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点苍山上
夕阳西斜,映照着天边一阵金灿灿的。点苍山枫叶林。那是一处极为平静优雅的地方,也是练功习武的地方,因为那里极少有人涉足一步,所以,点苍派自创派开始立下门规:除了本门弟子,谁也不能往枫叶林一步!
枫叶林的一块空地,我正在练功,我不是使刀剑,而是施展拳脚功夫。我时而以掌代剑,时而飞跃半空,时而拳脚并用,使得淋漓尽致出神入化。突然,我感到背后有一阵剑气破空之声,直抵颈椎,出剑不狠,却很有力度。我大叫:“谁在偷袭我!?”
喝罢,我凌空飞起三尺,回身一脚,踢中那个人的手腕,我双脚着地,一转身,一拳挥出!
那个人手腕一麻,长剑脱手飞出,她惊魂未定,看见我向她自己就是一拳,吓得花容失色,大叫:“心源师哥,是我呀!”
那是一名少女,十五六岁的青春年华,长得楚楚动人,眉宇之间充满秀气,可惜,她美好形像此时被扭曲了。
我听见少女喊自己“师兄”,不由大吃一惊,我出手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拳头就击在少女身上。少女“哎唷”一声,中拳倒地。我一收拳,快步上前来到少女身边,我把她扶起,关切地问:“师妹,我没打伤你吧?”又责备一句:“下次别这样了!”
少女用力将我推开,顿时,她感到肩膀钻心般痛,是被拳头击伤的地方。她埋怨地说:“人家跟你闹着玩,你当真的一样,还打我,很疼啊!我要告诉师父,说你欺负我,让师父惩罚你。”
我没有被吓倒,望着她,严肃地说:“从后偷袭,算是侠义所为吗?师父说过,做人一定要光明磊落,暗箭伤人的行径要不得,难道师父训导你已经忘记了?告到师父面前,看看谁对谁错?”
少女以为我会安慰她,谁知道,我竟然会教训她,她委屈地说:“师父教导,师父教导,一天到黑都是师父师父,师父很了不起吗?”
我说:“小心被师父他听见。”
少女说:“你放心,师父不在山上,别担心让他听见。”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我关心地问:“你真的没事吧?”
少女嗔道:“你希望我有事吗?谢心源!”她捡起地上的剑,掉头就走,走了几步,她回头望一眼,见我呆似木鸡般原地不动,嚷道:“你还不走?是时候吃饭啦!像块木头似的。”
我一脸严肃:“没大没小,都叫师父自小把你宠坏了。”说着,我追上前去。
我们走了,离开枫叶林。
点苍派掌门王正阳年过四十,他在江湖上的名气不大,不过,他是正人君子。王正阳有三个爱徒:谢心源、黄小莺、饶独龙,王正阳最疼爱的就是大弟子谢心源,也就是我,我不但聪明,而且还是一个武学奇才。有一天,河南开封铁拳门门主钟寿南到点苍山与王正阳下棋,却被他看上了我,更欣赏我温文尔雅,谈吐认真的风格。于是,钟寿南便传授我一套“十八路铁王拳”。结果,我不到三天便学会了一套“十八路铁王拳”,我们交手比试,结果不相伯仲。
所以,钟寿南更赏识我,他说:“谢少侠果真是练武奇才,有功底,又聪明,才两天便学会,好比我三个不中用的儿子,学了十年才学会八路铁王拳。”听罢,我十分谦虚,说道:“钟老英雄言重了,晚辈不才,日后还要向你老人家请教!”
除了我,王正阳对黄小莺、饶独龙二人一视同仁。
其实,我和师妹黄小莺都是孤儿,师父对我们特别关爱。我年方十八,长得虎背熊腰,玉树临风。然而,饶独龙和黄小莺的年纪差不多大,只是他入门最迟,是我和黄小莺的师弟。
又有一天,我依然在树林练功,我作为点苍派大弟子,也是众师弟妹眼中的未来掌门人,我必须凡事以身作则,武功都是一样。对于名利,我不会在乎,我常常练功是不会忘记亡国之恨,家破之仇!大元朝统一中原将近百年,朝廷腐败,饥荒四起,中原百姓饱受外族蛮夷的欺凌更加不在话下。
我乃是名侠之后,父亲谢枫号称“江南一刀”。二十年前,谢枫加入明教,担任温州分坛坛主一职,直到十五年前的一天,他接到明教张教主的命令,在江南揭竿起义,杀官造反,推翻元朝。
父亲率领温州分坛的教众在温州起义,先后攻破绍兴、宁波两座城池,正准备攻打杭州的时候,父亲误中敌人圈套,结果,起义军兵败如山倒,全军覆没,父亲被捕,被砍首,首级悬挂在城楼上。那一年,我才五岁,王正阳是父亲的朋友,他冒着生命危险把我带回点苍山,收我为徒。
且说这时候,有一个人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往枫叶林奔去,大叫:“师兄!大师兄!大事不妙啦!”
那个人一不小心,脚被树根拌了一下,人也摔倒。我正在专心练功,一听如此惊慌的喊声,心感不妙,我飞跃上前将那个人扶住,问:“子风师弟,发生什么事?看你慌慌张张的。来,坐下,慢慢道来。”
我们坐下。子风平息静气之后,说道:“大师兄,二师兄和师姐被一位蓝衣妇人袭击,二师兄受伤,师姐正和那个人殊死搏斗!”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子风说:“是这样:刚才有一个蓝衣妇人闯入上山来,声称要找一个蒙面人,他跑到点苍山就不见了,妇人怀疑蒙面人躲藏在点苍山,要我们交人!”
我追问:“接着呢?”
子风答:“我们根本不知道有什么蒙面人,妇人不相信,说要搜山,二师兄和师姐不从,便与那个泼妇交手,那个泼妇很厉害,一出手就将二师兄打伤了。大师兄,你快去帮忙吧!”
我一向对众师弟妹们情同手足,听说有人上山滋事,又听说那个人打伤师弟饶独龙,不由无名火起,握紧拳头骂道:“师父不在,谁胆敢在点苍山放肆?我绝不饶她!”
于是,我和子风师弟一道,向大殿那边飞奔而去。
点苍派大殿外面的广场上,一个蓝衣妇人手舞长鞭,舞得密不透风,正与一名少女打斗。少女正是黄小莺,她手挺长剑在蓝衣妇人身边穿来插去,非常灵活。此时,地上躺满了不少受伤的点苍派弟子,有的手持兵器,退守一旁,不敢上前。
饶独龙被妇人用掌力震伤,不省人事,嘴角渗着血丝,地上的两截断剑显然被掌力震断的,一名女弟子坐在他身边,紧张不已。
“十师妹!怎样了?”
女弟子身边一阵风响,听见有人问话,她抬头一看,看见是我,她惊喜交集,拉着我的手,哭着说:“三师兄被那个女人打伤!大师兄,快救救他吧!……”
我说:“快扶他坐着,你在前面我在后!”
我们把饶龙扶坐在地,十师妹在我的教导下,她把一双玉手放在饶独龙的胸前,我的双手按在饶独龙的背后,一起运功推拿。过了一会儿,饶独龙醒来了,语气还是微弱,十师妹忍不住扑入他的怀里,我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关心地问:“师弟,你感觉怎样?好些了吗?”
饶独龙说:“好就好了,不过,我被震伤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我说:“我再给你运功推拿!”
饶独龙连忙说:“不。师兄别管我,我没事,快去帮帮师姐,她有危险啊……”
话音刚落,忽然一声凄厉的呼救声,那是黄小莺!我大惊,只见蓝衣妇人手上的长鞭一招‘巨莽缠树’把黄小莺紧紧缠着不放,用力将她抛到半空并狠狠地把她摔在地上,速度快得难以形容,电光火石这一句也用不上。
妇人快,我出手更快!随手捡起地上的两截断剑,把饶独龙往十师妹怀里一塞,然后纵身跃起,人在半空,“嗖、嗖”两声,手中两截断剑同时飞出,射向妇人,我估计她会放人。
果然不出所料!蓝衣妇人眼前寒光一闪,知道有利器攻击自己,再不放手必死无疑!于是,她把长鞭撤回,放开黄小莺,人也向后飘开,衫袖一拂,把两截断剑拍落在地。妇人着地之后,喝问:“你是何人?胆敢伤害老娘!”
另一边,我已经把黄小莺救了,听见妇人的问话,我转身走到妇人面前,一拱手,行了一个江湖大礼,客气地说:“前辈又是何人,怎么到此捣乱?”
说话时,我打量了面前这位妇人一眼:只见该妇人一身青布蓝衫,衣服蓝色,鞋子、袜子也是蓝色,手里拿着一条普通软鞭,神情严肃,眼露凶光,虽然年过四十,但风韵犹全。更令人注意的是,她的两行眉毛并非黑色,而是白色,白得透亮,如一根白鹅毛,如雪一般白,比常人的眉毛多长一寸。
同时,蓝衣妇人也打量着我,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惊讶万分:“谢枫?你不是死了吗?”
我见有人提起父亲,便说:“前辈认错人了,晚辈谢心源,谢枫乃是先父!”
蓝衣妇人明白,人死是不能复活的。她感慨地说:“怪不得如此相似,原来是故人之子,真是一表人材啊。”
我说:“前辈认识先父?”
蓝衣妇人正色道:“今日我不是来聚旧的,我是来找人的,一个蒙面人。”
“一个蒙面人?”我沉吟半晌,回答:“前辈,我们这没有什么蒙面人呀。”
“没有?”妇人四处张望,想了一下,突然,她把话题一转:“算了。王正阳呢?叫他出来见我!”
奇怪!我问:“前辈,你刚才不是说要找蒙面人么?怎么变成找家师呢?”
“少罗嗦!”蓝衣妇人面色一沉,喝道:“快叫王正阳那个混蛋滚出来!”我心想:这个人太无礼貌了,不叫王掌门而三番四次地直呼师父名讳,这个不速之客,一定要打发走。我没有把所想的说出来,而是说:“家师日前有事下山了,若前辈有事可以告知晚辈,待家师回山,晚辈代为转达,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蓝衣妇人冷哼一声:“凭什么要我告诉你何事?还代我转达?”
一下子,我无言对答。突然,黄小莺走到我身边用剑指着蓝衣妇人破口大骂:“你这个泼妇,真是蛮不讲理,一会儿要找蒙面人,一会儿又要找我们的师父,还打伤我众同门,我和誓不两立!”
蓝衣妇人板着脸孔,喝问:“臭丫头,你在骂谁是泼妇?”黄小莺又骂:“我骂你,泼妇!毒妇!疯妇!妖妇!白眉老妖……”
“师妹!”我见妇人面色越来越难看,赶忙喝住了师妹对妇人说:“前辈,我师妹少不更事,得罪之处,望前辈见凉。”
不知怎的,蓝衣妇人刚才满面怒容,一听我这番话,面上的怒气稍微放松,语气变得缓和。她说:“哼!我才不跟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斤斤计较,有失身份。”
我问:“请问前辈,你今次上山的目的是找蒙面人呢?还是找家师?”
蓝衣妇人说:“两个人都要找。”
我说:“两个人都要找?”
蓝衣妇人说:“没错。”她回忆道:“在十五年前,我那个刚满一岁的女儿无缘无故被那个蒙面人劫走,当时,我救女心切被他所伤,我女儿呢?生死未卜,倘若她有命活着的话,她已经十六岁了。”
“那天,我前去剑峰山拜祭中原一剑夫妇,天有眼哪!居然让我碰上他,还跟他交过手。”
我好奇地问:“事隔多年,你怎么知道是他?”
妇人说:“十五年前跟他交过手,他的功夫套路瞒不过我,还有他的笑声、眼神,我当然知道是他!我一辈子也记得!”她越说越生气:“这个混蛋!他耍手段,耍伎俩,竟然……竟然杀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令到这位小姑娘葬身谷底生死不知,真是太可恶了!”
蓝衣妇人所说的那位小姑娘,正是当天在剑峰山上与蒙面人一战、惨遭毒手的姚语婷。
原来,蒙面人杀害姚语婷之后逃去无踪,蓝衣妇人穷追不舍,追了一天一夜,直到点苍山脚下发现蒙面人不见了,所以,蓝衣妇人一口咬定蒙面人就在山上,便大开杀戒,引起一场争执。
我既同情妇人的遭遇,又担心妇人突然出手再次伤害众师弟妹,所以,我一言一行一定小心谨慎,否则,自己不但性命不保,而且大有可能会血洗点苍山,师弟、师妹两人尚且不是妇人的对手,更何况是自己?于是,我又问:“前辈,冷静些,请问你又因何事找家师?”
蓝衣妇人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找王正阳算一笔陈年旧帐!”
原来,蓝衣妇人有一个亲妹妹嫁给王正阳为妻,王夫人就是谢心源的师母。十年前,王夫人被赤发魔女魏无嫦所伤,王正阳拖延抢救时间,结果,王夫人伤重而死。对此,蓝衣妇人一直对王正阳恨之入骨!
说到这里,我和黄小莺一阵惊讶,异口同声:“什么?你是咱们师母的姐姐!”我补充道:“师母彭美影,姐姐彭美云,江湖人称白眉娘子的人莫非是你?”
白眉娘子苦笑着说:“我妹妹有眼无珠,嫁给了这个见死不救、狼心狗肺的王正阳!”
我说:“十年前,我还是一个九岁的小孩,不懂得什么叫作夫妻之情,但我知道,师母死后,师父很伤心,很难过,师母离世的时候,晚辈在场。”
白眉娘子说:“别说这么多,快叫王正阳滚出来见我!”
我说:“前辈,晚辈已经说过,家师不在山上。”
白眉娘子说:“我说他在就一定在!今日我要翻转点苍山!看他出不出来见我!”
她故意提高嗓子,让点苍山的人都听见,众人一听白眉娘子这么说,个个胆战心惊,不寒而粟。我忍耐着,说道:“彭前辈,晚辈已经说得很清楚,信不信由你,希望你下山,别在此闹事。”
白眉娘子冷眼如电望着我,我双目如炬,没有半点畏缩。我们相视良久,白眉娘子一字一句地说:“你别逼老娘出手,老娘不想谢枫断了香火,快把王正阳叫出来!”
黄小莺忍不住大骂道:“你这个妖妇真是蛮横无理!都说咱们师父不在山上!”
白眉娘子喝了声:“臭丫头!看鞭!”
喝声之中,白眉娘子骤然出手,长鞭一送,宛似一股巨浪拍向黄小莺。我大叫:“师妹!”便立即抱起黄小莺,一个“白鹤冲天”凌空飞起,轻易地闪开白眉娘子的一鞭,长鞭落空。
二人着地之后,我推开黄小莺,生气地对白眉娘子说:“彭前辈,人的忍耐性是有限的!你要战的话,在下乐意奉陪。”
黄小莺一惊,拉着他的手说:“大师兄,别跟她动手,你不会是她的对手。”
我对她说:“别怕,我没事的。”
白眉娘子正想说话,忽然,半空中传来一把声音,一个男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沈夫人,美影的死,老夫也很难过,但请你不要为难老夫的门下弟子。”
“王正阳?王正阳!你出来!”白眉娘子四处张望,哪见王正阳的影子?她指着我骂道:“你这个骗子!你狗胆欺瞒老娘说王正阳不在山上?你别以为你是谢枫的儿子老娘就不敢杀你!看鞭!”
我连忙说:“前辈听我说!我真不知道师父在山上……”我还想解释什么,白眉娘子哪肯听我的?一出手就是杀着,我无法不出手自卫。
白眉娘子不但武功出众,而且鞭法如神,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败在她的鞭下,不知有多少土豪劣绅成为她鞭下的亡魂。白眉娘子不让对方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她一味主攻我,非要将我置诸死地不可!
不过,我身法轻巧,步法平稳,一会儿像鱼儿一般在她身边游过,一会儿像小鸟似的飞过,时而天马行空,时而飞檐走壁,时而地上作战。白眉娘子的鞭法更是变幻无常。我一直在想:如何将她赶下山呢?突然,我灵机一动,飞身跳出战圈,回到黄小莺身边,大声说:“前辈!晚辈跟你打个赌!”
白眉娘子也停手不战,她问:“赌什么?”我高声说:“赌你手上的长鞭!如果晚辈能够夺走你的长鞭,望请前辈速速下山!”
白眉娘子迟凝半刻,心想:哼!老娘纵横江湖几十年,别说夺走我的长鞭,连碰一下也难,这小子难道吃了大蒜头?这么大口气!
我见她迟凝,便问:“前辈不敢赌么?”白眉娘子是个急性子,受不了刺激,听我这样说,骂道:“荒唐!老娘岂会怕你这个小辈?赌就赌!好,答应你!”
这边,黄小莺听了我们这番话,暗暗地替我担心,把我拉到一边,细声地问:“师兄,你有多大把握战胜她呀?”
我在她耳边低声叮嘱了几句。
黄小莺忍不住笑了,会意地点了一下头。
白眉娘子见状,嚷道:“谢心源!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快动手吧!老娘先让你出手!”
“晚辈得罪了!”我朝她深深地作了一揖,一拱手说。突然,我大喝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扑白眉娘子,挥拳就打!
十八路铁王拳,刚劲有力,夹带着一股劲风扑面而至。白眉娘子见我宛似一头发怒的狮子扑向自己,挥拳就打,她急忙举掌架开我的拳头,冷不防,我第二拳抵到!
要不是白眉娘子身经百战,经验老练,我乘其不备使出第二拳,哪怕白眉娘子必定中拳倒地。我意在夺鞭,不想恋战,我想捉住长鞭,扑了空;白眉娘子根本不会给我机会,我多次想捕捉长鞭,每一次都扑空,我气馁了,但没有放弃。两个回合之后,听见黄小莺大叫:“师兄!师父回来啦!师父回来啦!”
这一下,白眉娘子分心了,她一分心,门户大开,我心中暗喜,大叫:“有机会!”
我出手如电,快疾如风,施展擒拿手法,一下子将白眉娘子的长鞭握在手里,顺势一带,硬生生地把长鞭夺走,一个飞跃,又回到黄小莺身边。
“大师兄好样的!大师兄好样的……”点苍派众人欢声鹊跃,拍手称快。
白眉娘子呢?她知道上当之后,又见长鞭被夺,气得面色铁青,怒骂道:“谢心源!你耍手段夺走老娘的长鞭!算什么侠义所为?”
我一摆手,欢呼声沉静下来,我认真地对白眉娘子说:“前辈,这不是手段,是计谋,你一心想见师父,又迟迟不肯下山,晚辈唯有出此下策,请前辈见谅。”
“你……”白眉娘子更气得七窍生烟。
“哈哈哈……”
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声之中,在人群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人,此人中等身材,瓜子脸,一袭灰袍,年过四十,头戴方巾,胸前五柳长须,双眼有神。我和师妹一见,连忙叩拜行礼,朗声道:“徒儿见过师父!”
那个人一边伸手扶起我们,一边笑着说:“我的好徒弟,快起来,快起来,哈哈……”
我站直身子,我问:“师父你真的回山了?徒儿刚才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徒儿还以为听错了。”
那个人拍着我的肩膀,赞道:“你没听错,的确是为师。源儿,你为避免众同门受伤害,独自迎战白眉娘子彭女侠,还夺走她的长鞭,为师以你为荣啊!”
我连忙说:“师父,你言重了。”
这时候,听见白眉娘子骂了句:“王正阳,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吗?”
那个人就是点苍派掌门王正阳。王正阳收住笑容,庄重地对白眉娘子说:“老夫只是刚刚回山,顺便换一件衣服才出来。沈夫人,老夫看在沈兄的情份上,今日的事既往不咎!”
黄小莺一惊,说道:“师父呀!此事岂能一句既往不咎就了事?你瞧!她打伤这么多师弟师妹,怎可以算了?”
王正阳说:“小莺,你要知道,白眉娘子是沈家堡堡主沈浩天的夫人,其次,她还是你师母的姐姐,为师说算了就算了,你不必多说了。”
黄小莺听了师父这么说,尽管满腹怨言也不敢声张。白眉娘子苦笑:“王正阳,你和沈浩天一样,都是伪君子!一个对妻子见死不救,一个怀疑自己的妻子与他人有染,怀疑自己的亲生女儿是野种,你们都是是非曲直的伪君子!小人!”
王正阳说:“沈夫人,我和沈兄并非你说……”
白眉娘子打断他的话,说:“别喊我沈夫人!自从跟沈浩天决裂的那一天开始,我已经不再是沈夫人!还有,今日我要替妹妹报仇!”
在王正阳与白眉娘子对话时,我一直在想:决不能让他们动手,这样打下去,何时才能了结。我等白眉娘子把话说明白之后,我走上前,正色道:“彭前辈,晚辈刚才说过,如果晚辈能够夺走你的长鞭,望请前辈速速下山,再加一句:不再来犯。”
白眉娘子冷眼如电,望着他,说:“小子,你好大一口气!敢威胁我?”
我双目如炬,没有半点畏缩,他一拱手说:“不敢。请前辈遵守诺言,速速下山。”
王正阳这时说:“沈夫人,你总不会失信一个小辈吧?”
白眉娘子心想:如果失信一个小辈,老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于是她说:“好,我走,小子,你好样的,老娘很欣赏你。”
说话时,我将长鞭双手奉上,白眉娘子接了过去,猛然一出手,我的手臂,冷不防地挨了一鞭,听见白眉娘子对他说:“小子!咱们后会有期,刚才一鞭,老娘教训你做人做事别嚣张。”
说完,白眉娘子飞身离去,几个起落消失于山林之中。
我卷起衣袖,手臂有一条红色的鞭痕。
一切回复平静。点苍山经此一役之后元气大伤,不过,我为避免众同门受伤害,独自迎战白眉娘子,智取夺得白眉娘子手上长鞭,以及逼迫她下山一事,很快传到江湖上,引起哄动。
日后我行走江湖之时,每一次都得到白眉娘子的相助,转危为安,并助他得到失踪数十年的本门信物七星刀,练成七星刀法。这是后话。
一天,点苍山来了两位客人:一个是山西太原沈家堡堡主沈浩天,另一个是少堡主沈岸。这个沈岸就是姚语婷的未婚夫,他似乎对未婚妻的死活毫不关心。王正阳给谢心源引见两位客人,一番客气之后坐落聊天,一名弟子端上茶水。一会儿,黄小莺到了,见过面,然后拉着我往外走,说是看日落。
这时,沈浩天问王正阳:“王兄,你大徒弟可知道我们的事?”王正阳一拱手说:“沈兄大可放心,我徒弟半点不知情。”
沈浩天说:“好,那么我可放心了,我可不想会有第二个姚昆。”
王正阳说:“一定不会。”转身问沈岸:“贤侄,姚语婷是你的未婚妻,你怎么一点也不在乎?”
沈岸说:“有什么好在乎?天下间的女子又不是只有她一个。”
王正阳压低声音:“她已经掉落山谷,死了。”
沈岸不为所动,反而笑着说:“死了都好,一了百了,免得我亲自动手。如爹爹所说,男人做大事一定不拘小节,大事一成,何愁没有女人?哈哈……”
“好!说得好!”王正阳拍着沈岸的肩膀,大笑起来。沈浩天却笑不起来,他说:“我和姚昆到底也是拜把兄弟,他的死,我也很难过,我不想他死在我手上才叫你出手,王兄,你不会怪我吧?”
王正阳说:“沈兄,你这么说太见外了吧?你我暗中为朝廷、为赫哲王爷效命,为塞外飞鹰教端木教主做事,与朝廷联手打击红巾军,统一中原武林的霸业,被姚昆知道了,又不肯跟我们合作,他就一定要死。”
沈浩天面露阴险的神色,他说:“对,说得对,姚昆是我们的拌脚石,他不死就是我们亡。”
两天后,王正阳把我、黄小莺和饶独龙三人叫到身边,并叫我们下山闯荡江湖,见识世面。我们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事情令到师父不高兴,连忙叩头谢罪,要求师父收回成命。
师父上前一一把我们扶起,微笑道:“你们很懂事,令为师很满意,我王正阳一生最开心的就是收了你们三人为徒,我很欣慰。”
我问:“那么,师父你怎么叫我们下山?”
黄小莺说道:“对呀,师父真是的,把我吓了一跳。”王正阳说:“为师要你们下山希望创一番事业,光大我点苍派,另有一事,两个月后是沈家堡堡主沈浩天的五十大寿,他邀请一些武林朋友前去贺寿,也邀请了为师,所以,你们到时一定到场,不要失约。”
我们点头答应。半晌,王正阳对饶独龙说:“龙儿,你离家多久了?”饶独龙说:“快三年了,师父。”
王正阳说:“离家三年,总应该回家看一看年迈的父母吧!这些药材,你拿回去给父母补一补身体吧!”说着,从身后一名弟子手中拿来一包油纸包递给饶独龙。
饶独龙打开油包一看,顿时傻了眼:那些全是名贵药材,如当归、鹿茸、灵芝等等,他连忙推辞。王正阳又说:“这是为师对你父母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饶独龙朝师父深深一揖,说:“徒儿代家父家母谢过师父厚意!”
王正阳来到我和师妹身边,说:“待沈兄大寿一过,为师替你们择个良辰吉日,早日完婚。”
此言一出,黄小莺羞涩得低下头,红着脸,一跺脚,娇嗔道:“师父呀!”
她偷偷看了我一眼,掩着脸,笑着奔跑出去。我对王正阳说:“师父,徒儿不想……不想这么快成婚。”
王正阳说:“男大当婚嘛!源儿,你十八岁了,不算快啦!当年为师二十多岁才遇到你师母呢!”
其实,我一直把黄小莺视如亲妹,从来没想过与她成婚,如今师父提出婚事,我想反对话嘴边又咽下去,我知道,师妹对我一往情深,而我不想去伤害她。我心里说:“顺其自然吧!”
第二天一早,我、黄小莺和饶独龙三人早早收拾行装,带上佩剑,别师下山。到了山腰,眼前出现两条小山道,都是羊肠小道,一左一右,一东一南,东面的羊肠小道直达山脚,南面绕着点苍山步行三十里路,有一处叫仙溪小山村,那是饶独龙的家乡。于是,三人分道而行,临走前,各人约定在山西太原沈家堡见面。
我们之间情同手足,亲如骨肉,守望相助多年,早就结下深厚的友谊,一朝分开,难免有些依依不舍。我和师妹结伴同行,一起步行下山,走着走着,忽然,左边的一片矮小的竹林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于是,我们不约而同地站着不动,黄小莺一边护剑当胸,一边紧靠着我。我面色一沉,喝道:“什么人!?”
话音刚落,树林那边人影晃动,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他们不停地往前急跑,把地上的枯枝落叶踩得沙沙声响。我想起数天前白眉娘子上山捣乱,如今难道又有人上山捣乱不成?我又惊又怒,说:“师妹,咱们追上去看个究竟!”说着,我第一个冲入树林。
“好!”黄小莺提剑尾随冲入树林,我们同样往前直追。
那两个人没命地往前跑,这边,我和师妹不停追赶,大约追了一里路来到一块荒地。我远远地发现那两个人身法敏捷,步法平平,当中一人背着一个大布袋,布袋很沉重,似乎一些贵重物品之类,背布袋的人一边背着布袋一边急跑,跑得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有几次差一点儿被我追上。另一人一边奔跑一面向后望,不停催促:“快跑!快跑!……”
我暗运真气,双脚顿地,人已凌空飞起,身形一晃,箭一般扑向那两个人,伸手就去抓当中一人的衣领,另一只手去扯那个布袋。
其中一人大惊失色,对身边那个人说:“吴老大,快把布袋扔掉,万一被身后的两个人追上麻烦就大了!”
那个叫吴老大、背布袋的人说:“怎么行?老二,这个婆娘未死,胡当家和江当家说一定要将她交给主人处置!”吴老二说:“情况紧急,别管了,怕两位当家责怪也要做,被后面两个人捉到就惨啦!”
吴老大说:“那好吧,算这婆娘命不该绝!”说完,二人合力将布袋高高抛起,同时飞踢布袋一脚,布袋向我飞扑过来。
我眼见布袋飞到,急中生智,身形微闪,顺手一带,半空中抓住了布袋口并搂入怀中,出手快如电闪,得手后身体飘然而下。这时候他才发现。那两个人早就逃去无踪。
黄小莺追上来,问:“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我放下布袋,说:“那两个是什么人?上山干嘛?还背着布袋?”
黄小莺打量了布袋一眼,感到好奇,自言自语道:“布袋里是什么?让我看看!”说完,她伸手过去解布袋。
我喊住她:“师妹别动!小心布袋里有暗器或毒粉之类的东西。”
黄小莺心想:布袋里那会有这些东西?她把手缩回去,问:“师兄,那怎么办?”我想了一下,拿来师妹的长剑,剑锋在布袋口处划了一剑,然后把剑还给师妹。师妹拍手赞道:“师兄真聪明,这个办法也让你想到。”
此时,布袋口裂开了,倒下了,一张俏丽的面孔出现二人的眼前,秀丽的脸孔显得苍白,那个人双眼紧闭,嘴边的血丝已经干固了。
那是一个少女,是一个十七年华、长得貌若天仙的少女。我们俩同时一怔:“是人?”
我蹲着身子,用手指试探少女的鼻孔,只见少女面色苍白如纸,气弱如丝。我说:“这位姑娘受了伤,一定要及时救治,否则,她会有生命危险。”
黄小莺说:“我可没有发现她身上有伤啊?”
我说:“姑娘受的不是外伤,而是内伤,可能是被人用掌力打伤的。”
黄小莺喃喃自语:“谁出手这么狠毒?”她忽然想到数天前大闹点苍山的白眉娘子,在她眼中只有白眉娘子才会这样心狠手辣。
便在这时,二人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是个女的。我们一惊,急忙起身一望,只见不远处迎风而立着一个人,这是一个蓝衣妇人,她一双白眉,眉宇之间充满杀机,同时充满和善,只见她一手拿着长鞭,一手挽着一袋血淋淋的东西。不用说,此人非别,正是白眉娘子彭美云。
我们望着白眉娘子,又惊又怒又怕。惊:因为白眉娘子无声无色地出现,可想而知她不但武功一流,轻功也一流,事前竟然没有半点风声,事后才发现有人在身后,暗暗捏了一把汗;怕:害怕对方复仇,我令她蒙羞,她要上山报一箭之仇,小莺暗中替师兄担心;怒:因为前些日子,白眉娘子大闹点苍山,打伤众多同门,好不容易把她赶跑,现在又卷土重来?她把点苍山当成什么地方了!我故作镇静,双拳一抱,说:“请问前辈因何事再次上山?”
白眉娘子扫了二人一眼,淡淡地、客气地说:“你们不用怕,老娘并非前来寻仇,而是有一份礼物送给你们,你们一定满意。”说完,她把手上的东西扔到我和黄小莺面前。
袋子里滚出两个球,其中一个球滚到黄小莺的脚边。黄小莺低头一看,发现那个不是球,而是一颗脑袋,她一声惊呼,眼前一黑,晕倒在我的怀中。
“师妹!你怎样了?师妹?”我搂住黄小莺,用拇指在她的‘人中’按了一下。不一会,黄小莺醒来了。她一下子抱紧我,大叫:“人头呀!人头呀!”
“没事的,不要怕。”我一边安慰师妹,一边问白眉娘子:“彭前辈,这些是什么东西?”
“没看见吗?这是人头。”
“我知道……”
“既然知道还多此一问?”
“我想知道,这是谁的人头?”
白眉娘子一笑:“这些人头都是刚才上山那两个人的。”
我一怔:“什么?你杀了他们?”
白眉娘子说:“我本想上山再找你一叙,谁知道竟让我发现这两个人偷偷摸摸的,于是,我便将他们拦住问清楚,他们不如实道来我就把他们通通杀掉!”
我问:“你问了他们什么?”
白眉娘子说:“我问他们当中一个:‘你们是什么人?上山干什么的?’当中一人骂我:‘你真是多管闲事!’我喝问:‘你们说不说!’另一个人语气嚣张,吆骂一声:‘滚!别挡住老子的去路!’于是,他们一个出手推我,一个提起腰刀朝我劈过来,我再不跟他们理论,一手夺过那个人的腰刀,手起刀落,将那个人一刀砍死,刀锋一转,另一个人被我一刀捅死,然后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带给你们。”
我听得毛骨耸然,原来白眉娘子比我想象还要可怕。我说:“尽管那两个人对前辈无礼,也不置于杀害他们,教训他们一顿就是。”
白眉娘子说:“谁叫他们对我不敬?是他们自找……”她没有说下去,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我以为她袭击我,抱起黄小莺往左一闪,立刻护掌当胸。白眉娘子没有理会我们,她站在我刚才站过的地方,出奇地望着那名受伤昏迷的少女,神情充满疑惑,惊诧不已。
我问:“什么事?前辈。”
白眉娘子想了很久,忽然眼前一亮,冲口而出:“是她?她还没有死!”
我见状,奇怪地问:“前辈,你认识这位姑娘么?”
白眉娘子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心源、小莺看在眼里,不明所以。听见白眉娘子说:“这位姑娘,不就是当日在剑锋山上被蒙面人击落山谷那位吗?晤,她还受伤了,出手打她的人一定乘其不备或全无反抗能力才出手。”
黄小莺这时说:“这位姑娘不是你打伤的?”
白眉娘子瞪了她一眼,骂道:“小姑娘!我可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凶狠,那样不讲道义,出手伤害一个全无反抗能力的人,这位姑娘决不会是我所伤!”
黄小莺不吭声了,我急忙说:“别多说了,前辈,救人要紧,姑娘的气息越来越弱。”
白眉娘子故意问:“你打算怎样救治她?”
我说:“我找师父……”
这一下,我又把白眉娘子激怒了:“小子,你以为只有王正阳才能救人?老娘没本事?你真是狗眼看人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