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穿着一双湿透凉鞋，同样湿透的还有蓝白拼色的夏季校服，他偷偷摸摸的躲在门口对着楚咎比嘘，楚咎低头扣扣脚趾，被水浸湿的湿润感觉在此刻闷得发臭。他俩很快就被发现了，不过不是被屋内的家长，而是屋外。
比少年大上十岁的哥哥拎小鸡似的把他带了进去，同时少年也和小鸡一样扑腾挣扎着，楚咎向后退，却被少年大喊着帮忙打倒怪兽，他嘴里的怪兽就是与他相差太大的哥哥。楚咎本来想走，但身体伸出稚嫩的手去拉自己的同伴，拳头软绵绵的打在怪兽身上，虽然不疼，但很碍事，或许是受不了了，小鸡变成了两只。
屋里没有大人，哥哥熟练的去浴室放水拿毛巾，把比他小的两只鸡仔推了进去。湿透贴着皮肤的衣物被换成了干爽宽大的衣服，吹风机从这个脑袋移到另一个脑袋，哥哥问他要不要留在这里吃饭，他摇摇头跑了出去，少年在窗口和他招手。然而从始至终他没有看清少年的脸，因为阳光水雾还有飞舞的发丝和夜色，但那种熟悉感让他亲近和信任。
楚咎醒了，不知道因为饭香，还是少年的再见。但陌生的天花板和堆满纸箱的房间让他的脑袋冒出快逃的想法，身上的东西都在，除开了腹部有点疼，其他都还好，有人在做饭，锅与铲一次又一次的碰撞让菜的香味飘了过来，这人的厨艺很好，最起码闻着相当有食欲。
但陌生的地方就等于危险，楚咎蹑手蹑脚找东西防身，脑子里想着脱身办法和某天无聊看一半的防身术，虽然动静不大，但逃不过细心的人。
“醒了就帮我把桌子擦一下，马上吃饭了。”
声音是个男人的，不年轻的男人。胜率一下子小了不少，楚咎心里一咯噔但还是选择了服从。男人端着倆盘子进屋，缺了了口的眉毛和梦里哥哥的眉毛叠在一起，男人盛了碗饭，饭尖上放了块排骨，他说着：“你先吃。”头也没回端着饭就出去了。楚咎尴尬的应了声，可又耐不住好奇，跟在他屁股后头，看见了客厅的照片，是梦里的男孩。
“如果他不出事应该和你一样大了。”男人点了香拜拜。楚咎不说话，也跟着点了香。
照片里的人他认识，面前的人他也认识，只是太久了，久的他以为自己从那个时间段跳脱出来了，但只要一接触，往事如倾泻的洪水，怎么也拦不住。
“江哥!”他喊住了准备挪步的江清曲，江清曲回头看他，楚咎脸上满是急迫和真诚，他想解释什么，但江清曲不想听，一双粗糙布满老茧的手伸向楚咎，本来打算落在他头顶，后来又改向肩头，用力拍了拍。
“吃饭。”他说。“太久没做了味道没以前好吃了。”
“不会的，以前向阳老爱吃你做的菜，还让阿姨多学学。”楚咎跟在江清曲屁股后面进屋，江清曲听到江向阳的名字反射性又看了眼照片，不过已经走到门框处，只能看到照片侧边的木头。
“是啊。”他低下头一脚跨过去，应道。
饭桌上，楚咎吃一道夸一道，江清曲笑着打趣他嘴变甜了，以前内向的见人就躲，低着头走路恨不得贴上去，楚咎打着哈哈说人都会变换着话题问怎么没见到叔叔阿姨。
江清曲笑着说去旅游了，招呼他多吃菜。他用轻薄的纸糊住真相的焰，在这个悲剧的小屋中假装一切都和从前一样，让不知情的楚咎少一些愧疚。
其实江清曲有太多想问了，14年前的他弟弟死时的情况，还有一些他查到的零碎，更多的是昨晚他悄无生息的坐进江向阳的房间，那个上锁的房间，黑夜里，只有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少年在尘埃纷飞的光里扭过头，扬起微笑的角度差点以为是江向阳，可等他再看，只有一个睡得死沉的少年趴在床上打呼。
“你昨天……”
“我昨天……”
相同的一个话题同时展开，又同时截止。只不过出之不同人的嘴，楚咎嘿嘿笑着不好意思挠着头说着：“江哥我怎么会来你家睡啊？。”江清曲往嘴里扒了口饭，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自己来的，我开始还以为进贼了，打了你一拳。”
“啊？”楚咎有些茫然。
看他这反应江清曲突然脑子里闪过什么，但那双眼睛过于茫然，让江清曲鼻头发酸，那只原本不敢落在头顶的手，把楚咎原本乱糟糟的头发揉的像个鸡窝。
“要是想哥了随时来玩。”
无故的一句话，不知道是对江向阳说的，还是楚咎。但莫名来的风轻柔抚过江清曲的手背，让他心中所想的更确认了几分。
只是一顿饭的时间，说长也不会太长。江清曲送他出小区叫他有空来玩，楚咎笑应着等掏出手机才发现早就没电关机。脑子里出现老板愤怒暴躁的脸，脚下步子不由从慢走变成了快跑。
结果路上公交没赶上一辆，出租车都满了，好不容易拦着一辆，人家说下班了，甚至连共享单车都没有看见。楚咎大喘着气埋怨自己出门没看黄历，要是看了肯定写了大大的今日不宜出门。最后一段路还是遇见了逃班溜达的钱裴，看他一身笔挺西装像模像样的弄了大背头，没忍住问了句：“你今天结婚？”回答他的是一个白眼。
钱裴瞧他那汗流浃背累成狗的样，想着为他指条明路，不远的大超市，开着空调，凉快还速干。楚咎觉得这个明路不太行，还是决定缓缓再完成最后一点的距离。钱裴也没劝，双手抱胸靠在路灯杆下，朝着路过偷偷夸他帅的小姑娘吹口哨，惹得小姑娘又惊又喜。但在帅哥身边的小野草不太能接受这样热情的注目礼，决定找个话题破开这种有他没他都一样的尴尬。
“你今天不上班吗？”
“上啊！我可没逃班。”钱裴刻意加重逃班两个字，看着楚咎一脸不信脑子里有了结论。
“你该不是没看员工群消息吧，那个深度女儿控都快挨个打电话了!”
“女儿控？谁？”楚咎眼神更茫然了。
但钱裴已经不想搭理他了，自己掏出手机翻到了最关键的一页，那个暴躁老板头一次用颇为正式的模板要求今天所有员工穿西装打领带手举欢迎板，甚至还有网上找抄写赞美诗并大声背诵，不过这些要求都属于加班有额外奖励。
“铁公鸡拔毛了!”楚咎惊叹。但他更惊讶的是铁公鸡居然有女儿。但他也没能思考太久，酒店门口已经涌出来一波人，眼熟的不眼熟的，甚至还有一楼便利店小妹和金饰大姐，保洁大叔还在清嗓子手里手抄一大叠情诗，当然还没开始卖力深情朗诵就被林止一把扯走交给后面安保小哥。
楚咎瞪大了眼，看看那边又看看钱裴，钱裴耸了耸肩。楚咎以为大少爷不稀罕这些小钱，结果钱裴撇撇嘴说：“我不喜欢她女儿。”
话音未落楚咎已经开始上手扒他衣服，可钱裴躲的也快，楚咎刚一摸到衣角钱裴就跑了，俩人围着几根路灯转圈，楚咎本来体力没缓过来，最后一点被金钱欲望激起的力气也被磨个精光，他有气无力的躺在路沿，已经顾不上脏不脏了。同时钱裴也停了下来，他眺望远方，问着楚咎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有没有喜欢的明星，唱歌跳舞演戏的都行。”楚咎想也没想没有俩字脱口而出。
他脑袋贴着地，由远到近的车轮声震的脑袋疼，没等他爬起来门口就是一阵欢呼和呐喊，杂七杂八的声音混在一起惹得附近楼里的人探脑袋出来看。楚咎也是，但他伸脑袋一瞧就对上林止怒气冲天的脸，楚咎还未来得及缩脖子，林止又一转头，对着半开的车门又是另一副献媚嘴脸，楚咎打了个寒颤，不由联想到了昨天那个肥头大耳的猪头老板。
钱裴对他吹了声口哨，楚咎抬头。逆光中的钱裴浓密卷翘的睫毛投下的阴影盖过了鼻梁，嘴唇薄而红润，钱裴弯下腰看他，楚咎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些妹子会玩个恋爱游戏而脸红心跳。钱裴靠近他笑眯眯的开口，问要不要一起逃班，楚咎在帅脸的蛊惑下，答应的毫不犹豫。可下一秒，是想到那辆陪伴自己许久车头有些笨重刹车不是很灵敏的代步工具，而在昨天的狂欢中不知道遗忘在哪个角角落落，或者已经被别人当做废品卖掉。
“额……你有看到我的车吗？昨天带你那辆。”
“丢在那个店里了，大概以为不要了吧，毕竟太破了。”钱裴耸了耸肩。面对眼前躺在地上眼睛湿润一脸委屈的成年男人他并不理解那早该报废的电动车有哪一点值得这么伤心难过，虽然他昨天骑了，并且很快乐。
“有什么伤心的，我那辆车被秦哥扣了我都没这么伤心。”钱裴眼睛瞄向别处语气愤愤，一眼就能看出的生闷气却还死鸭子嘴硬。楚咎觉得这是两码事，翻了个身脸朝着马路，车来车往还有人故意降下车窗看他，楚咎有些不好意思爬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钱裴带坏了，原本他不是这样。
可钱裴觉得这正常不过，甚至还在等楚咎反问他为什么，但他没等到，看着楚咎爬起来坚定的朝酒店走去，以为他不感兴趣，跟在楚咎屁股后继续说出他最不能理解的部分：“他居然说我没成年不安全!明明我现在已经十八了!只是还差三个月过生日，你说他过不过分!”
他激昂的述说不公，楚咎也没认真听，他心里正在拨算盘，想着从哪抠搜出一点买辆新车，又或者厚着脸皮跑去那家店问下自己那辆小破车。
门口的人群已经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讨论明星的事情，好像大家伙中了邪齐刷刷参加了同一场粉丝见面会，而且那个明星还是老在热搜上的那位。
“山野比电视上的好看太多了吧！”
“对啊!皮肤真的好细腻!”
诸如此类的话语都围绕着山野，虽然楚咎不粉，但也在各色APP上见过她的出圈图或者夸赞演技和嗓音，或者是一群黑粉骂她炒作买热搜种种。楚咎对于大家伙何时参加的见面会并不感兴趣，现在更重要是向他的老板解释一下今天的缺勤，希望能保住本就不多的全勤奖。
“如果你想上班的话，不该先去员工室换下衣服吗？”钱裴向小鸭子般哒哒前行的楚咎提出疑问，不过楚咎也很快用行动解释了他的路线，“要去见老板的话现在肯定是没时间搭理你，他的宝贝女儿更重要，毕竟推了好几个行程来的，不过你去找她签名老板会更高兴。”钱裴补充道。
“什么……签名？”楚咎终于关注到了重点，他停下了脚步，钱裴没注意直接撞上去，俩个人一阵踉跄试图站稳，可凑太近脚打脚还是摔了个脚朝天。俩人叠罗汉似的趴着，楚咎在被钱裴看着瘦弱实际紧实的肌肉砸的眼冒金星，脑子里却是想好了如何解释他的缺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