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陈年旧事(三)

生命是一场随时都有可能结束的旅行，你无法预知它结束的方式，就像无法预知旅行中的下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一样。可当生命结束的意外宣告真的来临，你就永远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有机会去面对了，你永远的躺平了。

记得前面提到了我小时候经常去外婆家，因为每次到外婆家总是充满着团聚的幸福。每逢过年和重要节日，舅舅和小姨都会回来，同时也带回了对我和弟弟妹妹们来说特别而熟悉宠溺，还有必不可少的各种好吃的。

现在那些好吃的带给我的美妙感受早已消逝，甚至它们的名字我都不记得了，但有一些东西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舅舅每次回来都会带些文具和书本，书有童话故事、寓言故事、诗集、字帖等，我们每次看到都会惊喜的瞪大眼睛，仿佛收到了一个精美的礼物。因为书的种类不同但数量有限，所以看书的前提是我和妹妹先经历一场夺书之战。等拿到属于自己的书，我们虔诚读它的样子就像是对待滋滋有味的美食一样小心翼翼的品尝。不同的是，美食吃下去就没了，而且很快就会淡忘，书却能不厌其烦的读，反复咀嚼的读，而且每次都能读出不一样的味道。

有时候妈妈会阻拦我们读舅舅带的那些书，小学毕业的她觉得舅舅买那些课外书就是浪费钱，给我们买书更是瞎操心，仿佛我们读了浪费掉的钱换来的书也是浪费一样。她不会想到书买回来已是既定的事实，让我们读才能弥补所谓“浪费”掉的钱。她也不会想到，阻拦我们读舅舅买回来的书，根本不会改变舅舅对书的消费倾向，因为舅舅根本不知道妈妈不支持他给我们买书，妈妈只是一意孤行，单方面朝着我们生舅舅的气，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行为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她的世界太小了，局限在自己的思维意识里，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人拉扯，她的思维模式强大到可以不受任何影响，直至彻底僵化，谁也无法真正让她的思想动摇。

从降生在贫苦人家里那一刻起，没有外界的拉扯，她的思想也注定要受到贫穷的限制，限制的越久，她的世界就越小，一切也变成了只有黑白善恶之分，没有折中，没有温柔，有的是粗鲁与暴戾，冷漠与现实。

妈妈的母亲是我的外婆，前面有讲述过。外婆在我稍微长大一点的时候得了某种病，去了洛阳舅舅那里疗养。外婆的疾病带来了另一个变化是，接下去的几年我开始见不到她，开始忘记她拿手的厨艺，忘记她准备充分而丰富的过年食物，甚至忘记了她慈祥的面容、曾经带给我的熟悉感。疾病就是那么无情的夺走了我童年里无所不能的外婆，在幼小的我心里，随之替代她的是可怕未知的病魔，是周围人不能提及的苦楚，是明知不可实现还心生期盼的愿望。

几年后，我终于见到了外婆，那个时候她的时候身体已是明显瘦削，原本富态的脸庞塌陷了下来，眼神里不再是热情期盼，而是充斥着忧郁和哀伤。话语中透露出无比的消极与伤感，说话断断续续，时而还急速喘气，甚至频频咳出血来，看到一旁妈妈的神色，幼小的我似乎明白这一切都代表着无尽难熬的伤痛，不仅是外婆的病痛，也是一旁无能为力的妈妈和我的心痛。

大概没过多久，我就没怎么见到过外婆了，妈妈的变化大概也是从那时被引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