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驭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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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贺兰擎天

“内卫统领贺兰擎天?”

李俶的目光落在贺兰擎天手中那对铁锤上,瞬即冰冷。

锤身上遍布尖刺,刺尖上还挂着已经风干的暗褐色血肉,他皱眉打量着,火就不打一处来。

心里头对贺兰擎天恨得牙痒,面上却露出和蔼亲切的笑容,他不无讽刺地关切道:“内——卫牵涉圣人安危,社稷稳固,独孤统领离开京畿到雅州所为何事?”

他故意拖长“内”字,便是要提醒贺兰擎天。

贺兰擎天眼珠一翻,朗声笑道:“社稷事即百姓事,雅州出现天煞孤星,百姓不安,圣人不安,为圣人排忧解难,将军和我都需全心全意、竭尽全力啊!”

贺兰擎天暗示他未尽心力,还将当今圣上抬出来,李俶只得变着法子来说了。

他面上依旧挂着无辜的笑,轻描淡写道:“当今天下承平,哪有什么天煞孤星,不过是妖言惑众、危言耸听罢了。苏宁悔乃是韩越嫡女,自小在山中修道,深得道法自然的精髓,小姑娘刚满十五岁,跟统领孙女年纪相若,她能杀人?!统领弄错了,她既不是纵火案的真凶,也不是什么天煞孤星。”

贺兰擎天冷冷道:“是不是真凶,是不是天煞孤星将军说了不算。”

李俶面上仍旧挂着笑,“据我所知,圣人吩咐内卫协助大理寺,大理寺正在勘察此案,尚未查明案情,何来真凶,何来天煞孤星?统领既然代表圣人,说话做事更需谨慎才是啊!”

“将军——你?!”贺兰擎天纵横京畿数十年,谁敢给他不痛快,李俶飞的软刀子让他难受,却说不出来,他面上一滞,黑脸膛瞬即涨得通红,斜跨右半边脸的刀疤显得愈加狰狞可怖。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人从贺兰擎天身后踱出。

其人身着一袭天青色布袍衫,头裹天青色逍遥巾,面容白净,薄唇上蓄着两撇胡须,手中悠然摇着一面白色折扇,扇面上绘有梅兰竹菊,看上去一副酸秀才自以为是的清雅味道,笑吟吟地拱手行礼道:“在下不良人林椿。”

做完自我介绍,林椿饶有兴味地望向被李俶护在身侧的苏心钰,问道:“将军,你可知此女姓甚名谁?”

“苏心钰。”

“在军中做大夫?”

“正是。”

“会使剑的大夫真是稀罕啊!”

“苏大夫年纪不大,医术高明,剑术精湛,我大唐有此等人才,乃是我大唐国运昌盛,待回到长安,我定会向圣人引荐。”

林椿眸光一闪,故意拖长这两个字,“引——荐?”

手中摇着纸扇,走上前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心钰,唇角浮出饶有兴趣的笑,再问:“将军可曾见过苏宁悔?”

“我奉命协助大理寺查找苏宁悔,尚未寻得。”

“哦,我看大家都不必再费功夫了。”

“为何?”

林椿笑眯眯地用纸扇指了指苏心钰,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俶故作不解,朝左右看了看,摊摊手,满脸无辜的笑,道:“林兄何意?”

林椿绕到李俶身侧,仍旧笑吟吟地应道:“我的大将军,大理寺邸报上讲得明明白白。”

李俶决定把装聋作哑进行到底,“明明白白什么?”

“天煞孤星苏宁悔,自小在擎云山修道,精通剑术和医术。”

“这又如何?”

“您看,这位苏大夫也姓苏,与那天煞孤星苏宁悔一般年纪,一样水灵,也精通剑术和医药,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这妖女长着一副人见人爱的模样,我担心殿下心善,被妖女蒙骗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然而笑脸人却是最可怕的对手。

李俶坦然道:“我与众将士在仙女湖上遇险,是苏大夫救了我们。”

“大将军心存感恩,我们理解,只是天煞孤星是皇上要的人,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只得公事公办。”

眼前这群人个个浑身透着古怪,气势汹汹,仿佛不逮住她誓不罢休。

苏心钰抬眸注视着血肉模糊的吴端,莫名感到心悸。

凶手为何要杀吴端?就为了嫁祸给她?

可她已身负三十六条人命,这样做岂不是多此一举?

吴端昨夜被杖责一百后定然动弹不得,他好端端地在营帐中歇息,又是什么时候被杀?在哪里被杀?谁发现的尸体?为什么不良人和内卫那么快就赶到了?

种种疑惑萦绕在心头,令她感到,吴端之死是个阴谋,而阴谋极可能是冲着李俶来的。

如果让李俶卷进来,岂不是正中幕后主使的下怀?

她爱李俶,更加敬重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自己牵累。

自古皇家最是无情。

她虽然不熟谙朝局,可早就听说,当今圣上杀伐果断,一天连杀三子,更何况一个孙儿。

想到这,苏心钰抬眸看了一眼身侧的爱人,却没有看他的眼睛,因为那双眼睛会让她犹豫,让她感到不舍。

她就那样轻轻淡淡地,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李俶,转眸望向林椿,缓缓说道:“我正是朝廷缉拿的苏宁悔,化名苏心钰,大将军完全不知情,此事与他无关。但是,我是冤枉的,我没有纵火烧死三十六口,更没有杀死吴端。”

李俶心中暗暗着急,面上却平静无波,淡淡道:“我奉王将军之命,协助大理寺缉拿苏宁悔,既然苏心钰便是苏宁悔,我自会带她进京,亲自面见圣人。”

话还没说完,贺兰擎天似乎心有不甘,举起流星锤,高声打断道:“吴副将之死,苏宁悔嫌疑最大,恐怕等不到将军带她进京,我们此刻就要将她带走!”

贺兰擎天仗着后面有圣人撑腰,居然不把皇长孙放在眼中。

李俶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淡淡道:“杀死吴端的另有其人。”

林椿追问道:“将军为何如此肯定?”

“苏大夫如果要取吴端的性命,昨晚便不会为他的死罪求情了。”

“那也未必。”林椿似胸有成竹,接口说道:“昨夜吴副将当场揭穿苏宁悔的身份,她恼羞成怒,将吴端带到这里,这里荒寂无人,妖女在此尽情羞辱他、折磨他,最后残忍地杀了他。”

李俶冷笑道:“哼,就凭着凶手留下的那几个血字定案?我倒要去问问徐峤,原来大理寺就是如此草菅人命的。”

贺兰擎天看上去很不耐烦,一把将流星锤掷到地上,铁锤落地,砸出“嘭嘭”几声闷响,狗尾巴草被削倒一片,泥地被砸得凹下去一块,他仿佛在示威。

接着,贺兰擎天气呼呼地坐到草地上。

林椿转眸看了看贺兰擎天,用眼神示意稍安勿躁,转过头来,客客气气地解释道:“将军错怪我们了,苏宁悔嫌疑最大,抓她只是为了调查需要,待一切水落石出,如果她不是凶手,自然便会放她回来。”

李俶冷冷道:“你们尽去调查,不过,苏大夫哪也不去,她就留在我的军营中,如果你们有确实的证据,尽可以来拿她,如果没有,对不起,我自会带她进京面圣。”

林椿转身望向倒挂在树上的吴端,道:“将军,我们大理寺不良人办案讲究真凭实据,今早有人在这破庙中发现吴端的尸体,现场留下的证据指向天煞孤星,请将军体谅,凶手是不是天煞孤星苏宁悔,要审了才知道。”

“审?”李俶冷哼一声,“如何审?”

“这,自然要确定苏宁悔是否就是留下血字之人。”

“不是!”

“将军如何得知?”

“昨晚苏心钰……”他稍稍一顿,“据我所知,她整夜都在军营中,根本就没有机会作案。”

“可是,她已经供认昨晚曾经出去过,亥时三刻才回来。”

“吴端的死亡时间你们确定下来了吗?”

“仵作尚未检验尸身,吴端在戌时三刻回到营帐,而苏心钰在戌时离开营地,亥时三刻才回来,她有充足的作案时间。”

李俶悠然道:“这太可笑了!”

“为何?”

“本将军在戌时二刻离开营地,亥时四刻回到营帐,按照你的说法,我不是也有嫌疑吗?”

“这?”

见林椿一时语塞,李俶讥讽道:“这个时间段不在军营的人,个个都有嫌疑,你们却偏偏盯着苏大夫,哼,如此断案,真是‘神断’啊!”

“可是我们了解到,苏大夫昨夜与吴副将有过节,还扬言应该把他变成太监。”

“这又能说明什么?捉贼捉赃,断案讲的是真凭实据!”

“如今,吴副将果然成了太监,还是死了的太监,虽然我们暂且没有其他证据,但苏大夫嫌疑最大。”

阿耶太子李享曾经差人传话,让他务必找到苏宁悔,并保护好她,协助谢云霆勘破此案。

由于李俶远在雅州,阿耶虽未明言,可他明白,这事极有可能是冲着太子之位来的。

李俶冷哼一声,沉声道:“林捕头若有什么疑问,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人必须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令人压抑的沉寂被一阵狗吠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