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精神分裂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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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干了这碗含笑半步癫

天涯沦落人

传统上来说,精神病院好像一直是绝大多数人很难脑补的神秘“高海拔地带”。这个地带似乎让人恐惧又好奇,那封闭的、与世隔绝的氛围,让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以前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当我在生活重压下,疯疯癫癫被家人送进这个“高海拔地带”接受治疗的时候,我对精神病院的印象彻底改变了。我入院时已经是新冠疫情肆虐的2021年的春天,规范化、常态化的疫情管控以及有序复杂的入院手续后,我开始了这里的生活。

我住的精神病院,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病态各异的病友们,还有空气中弥漫的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应该是这里特有的。精神病院的病区分很多的类别,我所在的不是重病区,因此,医院的管理上相对松弛。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进入病房的时候,愉快的生活开始了。说愉快其实也不夸张。一方面是这里为病人安排的治疗生活丰富多彩,另一方面,病友们吃的药基本上都含有很多调节大脑神经递质的,尤其是对于人体很重要的多巴胺,更是需要通过药物重点补充的。病房的运转其实就和普通医院差不多,定点查房定点休息,医护在办公区办公,病友们在病房与休息大厅之间穿梭,吃喝拉撒,户内户外活动,一点也不无聊。在这里,最有意思的就是和可爱的病友们聊天、打牌、吃零食。有一段时间,一个满嘴跑火车的姐姐成功的成为我们病区每天话题的中心。她说话从来都是嗓门无比大、人强势,口无遮拦,人体的器官尤其是生殖器官经常被挂到嘴边惹的大伙哄堂大笑,大笑之余,我们也知道这就是她生病的症状,所以我们只是笑笑,不会过多的在意,毕竟病不由人啊。这位连医护人员都无奈的姐姐,却让我们在每天的生活中领略了她的侠义与正直,她那个习惯也随着病情的好转消失了。一起打牌的我的同龄病友,也让我印象深刻,那手气真叫绝,眼睛眯成一条小缝,打牌时大脑高速运转,我们通常都会被打的“落花流水”,自叹技不如她,也叹命不如她,听说她是这里的永久居民,而且花销不用愁,以她的病情,也许这里就是她最好的归宿了。有那么几次,当我与她并排站到锁死的窗户边上向外眺望时,我听到她低喃着一个男人的名字,似乎是让他来带她出去。我想,此时此刻,我们能够高度共情,都向往健康后的自由。精神病院的生活怎么能缺少人类共同的精神食粮呐,休息大厅里的电视机节目我们都是自选,病友们有时是大合唱,有时安静地看新闻,都很自在。在我入院的一个多星期后,一个会唱歌的小妹由母亲陪伴着住进了医院。处在疾病治疗中的我乐理知识贫乏,恍惚间听到了美声与民族唱法的结合,亦或是其他,总之,自从她来了以后,美妙治愈的歌声经常从她的病房传出,病友们争相去看这位未来可期的歌唱家,而我,只想靠听,听歌声中的故事,想着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心事。医院里病友们来来去去,新入院的、已经出院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故事,每个人也都不得不继续自己的人生故事,这就是生活吧。

天使的笑容

所有的医护人员,不管从事哪种疾病诊疗,在人们的印象中大概都一样,白大褂一穿,理性冷静地帮助患者解决问题。如同精神病院在人们印象中的神秘存在一样,精神科的医护人员更是神秘的不能再神秘白衣天使了。她们不仅要应对精神疾病患者诊疗过程中的精神治疗,还要结合患者躯体疾病综合判断,我在想,好难呀,这一点在我入院后的一系列治疗上能够很好的说明。入院以后,随着我意识的逐渐清醒,我开始用半睡半醒间那种迷糊的头脑去适应医院的生活,但巨大的压力让无法面对,我开始出现低血糖、心跳加速甚至是剧烈呕吐的症状,医生和护士们开始给我排查,后来发现我血糖正常,心电图正常,也没有肠道类疾病,医生的结论是我的躯体症状是由精神疾病引起的。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我放下了精神包袱,打开尘封多年的心接受自己的时候,我的这些躯体症状逐渐消失了。精神科的医生,有时有点像中医,大夫在查房的时候通常都会用到“望、闻、问、切”,脉搏一搭仿佛对病人的一剂心理安慰药,望、闻、问也随之变得效用异常的大。精神科的医生还有一项区别于普通科室医生的任务——精神科的医生不得不花大把的时间安抚病人,这也是精神类疾病的特殊之处。住院期间除了和病友聊天还有就是和医院的医护们聊天,当我遇到任何困惑或者是关于病情有任何的不解时,医护办公室的门永远都敞开的,只是医院的病人太多了,医护们每天面临大量的繁重工作,也随着我的病情不断好转,我后期实在不好意思去打扰她们,但与她们聊天真的很让我开心也很治愈我在医院的孤独。医学真的是一门博大精深、值得那么多医护人员全心付出的科学,而医护这个职业也是值得那么多普通大众用尊重的眼神追随的神圣职业,也是值得那么多苦读的莘莘学子拼尽全力追求的专业。我恍恍惚惚中看见了自己的宿命,今生我已无力成为一名医护,如果有来世,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以用平凡的血肉之躯去救死扶伤,贡献青春。入院以后我还有一个问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科室每个班上都要配备身体健硕的男性工作人员,后来才想通,精神类疾病患者在发病时神志不受控制,医护人员及家属的好言相劝是毫无作用的,为了更好地帮助病患快速地治疗,医护人员必须要来点被成为“约束”的硬手段,男性医护人员在这方面是有优势的。但很多时候我也看到了他们如女医护人员对待病患那温柔的眼神,那和缓、细心的安抚还有巨大工作压力下自己默默承受的孤独。

亲情守护

医院护士站有一部电话,这部电话不仅是用来办公的,也是用来方便病人和家属电话联系的。每天,当走廊里想起电话铃声的时候,我看到了病友们包括我自己期待的眼神,盼望着护士呼叫的名字是自己。这条被我称作亲情电话线的电话不仅是病人和家属沟通的桥梁,更如涓涓细流滋润着每个患者及其家属的心灵。我在这里不算电话多的病人,但我确实是一个特殊存在,我每天都可以和我的家人沟通,通过家里人顶着烈日给我送来的、我爱吃的营养丰富的正餐、切好直接食用的水果、酸奶、夜宵等等。由于少数民族的原因,我不能吃医院准备的营养饭菜,每天家人们辛苦送饭也就成了他们那段时间心里惦记的事。这种方式虽然比不得药物来的直接有效,但当我每天都吃到多的吃不了的可口的饭菜,病友们投来羡慕的目光的时候,我内心的那点小小的虚荣心被极大的满足了。病友的目光我很多时候都是受不了的,不是厌烦,而是能够感同身受作为天涯沦落人对亲情的那份渴望,分食给病友们以后我自己能获得更大的心理安慰,物尽其用也是不错的选择。除此之外,我特殊的精神食粮——一本刑法书也是亲人们给我最好的精神慰藉,当我在大厅休息时,有时喜欢闹中取静的读点法律方面的书,既打发了时间,也增长了学识,也能被病友们像尊重知识一样尊重我,何乐而不为呐。

尴尬如我

我入院治疗很见效,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我发现,我如穿越小说中写到的那样,自己竟然不知道如何的机缘巧合穿越到精神病院,以前看的一部描写精神病院生活的电影的种种情节每天都在我的生活中真实的上演。我既好奇又尴尬,好奇这种特殊环境给我带来的特殊感受,尴尬于一直自认精神正常的我怎么来到了这里,与病友们开怀的笑别人的同时,其实我内心经常发出尴尬的驴叫声,笑笑自己,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经历,怎么会有如此尴尬的我。随着情况好转,我开始思索并回忆自己的人生,突然发现,在过去的四十多年里,我虽然有着健康的体魄,但内心却像是失去光明的盲人朋友一样,一直盲目地似乎又循着某种既定的规则一路摸爬滚打到今天,有些许凄凉。也是为了自我化解内心的尴尬,于是我决定在医院里扮演一回盲人朋友。精神病院宽松的氛围,各种人性化安全的硬件配备让我可以放心大胆的开始我的计划。当我闭上我的双眼,循着医院良好的硬件设施的引导,随心出发,随心驻留的时候,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因为我真的感觉有声音从心底发出来。走廊干净的扶手、只能出温水的饮水机、病友们温暖的双手、大夫和护士忙碌的接病人送病人紧张有序的布置工作的声音,我都用心感受到了,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直到第三天的时候,我的主治大夫,一个温柔的带着眼镜的女孩子,对我说,听说你在扮演盲人,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和她讲述了自己的真实感受,大夫理解的点了点头并嘱咐我注意安全。后来,我也考虑到我这样做会影响到医院有序的环境,这个看似荒诞却极其治愈的主意就这样画上了的句号,但独特的感受却在我的内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这几天里,偶有睁开眼睛去看清自己不敢用闭眼的方式触碰的事物,我发现,病友们中的几个也如我一般闭上她们的眼睛,如我一般对话自己内心寻求解脱。也就是此时此刻,我真切的感受到光明带给自己的幸福。这也让我不禁想起《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这部文学作品,它如隔空投射的原子弹一般在我的精神世界了产生的不可磨灭的影响,让我即使处于人生至暗时刻,也如心升明月一般,做自己的真心英雄,笑对未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