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精神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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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三角关系

谈其没有失约,不过他在邀请我去雅岐之前,直接先杀到了盘越。

“你到机场了告诉我,我找人来接你。”

“不用,我有几个盘越的朋友,他们先接我去他们那里玩几天。”

“你在盘越有朋友?”

“要不然呢?你以为盘越我就认识莫岚一个啊!”

“好吧,不过你提起她我倒是想起,她也放假回家了呢。”

“哦,这个我是不大清楚的。”

“你朋友住哪里?”

“高良公山下,离盘越城不远。”

“好吧,那你有啥事随时和我说。”

“好。”

我不是没有怀疑,那段时间莫岚回到盘越,她家里无比开心,忙里忙外在帮她张罗盘越县城医院找工作的事。我还记得在那个莫岚、谈其、白术纠缠的暑假,莫岚的妈妈曾对我说:“我们家不需要谈其帮什么忙,等小岚毕业了,花个五六万给她在县人民医院买个工作的能力我们还是有的。”不过似乎一切并不如莫岚妈妈说得那么顺利,因为随时要打搞人际关系,也为了方便莫岚和白术巩固关系,莫岚父母甚至直接让她住在县城的亲戚家里,方便一切事宜。

要说谈其来了盘越不去找一找她,再发生点什么,我死都不信。但这是多么特殊的时候,谈其当着我的面回绝了莫岚,对他而言我就是无缝衔接的选择。换作我是谈其,我想我也需要和过去告别的时间。换句话说,我不愿意相信没有给过去一个不留遗憾的告别,一段新的开始如何能干净纯粹。谈其是一个聪明的人,他会明白我对他的体谅的,会彻底回到我身边的。我也应该试着闭闭眼,我告诉自己。虽然每每想象那些情节的时候,还是会心痛到彻夜难眠,每每此时我只能安慰自己——你要给他告别的时间。这句话鼓励着我一直熬着,乃至直到两天后谈其给我发消息说他要过来之前,我都没有对着谈其表达过多一个字的怀疑。

“我今天下午过来。”他说。

“具体几点钟?”我问。

“六点左右吧,毕竟是第一次去你家,还是需要点时间准备的。”他说。

“我准时去接你,在魁楼环岛那里。那个地方在盘越很有名,你找个出租车带你去那里等着。”我说。

“好。”他说。

当我的小姨夫开着他年龄甚大的小货车载着我到魁楼环岛的时候,谈其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盘越的霭霭暮色混着盘越的濛濛细雨,谈其大包小包拎了一堆,轮廓模糊,我却在人群中无比准确地把他认了出来。

“小姨夫好啊!”谈其一点都不认生,亲热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欢迎你来到盘越。”很明显,在谈其的毫无隔阂的热情面前,小姨夫还是羞涩了点。也是因为羞涩,从盘越县城到我家70公里左右的距离,小姨夫再也没有说过什么。倒是留足了我给谈其一路介绍各种事物的时间。

到家已然八点,万物沉寂,黑色的夜把小小的山村围了个水泄不通。家里还拢着火,拢着一抹温暖。昏黄的灯光下,我的老父亲老母亲准备了一桌饭菜,我看了看,都是他们平时舍不得吃的留下的东西。谈其要来这件事,我确乎和家里人提起过,但是连二舅都过来了的这种阵仗,我确实也是没有想到的。二舅是家里上一辈唯一通过读书走出山村的人,他就是智慧、见过世面的象征,是一个大家庭里大大小小事务拿定主意的人。

在家人眼中,这是不平凡的一餐,是应该展现地主之谊的一餐,但谈其似乎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表达自己热情的机会,他更关注自己能否在这里拥有雅岐一样的在宴席上的绝对地位。

“二舅,都是在外面闯荡的人,也算是缘分聚在了一起,这点酒你可不能推去了啊!”谈其说,二舅无法,只得一杯酒下肚。

“二舅,怎么着也是小侄第一次来这里,酒得喝尽兴了不是?”谈其说,二舅又一杯酒下肚。

“二舅,这杯算是我敬你的,清筱养这么成功您可功不可没。”谈其说,二舅“咕”一声,一杯酒又光了。

“二舅……”

“二舅……”

……

那天晚上谈其谈笑风生,意气风发。饭桌上的谈其使出浑身解数,一杯又一杯给我二舅灌去了酒。因为三高而戒酒的二舅再一次捡起酒杯,脸颊也在火光中泛起红晕。谈其没有觉得他的做法有什么不妥,他掌控一切的欲望在我二舅的为迎要客的妥协中得到了无限的满足。我的妈妈却是心疼坏了她的哥哥,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一桌子除了谈其,其他人似乎感受到的更多的是恶意。

终于,谈其酒也光了,兴也尽了,谈其意兴阑珊从残羹冷炙的桌上抽身出来。

“阿姨我去取点钱啊!”他对我的妈妈说。

“初来乍到又是大晚上的,你跟着一起快去。”虽然不开心,但是在递钥匙给谈其的时候,我的妈妈还是对我说。

谈其的摩托车技在酒的加成下颇有种飘飘欲仙的即视感,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一路的冷风似乎没有吹散刚刚饭桌上的志得意满,他吹着口哨,扫视四方。暮色四合中一盏同样昏黄的摩托车灯向我们射来,是有人把车停在在路边打电话。谈其在飞驰的摩托上斜眼看过去一眼,疑惑地对我说:“那好像是莫岚爸爸?”

“我没看清,但他怎么走我们家的这条路?”

“不知道,当时在盘越,我朋友陪我去买东西的时候碰到过她,怕是她就知道了我来了你家。”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去找我爸妈的麻烦。”我有点忧虑。

“这个应该不至于。”谈其倒是挺自信,仿佛他早已知道了莫岚的爸爸要去做什么。不过我是不相信的,脑海里甚至预演了等下到家万一看到莫岚的爸爸在我家,我要怎么怎么说怎么做的场景。

一路上没有接到家里的任何信息,我有点惴惴不安,不过还是强撑着表面的淡定,直到陪着谈其遛完一圈。那天的谈其到了集镇上并没有如他所言去取钱,而是去了超市,买了泡面和火腿肠,还有可乐。回来的路上他终于对着我说出了那句应该是憋了很久的话:“怎么样?今天有没有给你挣足了面子。”我不认同,但是依旧违背心意地点点头。他看着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十一点多,我的父亲母亲已然收好了厨房,看到我们回来她们礼貌性地来问了好,谈其敷衍了一下上了楼——为了让他有一个安心的住处,他们找了装修工人,用他们仅剩的一点零花钱,重新装修了的那个房间。

折腾一晚上,第二天的谈其没能早起。我推开门,除了一地狼藉的房间,还看到了打开的窗户,以及窗户上因为液体淋湿而变得黑黑的一条。

作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我的亲戚们展现了他们应有的礼节,一一邀请我们前去做客。谈其已然以一家之主自居,在每一餐的饭桌上向我的亲人们表示感谢,感谢他们对我们一家三口的照顾。我的父亲母亲是沉默的,他们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人。但是他又是我带来的远客,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日子渐长,担心和忧虑慢慢也就浮现在了脸上。

谈其终于离开了,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

“你送送他,把他送到机场。”我的妈妈对我说。

“好。”只有我清楚,其实谈其只是离开我家,并没有离开盘越。因为昨天他就跟我说了——

“我明天走了啊!”

“好。”我回答他:“那我送你去机场吧。”

“不用,我还去盘越城办点事。”

“什么事?”

“莫岚现在和她家里闹得很僵,她住在县城的亲戚家里很不方便,我去帮她租个房子。”

“你都已经跟我在一起了,这种事你还要管?”

“算我帮她做的最后一件事。”谈其拉着我的手认真地说,“我保证,放下我对她最后的这些愧疚,我全心全意回到你身边。”他说。

“那你是不是还要和她出去一起住几天?”我问他,没有拐弯抹角。

“怎么可能!”他说得异常坚定,“酒店我已经让我朋友帮订好了,我要和我的朋友一起去住。”

“那好吧。”

“我走了啊阿姨,年前我会邀请清筱去雅岐玩几天,你们有空也一起上来。”谈其和妈妈告别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为了不让家里家里起疑心,我还是送谈其去了县城。才下了送他来县城的车,谈其马上就给我找了一辆送我回家的车。坐在车后座回头,我忧心忡忡看着谈其一件红色连帽衫站在盘越冬阳中的样子,也知道纵然再难过,有些东西终究要自己学会接受的事实。

我看着谈其,谈其也看着我,直到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小到我已经看不到他挥动的双手。

“那是你男朋友?”司机问。

“嗯。”我回答。

“他一定很喜欢你。”司机语气里全是艳羡,我不再说什么。毕竟她看到的和我感受到的,差别还是大得太多了。经过四方环岛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莲花宾馆,虽然自始至终也没有告诉我,但我知道那就是他今晚要住的地方。而且我无比清楚地知道,谈其所谓帮他定宾馆的朋友,其实就是莫岚,那个头像那么显眼,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晚上回到家里,谈其给我发来消息:“到家了吗?”

“到了。”我说。

“你给莫岚租的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没找到。”

“你们一起去看的吗?”

“不是,我们没有见面,只是打了电话。”

“嗯。”合上手机,我没再说什么。因为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