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联梦
“红楼梦”三字本是第五回的曲词之名,所以乾隆时钞本回目即作“遊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后来就成了《石头记》的借名或异名。
“红楼梦”的三字连文,早见于唐诗,蔡京(与宋代之蔡京同名)咏杜鹃鸟有句云:“滴残紫塞(长城)风前泪,惊破红楼(闺阁之美称也)梦里心。”
严格说,那三字似连文,实不连文——咏杜鹃啼声哀凄,使长城征戍者下泪,而将闺中念远伤离之人的梦中暂聚也给惊断了,所以应理解为“红楼中人连梦也被鹃声惊断”,实是“梦里心”三字为连文。这与宝玉在秦可卿绣房中做了一个“神游”之梦,全不相涉。(附:此诗由中央美院李化吉先生发现,专函惠示。我记于《新证》增订版“补遗”中。近两年竟又有两次“发现”:一是社科院文学所,一是南京大学中文系。都上了新闻报。)
最近天津红桥区的韩吉辰先生又在津门查氏《沽上题襟集》中发现一首五律《坐揽翠轩闻莺》,为乾隆六年山阴胡睿烈所作,颈联云:“红楼春未启,越客梦初醒(xīng)。”乃思乡之意,盖“蓟北莺声少,朝来初一闻”,听莺引动乡愁也。然称客寓之园林轩馆为“红楼”,甚奇。
又康熙时金埴叙京城,即有“红楼”“紫陌”之语。这红楼还是妇女绣楼之本义。
懂了这些,雪芹用“红楼”一词,不过是白居易“红楼富家女”的用法,泛言闺房精室,本不是死话,非指“两层的楼”不可。
所以英译Red Chamber Dream,实得本意,而有人将“红楼”译为Red Mansions,真是谬极!
《甲戌本》上独有的文句说是“吴玉峰题曰红楼梦”。若然,是他才借曲名为全部书名的。可是,吴玉峰又何人也?迄今寻不到“依据”,故或疑为虚设或化名。
我曾假设:此人也许是与雪芹一同来到西山的鄂宝峰。
鄂宝峰似名“璧”,系鄂昌之子,因父(胡中藻大诗狱)被罪“赐死”,发往郊甸。香山张永海传说有一“鄂比”者,与雪芹同来,能画云。鄂昌乃大臣鄂尔泰之子,鄂家亦内务府包衣出身,做了相国;是一个很重文化、全家能诗的家族。鄂尔泰正直敢言,不阿谀雍正。鄂昌与雪芹一家既是旧交又是“一类”之人。
我推测雪芹之离城赴郊,就是受了鄂家大祸变的挂累牵连而有了“罪款”。
雪芹“著书黄叶村”,鄂宝蜂见而喜之,为之取名“红楼梦”,以代“石头记”,化俗为雅之用意也。“吴”者,“无”也,隐其真姓(鄂姓实读“奥”)。
韦庄诗:“长安春色谁为主?古来尽属红楼女。”又云:“美人情易伤,暗上红楼立。”说得何等明白。
红楼是唐代的景物风习。红楼必极建筑装修之美。
但在雪芹,喻词而已,文釆之事也,宁府的贾蓉之妻,只住“绣房”就是了,本非“红楼”实境。然而,此名既立,人皆爱之。文乎白乎?雅耶俗耶?石乎人乎?梦耶真耶?“红楼”有无遗址可寻?楼中之人究是谁何?引梦者、作梦者、做梦者,据脂批云:真有其人,真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