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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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张聿白穿好衣服,临出门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阮矜果然正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眼神殷殷,在否定中又承载着期冀,让张聿白如鲠在喉。

他下意识逃避般的垂下了眼睛。

到公司的时候,张聿白仰头看了一下巍峨高耸的写字楼玻璃幕墙,短短时日,居然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电梯里进进出出半熟悉半陌生的面孔。

张聿白走出电梯,在楼廊上隔着很远,就看见吴昊正和别的同事头碰头的说着话,要放在从前吴昊只要看见张聿白,早赶过来笑眯眯的张工长老大短的献殷勤了,可此刻他眼角瞄到张聿白,却冷着脸装成没看见的样子,拿起咖啡杯去了茶水间。

最近的事情大多起承转合的猝不及防,张聿白欠小弟太多解释,吴昊大概率是冷了心,心里对他产生了隔膜。

张聿白走到自己工位,抽出纸巾擦了擦电脑和主机,就接到电话,让他去大会议室参会。

张聿白拿起笔记本,随着几个同事一起走进大会议室,赫然发现今天这场会议的规格居然比自己想象的更高,不光所里,连院里的大领导都来了好几个。

友见坐在靠门的位置,一看见张聿白就笑着招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亲切的拍拍他的肩膀,凑近在耳边低声私语:“身体怎么样?”

张聿白点点头,看到有人目光隐晦的往自己这边瞄,也没多说。

人刚到齐,小助理过去关上了门......啪的一声,门又被从外面用力推开!

小助理没留神,被推得一个踉跄,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所有的目光都被瞬间吸引到了门口。

会议室门口随即涌进来男男女女七八个人,里一半外一半把通道堵死。

为首的是个五十几岁的女性,气势汹汹的将目光在会议室内众人脸上扫过,很快锁定在了张聿白的脸上。

有人小声疑惑的说:“怎么有点脸熟啊,好像在哪见过?医院?哪来着?”

小助理狼狈的爬起来,苦着脸语气不满的质问:“您哪位啊?有什么事?”

张聿白茫然的站了起来,嗫嚅了一句:“阿姨?”

这位“阿姨”冷笑了一声,从拎兜里掏出一袋子不明液体,朝着张聿白泼了过去。

社会新闻看多了,谁能不害怕毁容水啊,一屋子参会的人刹那间尖叫着闪躲,场面混乱不堪。

张聿白腿脚不利索,在事发的瞬间本能向后退了一步,腿一软被旁边同事簇拥着被动栽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而去伸手企图守护领导的小助理就遭了殃,那一袋子不明液体不偏不倚的淋了他满头满脸。

惨烈的景象没有发生,恶臭的气味却即刻弥漫充斥了整间会议室。

院领导们咽着口鼻,被突如其来的生化攻击搞得面红耳赤,气得跳脚。

小助理愣神了几秒,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臭豆腐水呛出生理性反应,呕的一声呕吐起来。

“保安!叫保安!”

友见上前搀扶起张聿白,将他向前带了一步,转脸皱眉斥道:“我们这是正经设计院所,不是菜市场,有什么诉求你就好好说,闹事撒泼那一套在这里行不通!”

外头没参会的员工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上来,卡住门的几人倒也毫无惧意,像是恨不得人更多一些似的。

“诉求?”那为首的女人掐着腰,眼睛死死的盯着张聿白,“我要让你们这位张工被千刀万剐,你们能满足我的这个诉求吗?”

院领导皱眉问:“什么意思?”

女人从兜里掏出本证件扔在地上,大家视线跟着过去,发现是一本离婚证。

“我是葛璃的妈,我今天来,就是要请问一下,贵公司的领导是不是对员工的道德品质不闻不问,任由这种人渣残害我的女儿,还能悠哉悠哉的升职加薪?”

大家还是懵懵懂懂的,葛妈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不满的大声嚷嚷起来:“我表妹葛璃被人家害了,电得差点死了,现在人是醒了,但医生说她俩腿没知觉,弄不好要残废嘞!我姨捧在手心里养起来的闺女,供吃供喝供读书,如花似玉前途大好,说瘫就瘫了,就没个说法?”

院领导多少也听闻一点葛工的事,但还是不太懂,皱纹道:“葛工遭遇的不公,我们深表同情,但葛工毕竟之前已经离职了,不是我们的员工了,所以你们家属如果对案件有什么不满,还是应该去找公安机关......”

“放屁!你们少在这里推卸责任!”七八个人一起吵嚷起来。

葛璃的表哥最激动,上前一步,大嗓门喊起来:“我表妹为啥被人害啊?她跟人无冤无仇的!我们都打听清楚了,害她那个人,是报仇报错了对象!”

他伸手指着脸色苍白的张聿白,“你们还在这里要给这个人渣升职加薪?知不知道就是他,当年黑心烂肝的坑骗山区里的村民,给人家画消防不合格的房子,给人家一家都烧死烧灭了门!惨呐,惨绝人寰啊!”

“你说什么?”院领导大为震惊,“你说什么房子?”

葛璃的表哥把折叠起来的报纸展开,扔进人群,看大家边传阅,边说:“就是这场大火,你们都不知道吗?”

“啊,是这个啊,当时我们读书的时候,老师还拿这个给我们讲过......”

“我也听说过这个事情,没想到是张工......”

“什么事啊?我怎么不知道,我看看,诶,烧死这么多人,居然是张工画的吗?”

“这是个旅游镇吧,好像有个古塔挺有名,天呢,没想到是张工,这黑心钱也赚,太不负责任了吧......”

......

葛璃的表哥听见那些窃窃私语,撇了撇嘴角,“知道什么是人面兽心吗?知道什么是禽兽不如吗?就为了赚人家那点血汗钱,骗人家不懂你们这个专业性,哼,人家受害者的儿子找他来报仇,结果连累了我无辜的表妹!而且不止我表妹,还有他张聿白朋友的妹妹,也差点被一板砖拍死,那小姑娘才上高中呢!”

“还上高中?对孩子也下手?”

“这事做的也太缺德了,能有几个钱啊,烧灭门了?”

葛璃的表哥还要说话,被葛璃妈妈抬手拦了一下。

她眼神犀利的盯着张聿白,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刺耳,“要不是出了这事,我还不知道你和葛璃结了婚,又离个婚,才几个月啊,怎么,玩够了就把葛璃甩了?连累她被人害了下半生,你却能什么事都没有,腆着脸来医院看她,在我面前装成和她完全没关系的样子!现在她瘫了,躺在医院里,你还能乐呵呵在这里晋级加薪?张聿白,你好黑的心肝啊,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人面兽心,衣冠禽兽,说得就是你这样的人吧!”

会议室里外被迫吃瓜的群众都惊呆了。

这几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从职业道德,到个人道德,从社会案件,到桃色新闻,张聿白一个人占全了。

再联想到之前......

有人小声对旁边人说:“难怪袁老大之前带走了所有人,就不带他,他们那么熟,老袁肯定了解他人品,平时看着道貌岸然的,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怎么有点慎得慌啊,感觉恶魔就在我身边......”

旁边人小声回道:“靠着裙带呗,不是和新所长是同学么,听说他天天不是事假就是病假,甲方副总都来所里投诉了,说他工作态度极差,做方案都是瞎糊弄,”他摇摇头,“就这,今天还要提名他晋级呢,不过出了这事,新所长就算是他亲爸,也保不了他了。”

葛璃的妈妈情绪激动,满眼的恨意让她全身微微颤抖,她走到张聿白面前,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张聿白没动,却被旁边手急眼快的友见护着闪向一边,那巴掌狠狠打在了友见的胳膊上。

友见扶了扶无框眼镜,态度温和的对葛璃妈妈说:“阿姨,别再闹了,我理解您的心情,同情您的遭遇,可是葛璃毕竟也在这公司工作过,你这样公开说她的隐私,对她也不好,是不是?咱们有什么要求就私下好好谈,没什么是不能谈的,咱们领导肯定不会包庇谁,您放心,毕竟做事先做人,一个人的道德品质,比工作能力更重要,大家心里都有杆秤的。”

院领导很认同友见这番话,兀自点了点头,看见保安已经上来了,忙招呼着大家散开回去工作,让保安把这一家人请到会客室去,又示意友见好好善后,最后极为不满的瞥了张聿白一眼,背着手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友见端着两杯咖啡,在天台找到了张聿白。

张聿白罕见的站在围栏边抽烟。

友见放一杯咖啡在他面前,背身作出唏嘘的表情,拍了拍张聿白的肩膀。

“真是难缠啊,不过放心,已经都回去了。”

张聿白没说话。

友见叹了口气,侧头看他,“不过葛璃家那边说,一定要你对葛璃负责,她妈说不要钱,只要你和葛璃复婚,照顾她一辈子,要不然这事没完。我觉得吧,智者不立危墙之下,这风口浪尖的,要不你就出去躲躲?”

张聿白吸了一口烟,闷声说:“躲去哪里呢?”

友见脸上瞧着也是发愁,思忖了片刻说:“我记得你家里条件不错,我看不如你出国去吧,游学也好,旅居也好,呆上几年......”

“院领导什么意见?”张聿白问。

“哦,”友见被打断了也没介意,“院领导那边,你也知道,大领导们做事一向还是比较保守的,有些事情不大能接受,所以可能......再说就算我保你下来,但同事们私底下那么八卦,这种小道消息一下就传开了,院里总归......所以我才说,莫不如你主动些,大家面子都......”

“累吗?”张聿白再次打断了他。

“什么?”友见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累吗?”张聿白碾灭了烟蒂,吐出了最后一口烟雾,“伏笔了这么长时间,今天又算好时间怂恿葛璃家里人在开会的时候来闹,做这么多事,累吗?”

“你怎么......”友见望着张聿白,眼神里有委屈,有震惊,还有一些受伤。

两人无声的对视了片刻。

友见眼中那多层次的情绪渐次退去了,“呵,”他轻笑了一声,姿态闲适的喝了一口咖啡,转过身两肘搭在围栏上,望着眼前鳞次栉比的楼宇屋顶,“不累,只要目的能达到,过程怎么样都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