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让生命照进一束光
未知的人生,充满着无穷的魅力,它可以是平凡而平静,也可以是澎湃而汹涌。处于迷茫时期的三毛,终于在未知的人生中迎来了一束光。
文字唤醒了三毛的灵性,而绘画激活了她的审美细胞。在五年级的时候,三毛爱上了美术课。起初,她还曾为美术课感到痛苦,因为美术老师总是拿着一些方形或圆锥形的石膏,放在讲台上叫学生们画。画得越像分数越高,她很不喜欢这种刻板的教学方式,既然要画得特别像,那么为什么不干脆去拿照相机照下来呢?名曰“美术课”,可是老师从来没教授过“美”,只是教了“术”。
三毛是个非常有想象力的孩子,可在当时的美术课上,她的想象力都无法得到施展。美术课分数总是很低,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总是画不像,常常被认为没有艺术天分,所以让她很自卑,但是三毛心中对绘画艺术是充满热爱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三毛在美术课上都是个差等生,老师常常罚画得不好的学生去帮他打扫房间。这样一来,三毛更加讨厌美术课。但一次意外的出现,让三毛与美术结缘了。那时部分军人为了参加十月份的阅兵礼,到学校暂住。学生们很开心,因为这会让原来平淡的生活变得有趣不少。
那时候三毛很喜欢玩单杠,她可以用双脚像蝙蝠一样倒挂在单杠上,还能大幅度地来回晃动,有时候倒挂得鼻子流血才会翻下来,看着血迹甚至还会萌生出一种成就感。
有一次,三毛玩倒挂单杠的时候,流了鼻血,一个碰巧经过操场的少校看到三毛正用袖子擦鼻血,关切地告诉三毛不要再玩倒挂单杠了,并且把她带到房间用毛巾帮她清理鼻血。三毛乖乖地站着,少校温柔地帮她洗脸。就在那时,她看到了这位少校房间里的一幅素描。光影交织,映衬着一张小女孩的脸,那张脸如同天使一般美丽纯净。
在无声中,她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美的震撼,像在寂静的深夜绽放了一束烟花,惊艳了整个夜晚。透过那一张画,她领悟了绘画艺术的魅力。
从此以后,她每天都非常期待下课铃声响起,然后冲到教室对面的礼堂外,隔着窗户远远地看那幅画。有时候她还会拉着同学一起看,大家也都觉得那幅画很好看。但时间久了,新鲜劲儿一过,其他同学也就不再注意那幅画了。只有三毛,心心念念地每天都要去看。那幅画里的女孩温柔地笑着,美好的笑容在她的心底静静绽放,滋生出一种奇妙的情愫。
后来,军队撤离了学校,这也就意味着她没办法再见到那幅画——那张美丽的笑脸。不过,她从没有动过向那位少校讨要那幅画的念头。对于三毛而言,这幅画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打开了她对美的领悟,让她见识了生命的另一种美。
初中时,三毛休学了,她度过了一段漫长而孤寂的日子,最终是绘画再次点燃了她生命中的希望之光。
起初,三毛的父母为了帮助她打开心结,便引导她去学画画,希望通过色彩驱散她心中的阴霾。父母为她请的第一位老师是黄君壁先生,三毛跟着黄先生一张张地临摹山水画。虽然黄先生的绘画技艺高超,但是对于三毛来说,黄先生的课似乎和学校的美术课一样枯燥乏味,很快就让她没了兴趣。
父母以为她不喜欢山水画,又请了另一位老师,让她投到邵幼轩先生门下学画花鸟。邵先生非常疼爱三毛,知道她不喜欢枯燥的临摹,便早早地开始教她创作。在邵先生的指导下,三毛的绘画技法有了很大的进步,也创作了几幅不错的花鸟画。可那细腻柔软的线条终究无法愈合少女心中的痛,无法释放她内心的渴望。
比起国画,三毛似乎更爱西洋绘画。有一段时间,三毛的堂哥陈懋良寄宿在她家。她的这位堂哥有个性、有追求,当初因为迷上了音乐,便要放下学业去追求音乐梦想,当着三毛父亲的面,把学生证撕得粉碎。长辈们没有办法,最后只得顺从了他的心愿。也正是在那段时间里,三毛收到一份来自堂哥的珍贵礼物——一本毕加索的画册。那一次,三毛彻彻底底地被那本画册吸引了。毕加索的画燃烧着旺盛的艺术生命,华丽而神秘,让她沉醉不已。
三毛如痴如醉地浏览了毕加索的桃红时期、蓝调时期、立体画、变调画,甚至后期的陶艺,她感受到了来自生命深处的力量。从那时起,她爱上了毕加索,少女的倾慕之心在美丽的色彩中绽放,在那段自闭的时光里,她的生命不再灰暗。冥冥中,这一切为她埋下了命运的伏笔。
一个偶然的机会,三毛的姐姐陈田心带朋友们来家中玩。他们一群人在开心地吃东西、聊天,三毛则孤独地躲在角落里。
姐姐的聚会,愉快而热闹,高潮迭起。兴之所至,一个叫陈骕的男孩要给大家画一幅战争图,说完就趴在地上开始画起来。一场骑兵队和印第安人的战役在他的笔下逐渐鲜活起来。
三毛当时并没有凑上前去观看,但是早已被吸引。等到其他人散去,她才去偷偷地把这幅画看个够。那幅画极具张力,有倒在地上的战马,有白人中箭,也有印第安人在大声嚎叫,一副惨烈的战争景象跃然纸上,三毛深受感染。也正是这幅画,在不经意间将三毛的人生引向了希望的港口。
后来,陈骕对三毛说,他曾跟随老师顾福生学过油画。顾福生的名字,就这样深深地印在了三毛那片沉寂的心海里。她把自己想和顾福生学画的想法告诉了父母,父母激动不已。因为他们一直希望通过什么方法帮这个敏感的孩子打开心扉,结果尝试了许多方法最终都失败了。而这一次,三毛竟然主动提出要学画画,让父母尤为欣慰。
顾福生是将门之后,但是他对艺术有着执着和热爱之情,所以最终选择了走艺术道路,后来成为“五月画会”的画家。当时,一些画家们喜欢集结在一起,想办法推动现代艺术的发展。在1957年的台湾地区,有两个比较有名的画会,“东方画会”和“五月画会”。“五月画会”多数是来自师范大学的美术系大学生,这些人具有旺盛的艺术创作力。
第一次见顾福生的过程,她始终记忆犹新。
顾福生的家在泰安街的二巷二号。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三毛按响了门铃,随后被人引路进了这座深宅大院。三毛有些许紧张,过了一会儿,她见到了她崇拜的画家顾福生——这个改变了她一生的人。
顾福生的年纪不大,那一年他刚刚25岁。在三毛眼中,顾福生是个极其温柔的人,他对三毛退学的事情并未过多询问,表现得很自然。他也不像一个教育工作者,更像一个能够全身心投入绘画创作的艺术家。凭着这样的直觉,三毛对他多了许多好感,心中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位老师,开始专心学习油画。
一个人对一件事因为心怀向往,所以便会倍加珍视。第一堂课,三毛非常紧张,但是又充满了期待,她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当天回来后,她要母亲为她准备一个新鲜的馒头,因为老师说那是用来擦炭笔素描的。母亲答应了,告诉她三天后再上课的时候去买。可向来沉默懂事的三毛竟然开始和母亲闹,要求母亲马上去买馒头,因为她担心三天后会出什么差错,买不到馒头。
事实上,如果马上去买馒头,过了三天后,买来的馒头就没法用了。但这样一件小事却预示着三毛心理上的重大转变,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点亮了对未来的期待,并开始为这份期待而紧张,她的生命中重燃了最美好的东西——希望之光。
在现实生活中,情绪远比困境要沉重。一个人想要走出心灵的自闭状态,很难。三毛选择了勇敢地撕开生命的裂缝,让光照进来,虽然这漫长的心路走得并不容易。
三毛因为没有西方绘画基础,所以画得糟糕透了。接下来的两个月,三毛耐着性子苦学,但仍没有太大进步。顾福生的性格很好,总是耐心而温和地教导她。可他越是温柔细心,三毛便越是感到内疚,这种愧疚感在日积月累中越发沉重。
有一天,三毛非常难过地告诉老师,自己不是学绘画的料,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她不想再继续拖累老师了。说完后,她忧伤而自卑地低下了头。
顾福生温柔地笑了,但并没有答应她的请求,也没有允许她放弃。当日下课后,他给三毛拿了几本文学杂志——《笔记》杂志合订本和几本《现代文学》杂志,并叮嘱她回家后要好好阅读。在送三毛出门的时候,顾福生用商量的语气和三毛说,下次画画课先放下素描,改画水彩,是否可以。他明白三毛的敏感和忧愁,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自卑而脆弱的心灵,希望通过色彩唤起她对绘画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