序
胡志毅
1
我和濮波算是有点缘分的。
他读上海戏剧学院荣广润教授的研究生,我是推荐者。他当时已经在绍兴电视台工作,是一个诗人,出版过几本诗集,我觉得他有才,有才待在绍兴似乎会屈才。
他硕士研究生毕业后,本想报考我的博士生,但是在英国利兹大学乐不思蜀,居然错过了报考的时间,于是,就转而报考华东师范大学颜海平教授的博士,颜海平曾在20世纪80年代因《秦王李世民》而在剧坛闻名遐迩。
他博士毕业了,我又推荐他作为人才引进去浙江传媒学院。
令我吃惊的是,他在三四年时间内,居然出版了四本戏剧方面的专著:《三元思辨:当代剧场的戏剧性、空间性和向度考察》《全球化时代的空间表演》《社会剧场化——全球化时代社会、空间、人的状态》《纽约、伦敦、上海观剧琐记》。
这本《泛表演剧场研究》是他的第五本书了。
2
濮波的《泛表演剧场研究》是他七年前在上海戏剧学院读硕士研究生时,萌发的撰写动机,那时他去英国利兹大学访学,不仅在利兹看戏,还经常到伦敦去观摩。
我主张研究戏剧的学者要进剧场,并因此自诩为综合性大学看戏最多的教授之一,但比起濮波看戏似乎还是有点逊色。他在戏剧界有点像一个独行侠,到处看戏,然后作家般奋笔疾书,写作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濮波在《泛表演剧场研究》中,先介绍了泛表演剧场的概念,理论前史和发生谱系,又介绍了泛表演剧场哲学基础、分析路径,梳理了从亚里士多德到安托南·阿尔托、耶日·格洛托夫斯基、维克多·特纳、戈夫曼、理查德·谢克纳、彼得·布鲁克到汉斯-蒂斯·雷曼的理论。然后从纵向模式(从表演者的变形记、剧场的拓展和延伸到观众的嬗变)、横向模式(泛表演的多样性)展开分析,最后提出泛表演剧场的杂糅模式,并作出了总结。其中,书中印象深刻的案例可以分成四类:(1)虽有先锋和实验作品特质但偏重文本的剧场作品。如纽约外百老汇珍珠剧院的《罗森克兰茨和吉尔德斯特恩已经死亡》(汤姆·斯托帕德编剧)、外百老汇纽约戏剧工作室上演的《爱和信息》(卡莱尔·丘吉尔编剧)、外百老汇辣妈妈剧院的《战争后遗症》、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的《宝岛一村》(赖声川等导演)、杭州西溪天堂艺术中心的法国戏剧《爱的开端落幕》(独白剧,帕斯卡尔·朗贝尔编剧)等。(2)前卫的剧场作品。如在伦敦沙德勒之井剧院上演的著名肢体舞蹈《身体》(德国表演艺术家萨莎·华尔兹导演)、《佛经》、巴比肯艺术中心包含机器人表演元素的《冥王星》、上海明当代美术馆的沉浸作品《杂草》(草台班作品)、纪录剧场《世界工厂》(草台班作品)、上海话剧中心的实验戏剧《杜甫》(张广天导演)、声音剧场《美狄亚的尖叫》(斯洛文尼亚内心世界剧团出品)、上海戏剧剧院的后现代剧场作品《辛德蕊拉》(铃木忠志导演)、上海艺海剧院的实验话剧《我爱×××》(孟京辉导演);在北京观看的实验戏剧如蜂巢剧场的单人表演作品《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孟京辉导演,黄湘丽单人表演作品)、蓬蒿剧场的单人表演《一个人的莎士比亚》(约瑟夫·格雷夫斯单人表演)、北京国家话剧院的前卫戏剧《克拉普的最后录像带》(罗伯特·威尔逊导演)、杭州剧院的《云门舞集·水月》(林怀民编创)和台北大剧院《云门舞集·烟》(林怀民编创)等。这些剧场作品也可以归入雷曼的“后戏剧剧场”范畴。(3)实景剧场等泛剧场“作品”。如香港维多利亚湾的灯光秀、上海朱家角镇南宋建筑水印堂上演的《天顶上的一滴水》(谭盾导演)、在杭州观摩的山水实景表演《印象·西湖》(张艺谋等导演)以及通过录像观摩的《天梯:蔡国强的艺术 (2016)》等。(4)社会表演、政治剧场、监狱剧场。前两者包括上海戏剧学院教授孙惠柱在《社会表演学》中所罗列的政法领域和服务领域(推销员、媒体人、医师、护师、教师)的社会表演(如孙惠柱教授带领的团队与上海文保单位马勒别墅的提高社会表演认知的合作)和一些领袖的就职演说;后者监狱剧场在中国起步较晚,但也正在获得发展。如近期中国上海戏剧艺术中心和位于上海郊区北新泾监狱的合作等。这些案例,都涉及了一个关键词:泛表演剧场,但都是和当代剧场的戏剧性、社会剧场化等戏剧概念联系在一起的。
3
我近几年也接触了空间理论,撰写了一系列论文,也完成了一个文化部的艺术研究项目“中国话剧和城市空间——一种互动的仪式”,正在修改准备出版。我的研究更多的是与仪式和城市相关,但对空间的关注却是共同的。从瓦尔特·本雅明、米歇尔·福柯、亨利·列斐伏尔等,一直到爱德华·索贾、大卫·哈维等。这是学术研究空间的转向。在当代戏剧里,有一个从drama、theatre到performance的概念的转化。我最近参加国际戏剧协会70周年的庆典活动,研讨会的主题是表演艺术与社区发展,他们就将舞蹈等引入了戏剧,拓展了表演艺术(performance arts)的外延。我参加的一场圆桌讨论的主题就是戏剧与城市及社区的关系,其中中央戏剧学院的舞剧系主任、舞蹈家沈培艺就谈到了广场舞等。
我主张研究要创新。濮波提出“泛表演剧场”这个概念,尽管有争议,但他是自有道理,我觉得这是和汉斯-蒂斯·雷曼的《后戏剧剧场》相呼应的。他的“泛表演剧场”包括了身体表演、性别表演等,我曾经在指导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的时候,请学生去做开拓性的尝试。如我曾经指导硕士研究生周夏奏做“身体研究”,他在周宁教授指导下做的博士学位论文《身体表演学》就是一种自然延伸;我的开门弟子幸洁的博士学位论文就是做的《性别表演:后现代戏剧》。
濮波在书中所说的大型实景演出《印象·西湖》,我也去观看过,而且还去漓江观看了大型实景演出的缘起演出《印象·刘三姐》,还去河南嵩山观看了大型实景演出《禅宗少林·音乐大典》。后来又有“又见”系列,我今年就去平遥观看过《又见平遥》。我听中国艺术研究院话剧所所长宋宝珍教授说,他们就将“又见”系列纳入了研究范围。
濮波曾将戏剧和雕塑进行比较,也算是一种跨媒介研究。其实,这已经是一种“泛表演研究”了。我曾经担心,他的这种“泛表演研究”,会离戏剧研究太远了,就像我的老师田本相先生曾经担心我在理论上离戏剧研究太远一样。
从这个意义上,我和他一样,也许都是戏剧研究的“泛化”者,因为文化研究本身就是一种“泛化”研究。
2018年8月11—21日
于紫金港港湾家园
11月25日
改于海南海口华邑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