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鹤虎
不经意间，春日暖风轻轻吹来，与长久蓄积在土地里的寒冷气息中和作伴。初春清晨，略冷温和，晨星隐约，朝晖碎地，灰蓝天空微微发亮，店铺菜摊相继开起，冰洁河道解冻不久，岸边新柳随风飘摇，远行人的披风斗篷被春风吹起，腰佩也在腰间来回飘荡。
此地靠近海岸与河流，加之地产丰富，因此集市上水产和时蔬非常丰富，牲畜和种子也不少人在卖，不过这些都没有入远行人的眼，他拉低帽檐，只顾默默赶路，路过集市，路过村庄，回到田野，最后回到麦田边缘的草屋里。
他从草堂拿出地膜盖在即将发芽的麦田上，保暖也保湿。尽管春风扬尘让他咳嗽不已，但并没有停下工作，继续有条不紊地在田垄上劳作。待到忙活得差不多时，便缓缓在田垄上坐下来，摘了围巾和斗笠，露出满脸胡须，整体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老上十几岁。远处的地平线上白蓝相接，朦胧的轰鸣声逐渐靠近，黑皮火车缓缓从一旁的的老轨道上驶过。
虽然这一天才刚刚开始，但他似乎已经没什么事可做了。
尽管在田间劳作之余也会用看书和写作打发时间，但最终没再读下去和写下去。毕竟他只是孤身一人，对书中巧妙之话语而有所感悟的时候无人可以倾诉，写出珠玑词话的时候则无人可以赏识这些。
不过他早已习惯，习惯这种寂静、孤独和沉闷的生活氛围，而且现在的他也不想与他人有什么交集。失去所有亲人之后的他，只能凭着一缕细若游丝的漂泊孤魂在野外苟且偷生、苟延残喘，最终曝尸荒野、不留痕迹。
人的一生，本就是无奈且孤独，心酸又庸碌。
如果不是经常写作，他或许连自己的名字“郁白苏”也不会写了。
郁白苏留在了当初与森谦告别的边境村庄和小镇，虽然这样距离繁华的世界十分遥远，但起码内心会时常宁静。而且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远洋人了，也不会有人可以收留他。他开垦了一处偏僻的荒地作为麦田并开始专心务农，每天过着如隐士般的生活，毕竟他已经对明海境不抱希望，也不想再与明海境的人们有什么交集，每天独来独往，从不参与商业贸易，只是偶尔赶赶集市买点瓜果蔬菜，就连草堂都建在他开垦麦田边上，在清心寡欲中独自生活。
这种生活，一过就是将近五年。
不过他还是有些人际关系的，只不过这个朋友关系过于遥远。森谦与郁白苏分别后不久就找到了他，希望让他跟自己去密森境生活。毕竟在前段时密森境的政变余波已经平息，森谦也更改国家的政治制度为二元君主制，由国王暂时代理国家事务和军政大权，一直到新任的宰相上任为止。但森谦毕竟是游侠浪客性格，不是很懂治理国家的事务，于是他邀请郁白苏前去密森境共事。然而郁白苏已经没有心思外出，厌烦与政治相关的任何事，就连草堂也不愿意多迈几步，每天的生活就在床板、餐桌和田野上度过。
森谦劝不动后也放弃了邀请他去密森境的打算，只能隔段时间带点东西前来探望。这时候森谦多年的游侠经历倒是起了作用，他凭借这点经常在两国之间出入自如，就连密森境王宫的侍卫有时也无法察觉他的踪迹。
“瓜是不错，确实甜，还得是乡下的蔬菜水果好吃。”森谦倚着田垄吃着郁白苏给他买的西瓜，“不过，你真就打算下半辈子在这片田野里度过，其他什么事也不做么？”
郁白苏没有回应，只是坐在田垄上甩了甩毛巾，随后提起一瓶苏打水喝了起来，这是森谦给他送来的。
“这样的日子未免太平淡无趣了。”森谦擦了擦手。
“平淡才是真理。”郁白苏遥望着远处的水雾，眼里没有一丝光彩。
看着郁白苏的眼神和落寞的背影，森谦也明白郁白苏的内心也如死水般吹不起半点波澜。森谦之前了解过郁白苏的身世和明海境的相关事情，他知道亲人的相继离世让郁白苏已经没有了对生活的热情，以及对明海境的好感。郁白苏已经对明海境的政治和人民不再抱有希望，绝望和忧郁的气息缠绕其身，如同噩梦魇。无论世界上有什么大事发生，都已经与郁白苏毫无关系，他不会参与其中。
“好吧。”森谦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多多保重，密森境那边还有很多事等我处理，等有空我还会来看你的。”
郁白苏没有回话，只是看着森谦的身影不断缩小，直至消失在地平线上。
往后森谦虽然也来探望，但次数日渐变少，他的下巴胡须渐多，不久前也刚刚结婚，婚姻和事业的压力逐渐增多，他也就不再总待在郁白苏这里了。
春去秋来，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五年的时光也漫长而倏忽。
若说还有什么牵挂，郁白苏的心底会浮现出她的身影，但在回到明海境之后便匆匆分离，现在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估计也在为自己的“死亡”而伤心吧。不过这种念头很快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愧疚、悔恨和慨然，这种复杂情绪塞满整个心房，他无法忍受，只能起身眺望，而后长长叹气。
不带任何感情地度过自己日数不长的余生，才是唯一的宿命吧。
赤红落日在晃动着的地平线上缓缓坠落，天边粉云仿佛微醺，橙白余晖染满天空。郁白苏无暇顾及落日美景，只是在田野里出神久坐，微微春风吹过脸颊，与他相伴的只有映在水洼里的倒影。
此刻的延山境也笼罩着春日的落霞余晖，只是色彩分外血红。
在封玄堇的领导下，延山境完成了各方面的强化，部队规模和种类不断扩大，科技的发展方向也伸向航天和海洋，整个延山境已经成为高度凝结的统一整体，任何时候都可以化身为最团结的力量。延山境的人们在生产过程中逐渐意识到，只有自己成为企业和国家的主人，才能真正拥有幸福的生活，而他们随即也找到了以往阻碍他们幸福的根源——明海境。明海境过去垄断了延山境的绝大多数金融份额和交通枢纽，延山境的对外关税因此不断上涨，出口经济的发展遭到遏制。封玄堇察觉到了这点，也正是利用了这点，他组建起一支以铁血为信仰的军队，以黑色为旗帜，十字为荣耀，窥伺国际响动以便出击。
终于，封玄堇在得知明海境近日将要更换边防人员，决定在此时对明海境出兵，他召开议事大会并转播各大电视台，号召人民参与战争机器的运转。
“延山境的人民们，”封玄堇站在议事桌前说道，“我们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将吸血榨油的恶鬼们赶了出去，并真正依靠自己的力量将延山境创造出一片崭新的天地。我们应当庆幸自己及时采取有效的措施，以至于不会让延山境饿殍遍地，同时每个人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和未来。”
听到封玄堇的声音，各大广场的电视塔下的观众们欢呼起来。
“如今我们站在一个巨大的岔路口，一路是像以往那样苟且偷安地活下去，毫无尊严且处处受制于人；一边是用积蓄已久的愤怒和勇猛奋进的力量碾压曾经压榨我们的吸血鬼狂徒，我们应该选择哪一条道路？”
“战争！”“掠夺！”“碾压！”民众听后大喊道。
“对！就是战争，就是鲜血，就是掠夺！就是这些才能造就未来的我们！只有这些才能为延山境争取在阳光下的地盘！历史已经证明，唯有战争和鲜血才能昭示尊严，只有烈火和枪炮才能宣告主权，我们绝不向欺压者妥协，我们决不向强盗低头，我们要用力量碾压一切！我们就是我们自己，延山境是我们延山境人民的延山境！我们的未来，我们的价值，我们的一切！都要靠我们手中的剑和我们身上的血来开拓！”
封玄堇的话语掷地有声，围在电视面前的观众们无论老幼、不论男女，全都举手喧嚷，不断有狂热的人们来回挥舞黑色十字旗帜。封玄堇随后也在电视直播中从宣讲台上走了下来，坚毅地抬起手来。
“既然如此，用鲜血、铁剑和烈火浇筑的战争，即将开始！”
电视台下的观众顷刻沸腾起来，口中不断高喊“冲锋”、“鲜血”和“战争”等字眼，议事会的平民代表团也狂热地把手中的选票扔飞出去，散落在空中，飘洒在封玄堇的背后，仿佛一场宣告胜利的白色焰火。
封玄堇走出门去，看着漫天的闪光灯和民众的欢呼，握紧了黛松宝石。
“明海境，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