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司马穰苴:文能附众,武能威敌
司马穰苴,春秋时期齐国人,生卒年不详,主要活动于齐景公时期(前547年—前490年在位)[2]。公元前707年,陈厉公被杀,陈国的宫廷内乱迫使公子陈完出走,投奔齐桓公,史称“完公奔齐”。齐桓公封陈完为工正,主要管理百工事宜。同时,陈完改陈氏为田氏,九世之后,田氏代齐。司马穰苴正是陈完的后代,妫姓田氏,名穰苴,因曾为齐国大司马,后世又称司马穰苴[3]。
晏婴力荐,临危受命
齐景公时期,燕国和晋国联合发兵同时攻打齐国。晋国攻打齐国的阿邑和甄(又作鄄)邑,燕国攻打齐国黄河以南地区,面对凌厉攻势,齐军一溃千里。齐景公忧心忡忡,这时齐国的肱股之臣晏婴力荐田穰苴为将,率军迎战。晏婴说:“田穰苴是田家庶出子弟,但经过我长期观察,他文能附众,武能威敌,是个将才。当下齐国正是用人之际,我希望大王能够起用他。”一筹莫展的齐景公此时也别无他策,于是亲自召见田穰苴,和他讨论军旅之事。齐景公很快就发现晏子所言不虚,非常高兴,即刻任命田穰苴为将军,率兵抵御来犯之敌。田穰苴拜谢之后,非常兴奋,自己的才干终能得以施展。但兴奋之余,他又有一丝忧虑,于是对齐景公说:“我田穰苴出身低贱,临危受命,君王今日将我从平民百姓中提拔出来,地位高于诸多大夫。我担心士兵不会心服口服,老百姓也不会信任我的才能。我的身份卑微,威德权势不足以服众,所以我希望大王能派出您的宠臣监军,以监察督导整个军队,这样才行。”正是危急之际,齐景公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然后他派自己的宠臣庄贾前去监军。
斩杀庄贾,严明军纪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田穰苴辞别景公后,立刻和庄贾约定:“明日午时,我们在军营正门会合。”第二天,田穰苴早早起来赶往军中,同时立表下漏以计时,在营门等待庄贾的到来。庄贾这个人素得齐景公宠幸,地位尊崇,傲视群臣,根本就没把与田穰苴的约定放在心上。庄贾的亲戚朋友见他即将为国效力,也纷纷前来祝贺,为他饯行。庄贾心里其实也不急,于是一番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已经到了正午时分,站在营门等待的田穰苴连庄贾的人影也没有看到,勃然大怒,一脚踢飞标杆,一把摔破漏壶,扭头进入军中,开始集结士兵,操练军队,并当众宣布了各项军规军纪。田穰苴训练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军队,庄贾都没来。日落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庄贾才摇摇晃晃地来到军中,丝毫不知此刻已然大祸临头。
田穰苴怒斥道:“为什么迟到?”庄贾虽素来骄纵,但也知道军中无戏言,于是忍住性子,极不情愿地向田穰苴谢罪:“不才临走之前,大夫和亲戚都前来送行,所以就多待了一会儿。”田穰苴义正词严地说:“将军在接受国家任命之时就不应再顾念自己的家;抵达军中,发布军令之时就不要顾念自己的亲人;鼓声隆隆上前杀敌,就不要顾及自己的性命。如今,敌国已经侵入我国境内,国家危在旦夕,百姓命悬一线,国内骚乱不安,士卒仍在边境中风吹日晒,大王焦急万分,寝不安席,食不甘味,齐国百姓的生命安危都系于你的身上,你又为何搞这么大场面的送别?”说完后,田穰苴召来军中的司法官,故意问道:“按军法,没有按照约定时间抵达指定地点者,如何处置?”司法官看看田穰苴,又看看庄贾,说道:“按军法,当斩!”庄贾听到这里才知道自己今天是凶多吉少,惊险万分,赶紧示意随从火速前去报告齐景公,请求搭救他的性命。
这一切,田穰苴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当回事。他下令即刻斩杀庄贾,并将其人头在军中巡行示众。全军将士看到庄贾的人头,个个惊恐。田穰苴面不改色,继续操练士兵,士兵看到如此阵仗,个个训练得非常认真。过了很久,齐景公使者才手持符节赶来,要求赦免庄贾,由于事出紧急,使者驾车快速冲入军中。当使者看到庄贾的人头时,知道为时已晚,正要责备时,田穰苴先发制人,掷地有声地说:“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4]他又问军中司法官:“按军法,驾车在军中横冲直撞,当如何处治?”司法官回答:“按军法,当斩!”使者一听,心中非常惊恐,顿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田穰苴又慢悠悠地说:“大王的使者当然不能斩杀。”于是命令斩车夫、断车左侧的立木、杀左侧的骖马,以示惩罚,以正军法。田穰苴请使者回去向齐景公报告这里的情况,惊魂未定的使者赶紧收拾一下残破的车驾,回报景公。齐景公得知事已至此,也只能徒唤奈何。
兵不血刃,燕晋退师
斩杀庄贾、惩罚景公使者之后,田穰苴在军中的威望大增,齐军军纪也空前严明。一番整顿操练后,他命令大军即刻出发,赶往前线。士兵到达前线,安营扎寨,挖井取水,埋锅造饭。饮食好坏,他都一一过问;士兵生病了,他亲自安排医药,上前慰问。在军中,他不搞特殊化,将齐国将军才有的特供食物拿出来与士卒分享,自己与士兵平等分发粮食,且格外照顾羸弱之卒。士兵看到眼前这个不畏权贵的将军,对士兵又是如此慈爱,心中敬畏之情油然而生。三日后整军出战,那些羸弱生病的士兵也争先恐后前往阵前,要求一同奔赴战场,为国效力。齐军人人思战,一时间场面非常震撼。晋军得知后,很快退军。燕军听说后,也赶紧撤回黄河北岸。由于两军仓促撤军,军队松懈凌乱,田穰苴见状,立刻率精锐之师尾随追击,将过去齐国一度失去的国土全部收复,齐军得胜而归。
所谓“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5]。田穰苴在还未到国都之前,即命令士兵将兵器全部收起来,解除战时的种种军规,宣誓立盟后才进入国都。齐景公闻讯也亲自带领齐国诸大夫到城外迎接田穰苴。齐景公在盛大的礼仪中,慰劳齐军将士,直到完成了劳军之礼后,才回宫歇息。此后,齐景公又郑重地接见了田穰苴,并尊其为大司马,统领齐国军队。从此以后,田氏在齐国的地位日益尊贵。
景公夜访,穰苴婉拒
齐景公非常喜欢喝酒,曾有连续酣饮七天七夜的“壮举”。有一次,他又是晚上饮酒,喝得高兴,就带着侍从前往晏子家中,想与晏子一起饮酒。结果晏子以陪国君喝酒不是臣子的职分为由拒绝了齐景公。不甘心的齐景公又想到了大将军田穰苴,于是一行人马醉醺醺地前往大司马府邸。田穰苴得知齐景公深夜造访,原以为必定是有紧急军情,便立刻穿好甲胄,持戟前迎,忙问:“大王,是诸侯突然又加兵于我们齐国,还是大臣中有叛乱者?大王为何深夜莅临鄙舍?”齐景公笑笑说:“将军多虑了,国家一切安好。寡人只是想着将军平日劳苦,所以就备了一些美酒、美乐,与将军一起分享。”田穰苴听到这里,表情变得严肃了。他非常恭敬地对齐景公说:“大王,您身边不缺陪您喝酒晏乐的人,下臣不敢与您一起宴饮。”听到这里,齐景公知道田穰苴已经是在下逐客令了,心中十分不悦。没办法,一行人又去梁丘据那里,梁丘据一见是景公深夜前来,非常高兴,立刻出门迎接。景公那夜喝得很高兴,对着众人说:“如果没有晏婴和田穰苴,那我如何治国?如果没有梁丘据,那我又如何能如此高兴呢?”
晏婴在齐国政坛的地位稳如泰山,前后辅佐齐灵公、齐庄公和齐景公长达半个世纪,许多国家大事都由晏婴来处理,所以这件事过后,对晏婴影响不大,却对田穰苴有一定的影响。
郁郁而终,兵书传世
田穰苴斩杀庄贾,惩罚国君使者,体现了其治军之严。这种做法在战争的特殊时期,国君尚且可以容忍,而在和平时期,却是国君非常忌惮的。同时,由于田穰苴刚正不阿,拒绝谄谀齐景公,而新崛起的田氏又威胁到旧贵族鲍氏、高氏和国氏,三家都非常忌恨田穰苴这个齐国政坛的新贵,所以经常借机在齐景公面前说田穰苴的各种坏话。后来齐景公就解除了田穰苴的大司马职务,田穰苴因此郁郁寡欢,最终病死。
后来,田乞和田豹等田氏子孙也因此怨恨高氏、国氏等。到田恒杀齐简公时,田氏就毫不留情地诛灭了高子和国子的家族。公元前391年,田恒的曾孙田和自立为齐君。公元前386年,周天子册立田和为齐侯,列于周室。公元前379年,姜齐的最后一位君主齐康公去世,“田氏代齐”得以最终完成。齐威王即位后,齐国实力再次大振,各国纷纷朝齐。齐威王领兵作战,经常效仿田穰苴的一些做法,并派人专门整理前代军事家关于战争理论的一些著作,将曾任齐国大司马的田穰苴的兵法也编入其中,以《司马穰苴兵法》为名统称。当然,这部兵书与田穰苴本人的兵学思想有何区别与联系,后人众说纷纭[6]。一般认为,田穰苴可能是对“古司马法”研究比较深入的一个军事家,同时由于田氏后来的地位日隆,因此就以其名称之。
司马迁曾言:“余读《司马兵法》,闳廓深远,虽三代征伐,未能竟其义,如其文也,亦少褒矣。”[7]《司马法》一书最早著录于《汉书·艺文志》礼类,称《军礼司马法》,共155篇。《隋书·经籍志》著录《司马兵法》3卷5篇,司马穰苴撰,就是今本《司马法》的规模。另外,《司马法》尚存逸文约60条,1600多字。《司马法》一书现存5篇:《仁本》《天子之义》《定爵》《严位》《用众》,在中国兵学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其中保存了大量西周时期的兵学内容,也反映了中国兵学一段时期之内的发展变化。《李卫公问对》说:“今世所传兵家者流,又分权谋、形势、阴阳、技巧四种,皆出《司马法》也。”[8]这实际上揭示了《司马法》一书在中国兵学发展史上的特殊地位:它是中国兵学文化总源头,也是先秦兵学思想发展史上的一座丰碑。
一般而言,兵书有“军法”与“兵法”的区分,即“广义的军事艺术”和“狭义的军事艺术”之别[9]。“兵法”主要是指“用兵之法”,重点是有关作战的指导原则和具体方法;而“军法”则多带有条例和操典的性质,即中国古代以征募兵员、装备军队和训练军队为主要内容的各种条例规定,包括军赋制度、军队编制、军事装备条规、指挥联络方式、阵法与垒法、军中礼仪与奖惩措施等等[10]。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孙子兵法》代表的是兵法,而《司马法》代表的是军法,两部兵书互为补充,全面展现了中国古典兵学的不同侧面和不同风格。《司马法》所展现的兵学思想也非常有特色。《天子之义》提倡:“以礼为固,以仁为胜。”[11]又曰:“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12]《仁本》提出:“贤王制礼乐法度,乃作五刑,兴甲兵以讨不义。”[13]又曰:“不加丧,不因凶。”[14]亦曰:“成列而鼓。”[15]正是这些迥异于《孙子兵法》的思想,让我们看到《司马法》的独特价值和深刻思想。北宋神宗元丰年间,《司马法》被列入武经七书,颁行天下。宋刻本的《武经七书》也是《司马法》现存最早刊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