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罗洛普文集:巴塞特的最后纪事(套装上、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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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沃克先生怎么想它

罗巴茨先生,弗雷姆利的牧师,曾接受建议,说他应该努力去劝说他的老相识,克劳利先生,聘请一名律师在他受审时替他辩护;罗巴茨先生没有忘记这项他已承担的使命。不过这件事,困难重重,他十分清楚这点。首先,克劳利先生是个在有关他自己的事情上任何时候都听不得建议的人。其次,这是一件对受牵连的人很难启齿的事情,轮到谁头上都一样。罗巴茨先生已经改变看法,同意了一般公认的那种意见,即克劳利先生当时非法占有了那张支票——仅仅因为想到克劳利先生得到那张支票时正处于漫不经心的状态,他才在自己心里宣判自己的朋友没有犯过偷窃罪。但是跟克劳利先生讲话时,他则必须——他这样想——装出深信克劳利先生在事实和意图上都是清白的样子。

当他碰见克劳利先生路过弗雷姆利到巴彻斯特时,他差一点下决心当即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但是他抑制住没讲,这主要是因为克劳利先生来去匆匆,没等把话说完就走了。此后,他看清楚除非他找到一个随时愿意承担这个差事的律师,否则他接下去办什么事都是等于白干;由于他目前还没有找到这样的律师,他拿定主意到西尔弗布里奇,请教一下那里的那位代理人沃克先生。沃克先生在这一带是这类事情的权威,无疑知道在这个案子里采取什么手段是可行的。这样罗巴茨先生钻进他的马车,坐车到西尔弗布里奇,几乎是从克劳利先生的家门口过去的。他马上来到沃克先生的事务所,下车一看这位代理这时不在这里。不过温思罗普先生在事务所里。罗巴茨先生会请教温思罗普先生吗?哦,尽管这两位先生是伙伴,但是请教温思罗普先生和请教沃克先生可是两码事。但是罗马茨先生还是说,他要见见温思罗普先生。也许在他呆在这里的功夫,沃克先生就回来了。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罗巴茨先生?”温思罗普先生问道。罗巴茨先生说他原来想请教沃克先生关于那个可怜人儿克劳利的事。“啊,是呀;非常可悲的案子!作为一个牧师,这案子就更可悲了,罗巴茨先生。我们的确为他深感遗憾——我们的确是这样的。如果我们有别的办法,那我们自己是不会染指这个案子的。我们的确不会的。可是我们不得不在这里接受所有的生意。不管如何,他在我们这里会得到公平待遇的。”

“我对这点是放心的。你知道他目前为止雇到为他辩护的律师了吗?”

“我说不清。我们不知道,你看这事。我说他可能雇上了——可能是巴彻斯特的律师。巴彻斯特的博利斯和邦斯托克都是很正派的人——的确是非常正派的人——我是说这类事务上,罗巴茨先生。我想他们手里没有很多郡里的财产。”

罗巴茨先生知道温思罗普先生不怎么精明,他从他这里不会得到切实可行的建议。因此他提议说他去把他的马车存放到旅店去,一会儿再来拜访。“你将会发现沃克对这事比我知道得不会更多。”温思罗普先生说,“不过要是他正巧在这里的话,他是高兴见到你的。”这样罗巴茨先生来到那个旅店,把他的马寄养起来,然后就在他在大街上溜达着往回走时,碰见沃克先生正从自家的便门往外走。

“我一上午都在家呆着的。”他说,“不过我手头有件费劲的工作,因此告诉事务所的人说我不在家。你见到温思罗普了吗?我捉摸他未必知道我在这儿吧。职员往往要比伙伴知道得多。关于克劳利先生的事吧?进我的餐厅来坐吧,罗巴茨先生,我们在那里清静一点。是啊——它是一桩可悲的案子。值得同情的是,谁对这案子都能说三道四。老天保佑,我要是索姆斯,我送他这二十镑钱算了。勒夫顿勋爵永远不会让索姆斯赔它的。”

“可是索姆斯想弄清楚事实的真相呀。”

“是呀——问题就在这儿。索姆斯不能觉得他落了个不明不白的名声,这可受不了;于是乎,当那个可怜的人儿说索姆斯在办理事务时给他那张支票时,索姆斯这下不干了,这并不奇怪,对吗?但是,罗巴茨先生,我把克劳利先生这样一个人因这次控告提交到治安官跟前时,我还应该多想想才是。”

“不过当着你和我的面,沃克先生,你说他偷了那笔钱了吗?”

“哦,罗巴茨先生,你知道我处于何种位置。”

“克劳利先生是我的朋友,当然我想帮他的忙。我曾经受过克劳利先生的大恩大德,我希望能以礼相报,不管他拿了那笔钱没有。但是我要是把情况摸准了,那我办事就更有底儿了。”

“要是你问我嘛,我则认为他拿了它了。”

“什么!——偷走它了?”

“我认为他拿到它时完全知道它不是他自己的。你明白,我不认为他得到它时就有意思花掉它。他也许当时产生了某种很怪的念头,觉得索姆斯,或者他家老爷,过去对他过分严厉了点,觉得那笔钱是他公平的应得物。然后他把那张支票保存起来,直到他被这街上的那个屠夫搅得他的日子不得安宁。这就是这件事的大概情况,罗巴茨先生。”

“我也这样推测。眼下他走哪步棋更好呢?”

“哦;你要是问我嘛——他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对不?”

“不;我应该说不是的。他前些日子还从家走到巴彻斯特又走回来了呢。”

“他是吗?不过他这人很怪,对不?”

“的确和常人很不一样。”

“说话办事都和别人不一样吗?”

“我想你准知道那次接见后,主教说过的话。”

“哦;如果它有什么帮助的话,你可以找主教细细了解一下。”

“了解它干什么,沃克先生?”

“如果你能证明,你知道,克劳利精神有点失常;证明,长话短说吧,证明那儿精神不健全;我想你可以设法让这场审讯延长期限。”

“不过那时得有人照顾一下他的教俸。”

“你们牧师能在你们中间协商一下——你,教长和副主教。副主教总让六七个副牧师到什么地方参加社会活动。然后——巡回审判之后,克劳利先生也许会清醒过来;我认为——请注意这只是一个主意——不过我认为关押的判决会取消。这可能是暂时的精神失常,而且,尽管我对这点不便许下诺言,可是我认为他还可以继续保住他的教俸。我是这样想的,罗巴茨先生。”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一步。”

“不——恐怕是想不到。你瞧难办的就是这点。他这个人过分倔强——依他本人他会什么事都不做。嗯,这点正好是精神临时失常的证明。事实上,罗巴茨先生,他真的发狂了。”

“哎呀,我经常这样想。”

“你不反对作证时这样说吧——对吗?嗯,你瞧,对付这样一个人软不行硬不行。他甚至不愿意聘请一个律师为他出庭辩护。”

“这正是我来找你请教的问题。”

“我听说他不愿意聘请。一个人需要律师却不愿意聘请,这个人准是脑子出了毛病。你瞧,我们应该获得的论点是这样的——如果我们像上边所说那样有些生硬地对付他——不管我们为他做什么事,那我们都是违反他自己的意志做的。他反对得我们愈激烈,那么我们的案子就愈有利。他会发誓说他根本不疯,我们则应该说这正是他精神不健全的最大的迹象。但是我所说的‘我们’,当然是指你。我肯定不会在这事上出面的。”

“我希望你能出面就好了,沃克先生。”

“当然我不能出面;不过这没多大区别。”

“我想他必须有一个律师?”

“是的,他必须有一个律师——或者确切地讲,他的朋友必须请一个。”

“表面上看,谁应该给他请律师呢?”

“啊——这事挺难办。他妻子不会做这事吗,我推测?她不会劝他往好处转化吧。”

“我永远不会原谅她。她从来不会同意违反他的意志办事。”

“你不能干预一下吗?”

“如果不得已,我会的——不过我简直摸不透这个人的脾气。”

“他没有父亲,或者母亲,或者叔叔婶子什么吗?他一定有人和他是自己人吧。”沃克先生说。

这时,罗巴茨先生想起阿拉宾教长倒是干预这事的合适人选。阿拉宾教长和克劳利先生早年就是莫逆之交,阿拉宾教长比别的任何人更了解他,至少在这一带是这样。罗巴茨先生把这一切解释给沃克先生,沃克先生同意了他的想法。即如果可能的话,阿拉宾教长的帮助应该争取到。罗巴茨先生将马上动手给阿拉宾教长写信,把这个案子的情况详细地解释清楚。“最坏的情况是,他很难及时回到家中。”沃克先生说,“如果你写信催促一下,也许他会较快地赶回来吗?”

“不过,我想,他缺席时我们能以他的名义行动吗?——当然要得到他的许可?”

“我希望他能赶在这次巡回审判前一个月回来,罗巴茨先生。那样事情更好办。”

“与此同时,我本人可以跟克劳利先生谈谈关于聘请律师的事吗?”

“我想要是我,我会的。要是他攻击你,如同十之有九他做得出来的,并且辱骂你,这倒在某一方面对我们有利。要是他答应了,这种可能也不排除,那这在另一方面也会帮我们的忙。我听说他在主教府邸把那位总指导完全治服了。”

“我不认为主教能在他身上得到过多的东西。”这位牧师说。

“我并不因为克劳利在主教跟前畅所欲言而减少对他的喜爱。”这位代理人哈哈大笑着,说,“他在你面前也会畅所欲言的,罗巴茨先生。”

“他不会敲碎我的骨头的。告诉我,沃克先生,我跟他提哪个律师的名字好呢?”

“你找不到比梅森先生更好的人选了,他就住在这条街的上边。”

“温思罗普建议找巴彻斯特的博利斯。”

“不,不,不。博利斯和邦斯托克帮助丢马的起诉或者帮助一个丢小钱的人上告,那他们是呱呱叫的好手;但是他们要对付像克劳利先生这样的案子可就差远了。梅森是个更合适的人;再说,梅森和我彼此都了解。”在这句话时沃克先生挤了挤眼睛。

接着,他俩又讨论了一下罗巴茨先生是不是应该马上去找梅森;但是他们最后决定,罗巴茨先生找梅森先生之前,应该先去见见克劳利先生,并且先给那位教长写信去。那位教长也许愿意起用他自己的律师,如果那样,双倍的费用就会避免了。“永远记住,罗巴茨先生,只要你走进律师的事务所,那你迟迟早早得出钱的。在这里,这张失去光泽的旧餐桌尽管其貌不扬,它却不会让你出血。要不然它就是餐桌上的盐碟,它可不会让自己被六先令八便士[34]的报酬亵渎了。不过这里还有另一种税得交出来。你必须上楼去见沃克太太,否则你在这件事上就得不到她的帮助啰。”

沃克先生回去工作,也许就在这所住宅的某个密室,也许到他的事务所去了,罗巴茨先生被人领着到了楼上的客厅去。在那里他看到了沃克太太和她的女儿,还有安妮·普雷蒂曼小姐;普雷蒂曼小姐刚进来串门儿,满肚子都是关于克劳利先生走到巴彻斯特的故事。瑟姆布尔先生见到了坦佩斯特博士的一个副牧师,并且把整个故事都讲了出来——他,瑟姆布尔先生,已经听普劳迪太太描述过所发生的事情,当然从普劳迪太太所说的话中抽去了他自己的损失。听话音,克劳利先生路过巴彻斯特的街道时还有人看见了。一个大教堂的低一级教委看见了他,并声称说他走得像猎队一样快,两只胳膊高高地甩着。嘴里还大声讲着话,不过正如那位教委很遗憾地说,那些话很难听得清楚。但是对见到这个人是没有什么怀疑的。克劳利先生那顶旧帽子,那件褪色的短外衣,那双沾满污泥的靴子,都被那个下级教委一一看在眼里,记述下来;瑟姆布尔先生还没有本领把发生过的那个不连贯假画面组合成连贯的画面。罗巴茨先生和在场的女士们刚刚问候完。安妮·普雷蒂曼小姐就接着讲述起来;她刚才把这个故事讲到罗巴茨先生进来那里中断了。“人家说普劳迪太太放出风来了,说她将会把他发配到博坦尼海湾[35]去!”

“她在普劳迪太太在这件事上不会有多少事可做了。”沃克小姐说;这位小姐在教会问题上把她自己排列在彻底反对那些普劳迪太太一手遮天的事情的队伍里。

“她不会对这件事再插手了,我亲爱的。”沃克太太说,“我说普劳迪太太不是傻子,会把这种事情张扬出来。”

“妈妈,她就是个傻瓜,有话就往外说。她不是吗,罗巴茨先生?”

“你忘了,沃克小姐,普劳迪太太是我头上的权威哪。”

“在这种问题上,她是这样的。”这位年轻的小姐说;“可是我心里很清楚你们大家在弗雷姆利都怎么看待她,怎么议论她。你的朋友,勒夫顿夫人,是太喜欢她啰。但愿我能藏在那主教府邸的帷幕后面,听听克劳利先生跟她说了些什么。”

“斯迈利先生说,”安妮·普雷蒂曼小姐说,“打那以后,那位主教病倒了。斯迈利先生圣诞节到巴彻斯特看望他母亲,参加了那里大教堂的事务,我们原来就有斯普纳先生在那里做事。因此,斯迈利先生当然就把这事全听来了。想一想吧,克劳利先生走着从霍格尔斯托克到巴彻斯特打了个来回——我还听说他脚上几乎跟没穿靴子一样!这事不丢人现眼吗,罗巴茨先生?”

“我可不像你说的把这事看得那么糟糕,普雷蒂曼小姐,不过,从整件事情说来,我的确认为这是丢人现眼的。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

“我想霍格尔斯托克那里有什一税吧。它们为什么不像它们应该的那样让给那里的教堂呢?”

“我亲爱的普雷蒂曼小姐,这可是个大议题,我恐怕这事不能得到及时解决,帮助我们那位可怜的朋友摆脱痛苦。”然后,罗巴茨先生似乎觉得沃克先生府上这几位女士就要触及危险的禁地了,便借故离开她们,回到了乔治旅店的大院里来乘坐他的马车——确切的名字应该是“乔治和武尔马车”旅店;就在这所房子里,那些治安官坐在这里决定把克劳利先生提交审判。

“每英寸路都是走着来的,要是他没有走,我就不是人。”旅店的马夫对一位绅士的马夫说;罗巴茨先生认出来这个马夫是他的朋友,格兰特利少校的仆人;罗巴茨先生还知道他们也在谈论克劳利先生。这个郡的每个人都在谈论克劳利先生。在弗雷姆利的家,没有别的话题可说,勒夫顿夫人,那位老孀妇,张口闭口是这件事,坚信克劳利先生是清白的,这只是因为那位主教据说是认为克劳利先生犯了罪。弗雷姆利庄园曾经举行过一次家庭会议,对已经送给霍格尔斯托克牧师住宅欢度圣诞节的那篮子食物各抒己见,那三位女士,两位勒夫顿夫人和罗巴茨太太,还真的各持一端。勒夫顿老夫人如何把那份牛肉换成了精肉,小勒夫顿夫人如何认为牛肉毕竟少担风险,罗巴茨太太如何贸然提出来送只火鸡,那些克劳利太太永远不敢让她丈夫看见的小玩意如何塞到了那只篮子的底上,这里就用不着详细交待了。但是罗巴茨先生听见那两个马夫谈论克劳利先生,开始觉得克劳利先生到底成了大名人了。

罗巴茨先生走过来时,那个马夫行了礼。“少校现在回家了吗?”罗巴茨先生问道。那个马夫说他家主人还呆在普卢姆斯特德,他两天之内就要去普卢姆斯特德接少校和伊迪丝小姐。然后,罗巴茨先生钻进了他的马车;当他驾车从院子里往外走时,他听那两个马夫又回到这同样话题时说的话。“一路全走着来的。”一个马夫说。“可他还是个绅士呢。”另一个马夫说。罗巴茨先生一路驾车走一边想着这话,想好就在这天回家路上去拜访霍格尔斯托克。毫无疑问的事实是,克劳利先生被那些知道他的人当作一个绅士看待,不管这些人是上层人还是下层人,是富人还是穷人,还有那些认为他身体好的人和认为他身体有病的人。那两个马夫一直谈论着这位将要作为小偷接受审判的牧师,说他曾经不得已靠着两条腿从霍格尔斯托克到巴彻斯特打了个来回,这是因为他没力量用别的方式旅行,还说他的靴子裂了缝,他的衣服很不整洁,但是,这两位马夫仍然认为他是一个绅士!谁都不怀疑这点;即使那些认为他偷了那笔钱的人也丝毫不怀疑这点。罗巴茨先生自己当然肯定这点,并跟自己说他是通过他自己的教育让他看清楚的各种根据知道这点的。然而那些马夫是怎么知道这点的?要我说,我则认为没有什么成文的判断力会比那些马夫的更好了。

一路想着他听到的这一切,罗巴茨先生驱车走进了霍格尔斯托克克劳利先生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