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莲色帷幔里的房屋

在朝霞的迎接中，一道金光透过透明色的玻璃，给我的耳朵染上了一层胭脂红，渐渐发烫。我想，它是不大想与我捉迷藏的，否则也不会怎么没有稍加掩饰，它炽热的爱那么不加转弯，好听发烫的情话直直落在我的耳边了。

帘栊响，似有个人略喘。寻着声音寻过去，立东风吹开一层层青莲色的帷幔，仿佛紫色的姑娘托着轻轻的长袖在翩翩起舞。看那纸破窗棂，裹残罗帕，唯有这青莲的帷幔给我遮风挡雨。戴过花钿，旧笙箫无一件，红鸳衾尽卷，翠菱花放扁，皆别到了她身上，锁住了今儿的寒烟。

往前，我的窗前，还有一些小玩意。有披着碎花衣的陶瓷材料的晴天娃娃，呆呆地在我的窗前摇头晃脑，也招不来几个晴天，却爱对我傻笑，管它招不得来，反正有这娃娃，心里便是晴天了。人们多希望自己可以呼风唤雨啊，哪怕最美好的祝愿也是要左右老天爷的！挂在窗前的东西，须得有讲究，我是不怎么讲究的，若是遇见了个好看的风铃，管他风水怎的样，也会挂在窗前的。风起的时候，叮铃铃的声响像碧泉落山谷，石溅小溪，让我绝着自己似乎躺在一片山谷之中了，解乏，也让人清醒。

躺在青莲色的帷幔旁边，自然要春听消融，夏听虫鸣，秋听霜起，冬听落雪才好，又或者，山谷中听足音，小溪旁听流水，树干间听落叶沙沙作响，泥泞不堪的小路上听呢喃摩挲。

每每望着青莲色的窗帘，总会想起来一幅透着青莲花的山水俊秀。青莲的颜色，当是淡淡的蓝紫色，既有蓝色的梦幻宽广，如暨蓝天般宏伟，又有如莲花一般小家碧玉的紫色。山水俊秀之间，当有一股淡然的挥墨之豪洒。

我常常透过这青莲色的帷幔看向窗外，映入眼帘的总会是一些高低错落的楼房。

熙，丝丝缕缕，如同细雨般滴落在眼前这无人居住的房子上，洒遍每一个被年代尘封的角落，过去，还有不被人记起的它们，深入浅出的未来。将脑袋伸出窗外，空气中弥漫着久无人经的特别气味，我决定迈出房门，去看看青莲色帷幔外的样子。

映入瞳孔的是石头砌成的外墙上贴着的红色图画，像是年兽，又像是福娃。手指轻轻抚摸这旧物的微凉，格外美妙的回忆在脑中翻腾，又汇成一幅色彩缤纷的年画。墙边置着有着曼妙身躯的铜制栅栏，大门的漆油虽然因古老而被腐蚀，但却有种沧桑的美感。我轻轻推开这金色的门，发出古老色的吱嘎声，虽然刺耳，但却出其意料的能让人的心沉静下来。房顶的砖即使有少许脱落，碎在地板上任由雨水击打，风尘侵蚀，可仍旧有难以言喻的美感。怎么，脱落的事物，终究会丧失在这辞旧迎新的岁月里了吗？它们已是无人问津了，无人问津又该想个什么法子，叫它们再站立起来呢？别具一格的传统民宿，有模有样的房子，长的还是那么古典风韵，还有些中国人独有的味道。

这里是许久无人居住了吧？他怎的兴教我去守着它呐？

教我去守着这片历史与沧桑共睹，日月与四季共养的房屋。

红红的灯笼还可以倚靠在这样的大门上，夜晚亮堂堂的，打更的人路过也不必那么胆战心惊了。往年，这样的胡同巷子小院，阖家四下里跑，邻居最喜欢来窜门，走几步一户人家，干活累了便讨口水喝，不比如今邻里不识，更别说矛盾了。说来奇怪，泥巴做成的房子，却是比当今红砖玉瓦做的还要结实许多，可以风吹日晒，雪打雨淋，可以坚挺地站立两代人，甚至数代人过的时光。

江南过往的房屋，在我的家乡这个地盘儿，往往是泥巴和石头堆砌起来的，据爸爸说，这样的石头，这样的泥巴，都不是一般的。家家户户有个小院子，用来晒玉米，晒药材，晒所有需要晒的东西。许多人家的屋子都是两层楼，进了一楼的屋子，用一把木头做的楼梯便可以搭到第二层楼去了。在楼梯上边儿发生过的事儿可不少。说来也怪，我与妹妹分别在奶奶家和姥姥家的楼梯上掉下来过。那样儿的楼梯，跟如今城里的楼梯不一样，让人很有站上去的欲望，又让人觉得，爬楼梯似乎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有时候上去了不一定下的来，有时候，需要下很大的决心去站上那一步。

家乡的房屋墙里是有石头的，我也是偶然发现的。小的时候闲来无事，我靠在奶奶家墙边，发现了一块很大的、发光的石头。这里的发光并非它真的闪着光，而是非常光滑，不同于我见过的石头，于是我硬生生把它从房子上面挖了下来。我还一度怀疑因为我的举措，这面墙会从此垮下来，奶奶会无家可归呢！好在，房子上边儿的泥巴依旧是那么牢固，和我过家家做蛋糕用的泥巴仿佛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这时候我不得不慨叹一声，先贤和古人的智慧总是不容小觑的。

姥姥家的屋子还会有一个地窖，一个大大的、黑漆漆的洞。小时候，每每姥姥下去，我总能抱着“挑战不可能”那样的姿态，默默趴在旁边，想着自己也要下去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宝贝。可是正当姥姥让我踩着楼梯下去，我又临阵脱逃了。直到有一次，我真的下去了，透着纸糊的窗户微弱的光，我隐约发现，这里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大，只是四四方方的，角落堆满了一些酒坛子、泡菜坛子，我这才呼唤着姥姥把我抱上去。从此，我再也没有下去过那个地窖。

我不太喜欢去二楼，并不是因为楼梯不好走，走的多了也就轻车熟路了，而是因为二楼铺着的是木板，踩上去咯咯的响，总让人觉得没有踩在实处。从二楼架出来的阳台，凭着长木板架在空中，踩上去总觉得它会支撑不住而散架，可怪的是，很多年过去了，它们依旧稳稳当当。

我相信房子是有灵气的，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选房子看风水的话题。可惜，如今我所见的房子，虽然装饰的富丽堂皇，或者装点的别具一格，也没有往前那般，用泥土堆砌的房子那么冬暖夏凉、有接地气的灵性。往前家中的地也不是那么平坦，屋子里若是有水，便可以睡着地势流出去了。如今的房子，须单独接一个出水口才好，排到下水道去。

房屋里搭配的床也和现在的不太一样，一张带有雕刻印花的床，极宽极阔，仿佛一座小房子似的。床上挂着白色的帷幔，大红的锦缎被面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满是华贵气息。小时候我以为那样的白色帷幔是为了好看，就像童话里边儿的公主床一样，可原来是因为灰尘较多，为了遮灰尘的。

房子若是能挨着湖，那便更有灵性了。小时候去姥姥家的时候，令我最骄傲的事情便是那个小池塘，那个池塘让我想起来诗中的人家。可是偶然有一天，大人们喊说那湖里有蛇，我就抱着想去看又不想去看的心态站在柱子后边，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喜欢那个湖了。

青莲色帷幔后的那些屋子，也如年画一般破碎不堪了，也随着年岁远去了。

许多青莲色帷幔后的房子，都已改了模样，但这并不妨碍它们成为一代人眼中美丽岁月的记录，又一代人眼中瞥见的社会民生的进步。

2023年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