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是时候建造最伟大的时间机器了
这是一个关于时间机器的故事。
亲爱的读者，你并不是偶然间来到了书店的科幻小说书架。然而，你手里的确是拿着一本关于在地球上寻找“时间机器”的编年史。
这本书的出版恰逢其时。作者向我们展示了由推动技术变革的初创企业和背后的投资人——新兴主权财富基金，所构成的神秘世界。这些人分别是建设者和投资人，成为重塑我们所知世界的最大的两股力量。它们的起源不同，但是它们的演化却有许多相似之处。它们的未来，以及我们的未来，以超乎所有人预料的方式交织在一起。
在近20年的科技和投资生涯中，我逐渐认识到，每一家伟大的科技初创企业实际上都是一台时间机器，是一群致力于将我们带入未来世界的疯狂天才的成果。虽然大多数尝试都失败了，但是几乎所有的失败都史无前例地拓展了我们的认知。一旦他们成功，他们将为一两代人重塑整个行业。
2020年，全球市值最大的10家公司中，有7家是位于美国和中国的科技巨头：苹果、微软、亚马逊、谷歌、脸书、阿里巴巴和腾讯。即使与10年前相比，这个名单也有很大不同，当时的名单中还有埃克森美孚、中国工商银行、通用电气和花旗等能源、金融和工业领域的领导企业。如今，排名前10的非科技公司只有伯克希尔-哈撒韦、维萨和强生。
2000年互联网泡沫破灭后，初创企业逐渐淡出了华尔街的视野。但是，这些公司却在新一代投资者的默默支持下得以蓬勃发展。这些投资者通常自身就是初创企业的创始人，他们秉承以创始人为中心的精神并始终引以为傲。在最优秀的创业者和他们的投资伙伴中，过去和现在都有着强烈的社区精神——当你帮助他人的同时，自身也在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共同谋划辉煌的未来。同样，在这一群体中也存在着一种被称为“建设性妄想症”的倾向，即无论一家企业多么成功，总会存在一家潜在的强大竞争对手。毕竟，备受尊敬的微软公司和苹果公司也需要经过一番彻底的自我改革，才能在卓越企业名单上占据一席之地。亚马逊公司始终把公司当作创立“第一天”（Day 1）来看，正如创始人杰夫·贝佐斯（Jeff Bezos）在2016年致股东的信中所强调的那样，“第二天是停滞期，接踵而来的是远离主业，然后是一蹶不振，业绩痛苦地下跌，然后是死亡。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总是处于‘第一天’”。
对于那些想要基业长青的人来说，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正如彼得·蒂尔（Peter Thiel）在《从0到1》一书中做出的简洁明了的概述，今天的科技市场最重要的特征是赢家通吃。胜利属于“最后推动者”，即在某个领域第一家做出最佳产品或服务的公司，往往并非第一家进入该领域的公司。在巅峰时期，某一领域中占主导地位的领导者的价值，甚至超过了它所有竞争对手的价值总和。更为重要的是，孵化和培育成熟这样的赢家至少需要10年的时间。
因此，今天的赢家更加成熟，无疑也更加强大，但是仍因为受困于尴尬的青春期而掩盖了自身的力量。大规模IPO和零售市场的繁荣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私募资本远离低利率市场，更加偏好持续的增长性。每一家成功的冠军企业都会产生大量的公司财富和大批成功的员工，二者都成为资助下一代变革理念的引擎。
今天的科技领导者无论是从触达范围还是从起源来看，都更加全球化。硅谷拥有大量的初创企业，但是它现在已经日益成为一种超越地理位置而存在的精神象征。这里有更大的故事。在这本编年史中，科技初创企业并不是唯一的时间机器。
在我十几岁移民去加拿大并最终定居硅谷之前，我所成长的城市——阿布扎比，带给了我如同时间机器般的感觉。20世纪80年代，这座城市本质上还是一座初创城市，唯一的目标就是不顾一切地快速向前发展；对于这座城市来说，除了快速的变化和增长，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正如最优秀的创业者所揭示的那样，不冒险，就不可能取得进步。成功依赖于愿景、专注、技能、动机和耐力等因素不可思议的组合，以及前进的步伐是否朝着正确的方向。阿布扎比正是如此。
阿布扎比曾经是一座依赖珍珠产业的小型绿洲，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它成为世界上最现代化的酋长国之一。我来自印度，发现自己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之间：一个是古老的、有着深厚底蕴的故乡，那里勤劳的人民在迫切等待着各种许可；一个是从无到有建立的繁华大都市，它的经济奇迹来源于自然的天赋、全球的人才和领袖的远见等因素的结合。
同样推动变化的力量也出现在其他地方，既预示着阿布扎比的未来，也激励着那些以阿布扎比为榜样的国家：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日本、韩国和新加坡，当然还有中国。每一个国家在变革之后都开启了旨在激励整个社会拉动未来前行的创业模式。与创业公司一样，尝试创业的国家既有惊人的成功，也有更多的失败。在这些国家变革之旅的巅峰，每一次成功都依赖于超越政府、带来广泛繁荣的强烈使命感和强大的执行力。一旦这些国家取得成功，这些经济发展的胜利者就会拥有资金充足的国库和庞大的主权资本池，足以维持几代人的繁荣。
但是，更多的繁荣是有代价的。由于成熟行业内部竞争加剧，在短期内获取增长的边际成本正在上升；而发达国家长达10年的金融抑制导致经济增速放缓。那些为“进入”发达世界而付出巨大努力的经济体发现，它们和发达经济体都面临着不断发生颠覆性变化的西西弗斯式悖论。此外，随着新兴国家逐步迈入“发达”国家行列，它们会逐渐习惯于一成不变的做事方式，并满足于已有的金融实力，这使得它们在更善于利用下一代创新技术的竞争对手面前，展现出难以置信的脆弱。
与此同时，科技行业的竞争压力越来越大，下一代蓝海创新主要来自医疗保健、材料科学领域的变革，或是软件和自动化技术驱动的实物商品和服务转型。与传统软件或消费互联网公司相比，新的领域有更高的风险和复杂性，本质上需要更长的培育期。投资者无法再像以往那样从相关领域的创新中轻松获得股权投资收益，除非他们仅仅依靠基本原理就可以准确评估创新想法的前景，并且能够在相当长的时间范围内承担项目的生产性风险。这就是我们这样的传统的风险投资基金设立的初衷，虽然基金规模较小，但是形式上更为灵活。
但是，正如两位作者巧妙地指出的那样，正是这一现实导致主权基金——规模大、期限长且天生具有防御性的投资机构——出人意料地成为颠覆性技术领域最多产和最具实力的投资者之一。
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从我作为风险投资人的角度来看，几家实力最为强大的主权基金本身就处于初创阶段，它们往往反映着它们所在国家的发展状态。例如，阿布扎比的穆巴达拉投资公司（Mubadala Investment Company）和中国的中投公司（CIC）年轻而有活力，两家公司在2002年之前还未设立。而其他一些公司，如新加坡的淡马锡（Temasek）和加拿大魁北克储蓄投资集团（CDPQ），其历史可以追溯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但是，就像近年来的微软公司和苹果公司一样，这些主权投资机构充满着引领新技术发展的进取心。最终的结果是，我在风险投资界的同行发现，他们从癌症治疗到网络安全、微卫星星座，再到核聚变等多个领域都与主权基金建立了愉快的合作关系。而15年前，他们可能不会接触到任何一家大型主权基金，因为后者只有少数的被动投资需求。
看起来，我们正处于科技冠军和主权投资增长的“历史终结”期，奖项和胜利者都已经确定。
但是历史对自满的君主并不友好。
2020年2月，新冠肺炎疫情终结了始于2009年3月的持续增长的牛市。全球各国财政部和央行发动了一场令人生畏的财政和货币攻势。这些措施可能在短期内有助于遏制金融经济体系的失血。但是，新冠病毒如同在实体经济中引爆的中子弹，基础设施完好无损，人却已经消失不见。由于冲击的滞后效应，新冠病毒给人类带来了广泛的痛苦、持续的传播风险，以及无法在短期内恢复的全球产业链。即使是在这本书面世之际，人们也不会看到世界经济在短期内V型或W型复苏的曙光。
在最近几十年里，许多习以为常的理念突然间变得具有争议。创业公司和主权国家都将在决定争议走向方面发挥关键作用。例如下面两个问题。
• 去全球化与全球化。新冠病毒导致全球许多边境关闭了；那些被认为早已解决的关于推动自由贸易和共同标准的争议被重新提出来。出于政治信仰和现实需求，经济可能会变得越来越自给自足。投资者和创业者都必须为某种形式的去全球化做好准备，这又需要对来自硅谷以及硅谷模仿者之外的独特创意采取更加开放的态度。同样，广泛接种疫苗和抗病毒的努力，需要更多的全球合作，更为重要的是，找到有助于提升共同韧性的通用方法。
• 分布式与中心化。社会网络赋予了现代生活活力，但是新冠病毒破坏了这一强大而重要的网络，并创造了新的技术偏好，新的技术增加了本地化的选项，并进一步将网络能力分散化，降低了集中故障风险，例如：分布式发电和存储、高效的微型工厂、便携式数字医疗设备和分布式信任应用（如比特币），有人将其视为产品设计中体现出的自给自足理念。但是，也有观点支持更多的中心化。如果国家和企业之间没有更多（而不是更少）的合作，就不可能达到规模经济的基本临界点以及实现生产力水平的提升。
总而言之，世界必须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坚定并果断地朝着最好的方向努力。在这个方面，过去并不意味着开始。各国政府和企业都在进行着多方面的尝试。我们所知道的是，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复苏过程。
我们需要赶上并超越以前的增长率，并以一种能够将繁荣惠及数十亿人的方式来实现这一目标。如果没有一场由技术驱动的涵盖所有行业的转型浪潮，以及支撑行业转型所需的基础设施，这一切将是不可能的。这本书中描述的主人公们从未被赋予过如此重要的使命，因为未来10年将是一场“超级生产力”的生动实验，他们将是预测、融资和执行这一任务的最佳人选。
是时候建造最伟大的时间机器了。
阿贾伊·罗恩（Ajay Royan）
Mithril联合创始人和负责人。Mithril是一家为具有变革性和长期发展前景的科技公司提供长期投资的基金公司。他与彼得·蒂尔一起将Mithril的资金投资于网络安全、核能、下一代金融、医疗机器人、工业自动化、高级抗体发现、代谢疾病治疗以及专业数据集成、可视化和分析等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