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饱“喵”得慌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一直吃一直吃吗?因为在我心中,吃饭是一件幸福的事。只要一直吃,电视就不会停,动画片就可以一直看;只要一直吃,就不用做选择,爸妈就都还在身边;再多吃一分钟,就可以多延长一分钟不会失恋,只要还有一口没吃完,这个宴席就不会散。”
“这红红的……花看起来好鲜艳啊,哈哈哈哈,摸起来手感也不错呢。”钱米乐揪着门口水粉色的大花,两只手指在花瓣上摩挲着。
钱米乐恶趣味得正爽,突然一股冷气吹进了他的脖子,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警告你,再敢用我的蜀葵花擦油,就把你的脏手剁了做花肥!”
叼着半根辣条的钱米乐一抬头——一张英俊的脸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钱米乐迅速吞下嘴里的辣条,在男子的怒视下舔了舔手指,嫣然一笑。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钱米乐这么可爱的“女孩纸”。
“对不起嘛。”钱米乐两手交织在身前,无比娇憨地嘟囔了一句,水汪汪的大眼睛还眨呀眨。
面前的男子被恶心得倒退一步,怒斥道:“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说话正常点?”
这下换钱米乐震惊了,他在伪娘圈混迹多年,全妆的时候从未被人识破过,面前的汉子是怎么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女生?
“你怎么知道我是男的?”
“我警告你!再用这种音调跟我说话,我就揍你!”
“才见面几分钟就警告人家两次,嚯嚯嚯嚯,小哥哥你好凶哦(娇憨音)。不好意思,刚忘记变音了,话说你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是女生——哦不,男生的(正常音)?”
对方冲着钱米乐伸出一只手,四指朝上招了招。
钱米乐听话地凑了过去洗耳恭听。
对方俯身,凑近,一股寒气扑来:“如果你是女生的话,现在就已经爱上我了。”
钱米乐震惊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臭屁之人!
钱米乐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更让他震惊的事发生了——对方拍怕屁股转身走进酒屋,临进门前丢下一句话:“快点进来,别浪费时间。”
“你说什么?”我们不熟吧,大兄弟!
“你不是来应聘的吗?”
钱米乐彻底服了。这人是姜子牙吗?一眼看穿他是男的就算了,还一眼看出了他要来应聘。
为了弄清楚原委,钱米乐屁颠颠地跟了进去,追着汉子问道:“喂喂喂——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应聘的,我不能是来喝酒的吗?”
前面的男人停了下来,回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笑一声:“就你?脚指头都快从鞋子里钻出来了。我们店是高档消费,高档,Do you understand(明白吗)?”
钱米乐欲哭无泪,他确实穷得叮当响了,但他还是倔强地把脚举了起来大声狡辩:“看清楚,Nike的!限量款!”
“那也是五年前的。你怎么废话这么多,你到底干不干活儿?”
一件青花色的工作服飞过餐椅直接罩在钱米乐的头上。
“问问题是用嘴不是用手!”男子做了一个擦的动作指了指桌子,“边擦边聊,不要浪费时间。”
钱米乐这下气得连话都说不好了——您是赶着去投胎吗,这么争分夺秒?
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妥协了,他低眉顺眼地说了一句:“你要我在这里上班也可以,我只有一个条件。”
“就你?”男子吊着眼睛看了钱米乐一眼,“还谈条件?”
“你不答应工资再高我也不干!我宁愿饿死!”
“有骨气,你现在出门吧,好走不送。”
钱米乐了,他连续几天去网吧蹭睡蹭洗了,因为他“貌美如花”,还差点被网吧的小混混表白,他打死不想再回去了。这家小酒馆的招聘启事,他看了,条件不错,非常让人心动!工资不低不说,还包吃包住,他做梦都想赖在这里不走。但是,他狠话已经放了出来,没有台阶根本下不来。
对面的人冷冷地看着他,怕是等到山无陵天地合也不会给他一个台阶。
钱米乐内心哀号一声,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叫你嘚瑟。
“不如……你先听听我的条件,其实也不是很苛刻。”钱米乐声音弱弱的。
“不想听。”
“如果……我非要说呢?”
对面的男人十分嫌弃地看了钱米乐一眼:“你这是赖上我了吗?”
“就听听怎么了嘛,求你了大爷。”
男人倒吸了一口“娘”气:“你当我这里是怡红院?”随后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有屁快放,别浪费我的时间。”
“要我留在这里上班可以,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我不要穿这个丑死了的工作服,我要穿可爱的女仆装!”说完,钱米乐冲着男人微微一笑,还多送了一个眼波。
“……”
“开玩笑的,比这件好看的工作服就可以了。”
男人扶额,一副怕了他的表情:“只要不太过分,穿什么是你的自由,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老板请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首先,我叫常野,常山的常,野生的野;其次我还不是你老板。你看到那张桌子了吗?”
钱米乐顺着常野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张红棕色的橡木餐桌。
“嗯,看到了。”
“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把它擦到反光,只要能照出人影你就能留下来。”
钱米乐嘴张成了“〇”形,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常野,说:“那是实木的。”
常野点点头:“我知道。”
“你平时都这么变态的吗?”
“你说什么?”
钱米乐想到网吧里的糙汉,忍住了:“我是说……抹布在哪儿?”
钱米乐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要对一张桌子使出吃奶的劲儿。他奋力挥动自己的手臂,速度快到眼花缭乱,擦得心脏病都要犯了。
但是,他一秒钟都不敢偷懒,因为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
常野坐在吧台椅上,一边晃着烈酒酒杯,一边有节奏地倒数:“距离半个小时还有十分钟……九……八……”
这贱贱的样子,让钱米乐想到了他曾经在故事里听过的人——周扒皮。
倒计时只剩二十五秒的时候,倒霉桌子终于在钱米乐发狂的擦拭下透出模糊的人影。
看到自己倒影的那一刻,钱米乐差点喜极而泣,二十多年没练成的肱二头肌肱三头肌肱四五六七八头肌都在今天集体练成了,这肌肉线条以后扮女装的时候都不能驾驭吊带裙了这可怎么是好,嘤嘤嘤嘤。
钱米乐满意地看着桌子——哦不,应该说是艺术品——感动得流下泪来,太美了!太亮了!与其说桌子发光,不如说被他擦到包浆。
看到闪闪发光犹如一面明镜的桌子,“常扒皮”收起了可恶的嘴脸,首度扬起了嘴角。
钱米乐喘着气看着他,逆光之下,面前的男子颜如宋玉目似繁星,不得不承认,“常扒皮”笑起来还挺好看。
钱米乐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一阵聒噪的鸟鸣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咕咕唧唧咕咕唧唧——琪琪——琪琪——”
一只通体灰色、尾巴红色的大胖鸟突然出现,钱米乐和常野都还没反应过来,它就大摇大摆地顺着餐桌腿一路爬到餐桌面,横穿亚欧大陆那样横穿了整个餐桌并留下两行清晰的爪印。
什么是悲剧,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破坏给人看!
钱米乐崩溃了,气得差点抓掉自己的假发!胖鸟的每一脚都踩在了他的心上!那是他至少擦过上千下的餐桌啊!臭鸟五秒钟不到就把它走脏了!不但如此,它还走得很慢,太太太……太嚣张了!
钱米乐“嗷”的一声冲过去一把抓住胖鸟,用力扼住了它的小脖子!
“我今天不把你做成鸟毛掸子我就不姓钱!”
胖鸟受到陌生人的攻击,惊恐地尖叫起来,发疯地猛扇翅膀,羽毛也惊落了好几根。
钱米乐邪恶地大笑起来——你完蛋了小鸟!
眼见着胖鸟的长尾巴就要不保,关键时刻,伸向羽毛的手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一阵寒意顺着手腕传遍全身,钱米乐打了个冷战,诧异地转过头。
“老板?”
常野露出为难的表情:“不好意思害你白擦了,不瞒你说,它是我的鸟,可不可以看在老夫的分儿上,放它一马?”
钱米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到了戏文《半夜鸡叫》里那个为了让长工早点起来干活儿半夜躲在鸡窝里学鸡叫的地主周扒皮,他刚偷偷给老板取了“常扒皮”的外号,没想到餐厅还真的有只鸟!这个“常扒皮”不会也半夜爬起来学鸟叫吧?
钱米乐绝望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这么肥的鸟确实也像是人工饲养的。打狗看主人,他才第一天上班要是炖了这只鸟,怕是自己也过不了试用期了。
钱米乐长叹一口气,松开了手。
胖鸟吓得差点晕倒,常野赶紧接了过来将鸟捧在手里,一改之前的尖酸刻薄,满脸宠溺地安慰胖鸟,又是摸头又是顺毛,还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把碎米放在掌心,细心的样子跟刚刚监视钱米乐时判若两人。
胖鸟先是躺在常野手上装死,常野安抚了半天,它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
“真狡猾!”钱米乐小声吐槽。
确认安全后,胖鸟呼啦一下爬起来,扇动翅膀冲着常野一阵抱怨:“吓死宝宝了!吓死宝宝了!”
“它会说话?”钱米乐惊讶道。
“会一点点简单的。”
胖鸟站在常野手上,小眼睛眨呀眨。它狡猾地观察到,这个陌生人好像很怕自己的主人。
确认了这点之后,胖鸟昂着头盯着钱米乐发出愤怒的长啸:“咕——咕——”
要不是钱米乐偷偷地瞪它,它估计就要飞他头上拉屎了。
“鸟仗人势!”钱米乐一口气堵在胸口。老话果然没错,虎落平阳被犬欺,人穷志短被鸟气。
常野一边用食指轻轻触摸鸟头,一边心虚地解释:“小钱你别误会,球球它不是针对你,它对所有的人……都是这么恶劣的。”
“球球?真是鸟如其名,呵呵呵呵呵……”
还能怎么样呢,以后有机会再炖它吧。
丁零零丁零零——
一阵风吹过,悠扬的风铃声响起。
常野抬头看了一眼门口,轻轻说道:“来了——”
“谁?”
“营业额。”
“什么?”
常野把球球轻轻地放到地上,轻轻地推了推它的小屁股。球球摇摇摆摆地朝前走去,常野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碎米,赏了钱米乐一个栗暴:“客人来了!”
叮叮叮叮——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进来,一张白净的小脸在门口张望。
“有人吗?”
钱米乐刚换上好看的工作服,正在臭美,突然屁股被人狠踹了一脚差点扑个狗吃屎,气得在心里骂娘——变态吧,这么爱踢人屁股。
刚刚还对球球轻言细语的常野又恢复了“常扒皮”的本色,催促道:“愣着干吗,还不快去接客?”
接……客?
钱米乐刚想反驳,但转念一想,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错……好嘞。
钱米乐揉着屁股,屁颠屁颠地迎上去。
“欢迎光临花间酒屋——”
一个过于瘦弱的姑娘站在店门口,涩涩地询问:“请问这里可以吃饭吗?”
姑娘长得很清秀,细胳膊细腿,身上背着一个跟她的身材不成比例的大包,瘦瘦小小的样子很惹人怜爱。
她一边询问,一边探头探脑地往店里看,咽着口水的样子仿佛饿了很久。
钱米乐赶紧把她迎进店里,他还没开口,她就主动发问:“姐姐,你们店的食物够吗?”
“饿了很久了吧?别急,先看看菜单。”
少女冲着钱米乐眨眨眼睛,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姐姐你的声音,是传说中的烟嗓吗,好性感哦!”
“小妹妹,我是哥哥。”钱米乐弯下腰来小声提醒,“我变音是要收费的。”
少女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你竟然是男的!我还头一次见到活的女装大佬呢,你长得真好看。”
钱米乐笑了:“谢谢夸奖。”
“你真好看”这句话,钱米乐从小到大听过太多遍,因为长得秀气又很白净,从小就有人把他当女生。幼儿园的时候班上表演舞蹈,男生的队伍多了一个人,女生的队伍少了一个,老师大手一挥,钱米乐就穿上了兔兔的服装被安排在了女生队。现在回想起来,那可能是他第一次扮女装,搞不好他这个癖好就是从那时埋下的。
一般的伪娘,父母都会拼死反对,钱米乐很幸运,他有个开明的老妈,常常发自内心地称赞:我儿子穿裙子就是好看,不愧是我生的!
“那个……哥哥,你们店的食物够吃吗?”少女又涩涩地问。
这家伙到底是饿了多久了,进店不到三分钟都问了几次了,看她那身材撑死了也就能吃两碗饭吧?钱米乐回头看着常野,他才第一天上班,并不是很清楚酒屋的流程。
常野远远地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钱米乐自信地回过头来:“够的,小妹妹你想吃什么?”
“我叫蓝小桥。”
“我……”钱米乐摸了摸鼻子,这姑娘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一进酒屋就跟服务员报名字,不会也是想来应聘,跟自己抢饭碗的吧?
想到这里,钱米乐顿时警惕了起来:“我们这里是喝酒的,有些下酒菜你也可以点。你看到那个吧台了吗?等等,你满十八岁了吗?”
“我二十一岁了。”
钱米乐重新打量了一下蓝小桥,有刘海儿就是显年轻啊,下次他也要试试。
蓝小桥拿着菜单选了一个沙拉、一个荤菜、两份素菜、一份甜品。钱米乐点点头,女生吃这些应该足够了。
“这几个不要,其他的一样一份。”
钱米乐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除了这几个,其他的一样一份。”蓝小桥的手在菜单上戳戳,抬起头来重复了一遍。
钱米乐内心的震惊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你确定要点这么多?”
蓝小桥笑了,挺了挺小胸脯。她嘴唇红红的,笑起来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格外可爱:“大哥哥你看我还在长身体,多吃点没错吧?”
十五分钟后,琳琅满目的餐盘被陆续端上了桌,第一次端菜的钱米乐暗暗感叹,“常扒皮”看起来懒懒散散,菜倒是做得很精致。
扑鼻的香气钻进钱米乐的鼻子,钱米乐咽了咽口水,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比客人还馋,他别过头去尽量不让自己盯着餐桌。
钱米乐无聊地看看周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这间小酒屋。不像一般的酒屋都走什么工厂风、朋克风、简约风,这间酒屋选用了少见的中式装修,餐桌、吧台都是厚重的实木,透出一股沉静的质感,长长的一条吧台,后面有上百种酒,花花绿绿的,钱米乐都不认识。
更特别的是,这个酒屋的外面是一家素雅的花店,店门外还有一个小的花园,各色争奇斗艳的花植簇拥在焦糖色的篱笆上,一直延伸到进门的玄关。
看到菜单之前,钱米乐以为酒屋只能端出几盘酱鸭脖、卤鸡爪这种半成品的下酒菜,看到菜单之后,和牛乳鸽、烧鹅、雪蟹、鱼子酱、海参、海胆、象拔蚌……
钱米乐不免在内心惊叹,难怪常野说他们是高档消费,这小小的厨房后面是装了个水族馆吗?
见菜上桌了,蓝小桥变魔法一样从包里掏出了一大堆东西,在桌上一一摆开,带话筒的耳机、三脚支架、补光灯。
“小姐,你是吃之前还要化个妆吗?”
蓝小桥把手机支在餐桌的前方,试着调整了一下角度和光亮,都满意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心。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主播蓝小桥,欢迎大家来到我的直播间……”
“原来是个吃播的主播啊。”钱米乐端着盘子小声跟常野嘀咕,“难怪她一口气点了这么多吃的,我之前还怀疑她……”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常野白了钱米乐一眼:“我只担心她会不会有这么多钱买单。”
“老板,你是金牛座的吗?”
一道冷峻的目光扫了过来,钱米乐哆嗦了一下。他严重怀疑常野是冰箱成了精,不然为何他走到哪儿冷气就散发到哪儿。
“你别看她瘦瘦小小的,姿色也很普通,我听说啊,直播很赚钱的,有的时候一场下来能收上万的礼物。”
常野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蓝小桥:“为什么别人要给她钱?”
“直播,直播你懂吗?”钱米乐比画了一下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果然是冰箱精,连直播都不知道。
“怎么说呢,也是表演的一种形式吧。就是她吃东西,别人看得高兴就会给她刷礼物,那些礼物就是钱。”
“看的人多吗?”
“嗯。”钱米乐点点头,“一般大主播直播的时候会有几十万粉。”
常野眼睛一亮。
五分钟后,一条真正的人形弹幕出现在了蓝小桥的直播间里。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花间酒屋周末大酬宾酒水八八折,来就送硕大鸡腿堡一个。”
钱米乐举着一条又一条,写着标语的横幅,在蓝小桥身后飘荡,因为太丢脸他把头发全拉到前面,挡住脸,小碎步移动。
蓝小桥正在大口表演吃饭,突然看到弹幕中有人在刷:
“有鬼啊——”
“后面是什么脏东西?”
“好可怕好可怕【尖叫.JPG】!”
……
蓝小桥回头怒瞪,瞪了一会儿,发现这个蠢货看不到自己,于是站起来掀开挡住钱米乐视线的头发。
钱米乐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突然被人拉回光明,强烈的光线让他睁不开眼。等他适应了亮光慢慢睁开眼时,蓝小桥的脸离他只有十厘米的距离。
两人四目相对。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看到蓝小桥那迷蒙的眼神,想到貌美如花的自己,钱米乐突然紧张起来,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是蕾丝吧?”
“咳咳咳咳咳……”
蓝小桥差点被菜噎死。
钱米乐一边抹着冷汗,一边给她倒水捶背——照你这么吃不噎着才怪!
龙井虾球一口两个,豆乳卷面四口消灭,鱼子酱香酥鸭安康鱼肝三明治梅子五花肉一口一口接一口……
一会儿的工夫,满满的餐桌已经空了两三个餐盘。钱米乐回过神来目瞪口呆——这小妞哪里是吃,这分明是在拿着盘子往嘴里倒啊。
蓝小桥对着镜头又举起一个大白瓷盘:“老铁们,现在给你们展示的是一份炒饭,它是由当季的……这个白的……”
“当季的笋丁。”常野实在忍不住了,在旁边补充。
“对对对,这个脆脆的是笋子的味道!”蓝小桥连连点头,“还有这个红红的……是腊肠?”她的眼睛看着常野,流露出求助的眼神。
常野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腊肠和火腿都分不清吗?
“红色的是三年陈的金华火腿,紫色的是洋葱末,另外还有番薯茎末、香葱末和马蹄末,米是用的两种,香米和黑米按照五比一的比例,黑米要提前泡发,蛋只用蛋黄,不放盐放酱油,出锅前撒上黑色的鲟鱼籽增加口感。”常野一口气说完。
蓝小桥被这一大串惊得抬起头,认真地看了常野一眼,瞬间愣住了——这厨子长得也太帅了吧?这是一家什么神仙酒屋,每道菜都花枝招展的就算了,店员还一个比一个好看,这是……对她的临终关怀吗?
耳机里的嘀嘀信息提示音,让蓝小桥反应过来,她还在直播。
满屏的留言都在刷:
“刚刚说话的是谁,声音好‘苏’哦。”
“我是声控,麻烦把刚刚那个小哥哥送货上门,谢谢。”
“听介绍感觉很专业啊,能不能不要调戏一个正经的厨子?”
“主播快吃快吃少废话。”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八十八块一碗的帝王炒饭?”
“苍天啊,我做错了什么居然要在减肥的时候看到这个……”
蓝小桥看着镜头,直了直腰板,努力露出一个元气满满的笑容。看到弹幕里的催促,她马上用力挖了满满一大勺炒饭,金色的炒饭在镜头前油光晶亮十分诱人。她将勺子举到镜头前,另一只手学着其他主播的样子挡在勺子的后面,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她在来之前特意看了几天平台上排名靠前的其他主播的直播,有样学样地模仿他们的语言和动作。
“老铁们看好喽,我接下来要挑战的是,十五秒钟吃光这盘炒饭。老铁们不要换房间!不要眨眼!真金白银如假包换患得患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要是成功了麻烦老铁给我个双击。”
这小姑娘声音之大内容之傻,让钱米乐叹为观止。小姑娘成语学得不错啊,看这样也是读过两天书的,怎么一开口一股大碴子味,还老铁炒饭,再这样下去他连软饭都不想吃了。
蓝小桥虽然喊得很大声,但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这么大一盘吃不吃得完她也不知道,但话已经放出去了,排面怎么也得撑一下。
蓝小桥倒吸一口气张大了嘴,眼睛死死盯着桌面上的计时器。随着“叮”的一声提示音,蓝小桥猛地将勺塞入口中,还没来得及咀嚼,第二勺又塞了进去,一顿狼狈不堪地狂扒,一口两口三口四口……
计时器滴答滴答响着,每一秒都变得快速起来,十五,十四,十三,十二,十一……
最后一勺米饭被扫进嘴里,蓝小桥眼疾手快地拍下计时器。
“啪!”不多不少刚好十五秒!
蓝小桥的嘴里还塞着不少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食物,因为激动,白净的小脸变得红润。她咧嘴想笑,却又害怕米饭露出来,于是抿着嘴卖力地举着光亮的盘子对镜头晃了晃,含混不清地说:“挑……挑战成功,老……老铁们小爱心走一波!”
常野以为蓝小桥这么“声嘶力竭”,直播里应该会迎来一阵叫好,毕竟自己还献出了“声带赞助”,不想,无意间瞄到她的手机屏幕……
“又是这种多少秒吃完,太老套了吧!”
“逊到亚马逊热带雨林了,给我八秒钟就吃完了。”
“吃炒饭一点新意都没有。”
“隔壁在直播吃柠檬猪头皮。”
“嘴里还有米没咽下去,作弊作弊!”
“主播吃东西的样子好丑。”
“走了走了!”
……
柠檬猪头皮!这也太恶心了吧!钱米乐捂住胸口。
蓝小桥的眼睛红了,她嘴里还塞着没有咽下去的炒饭,鼓鼓的腮帮子就像一只委屈的仓鼠。
她偷偷地低头抹了抹眼泪,抬起头又对屏幕挤出一个笑脸,拿起手边的一盘烤鲣鱼。
“要不,我再表演一个吃鱼不吐刺?”
“你疯了吗?”常野走过去一把握住蓝小桥的手腕,“我的食物不是给你用来这样糟蹋的。”
常野拉着蓝小桥的手腕,他看着很瘦却轻易地就把蓝小桥从座位上提了起来。
“吃得差不多了,你可以买单了。”
钱米乐偷偷往后缩了缩,看样子“冰箱”发火了,哦,“冰箱”是他给“常扒皮”取的第二个外号。
蓝小桥咬着嘴唇,明显有点害怕,她的手腕被常野紧紧扼住,她惹怒他了吗?这个帅帅的厨子周身散发出一股瘆人的寒气,让她莫名地紧张起来。但她转念一想,她马上就是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蓝小桥挺直了腰杆,盯着桌上的餐盘大声说道:“我还没有吃完,你再抓着我,我……我……”
“你想怎么样?”
“我就报警!”蓝小桥把头转过去,倔强地喊道。她到底是没敢直视他的眼睛。
“呵。”常野冷笑一声,凑近蓝小桥,“请便。”
“好啦好啦。那个老板,我刚刚又擦了一张桌子您能去视察一下吗?这位蓝小姐,我们店食材有限,你也吃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准备买单了?”关键时刻,钱米乐跳了出来,扮演了和事佬的角色。
常野松开手,他以为他都这么凶了,蓝小桥一定会立刻拎包走人,但他错了,一个女生被男人凶了之后,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蓝小桥使出了女孩子特有的必杀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声音之大,让钱米乐和常野都忍不住想捂着耳朵跪下来求饶。
常野扶额,他是命硬心冷没错,但他不喜欢女人哭,女人一哭他就头痛,没什么比头痛更可怕了。
想到头痛,常野妥协了。
“厨房里还有点面我去给她煮碗面,小钱,你给这位蓝小姐倒杯薄荷水让她冷静一下。”
蓝小桥胜利了,她一边抽泣一边吸溜了一口面。
面热乎乎的,新鲜出炉,没有华丽的食材,没有创新的搭配,就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阳春鸡蛋面,蓝小桥却觉得自己空虚的胃得到了安抚。她用筷子戳了戳面里面的水煮蛋,蛋晃动了一下,好弹。她开心地笑了,是溏心蛋,她最喜欢溏心蛋了。
“我妈以前也喜欢给我煮溏心蛋。”蓝小桥对着镜头,却又仿佛在跟常野和钱米乐说,“你们猜我七岁时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鬼才想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常野和钱米乐都没搭话——常野是没兴趣,钱米乐是不敢,他摸不透这个蓝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空气安静了下来,蓝小桥伸手拿过桌边的薄荷水,趁着钱米乐和常野没注意,偷偷拆开一包白色的粉末撒了进去,粉末很快溶解,薄荷水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两样。
“我妈说我早产,生出来只有四斤多。”蓝小桥对着空气比画了一下,“就……像一只小猫。”
不管有没有人听,蓝小桥开始说自己的故事。
“因为早产,所以大家特别担心养不活我,总想让我多吃点。我妈的奶水不足,她很愧疚,托人买各种进口奶粉,等到我半岁了可以吃辅食时,更是变着法地做各种吃的给我,偏偏我是个吃不胖的体质。我妈特别气,她说她每次推我出门晒太阳超怕碰到一些叽叽歪歪的老人,他们总喜欢上来逗我,逗着逗着就会开始嫌弃——‘这孩子太瘦了,要给她多吃点’‘是喝的母乳吗’‘喝什么牛奶啊,那没母乳有营养的哦’‘牛奶上火,要配点降火的一起吃’……”
蓝小桥叹了口气,仿佛又听见了母亲愤愤的抱怨声。
“这些都是我妈说给我听的,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我最早的记忆是从六七岁开始,那时我刚刚上一年级,有些不适应,每天困得起不来床,天天都是快迟到了跑步去上学。偷偷告诉你们,我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每天都像周末那样,睡到自然醒,然后爸妈都不在家没人管我,我自己泡一碗好吃的方便面一边吃一边看动画片,如果这碗方便面里还有一个溏心蛋,那就真的太完美了!”
“一边吃泡面一边看动画片的感觉在当时的我看来就是人生最至高无上的享受!”
蓝小桥的眼睛里映射出幸福的光。
“你们别看我现在吃东西很快,其实我小时候吃东西特别慢,有时候只差两口了我也能吃十几分钟,我妈常常急得在边上喊,面都糊了面都糊了——”
蓝小桥一手捧着脸,另一只手握着筷子,筷子上还挂着几根阳春面。她就这么停留在回忆里,橘色的暖阳透过窗户爬了上来,照在她的脸上是温暖的色调。
钱米乐小声跟常野吐槽:“老板,我们真的不能把她轰出去吗?我觉得她……”他指了指头,“不太正常,我怕。”
常野打量了钱米乐一眼:“你放心,就你这个条件,没什么好怕的。”
“随着学业的加重,”蓝小桥继续说,“渐渐地,学习的时间越来越长,可以玩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每天只有吃饭的时候可以跟爸妈一起看电视。在家里,我是没有选台的权利的,有时候是陪我爸看《法政新闻》《动物世界》,有时候是陪我妈一起看家庭伦理肥皂剧,虽然都是些成年人的电视,但我也看得津津有味。我父母有一个约定,就是他们绝对不会在吃饭时催我和骂我,我早产瘦弱的样子深深刻在了他们的脑海中,他们总是希望我能多吃点,长胖点,可偏偏我就是吃不胖。”
“只要我一放下碗筷,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催我进房间学习。所以有时候看电视看到剧情关键时刻为了能看完,我就会刻意多吃一点拖延时间。”
“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养成的爱吃东西的习惯吧。”
蓝小桥笑了笑,低下头喝了两口面汤。
蓝小桥看着常野:“真好吃。”
钱米乐也看着常野。
常野被盯得有些不自然:“都看着我干吗?”
“她夸你的面好吃,作为老板,你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哦。”
钱米乐满脸黑线。他终于知道这家酒屋的菜这么好吃为何生意一般了——老板的情商拖了后腿。
蓝小桥拿起桌上那杯薄荷水,放到嘴边又拿了下来,反复几次,到底还是没喝。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说道:“我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却没想到我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当天,我爸妈突然告诉我,他们已经协议离婚了,而且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为了不耽误我的学习和成长,他们很早就约定了在我初中毕业的时候离婚。”
“我一直以为自己有一个幸福的家,却在那一天突然知道原来他们根本不相爱。这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们告诉我,他们不过是因为不小心怀了我才被迫结婚。原来,我并不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我只是一个讨人厌的意外。”
“比起他们离婚的事,我更难过的是原来他们一直在我面前演戏,我竟从未发觉。”
钱米乐发现蓝小桥的手放在那杯薄荷水上很久了,却一口也没喝,他贴心地走过去:“是不喜欢喝薄荷水吗,要不要给你换一杯其他的?”
蓝小桥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你看看人家,不要光会说‘哦’,要学会说谢谢,说的时候也不要板着脸,要笑,嘴角要上扬,像这样……”钱米乐龇牙咧嘴地比画。
常野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离婚那天,他们问我是跟爸爸还是跟妈妈,说是尊重我的选择。他们决定离婚的时候,没有问过我同不同意,这时却突然想起来要尊重我的选择。”蓝小桥自嘲地笑了。
“我还记得为了迁就我,他们选了一家美式快餐店吃饭,一边吃汉堡一边看似随意地问我:‘桥桥,你想跟爸爸还是妈妈?’他们俩脸上都带着笑意,气氛甚至有一点轻松,我想他们可能是在期待新的开始吧。我大口地吃,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家店的薯条炸得特别酥。”
“我头一次知道自己的话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只要轻松的一句,我后面的人生就会有翻天覆地的不同。我知道母亲已经在新的城市找到了新的工作,往后他们还会有新的家庭和新的生活,无论我选了谁,另一个都将很难再见。‘选择’是一个含有‘拥有’的词,但他们却只给了我失去的权利。”
“然后呢?”钱米乐看着面前的姑娘。
“然后,我就说我想吃完再告诉他们。我记得我那天吃了很久很久,他们的表情从轻松到焦虑再到暗暗着急。薯条和鸡块都凉了,特别难吃,我的胃也快撑炸了,可我还是不停地吃啊吃啊……”
“你最后选了谁?”
“我选择了一所离家很远的寄宿学校,选择了自己一个人上学放学,饿了就去食堂吃饭,学校门口还有很多琳琅满目的小吃。再后来,我考了一所离家更远的大学,我还去参加了我爸的婚礼,他在婚礼上激动地哭了,说他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直到现在才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幸福。”
蓝小桥低头揉了揉自己裙摆上的花边:“我当时就想,如果我爸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那我在他心里算什么呢?”
“我想不通这个问题,但我努力让自己习惯,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吃饭,我努力伪装幸福的假象。”
“当然,也有点后遗症,就是我越来越能吃了。我总觉得自己的胃特别空,特别凉,吃多久都填不暖。”
“有一天,我一个人去一家餐厅吃饭,那家餐厅的生意特别好,我被迫跟一个男生拼桌,他只点了两个菜,而我点了七八个,吃着吃着,他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我,我才发现我竟然把筷子伸到了他的菜里,我有点不好意思,刚想缩回筷子,他却低头把菜往我的方向推了推。‘夹得到吗?’他开口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他夸我吃东西的样子特别可爱,吃完了还送我回家。送我回家的路上,他突然跑到一个便利店,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大塑料袋子。在我家门口,他把手里的塑料袋塞给我,满满一大袋全是零食。他说怕我没吃饱,买了一些零食给我晚上饿了再吃。”
蓝小桥的脸上浮上一层粉色的光晕。
钱米乐一边擦桌子,一边小声跟常野嘀咕:“开头越腻歪,结尾肯定越惨烈。”
“看来你很有经验。”常野看了他一眼。
“哪里哪里。”
“不要偷听别人直播,认真擦桌子。”
钱米乐瘪嘴:“你不也在听?”
溏心蛋的蛋汁流了出来,蓝小桥把面裹上蛋汁吸溜一下吃了进去。
“后来我们就经常一起拼餐,开始是AA,有一次我忘带钱就让他先垫着,第二天我还钱的时候他突然跟我表白了,一点征兆都没有。他说他喜欢看我吃东西的样子,他不想再看到我为了能吃饱而拼命打工,他想要养我。我哭了,他吓了一跳,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跟他说没怎么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饿,他立刻牵起我的手说:‘走,我带你吃好吃的去。’后来在饭馆里他问我:‘你答应了吗?’我说:‘让我想想呗。’”
“那天,他点了一个蒸鱼,他夹了一块鱼肉给我又细心地挑出了上面的葱丝。他知道我不爱吃葱丝,他一边挑葱丝一边说:‘你慢慢想我不急。’”
“他不着急,我却突然着急了起来。我害怕我再多犹豫一秒,这么好的男生就会被人抢走,我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他。”
“毕业后我从学校搬了出来,为了省租房的钱,我们顺理成章地住到了一起。”
“剧情要开始走下坡路了,注意。”钱米乐眨眨眼睛。
常野瞪了他一眼。
“刚毕业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但我不怕,因为他说他会养我。他比我大两岁,已经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策划经理了。他每个月都会将工资交给我,开始的时候,我们经常点外卖,后来房租水电物业都要钱,外卖太贵,我开始学着做饭给他吃,但开销仍然很大,可能是我太能吃了吧,一顿总要五六个菜,我们在一起半年,他几乎没有存下一分钱,甚至还欠了不少信用卡,这让我非常内疚。”
“后来,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提醒我肉又涨价了,菜是不是买得太多,我渐渐从没心没肺的人变成了小心翼翼的人,常常一边吃一边偷偷看他的脸色——如果他多夹了几筷子什么菜,我就忍住不再去夹;他皱皱眉头,我就摸摸肚子说自己吃饱了。”
“可他陪我一起吃饭的时间还是越来越少,他说我吃得太多,他需要多加班才能赚到更多的钱养我。我其实特别不喜欢一个人吃饭,但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无法反驳。”
阳春面已经只剩汤汁,钱米乐收起了笑意,认真地听蓝小桥诉说。
“发现有问题的那天,我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吃饭了,他的工资也不再交由我来支配。有一部新的电影上线,他坐在沙发上玩游戏,我凑过去邀请他:‘一起看怎么样?’他玩游戏玩得正激烈,头也不抬地回道:‘不是看过了吗?’我愣了一下说:‘你记错了吧?’他很肯定地回答:‘没记错,就是谁谁演的嘛。结局是男主和前女友彻底分手了。那个男二演得还行,结尾唱歌的地方有点矫情了。’”
“我关上了电脑,屏幕瞬间漆黑一片。电影是两个月前上映的,当时引起了一番热议,我一直想看,今天网站的免费版本才刚上线,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一个人去电影院看电影,尤其还是一部爱情片。”
蓝小桥苦笑了一下,她之前大哭后眼睛的水肿还未消退,看起来有些疲惫,整个人都有些放空。
“后来呢?”钱米乐已经完全被故事吸引。
“后来我开始留心,我发现他的手机换了开机密码,在厕所的时间越来越长,好几次他说出差,可微信上他的步数却几乎为零。我偷偷看他的支付记录有好几笔在饰品店的购物,我等了很久却什么都没收到。我知道他可能喜欢上别人了。”
“你揭穿他了吗?”钱米乐问。
“没有。”
“那你哭闹了吗?”
“也没有。”
“你太没用了。”钱米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蓝小桥点点头:“是啊,我太了,我怕揭穿他,他会跟我分手。我不想分手,父母都各自建立了新的家庭,跟他在一起的近两年时间我都没有出去工作,没有社交也没有朋友,我很害怕,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他的话,我该怎么生活。”
钱米乐和常野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在心里叹息一声——爱得这么卑微,不被欺负是不可能了。
“我越隐忍,他就越过分。他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对我的脾气也越来越大,一点小事不如意他就会发飙。”
“我想他可能也不耐烦了吧,想要我主动退出。后来他直接摊牌了,他跟我说,他不爱我了,他想分手,让我搬出去。只有几天就是我们在一起两周年纪念日了,我跟他说可不可以等到纪念日后再分手,他答应过我纪念日带我去一家传说中很好吃的川菜馆。他看着我说了一句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话,他说:‘蓝小桥你是猪吗?’”
蓝小桥低下头眼泪流了出来,她握着那杯薄荷水,手指因为用力而变得惨白。
“我们吃饭的那天,我无意中看到了他的短信,我知道那个女生在外面等他,等他吃完这顿饭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我想到了多年前我父母离婚的那次,都是一样的窗边,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丢下我。”
“出门前我努力化了一个妆。我已经很久没有化妆了,我想让他最后记得的是我好看的样子,可他根本就不看我,一直低着头在发信息,我知道他在和谁聊天。”
“我特意点了一条鱼,一条和我们第一次相遇时一模一样的鱼。我跟他说:‘你能帮我夹下鱼吗?’他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不耐烦地夹了一筷子鱼放在我碗里,鱼上有几根特别明显的葱丝,看到葱丝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哭了,我知道他要走了。”
“毛血旺的蒸汽将我的妆熏得乱七八糟,我问他是怎么认识那个女生的,他愣了一下,说对方是他的信用卡经理,有几次他还款逾期对方打电话给他,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他找同事和朋友帮她开了不少卡,她教他用仅有的工资理财,他觉得他们才是合适的人。”
“我自卑了起来,他们挺配的,都是现实的人,只有我还停留在童年的阴影里不肯长大,是我拖累了他。”
“我明白这个道理,却做不出应该做的决定。”
“我不记得那天我到底吃了多久,吃到后面他不耐烦地丢下一些钱走了。他说这是他最后一次请我吃饭了。大家都说吃川菜是个热闹的事,可你试过一个人吃一大桌的川菜吗,又麻又辣又苦。”
“他走后,我一个人吃太安静了,就打开了手机,然后我就看到了吃播。我用他丢下的钱付了饭钱,剩下的钱买了一张火车票。我想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新的地方,我想自己养活自己,我想学着做吃播,可我没想到连我最擅长的吃都做不好……根本没有人喜欢我的直播……也许我已经不适合活在这个世上。”
蓝小桥低下头。
钱米乐看了一眼直播间的人数“38”……虽然他很同情蓝小桥,但他不得不承认,她靠这个数字想要养活自己还真有点距离。他一转头,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蓝小桥面前的水杯已经空了。
钱米乐丢下抹布,冲上去拉着蓝小桥的手:“走,跟我去洗胃!”
钱米乐越用力,蓝小桥就越挣扎,“哗啦”一下,桌上的餐碗被扫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闹够了没有?”
一股比极地还冷的寒气扑面而来,钱米乐知道老板生气了,但此时此刻救人要紧,他硬着头皮解释:“她在薄荷水里放了毒药,她要自杀!”
“我不要你们管。”蓝小桥哭得不能自已。
“松开手,让她去。”
“老板!”
“那杯水早就被我换过了,她喝的就是一杯普通的薄荷水。”
钱米乐和蓝小桥愣在原地,常野到底是什么时候换的?
常野继续说道:“薄荷有提神醒脑的功能,我特意给你喝了这么一大杯,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不理智,真是浪费食材。”
如果说蓝小桥之前的哭是压抑的、带有一点不好意思的低调的,如涓涓小溪,那现在就是长久的委屈压抑寂寞悲伤以及被人看穿后又羞又悔又气又恨的彻底释放,如海啸雪崩般。
整个小酒屋都充斥着蓝小桥的号啕哭声,就像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钱米乐和常野静静地陪着她,谁也没有多说话,球球吓得从角落里钻了出来,扑扇了两下翅膀冲进常野的怀里。常野抱着球球,它滴溜着小眼睛乖巧地缩在主人的怀里,忘记了自己是只鸟的身份,安静如鸡。
酒屋的空气里回荡着蓝小桥的哭声,像一首孤单又遥远的歌。
渐渐地,这首歌声音越来越小,只剩低低啜泣,再后来连啜泣也没有了。
常野把球球放在地上,推了推它的小屁股,它一溜烟跑开了。
常野走到蓝小桥的桌边用手撑着桌沿:“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不想你死在我店里。”
蓝小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帅气的男人,他周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也许是刚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她胆子也大了很多,竟敢抬头与他对视了。
常野突然发现她浮夸的装扮下有一双澄净的眼睛。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一直吃一直吃吗?因为在我心中,吃饭是一件幸福的事。只要一直吃,电视就不会停,动画片就可以一直看;只要一直吃,就不用做选择,爸妈就都还在身边;再多吃一分钟,就可以多延长一分钟不会失恋,只要还有一口没吃完,这个宴席就不会散。”蓝小桥看着常野,“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怜?”
“你可不可怜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要打烊了。”常野冲钱米乐点了一下头,示意他该过来收拾桌子了。
琳琅满目的餐具里还盛着些许残羹冷炙,钱米乐和蓝小桥同时拉扯着一个餐盘。
“放手吧姑娘。”
蓝小桥倔强地尖叫:“我还没吃完——”
“就剩一点西兰花了,放过这些配菜吧。”
钱米乐有些心软,并未用很大的力气。
两人僵持不下。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常野怒气冲冲地走过去一把将盘子从两人手上抢过来,两人的力气都不如他大。
蓝小桥眼睁睁地看着盘子被抢走,气得抓过桌上滚落的剩菜塞入嘴中。
常野冷着脸问:“你知道你刚刚吃的是什么吗?你这样吃连吃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品尝食物的美味了。”
常野捡起滚落在地上的一颗红色的小果子,问蓝小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蓝小桥摇了摇头。
常野说:“这是桂花酿红,选用蜂蜜腌制了半年的金桂,还有青州敞口的红果,红果要洗净去籽,煮的时候要用泉水,煮三分就要立即捞出,时间久了容易糊,吃起来就没有这么清爽了,你试试。”
常野递过去,蓝小桥放在嘴里,眯了一下眼睛说道:“好甜。”
常野看着她说道:“红果本身是不甜的,加了桂花蜜才甜。”
“我们活在这个世上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经历,就像这个红果,我有时用盐渍,有时用蜜腌,它都无法选择。但这样它就没有意义了吗?你错了,不管我用了什么方法处理它,它仍是一颗红果,不会变成土豆也不会变成西瓜,这才是这道菜的精髓所在。”
“你无法改变父母的婚姻,无法阻拦一个不爱你的人离开,这不是你的错,你的错是因为他人的原因而放弃自己。”
钱米乐低下头用纸巾帮蓝小桥把嘴角的污渍擦净。
蓝小桥站起来突然打了一个嗝:“我好像……吃饱了。”
常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那么,现在可以离开我们店了吧?”
钱米乐细心地帮蓝小桥把桌上的手机支架、补光灯、耳机线一一收好递了过去。
蓝小桥低着头小声说谢谢。
“你以后还直播吗?”
想到自己直播间里那38个尴尬的在线人数,蓝小桥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虽然现在没有什么人看我的直播,但我不想放弃,这是我喜欢的事,我想坚持下去。”
蓝小桥走到门口,钱米乐不放心又追了上去,摘了门口的一把洋甘菊递给她:“送给你,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了。”
蓝小桥眼睛湿湿的,点了点头,刚想转身离去,一阵“嘀嘀嘀嘀”的提示音传来,她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机……
蓝小桥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愣了好几秒后,突然尖叫着跳起来:“我直播间的人数破万了!”
“小姐姐长得好可爱,不要哭啦。”
“渣男什么的分着分着就习惯啦,千万不要因为这种人想不开啊!”
“刚刚吃的那个红果果叫什么,咽口水中……”
“想不开的话走之前请把双击还给我。”
“他不爱你你要忘记。”
“小姐妹明天还播吗?没看够呀。”
……
夜幕低垂,门外的街道渐渐冷清下来。
钱米乐熄灭了门口的走马灯,锁好门,捶了捶因为一直弯腰干活而酸痛的腰背,打量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整齐的餐椅、洁净的吧台,还有喝饱水生机勃勃的花植,一切都静悄悄的,真好。
常野蹲在地上给球球盖毯子,球球躺在自己的小窝里,歪着脑袋一副……死鸟的样子。
钱米乐探头看了一眼,好奇地问:“我怎么没见它飞过?”
常野做了一个嘘的声音,转身关上大灯,示意钱米乐去吧台。
“球球之前翅膀受过伤,飞不起来了。”
“它这个品种叫什么啊?”
“刚果灰鹦鹉。”
“它怎么老‘琪琪,琪琪’地叫?”
“我也不知道,它是我捡来的,从捡到的那一天起,它就时不时地会冲着窗外喊琪琪,可能它喜欢的另外一只鹦鹉叫琪琪吧。”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给它取名叫琪琪算了?”
“你愿意跟你女朋友叫同一个名字吗?”
“要不要喝一杯?”
钱米乐摇摇头:“我不会喝酒。”
常野自己倒了半杯烈酒,圆形的冰球混合着茶色的液体。钱米乐捧着一杯热乎乎的牛奶咬着吸管慢悠悠地吸,一整天的疲惫松弛下来。
“今天上班还习惯吗?”
“还好吧。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就遇到这么特别的客人。”
“花间酒屋总是能吸引来一些奇怪的客人。”常野看着钱米乐,“你不也挺特别的吗?”
钱米乐噘着嘴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喜欢穿女装?”
“你为什么一个人守着这样一家店?”
常野笑了,酒精让他松弛了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想说的时候你又何必问呢?
钱米乐的余光瞄到了常野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直播平台,画面里小姐姐正在用一片羽毛来来回回地拨弄一台圆柱体的机器。
常野皱着眉头,不能理解地嘀咕:“这就是传说中的色情主播吗?”
钱米乐哈哈哈大笑起来:“这是鬼的色情啊!人家那是哄睡,要戴上耳机听才有意思。”
常野把手机关了,放到一边。
“你之前没看过直播?”钱米乐问。
“嗯。”
“今天刚下的?”
“嗯。”
钱米乐突然笑了。
他想起下午蓝小桥付账前踌躇的眼神和看到直播间里打赏的钱的惊喜。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你有的时候还挺大方的。”
“哦,忘了跟你说。你今天未经我允许送给蓝小桥的那一捧洋甘菊从你的工资里扣。”
“……”
宴席会散的,只有结束了才会有新的开始。可是如果你放弃了生命,就是真的放弃了一切。
我们没有办法选择命运的赋予,但我们还是可以做好我们自己,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