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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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瑞米是个吹玻璃的,常常越吹越大,把灯泡吹成灯笼,不过他倒不吹牛,甚至可以说他很诚实,尤其对女人,他向来不隐瞒任何真相。

回笼觉睡到正午,杰瑞米洗漱完毕,在房东出门后安安静静的三房一厅公寓里打开窗户通了通风。他穿上干净白衬衣,套上牛仔裤,脸上那点点深色胡髭没好好刮就出了门。远远看他,一个黑发棕眼的清瘦白人,一股飘逸之气,毫无被套上轭的男人那种负重感。

杰瑞米走几步路就到了定西路上一家西餐社,他推开门,和吧台上的胖哥打招呼,要杯卡布奇诺。胖哥把咖啡端给他,问:“三比零,你押对了?”

“没有,输了。”杰瑞米耸耸肩,其实他赌球从来没赢过,有人说和女人混得太多不会有赌运,至少到目前为止说对了。

杰瑞米不在乎,他现在在乎和女人混,好比一只多余的公海豹接受了在母企鹅堆里扮演种鹅的命运,他克服了一开始小小的晕眩和反胃,进入了这档子事儿的舒适圈。

他端着咖啡坐到门外阳光里,眺望大城里相对安静的定西路和武夷路,胸口涌起懒散的舒适。

皮玲老远就看见这个冤家,她躲进路边一家旧家具店,掏出口红,就着大立柜的镜子补了补妆,然后她看看自己:羊皮皮夹克,胸脯从皮夹克的两片质感的羊皮中间像风帆鼓起来,牛仔裤把波浪般的躯体定格住,华美的身躯上头的面孔是瓜子型的,老大姐们常常说她长了一张典型的姨太太脸。

皮玲照完镜子,瞥一眼口水流满柜台的猥琐老板,一扭腰肢闪回街上,她从杰瑞米后背走过去,伸出双臂圈住了他的脖子。

杰瑞米仰起脸,和俯下脸的皮玲亲嘴,皮玲坐下来,把小手袋往圆桌上一放:“满脸黑眼圈,死鬼,昨晚又和什么不要脸的女人鬼混啦?”

“是的,她是不要脸!”杰瑞米挤出一个笑,掏出万宝路,点了。

皮玲刷地拉下脸:“你个意大利臭鸭子!”

杰瑞米喷出一口烟,里面一个飞旋的乳白色小烟圈,他在阳光下眯得细细长长的漂亮眼睛看着皮玲:“没有,没有鸭子!我在恋爱!”

胖哥过来服侍他们点餐,皮玲说:“我不饿。”杰瑞米打个响指:“牛排,五分熟。红酒你们没有好的,就智利酒好了,两杯。”

他对皮玲说:“嫉妒填不满肚子,午餐不能不吃,我推荐你这里的煎海鲈鱼?”

等菜的当口,皮玲低头玩自己的手机,杰瑞米凝视着她,脸上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含情脉脉。他用意大利语说:“小姑娘,我爱你!”

“去你妈的!”皮玲一抬眼,眼眶里含了泪水,“意大利鸭子!”

“哦!”杰瑞米举起双手,停在耳边空中,脸上淌满歉意。

牛排和海鲈鱼都送来了,滚烫,在阳光里发出吱吱的余音。红酒也来了,胖哥仔细挑了挑地方,让酒留在桌上的阴影里。

杰瑞米小心翼翼割着牛肉,一小块一小块放到嘴里咀嚼。皮玲喝了一大口红酒,把煎成淡金色的鱼划成一团糊,刀叉扔在这惨不忍睹的碟子上面。

“说说,”她抬起头来,笑成一朵花,“昨晚那女人怎么不要脸?”

杰瑞米抿了口红酒,棕色的眼珠停留在皮玲脸颊上,看她的美人痣,美人痣一直在微微颤抖,像风在吹过浮萍。

“说吧!你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不就是喜欢说脏事儿吗?”皮玲抬起下巴,睨着杰瑞米。

杰瑞米放下刀叉,说:“那是个跨国公司的公关副主席,”停一停,他补充,“一个婊子。”

“说说这婊子!”皮玲拿起刀,在鱼糊上又划了一下。

“这婊子在酒吧里向我走过来,她喝了酒,吐着酒气,说她是台湾人,刚从美国来上海,还说她以前的男友是个法国人。”杰瑞米说,“我告诉她我是意大利人,不是法国人。”

“你多什么嘴?”皮玲狠狠划开鱼糊,露出白色的盘子底。

“这公关婊子说她不在乎法国人意大利人。”杰瑞米研究着皮玲的表情,“她说她住在高级公寓里,在徐家汇。”

“一个下流的暗示。”皮玲点点头。

杰瑞米刚要说话,皮玲又接着说:“被一个下流男人听懂了!”

“我不会去她的公寓。”杰瑞米说,“我不是鸭子。”

皮玲发出一声尖利的喉音,笑得伏在了圆桌上。她说:“你在恋爱!哈哈哈!”

杰瑞米把红酒都喝完,放下杯子,他说:“这婊子求我用最恶毒的话骂她。”

皮玲挑起眉毛,没有说话。

“她听我骂她,越听越激动,光听着就哭了,呜呜呜!”杰瑞米露一个狰狞的笑,这在一个年轻大孩子脸上显得过于成人,让皮玲恐惧。

“她跪在地上,求我揍她!”杰瑞米的表情更加狰狞,嗓音里滴出几滴恶心。

“神经病!哈哈!你碰到神经病啦!”皮玲拍着手,乐不可支,挺漂亮的嘴笑歪了。

“她才不是神经病呢,”杰瑞米定定神,严肃地说,“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婊子!总之,我满足了她,揍了她,让她疼了,她满足了,就这样!”

“她为什么选你?”皮玲说,“让我一针见血吧!因为你坐在酒吧里,看上去就是只鸭子,不折也不扣!”

杰瑞米阴沉地摇摇头:“她醉了,她只是需要个演员。我照她吩咐,揍她要我揍的地方,她一直在喊叫,叫我董事长,说她是条任董事长踩的骚狗……”

杰瑞米扔出午饭钱,他故意令皮玲恶心:“午饭那婊子付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