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生态美学“天人地”一体感应论
琳箬[1]
摘要:“天人地”间的关系为一体感应。“天人一气”,“人”与天地万物一体构成,都由“气”氤氲化合而生成,因此,宇宙天地间万事万物与“人”,即“天人”之间,具有一种一体性、互动性、交感性、感应性,通过“气”为中介,“人”能够与万事万物的相通相融。以“天人”交感、交应的方式,直观宇宙万物深处的生命意蕴,及其与“人”之生活世界的关联和意义。在巫术、宗教的降神和祭祀活动中,“人”,即所谓巫师、圣人往往能够以“天人”交感、感应、交感的特殊经验来获得对神意的领悟,从而实现“人神”之间的“天人”交感与和谐。在“人神”“以天合天”的特殊经验中,寄寓着人的情感、价值和审美诉求。“人”与自然间的有机整合、互动构成。这种思想与传统生态美学“天人”相互感应、相与相共、一体互动的审美诉求论是一致的。从传统生态美学的视域出发,对“生态系统”论进行解读,以揭示其中国特色,无疑是极为有益和必要的。
关键词:《周易》生态美学 “天人一气” “生态系统” 一体感应
Abstract: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eaven,humanity and earth” is one induction. “In between heaven and humanity”,“human” and the universe,were generated by the “gas” dense combination,therefore,all things between heaven and earth and universe “person”,namely between the “nature”,have a kind of oneness,interactivity,sensibility,the inductance,through the “gas” as the intermediary,“people” can be connected with be in harmony with all things. In the way of “humanity and nature” sympathizing and responding to each other,we can directly understand the meaning of life in the depths of the universe and its relevance and significance to the living world of “humanity”. In witchcraft,religious seance and sacrificial activities,“humanity”,that is,the so-called sorcerer and sage can often get the understanding of god's will with the special experience of “humanity and god” sympathy,induction and sympathy,so as to realize the “humanity and god” sympathy and harmony between “humanity and god”. In the special experience of “humanity and god” and “harmony between heaven and heaven”,people's emotion,value and aesthetic appeal are embodied. The organic integration and interaction between humanity and nature. This kind of thought is consistent with the traditional ecological aesthetics of “heaven and humanity”,which is mutual induction,mutual unity and mutual intera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raditional ecological aesthetics,it is undoubtedly beneficial and necessary to interpret the “ecosystem” theory and reveal its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Key words:“Zhouyi” ecological aesthetics “one spirit” “ecological system” integrated induction
在《周易》生态美学看来,“人”与天地自然,或谓“天人地”间是交相感应、一体互动的“生态系统”。天地自然生成的逻辑起点是“太极”,“太极”是“两仪”的一体化。“两仪”既指“阴阳”,也指“天地”。“阴阳化育”是“天地”之始,“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有了“天地”,万物便在天地之间产生出来。而“乾坤二卦”,则是“天地”和“阴阳”的共同符号。包括“人”在内的万物,其化生化合,尽皆因于“天地”。“天地人”一体相通,“天道”“地道”“人道”相兼相应,相辅相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并且,“天地”之“道”与人事联系紧密,人事吉凶正好对应于天的阴阳,“天”的阴阳可相互转化,“人”的吉凶也相互转化。由此,“天”与“人”就实现了沟通,“天人地”交相互动,相依相存,休戚与共、痛痒相关,有机一体,亲如一家。宇宙间,“阴阳二气”,相互对立,相互依存,相交相感,相互转化。阴阳交感,对立转化,由上而下、由下而上,运动变化,互相转化,互相转换,在互换中就会发生互感变化。“天地”“阴阳”交相感应,而万物化生。《咸卦·象》云:“天地感而万物化生。”《泰卦·象传》云:“天地交,泰。”又云:“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交感是亨通、交泰的前提。《周易》“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即通过象数与义理以探究“天人地”生态系统与“生态系统”的交感生成秩序,并由此以占测人事。这之中就蕴涵着一种“天人地”相互感应、互相激发、互动互生的审美意识。《周易》是古代占筮之书。所谓“占筮”又称为“卜筮”。所谓“卜筮”,就是通过一些无生命的自然物呈现出来的形状来预卜吉凶,“究天道以推及人事”。据《史记·日者列传》记载,占卜者司马季主曾经强调指出:“今夫卜者,必法天地,象四时……然后言天地之利害,事之成败。”“法天地、象四时”,意即效法天地、遵循天时地利。这种效法天地、遵循四时,在《周易》中则呈现为一种“推天道以明人事”,通过“天人感应”以预测“人事”的思维模式。“推天道以明人事”之所谓“天道”,符指“天人地”生态系统运行所形成的自然界气候变化。所谓“人事”,则符指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的各种活动,同时也包括一切生命体。此外,《周易》还提出“地道”,以符指地质地理、岩石土壤与矿产资源,草木生长,生命繁衍等。作为中国人认识世界的独特的哲学和思维科学,《周易》“推天道以明人事”是通过“天人地”关系的变易推演万物自然的运动变化,进而推断社会人文发展,探索“人”的生存变化的规律。以从中找出“天人地”生态场的生长变化规律。
所谓“易之为书,推天道以明人事也”。《周易》生态美学以“推天道以明人事”为审美主旨,推崇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生生不息”是其的核心理念之一。认为“阴阳和谐”是天地万物生成发展的根本之道,“日新”是“生生不息”不断发展的源泉,而“太和”则是“生生不息”的最高理想。把“阴阳”对立转化、相依相存看成天地宇宙形成之根本,天地之生成与“人”之生育与生存、生化是感通一致的。所以,《周易》生态美学认为“乾坤”的化生化合功能为“盛德大业”!强调“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天地”“万物”与“男女”“夫妇”在本质上彰显的是一种“生生不息”的“天人地”间一体感应生成与生化的美学精神。
《周易》所要探究的内容,主要是一体感应生成与生化之要旨。这种一体感应之要旨,在《周易》又称为“易道”。“易道”即“天人地”之一体感应生成与生化之道,包括“天地氤氲”常生之道、“阴阳和会”施化之道、“刚柔相摩”成形之道,“男女和合”夫妇之道与“感应相通”变化之道,简言之,即“天道”与“人事”,也就是“天”与“人”之间的事理。“天人地”生态系统间的一切变化都受“天”的支配,“人”的生存活动离不开“天地”所构成的生态场,时刻都受到时间、空间、天道、地道的运行变化规律的制约。“天道”和“人事”是相互感应的,“天人地”一体感应、互相激发、互动互生的观念,在强调“推天道以明人事”的《周易》里算是一种特殊的“天人关系”。在“天人地”之间,“人”对“天”能够相互感应。“天”创生万物并以灾变或祥瑞来对“人”的活动做出相应的谴责或褒扬,而“人”则必须对“天”做出回应。这是“天人感应”的第一层意义。就泛生命论意义上看,则“天人感应”的第二层意义应该是“天人地”,即“人”与自然都是有生命的,“天人地”乃为同类,因此,“天人地”间的一体感应应该是“同类相感、同气相求”。
“天人地”之间一体感应是《周易》的一个重要审美观念,也是中国美学中的一种重要审美意识。“天人地”中所谓的“天”,一是与“人”相对应,相互间能够发生感应关系的存在;二是赋予“人”以吉凶祸福,主宰“人”、特别是主宰王朝命运的存在,即所谓“天命”之“天”,赋予“人”仁义礼智本性,为“人”所敬畏、侍奉的对象。《周易》中强调“三才之道”,将“天”“人”“地”并立起来,并将“人”放在中心地位,这就说明“人”的地位之重要。“天”有“天之道”,“天之道”在于“始万物”;“地”有“地之道”,“地之道”在于“生万物”。“人”不仅有“人之道”,而且“人之道”的作用就在于“成万物”。再具体地说:“天道曰阴阳,地道曰柔刚,人道曰仁义。”“天”“地”“人”三者虽各有其“道”,但又是一体相应、有机整合的。这不仅是一种“同与应”的关系,而且是一种内在的生成关系和实现原则。“天地之道”是生成原则,“人之道”是实现与维护原则,二者缺一不可。“天人地”相互感应、互相激发、互动互生应该是“天人合一”的一种审美状态。“天人一体”比“天人地”相互感应、互相激发、互动互生更超越。“天人合一”的实质就是“天人一体”“天人无二”。程颐说:“天人本无二,不必言合。”[2]应该说,“合一”与“无二”相同,都是指“天人地”皆生成于“气”。“人”生成于“天”,“人”的本心本性乃是“天”的赋予。这个生成并赋予“人”以“仁”之本心本性的“天”,当然应该是“人”所必须敬畏与顺从的,也是一个可以和“人”感应,给“人”以吉凶祸福的“天”。“天人感应”之说,最早见于《尚书》。《尚书·洪范》云:“曰肃,时雨若;曰乂,时旸若;曰哲,时燠若;曰谋,时寒若;曰圣,时风若。曰咎征:曰狂,恒雨若;曰僭,恒旸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蒙,恒风若。”这里的意思就是说,人世间君主的施政态度,与“天”是相互感应的,能够影响天气的变化。孔子作《春秋》,也从“天人地”相互感应、互相激发、互动互生的观点出发,认为灾异是人世间的国君不以德施政而引发的。据楚简《鲁邦大旱》篇记载:“鲁邦大旱,哀公谓孔子:‘子不为我图之?’子曰:‘邦大旱,毋乃失诸刑与德乎?唯正刑与德。’哀公曰:‘庶民以我不知以说之事鬼也,若之何哉?’子曰:‘正刑与德以事上天,鬼神感之,大旱必止矣。’”这就是说,在孔子看来,国家出现旱灾,是国君在政治上“失诸刑与德”所致,因此,当务之急是“正刑与德”。把“正刑与德”与“天人感应”相结合,认为“人事”,即“人”的行为会上感于“天”,“天”会根据“人”行为的善恶邪正下应于“人”,用灾异来谴告“人”,使“人”反省改过。有德必能感应上天。《周易·坤·文言》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显然,这应该就是“天人感应”的意思。“人”为一小“天人地”生态系统,“天”乃是大“天人地”生态系统,从这个观点出发,“天”和“人”同类相通,相互感应,“天”能干预“人事”,“人”亦能感应“上天”。“人”违背了“天意”,不仁不义,“天”就会出现灾异进行谴责和警告;如果政通人和,“天”就会降下祥瑞以鼓励。对此,汉代董仲舒表述得最为明确:“天亦有喜怒之气,哀乐之心,与人相副。以类合之,天人一也。”[3]也就是说,“天”与“人”同一,同样具有喜怒哀乐,可以和“人”感应、能够给“人”以吉凶祸福。所谓“天人一”之“一”,是“一样”“相同”的意思。“人”与“天”之间的感应有两个层面的意思:一是“天”和“人”之间有主次、尊卑之分,“天”尊“人”卑。“人”必须以“天意”为准,如无视“天”的命令,“天”就会降灾异以示惩罚;二是“天人感应”具有相互性。“人”与“天”之间的感应并不是一味地奉“天”,而是讲求与“天”交流,强调“人”的主动性。既能循“天意”,又能了解“天意”,改变“天意”。如灾异来临时,通过“人事”以改变“天意”,使符瑞降至人世。因此,“人”奉“天”命与“天”通“人”意为“天人感应”的两个层面。同时,“人天”间感应的发生,是由“气”为中介,因“气”的氤氲激荡。“天人同类”,又称为“天人相副”。所谓“副”,意即相配、相称相符、副顺、顺应、随顺,即所谓名副其实、名实相副。也就是说,“人”与“天”,相类、相副、同构,“天”是圆的,“人”的头也是圆的;“天”有日月,“人”有两眼;“天”有四季,“人”有四肢。“人”有喜怒哀乐,“天”则有阴晴雨晦。“天”有三百六十日,“人”有三百六十节骨头。如此等等。
在《周易》中,六十四卦作为符指性符号,从不同方面体现了这种“天人地”一体感应的生成及其意义,并且构成一个包括“人”与自然在内的有机整体。而每一卦不过是有机整体中的一个要素,同时却包含着“人”与“天”,即“人”与自然生存环境的两个方面,二者不仅是对应的,而且是合一的。这种思想从原始“八卦”中已经看得很清楚。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卦,分别代表自然环境的八种事物或现象,这八种现象与“人”的生命有密切联系,在生成及其意义上被看作生命的来源或不可缺少的条件,实际上代表着生命整体。乾是纯阳,代表“天”,以龙为象,而龙符指着水中所生之物,又能升至天空。因此,“天”并不是远离生命的“天人地”生态系统空间,也不是宗教的生成及其意义上的上帝,而是生命的来源。坤是纯阴,代表地,以马为象,而马符指着地中所生之物,又能不断生息繁衍。因此,地并不是没有生命的荒漠之原,而是生命得以孕育和生长的源泉。乾、坤二卦被认为是“八卦”和六十四卦中最基本的两个卦,又被称为父母卦,以符指生命的生成及其化生化合态。应该说,“八卦”中的其他六卦都与生命有关。震、巽符指雷、风,而雷、风正是生命发生的动因;艮、兑符指山、泽,而山、泽正是生命活动与止息之所;坎、离符指水、火,而水、火正是生命得以维持和延续的基本条件。总之,“八卦”及其卦、爻辞都是围绕生命现象展开的。而“八卦”的“卦爻辞”中则蕴涵“人”与自然相互对应、互相转换审美意识。比如兑卦,在泽这一物象中隐合着“说”的生成及其意义,进而引申出其他的相关的生成及其意义,并且直接转换为“人”的某种活动,通过这些不同的活动表现了生命生成及其意义。兑卦初九爻的“和兑”、九二爻的“孚兑”、九四爻的“商兑”,都符指着“人”与自然间关系的和谐合一,有利于生命的存有,故为吉;而六三爻的“来兑”,九五爻的“孚于剥”,则意味着过与不及等不利于生命的存有,故为凶。在这里,“人”与“天地”,即“人”与自然,是合一的,从“人”的言说中体现出生命的某种符指的生成及其意义。可以说,在《周易》中没有任何一卦是只讲物象而与“人”的生命无关的,也没有任何一卦是只讲“人”的活动而与天地自然无关的。不管某卦所符指的物象是什么,其实际的生成及其意义都是讲“天人地”关系,即“天人”关系的,这种关系是以生命现象与生命活动为其轴心的。这就是《周易》的“天人之学”。按照这种思维,“天人地”是合一、相与共生的,是有规律的“互渗律”。自然环境是一个永不停息的生命过程,龙不过是它的符指,这种生命过程体现在“人”,便是谦谦君子,更直接地说,“君子”应透过龙而体验到自己的生命的生成及其意义。这种符指的生成及其意义是直接的,又是内在的。因此,“终日乾乾,夕惕若”,就成为君子完成其生命的重要条件。严格地说,《易传》所谓“观象取义”,并不是“认识论的”,而是整体论的,因为“天人地”相与共生,“人”和自然并不是对立的,而是合一的、相与共生的,这种合一性、相与共生性是建立在生命信息之上的。在《周易》中,有些卦以生命物为符指,但有些卦则不是。但是,在这些卦中,同样体现出有机整体论的思想特征。以《震卦》来看,“震”的符指物是雷,雷之来能引起“人”的恐惧感,这本是早期之“人”在同自然环境的交往中所遇到的最为可怖的现象。但是,随着经验的积累和认识的提高,进入文明社会以后,“人”已慢慢从恐怖中解脱出来,并从中体认到更多生命生成及其意义。在农业社会中,四时的循环变化对于“人”的生命活动是非常重要的,当“人”听到雷声的时候,就意识到生长季节的来临,万物将开始复苏。因此,震也就成为生命的信息和符指。卦辞和爻辞不再把雷声以及惊惧感作为“天人之间”的某种神秘关系去描述,而是作为一种正常的现象去描述,而在现象的背后却隐含着生命生成及其意义:“人”将从雷声中得到信息,从事与生命有关的各种活动。因此,初九爻说:“震来虩虩,笑言哑哑,吉。”六三爻说:“震苏苏,震行无眚。”六五爻说:“震往来,厉,意(语词)无丧有事。”既然没有灾害,即不会妨害有关的事情,那就应该积极从事自己的事情。看来,这些事情主要指与农业生产有关的活动。这是与“人”的生命息息相关的。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爻辞都是吉利的,九四爻辞“震遂泥”,虽未言吉凶,却有凶的可能性,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如果采取措施,则是可以避免的。唯有上六爻“震索索,视矍矍,征凶。……”意思是在这个时刻从事征伐战争则有凶;这可能与雷雨季节不利于行军打仗而又妨害生产有关。其他许多卦有与此相同或相类似的情形。这说明,“天人地”之间贯穿着一条生命信息和原则,这条信息和原则决定了“人”活动的基本性质。这些信息是随时随地而变的,并不是固定不变的,是互动的,不是受动的,这就是“易”之所以成为“变易”的重要原因。《周易》中表现出“天人地”生态系统间的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是,最基本的关系是“天人地”关系。无论何卦,也无论何爻,都从不同角度、不同方面表现出“天”与“人”之间的有机联系及生命过程,整个《周易》六十四卦,及其三百八十四爻,便构成“天人地”相与共生、“天人合一”的有机整体,成为中国哲学“天人合一”审美意识的源头。在这一整体中,自然环境是一个不断变化着的生命过程,“人”则是这一过程的生命主体。“人”与“天”,即“人”与自然生存环境在双向互动和互相感应的过程中,既是互相对应的,又是和谐合一的。这种和谐,就是生命的重要原则。因此,从根本上讲《周易》思想不是本体论的,而是整体论的,不是机械论的,而是生机论的。就《周易》六十四卦来看,其“卦爻”所符指生命存在与生命活动都包含着“人”与物、“人”与“天”、“人事”与“天道”的关系问题。存在与功能、“人”与“天”、“人事”与“天道”合一不分。既符指某种自然物象或运动,又包含着对应的“人”之行为事象或活动。而任何一个主卦,既符指着“人”之行为事象或活动,又包含着对应的对象物象或运动,这样的例子是很多的。任何一卦,都不能说是纯粹对象的,也不能说是纯粹主体的,既不是只存在而无活动,也不是只活动而不存在。这个事实再次说明,“人”与“天”、“人事”与“天道”,“人”与自然,处在相互对应的有机联系中,也就是存在于“天人地”相互感应、互相激发、互动互生的生命流程中。其中,有些生命原则是潜在的,有些则是现实的,有些是作为生命条件存在的,有些则是以各种生命形态出现的,并且具有明显的社会性。这种有机论的整体思想,正是《周易》“天人感应”审美意识的最初形态。
这种“天人地”交相构成、“天人感应”的有机整体思想,还有神秘主义的外衣,其中还保留着原始思维的形式;但是,从整个《周易》的基本倾向而言,则有很大突破,它不仅认识到生命的某种意义,而且从天地自然的生成中寻求“人”的生命的来源和根据,尤其重视“人”的生命活动的价值及其意义,表现出一种“重人”“贵人”的美学精神。所谓“重人”“贵人”美学精神,就是重视主体即“人”在有机整体联系中的地位和作用,甚至意识到主体在实现“天人地”相互感应、互相激发、互动互生方面能起到决定性作用。从占筮的观点看,这就是后来(春秋时期)“人”所说的“吉凶由人”[4],就是说,吉凶祸福是由“人”自己造成的,并不是由天命或神意决定的。如果说《周易》在这方面还保留着天命或神的形式,那么,它在实质上已经不起重要作用了。这种由整体思想进而强调主体地位和作用的思想特征,在《周易》中已经表现出来,并且越来越突出。《周易》中的“重人”“贵人”美学精神是在“天人地”相互感应、互相激发、互动互生整体论的模式中呈现的。由于《周易》所强调的是“人”,不是以“天人地”相互对立、相互分离为特征的,而是以“天人地”相互为一、相互融合为特征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应该是一种“重人”“贵人”美学精神。
在《周易》的卦、爻辞中,提出许多占筮的原则和条件,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则就是“重人”“贵人”,“人”的行为和道德实践,不仅决定吉凶祸福等结果,而且能提高“人”的生命价值及其意义。这就使《周易》的生态美学思想得到进一步提升,其特征则主要表现为道德“人”的确立。比如谦、复、无妄、颐、恒、艮、节、小过、蛊等卦,在这方面有非常具体的表现。谦卦本身就是一个主卦,卦义即符指某种道德品质。因此,卦辞非常明确地说:“谦,亨,君子有终。”由于谦卦暗合着以谦虚的道德品德为前提,因此凡筮遇此卦者,便是“君子有终”。文辞将谦的各种具体内容展示出来,从中引出各种具体的结论。其中,初六爻之“谦谦君子”、六二爻之“鸣谦”(以谦而鸣)、九三爻之“劳谦”(以谦而劳作)、六四爻之“谦”(,施也,为也),以及上六爻之“鸣谦”,都是吉文。抛开卦位不谈,就爻辞本身生成及其意义而言,这些爻实际上预设了君子在言谈、劳作等方面都具有谦虚美德,其结果则一定是好的。“恒卦”则从两方面符指着这一“贵人”特征。“恒”是持久、恒远、恒久、恒定、永恒,符指长久不变、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的意志品质;在某些情况下,“恒”则“有凶”,在另一些情况下,则“恒”而“有吉”。特别是在道德修养方面,“恒”的正面的审美价值是非常明显的。
《周易》中的易经六十四卦,都是经过“仰观”“俯察”对宇宙自然之“天地”之象,进行缜密观察,而后赋予其卦名、卦画、卦辞、爻辞、象传、彖传等的符号与文句诠释。“八卦”是宇宙生态系统的精要符指,也是“人”社会生存环境的浓缩,始于“乾”“坤”,“乾”“坤”相依相交而衍生六十四卦。这既符指“天地”相依相交而生万物,同时也符指“父母”“男女”相依相交而生子女。六十四卦终于“既济”“未济”,以符指天地自然生化万物,终而复始,无有尽期,人间万事终始相继,永无休止。其间,“一阴一阳”,既是天地自然运行生化的规则,也是人类社会发展变易的规律。“乾”为“天”,为“阳”。“坤”为“地”,为“阴”;并符指着生存化育于“地”上之“人”。“坤卦”“卦辞”解释云:“元亨,利牝马之贞。”也就是说,“坤卦”以雌马为卦象,符指大地具有母性的特征,生育抚养万物,随着“乾道”,即“天道”之变化而变化,性情温驯。所以说,“坤”具有开始和亨通的特质,利“阴”从“阳”,利“人”以“顺天”“循天”“合天”。其核心美学意义,在“乾坤”一体、“阴阳”一体、“天人地”一体感应。
“天体”的运行,有其浑然天成规则、秩序、常理。这种种秩序、规律即为“天理”“天道法则”。“天理循环”“刚健不息”,作为与“天地”一体感应之“人”,自然应当“遵天”“应天”、“阴”“阳”和合、“天人地”和合,以维护宇宙自然之生化秩序,保证万物生生不息。《乾卦·彖传》云:“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人”必须顺时应天,以生养作息,依循“天理”,因时制宜,才得以成就。就如黑夜来临,光明暂去,是时间与空间条件俱足而创生的现象,不能强求黑夜时刻出现太阳。时间推移,“天体”在宇宙的相对位置变化着,属于太阳的光芒时至必定到来。乘御恰好的时机、任运当前拥有的资源,即使命运多舛,但“人”的志向坚定、信心不灭,在“乾卦”——“潜龙、见龙、惕龙、跃龙、飞龙、亢龙”六个时段,为所当为、惕所当惕,掌握“六龙”时位,伺机而动,适时而动,持盈知度,中和保泰,穷则质变,物极则反,乘正御变,伸缩自如,“天人地”一体感应,与天为友,接纳天意,与“天地”合一,则诸事皆成,事无不利,心行合一,与当下命运共生共和共舞。
借“天象”以明“人事”。但同时“坤卦”也就“人”事讲阴顺之德,六三“或从王事,无成有终”、六四“括囊,无誉无咎”、六五“黄裳元吉”等皆是。但上六又转而借天喻“人”,以“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表现物极必反的规律,忽“天”忽“人”,天人一如。
《周易》“推天道以明人事”,而“测天”是为了明“人事”。包括其中的鬼谋(占筮),也是为了“人”谋。六十四卦是阴阳“乾卦”所演变成的“天人地”生态系统六十四个代表性的情境,也是阴阳男女所衍化成的“人”六十四个代表性的场景。三百八十四爻则描绘这种情境与场景的各种各样的变化,表现其中辩证发展的规律,并提出依据这种规律而行动的准则。全部周易,是天人规律的融合,也是行动准则的集合。天人合一,推天道以明人事,是周易全部思想的根基。
[1]作者简介:琳箬,成都师范学院文学院副研究员。
[2]《二程遗书》卷六。
[3]《春秋繁露·阴阳义》。
[4]《左传·僖公十六年》叔兴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