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陈年旧事(四)

我们见过任凭怎么打和骂哄骗都不开窍的“坏孩子”，见过一无所有仍恶习不断的无业游民，他们或许只是看似无法被改变感化。有时候成长只许经历一场从未体验过的悲痛，就那么一瞬间，会觉得自己突然醒了，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真奇妙。

一天上午，我们都陆续起床了，忘记了那会儿正在干什么，北方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干燥，我们不吃早饭的习惯也一如既往的延续，可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说不清楚的感觉暗示着某种昭告即将来临，然而往往那个时刻我们会正忙着一件令人兴奋和激动不已的事情，妈妈一如往常的洗手，仿佛手是永远洗不完的衣服一天到晚的洗。

就在这看似一切平常的日子里，我们家里稀奇般来了一位不常见面的亲戚，不知为何，我一向对外人的到访别有兴趣，因为他们就像不同口味的糖果随机散落到某一天，并闪闪发光，让人心生愉悦。无意间我恰好看到客人与爸爸的谈话，客人并未进家门，而我却在门口听的半信半疑，信是根据以往熟知的情况断定，疑是我没有看到事实也不希望事情是真的，我故作镇定，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担心妈妈的反应，她现在看起来也若无其事，我松了一口气，话语必定会在人群中传开，我们都知道了，但我们都在尽力的装作没看见也没有发生，努力去顺从和讨好妈妈，我们知道她的妈妈去世了，虽然那时的我已五岁多了，但我知道去世肯定代表着不好的含义，谁会欢迎厄运来临呢。一直到去外婆家的路上，我的刻意观察下妈妈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异样，这让我很安心，仿佛以为所有对妈妈的担心已尘埃落定。

不知不觉的我们就到了外公家厅堂，厅内放着一口大大的漆黑的棺材，我不确定是否趁棺木打开的时候看了外婆，但我知道妈妈肯定看了，她哭的跟泪人似的，我最担心的噩梦还是发生了，妈妈的哭声谁也拦不住，并随着众人的叩拜哭声无比悲怆，持续不断惹人心疼，也让人绝望。她哭的匍匐在地，哭的抬棺下葬的队伍已远去，我一直在观察着她的状态，害怕她做出过激的事情，尽管我对她毫无帮助，很久之后她追随队伍的路线走去，我没敢跟上，可不代表我能放弃担忧，很久之后埋葬外婆的人都回来了也没有妈妈的踪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嘈杂声中，我不停的脑补着妈妈现在的行动，大概是电视剧里的情景太让我体会深刻了，我想着妈妈会趁所有人都离开把外婆的坟墓挖开，会不惜挖破手指也要看看外婆，不让她被埋葬，我还想着妈妈会悲痛欲绝随外婆离开我们，我越想越害怕，真不知道该向谁诉说，小小年纪的我就如此的孤立无援，我还有爱我的舅舅小姨，可我总是不会在困境时想到求助别人，不知道是不是童年的创伤所致，也许在成长的必经之路上，任何人都不能违逆心灵的痛苦和内心的挣扎。

那天参加完外婆的葬礼，我们便回家了，我不记得妈妈什么时候回去的，由于害怕提起会戳到妈妈的痛点，我又非常害怕妈妈的反应，于是我的对那件事的好奇心一直保留到现在。

从此妈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更加暴躁易怒，也更频繁持续的洗手，这成了我们痛苦的根源，长此以往，我对开始厌恶周边的一切，在各种厌恶的环境中“夹缝生存”，至后来受了高等教育才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