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人脚从塑料农膜中露出

——扩大假定艺术

实例叙述

湖南的3月，还是有些寒意。家住江永县允山镇的农民蒋某，每天下午5点左右，都要开着自己的农用三轮车，到几公里以外的镇小学接放学回家的学生。3月12日下午，蒋某沿着公路，像以往一样驾着三轮车向镇小学的方向驶去。刚走了300米，他忽然看见公路边放着两个纸箱，外层有农用塑料膜包裹着，上边还写有“鲜鸡蛋”的字样。奇怪，路边又没人，谁把两个纸箱放在这儿呢？是不是从过路的车上掉下来的呢？蒋某一边寻思着，一边下车用手抓住捆绑纸箱的尼龙绳试试重量。他往上一掂，感觉不轻，每个箱子都至少有20公斤重。他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什么人来认领。于是，他就将两个箱子提到自己的车上，继续向前走去。半路上，遇到两个也开着车子的本村人，蒋某就让他们先把箱子捎回去。

接完学生，蒋某匆忙回到家中。他拿起剪刀剪开纸箱，想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当他把纸箱盖子掀开的瞬间，只见一只人脚从包裹的塑料农膜中显露出来，他不禁大声惊叫起来……

他定了定神，赶紧向派出所报警。

下午6点左右，江永县公安局允山镇派出所一方面迅即派出警员，来到蒋某家中；另一方面将案情上报到县公安局。县公安局长马上带领13名干警赶了过来。他们将两个纸箱都打开，将碎尸块一一拿出，发现这是一具女尸，死者年龄大约20岁，面容已经被毁，难以分辨。

专案组马不停蹄地投入了侦破工作。他们先将女尸用电脑合成模拟相片，然后布置警力沿着发现尸体的公路两侧，进行拉网式的调查走访，让沿路各村的村民辨认死者。然而，辛苦了一夜，没有取得任何结果。案件侦查一时陷入僵局。

专案组冷静下来，进行了认真的分析。尸体是在路边发现的，我们先假设是沿途人员作案当然可以，但公路是用来跑车的，假设是外地人作案然后利用交通工具抛尸也是合理的。而且，沿途没有找到线索，抛尸的可能性就增大了。作案的交通工具可以假定是自己驾驶的车，也可以假定为乘坐班车，因为纸箱已经用农膜包裹，还被伪装成“鲜鸡蛋”。

有了这个认识，侦查人员立刻将全县境内的所有班车列为调查范围。经过排查，终于有位客车司机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12日下午，一个农民乘坐班车时，提了两个纸箱，并且在允山镇枇杷村附近下了车。这一线索使侦查人员进一步想到：可以设想是本县人员作案，但也可设想是外县、外市，甚至外省人员作案。借助客车，异地抛尸，是很方便的。根据公路的地理情况，公安人员断定，与江永相邻的广西贺州和恭城最有可能是尸源地。随即，湖南永州市公安局、江永县公安局将这一案件的情况通报给了恭城县公安局。

恭城警方接到通报后，开始在县城的发廊、洗脚室、按摩室及一些娱乐场所寻找失踪的女性。与此同时，尸检报告出来了：死者是广西荔浦人，刚好20岁。进一步的调查证实，死者生前在平乐县的一个发廊打工。细心的侦查人员很快在平乐县的沙子镇找到了卖纸箱和塑料农膜的商店。卖纸箱的店主回忆，12日上午一名中年男子来店里买过纸箱。卖农膜的店主也反映，同一天早上，一名男子来买农膜，并当场将其剪成了4截。经检验，这个店里出售的农膜与包裹碎尸的农膜质地完全一样。

案情有了重大转机。3月14日，湘桂两省的江永、平乐和恭城三县组成了由三县公安局长亲自挂帅的“3·12碎尸案”侦破指挥部。指挥部对获得的各种信息进行了全面分析，将侦查范围锁定在平乐县沙子镇、二塘镇的发廊和卡拉OK厅。

警力进行了重新部署，对两个镇的排查工作全面展开。3月16日这天，平乐县二塘镇派出所的刑警们，拿着电脑合成的受害人照片挨家挨户到发廊、卡拉OK厅走访。可走访到半夜了，还是没有找到与死者熟悉的人，没有获得有用的信息。沿途就剩一家位于岔路口的发廊还没查询了，在这个镇就剩这最后的可能了。侦查人员迈着疲惫不堪的步伐走进了这家挂着“小燕子发廊”招牌的店门。

“你们过来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刑警打开照片让发廊内的人员辨认。

一名小姐一看照片，脱口说道：“这是燕子姐姐啊，她一个人出去几天了，还没有回来。”刑警们一听就来劲了，辛苦了一天终于有结果了。通过进一步询问，得知燕子是于3月11日外出的，现在不但没回来，而且电话也没打回来过。可这时，坐在店里的一名男子却说：“不可能是她，14号我还跟她通了半个小时的电话呢。”

老练的刑警感觉到这里面存在问题，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只是简单了解到这名男子叫刘靖军之后，就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这家发廊。

刑警们从侧面了解到这位刘靖军与燕子交往密切，关系暧昧。他否认照片上的人是燕子，正说明他是有意掩盖燕子失踪的事实，他有着重大的作案嫌疑。警方立刻对刘靖军进行了布控。果然不出所料，3月18日深夜，刘靖军准备外逃，被警察逮了个正着。

经突击审讯，刘靖军交代了他与燕子相识、相恋并将其杀害的全过程。原来，刘靖军就是二塘镇人，1969年出生。因娇生惯养而养成了游手好闲的性格，初中没毕业就在社会上瞎混。1983年曾被判刑入狱，不过在狱中的表现还不错，被提前释放。出狱后，他一度断绝了与狐朋狗友的来往，专心贩卖橘子、柚子等水果。后来，他用赚来的钱在镇上买了块地皮，盖起了一座小楼，娶了一个美丽端庄的老婆，应该说日子过得还算滋润。但后来，他看到别人常去发廊找小姐，就心里发痒，也开始光顾一些娱乐场所。不久，他就在一个发廊与燕子相识了。他看到这位19岁的姑娘身材高挑、模样俊俏，就动了心思。每次按摩之后，刘靖军就给燕子可观的小费，终于在刘靖军的甜言蜜语哄骗下，燕子与他搂抱在了一起。为能长久地与燕子在一起，刘靖军拿出一笔钱，帮助燕子开了这家“小燕子发廊”，让她从打工妹成了老板娘。时间一久，刘靖军不免对家中的老婆冷淡了，家庭开始出现裂缝。后来，老婆知道了真相，便与娘家人来发廊捉奸，将他们从被窝里揪了出来。但此时，刘靖军已经被燕子迷住了，就商量与老婆离婚，燕子也答应等刘离了婚就嫁给他。2003年春节前，刘靖军办理了离婚手续，但燕子却以自己才19岁，未到结婚年龄而拒绝了他。过年时，刘靖军与燕子一块儿回荔浦的燕子家走亲，但燕子父母看到两人年龄差别太大，又获知他脾气暴躁，坚决反对这门亲事。于是，燕子就决定与刘分手，并想做到好聚好散。3月11日上午，二人在沙子镇会面，商量第二天去桂林散心。他们在沙子镇租了间房子，晚上又激情四射了一把，然后燕子就说，明天我们到桂林最后玩一次就分手。刘靖军非常气恼，可昏昏欲睡的燕子却说：“不嫁给你就不嫁给你嘛，哪能强迫人家呢？”说完便独自睡了。刘靖军想想自己为了她，将老婆和儿子都舍弃了，想得到的没得到还弄得众叛亲离，遂决定杀掉她，以结束这段痛苦的恋情。凌晨4点，他找来绳索把燕子的双手绑住。燕子被惊醒了，还以为刘与自己又在玩以前玩过的“爱的游戏”，就说：“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好不好。”刘靖军恶狠狠地说：“我叫你到天堂里安静吧！”就这样，他狠下心将燕子杀害了。早上8点，他到镇上买来农用塑料膜、菜刀和纸箱，将尸体分解后装进鲜鸡蛋纸箱内。然后，他搭上去湖南的客车，沿途将箱子丢在公路旁，又换乘多部班车悄悄返回沙子镇。晚上，他在出租屋内清理好现场，又匆匆赶回二塘镇的“小燕子发廊”，假装打听燕子的去向。

从3月12日案发，到3月18日告破，湘桂警方联手，仅用六天时间就侦破了这起震惊两省的碎尸案。

逻辑透视

如果我们将哲学上讲的“一果多因”原理用逻辑来解读，那就是在充分条件假言判断中，蕴含后件的前件存在多种可能性，或者说充分条件假言判断的前件是由选言判断构成的。比如，一个人死亡了，在没调查清楚之前，原因就有他杀、自杀、意外死亡等多种可能性，由此构成的多重复合判断就是：“如果遇到他杀或自杀或意外死亡，那么都可造成一个人的死亡。”而为了确保作出的判断是真实的，这里的条件关系不仅要成立，其选言判断选择的事物各种可能情况也不能有所遗漏，即必须穷尽。因此，当我们在案件侦查中建立充分条件关系时，就要将前件尽可能地扩大；或者说，当我们应用“回溯推理”时，就要全面设定可能性。

本案侦查之初，先在发现碎尸箱子的公路两侧展开走访调查，因为公路两侧的人员作案的可能性最大。然而，查来查去，一无所获，一度使侦查工作暂时停顿。这时，刑警们扩大了可能情况，认为异地作案、抛尸此地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这时，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判断：

如果公路两侧的人作案或者异地作案进行抛尸，那么都会在此地发现尸体。

由于在公路两侧的调查中没有得到什么结果，于是就可形成这样一个正确的选言推理：

或者是本地作案，或者是异地作案；

不是本地作案（本地未查到线索）；

所以，应该是异地作案。

从本县客车司机那里得知确实有位农民将那两个装着尸块的箱子搬下客车。侦查人员又赶紧在全县展开调查，然而还是没有查到新的有价值的线索。按照扩大假定前件的逻辑艺术要求，他们就进一步想：本县人作案的可能性有，外县甚至外省人作案的可能性也有，因为这条公路是可以通往外县、外省的。于是，查案范围扩大到了临近的广西恭城县。

这一扩大，加上尸检报告的作出，果然使案件有了重大转机。综合各种情况，犯罪嫌疑人最终被锁定在平乐县沙子镇、二塘镇的娱乐场所。

在平乐县二塘镇的发廊和卡拉OK厅进行调查时，侦查人员历尽艰辛，终于在深夜时分，在最后一个未查的发廊里查到了被害人，并初步确认了犯罪嫌疑人。这说明，每一个娱乐场所都具有可能性，用逻辑语言来说就是它们都是一个选言肢，都不能遗漏。试想，假如侦查人员感到太疲惫了，已经查了99%的范围，作出再没有什么希望、没有可能的判断，并放弃了最后一个场所的调查，那岂不是又使案件进展停顿了吗？这也再一次证实，查案中遇到困境就去扩大假定，往往能出现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