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围棋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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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下江淮杨相遇国手 上京师鲍生寻天王

明正德年间,朝廷里出了三位围棋高手——大学士李东阳,杨一清,乔宇。这三人当中,以杨一清棋艺最强。

杨一清,字应宁,号邃安,是明朝著名的政治家。正德初年,适逢宦官刘瑾当道,杨一清在官场混得不够自在,有那么一阵只好靠下棋来转换一下心情。他本人棋力十分高强,据说基本具备了职业水准,在当时朝中几乎没有敌手。这样一个高级棋痴,在当时的围棋界必须要请到职业级别的高手才能让他过一过“棋逢对手”的瘾了。当然,对手真是高手,也不会真尽全力与他一战,多少会忍让些。而杨一清不是一般棋手让得起的,一忍让就输得稀里哗啦的了。

所以杨一清想找个能跟自己下过瘾的,真不容易。而这样的人,在当时只有一个——范洪,范文博。

范洪年轻时是一边读书一边下棋的,当时他的理想仍然是有朝一日中举人,当个大官光宗耀祖。然而一边下棋一边读书,多少会影响学习成绩,何况当时还是考八股文这种高难度的东西,范洪自然连连不中。他一怒之下,便不再参加科举考试,专心研究棋艺。他遇到了好时代,那个时期的明朝朝臣当中,李东阳,杨一清之流的高官都是棋痴。在范洪人生中最失意的那个时期,正是这两个人收留了他。正德初年,范洪北上京城挑战京城茶楼高手,一时间大杀四方,迅速引起了李东阳,杨一清的人的注意。很快,二人轮流养活这个刚到京城来闯荡的新锐棋手,时不时找些对手来和他战上几轮。

起初,在二人看来,这个叫范洪的棋手似乎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从最终结果上看,他似乎只比他的对手们强那么一丁点而已,似乎当场再下一次范洪就要凶多吉少。但不久之后,二人就意识到——他们供养的原来是一代国手!

范洪是个神人。

首先,他是个不怕赢高官的棋手,不论对手是什么身份,只要跟范洪下,几乎没有一个能赢的。但是若只是这样,范洪还只能说是高手,算不上神人。他最神的地方在于,不管对手棋力多高或者多弱,他永远只赢一点点,以免对手面子上不好过。

什么叫永远只赢一点点?就是说和你对子下,我赢一个子;让你两个子,我还赢一个子;让你四个子,我照样赢一个子。任你是朝中第一,还是路边棋盲,我永远只赢你一个子。

换句话说,他几乎从来没有真正撒开丫子下过棋!

不论对手棋力强弱,永远只赢一点,这是个什么境界?

两人打架,一人举起拳头使出全力,一拳把对手打晕,这虽然强,却并不新鲜。把对手打晕,还能断言对方大约几分钟之后会醒过来,这才新鲜。

使出全力把对手杀个片甲不留固然是强,但故意只赢半招,那就不只是比对手强,而且是强到深不可测、还能收放自如的地步。不仅能赢,还能精确算出赢多少,一边把控着力道还能游刃有余地应付对手,这就让人不禁联想这家伙如果使出全力得多厉害,然后想着想着自己都能把自己给吓着了。

这就是收着力赢半招的厉害。

范洪就是这样一个对任何对手都可以收放自如的奇才,他的棋力是远远超出了当时所有高手,以至于可以随心所欲地放水,最后还能保证不多不少就赢一点点。换句话说,范洪一生,没有敌手!

也许是一个热闹的正午,杨府中必定是宾客云集。

杨一清使劲浑身解数,盘上自己却偏偏无论如何也只落后那么一点,怎么追也追不上,追得让人绝望。而对面的对手,范洪却在全力计算着如何下才能不致大胜。盘面上虽然双方差距不大,但杨一清心底很清楚,他早已没有了机会。他能感觉得到,即使是已经使出了全力的自己,范洪也进退自如,毫不费力。范洪一定早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设下了重重后手,只是全都引而不发罢了。看上去虽是四平八稳,其实必定危机四伏,只要范洪愿意,随时可以伏兵尽出,杀得尸横遍野。

终于,一局弈罢,杨一清不过小负数子罢了。

众宾客大呼过瘾,其间不免也要对杨一清的棋艺吹嘘一番,大意无非是对阵当世国手能下到这个地步,不愧是朝中第一棋手云云。只是大家其实心底都知道,这局棋不过是范洪让出来的。

杨一清则静静品味着这种奇妙的无力感。他抬眼再看时,却是一张正恭维自己的脸。

正德十年,杨一清被罢官,不得不离开京城。这不是杨一清第一次被罢官,上次他被罢官是因为当权者大太监刘瑾把他赶走的。那一次杨一清去了京口闲居,一边琢磨怎么打倒刘瑾,一边四处找人下棋解闷。正德五年,杨一清计破刘瑾党众,入京官拜内阁大学士,一时间风光无两。想不到短短五年后,他又要走了。只是这次,再想下下棋悠闲度日恐怕不容易了。京城范洪这个人物,他必定难以忘怀。曾跟范洪这样的高手对弈过,寻常棋手又怎么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呢?但天下再想寻一个这样的对手,可就难了。

这一次,他仍然选择了去京口闲居。而在京口,杨一清听说了一个的传闻……

江淮之地的浙江永嘉茶楼间出现了一个棋力出神入化的小童。这小童年纪轻轻,但棋艺招法精妙异常,竟常令久经沙场的茶楼高手输得七荤八素,一时间这位神童的名声不胫而走,在江淮间传为奇闻。

当时的江淮地区,尤其是浙江一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明朝国手的摇篮。生于浙江的相子先(一说上海,一说江苏,不一而足,难以定论),楼得达,赵九成,范洪先后称霸明朝棋界,几代国手先后扬名使得浙江一时之间成为了明朝棋家心中的圣地。而混迹于浙江茶楼间的棋手,也都不是凡夫俗子,各个都是本领高强,久经沙场之人。当时的棋手心里都明白,谁能在浙江下出名堂来,就等于让自己的身价成倍地往上翻,于是浙江一带几十年来风云际会,群龙争锋,好不热闹。

而一个小童,竟能在浙江茶楼间杀出一片天地,可见绝非等闲之辈。

这小童名叫鲍一中——日后这个名字会成为明朝棋坛上最辉煌的名字之一。

关于鲍一中的早期活动,说实话,资料是在匮乏,既不知道这孩子跟谁学的棋艺,竟能这般厉害,也不知晓他如何在浙江各地茶楼间大杀四方,威风一时的。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鲍一中凭借着少年时便已惊天动地的战绩,成功地打动了闲居中的杨一清。

他决定去会会那个传闻中的小童鲍一中。

不久后的一天,京口丁卯桥头,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童见面了。围观众人也许未必认识那老者——尽管杨一清这个名字他们都听过——但那少年必定是围观者无人不知的。

昔日的朝中围棋第一手,要试一试江淮少年棋王的棋力了。

这一局战下来,想必杨一清定是汗如雨下。鲍一中并非一个寻常的棋手,他也是一个神人。

鲍一中和范洪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不喜欢让自己的棋下得太顺,否则显不出水平来。但是两人显水平的方式却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极端。

如果说范洪的棋神在一个“让”字的话,那么鲍一中的棋就神在一个“绝”字上。

范洪的棋,高则高矣,但绝不赶尽杀绝,处处忍让,引而不发,只要保证最后能赢半招就可以了。跟他下棋,往往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藏了后手,以至于想不通他的棋该怎么对付,所以怎么下都输。

鲍一中则略微有点自虐倾向,他的棋总是故意下在对手层层包围之间,喜好把棋子往最危险的地方扔,看上去就像是在不停地给对手送死子。但你若真以为你能吃得掉,那你就上当了。鲍一中断绝自己的后路,然后便能激发出自己全部的潜能,将各种各样看起来似乎必死无疑的棋救出来,看得对手眼花缭乱,甚至心理崩溃!鲍一中的棋,几乎就是治孤手法展示棋!

鲍一中这种下法,在现在也许可以被归入李世石的“僵尸流”一类,看着总觉得他的棋危机四伏。眼看就要输了,但是他就是能清清楚楚赢给你看,让你恨得咬牙却无能为力。这种突袭打入敌军内部,在敌军中心搅得天翻地覆的下法,实在有点像武侠小说中“飞刀”一流的功夫。出其不意,攻则必中,避实就虚,一击致命。当时江淮一带各路高手,无不被鲍一中这种奇门功夫杀得胆战心惊,个个惊为天人。有诗为证:

明修暗渡千般计,背水依山万人敌。

马啸弓鸣笑藏刀,尸山血海卧听笛。

与鲍一中一战,杨一清一定清晰地感受到了绝望的感觉,然而同时他却又感到了至深的兴奋——上一个让我感受到这种绝望感的人是谁?

范洪!

这一战之后,杨一清当晚想必想了很多。

几乎就在第二天,杨一清突然在全国媒体(主要是各位前来拜访的当地豪绅和政府宣传人员)面前高调宣布:鲍一中这孩子,是一个可以与范洪一决胜负的高手,甚至他的棋力也许已经不在范洪之下。

一时之间,舆论哗然!

没过多久,又传出了一篇杨一清闲来无事,写着玩的文章。当然,昔日的大学士写的文章,哪怕是喝醉了酒随便在墙上涂鸦的段子都能流传好一阵子。于是不出所料,这篇文章很快就在江淮之间流传开来。文章的内容其实很单调:杨一清用尽各种华丽的辞藻,热情洋溢地称赞了鲍一中的棋艺,然后声称自己已经和鲍一中成了忘年交,还给鲍一中起了个小绰号——“小朋友”(“文襄呼鲍小友”)。

这下子就更不得了了,这个鲍一中现在俨然是前程似锦啊,直接跟前国家领导人级别的人物套上了关系!

要说这古代的名人效应,比起现代广告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现在一个不知道哪个山旮旯里蹦出来的商品,找个明星一代言,立刻就唬得老百姓当是名牌产品了。那年代,前国相大人说鲍一中这孩子比得上范洪,一夜之间全国的老百姓就全知道了浙江出了个鲍一中,下棋能比范洪还强。远在京城的范洪听说老主雇闹出这事来,不知要作何感想了。

但这些东西能够成立需要一个前提——鲍一中有真本事。须知当时的江淮棋界可不是一个有三脚猫功夫胸口碎个大石就能让大伙拍巴掌叫好的。要是有人冲着鲍一中这个招牌跑过去踢个馆,鲍一中还得有本事顶得回去才行啊。

而且,要与范洪平起平坐,一般的本事还不够,还需要更有说服力的本领。如何才能更有说服力,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这一点,咱们得先分析分析。

从宣传的角度来说,范洪为什么是国手?为什么全天下人都觉得范洪是无敌于天下的?因为范洪下棋从来不用全力,却从没有人能赢得了他!

这就是一种宣传策略,范洪是一个精于此道的顶尖宣传家。比如一个武林高手百战百胜,那也只是功夫厉害,大家惊叹一下,不至于惊为天人。但如果他只用一只手就能把天下所有豪杰打得稀里哗啦呢?再比如一个军事家,百战百胜,大家顶多也就在茶馆里夸夸他,不至于把人供在家里当神仙拜。但如果某个将军一辈子就带一千人,把人家带几十万大军的打得要自杀呢?这就是范洪的宣传策略,他告诉天下人,我不仅强,而且强得超过了这个时代。我是有意放水,要是我不放水天下连个能在我手里撑到收官的对手都没有,我就是这么强。时间久了,越传越神,范洪几乎就成了神仙下凡,他的棋深不可测,绝不是凡人能比的了。

那么,鲍一中是要怎么做才能显出他跟范洪是一个级别的呢?很简单,范洪放水,那么鲍一中也得放,至少要放得跟范洪一样让人觉得深不见底才行。这么做,那就是告诉天下人,除了范洪之外,其他棋手跟鲍一中不在一个等级上。要想让这一点有说服力,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在棋盘上体现这种等级差距——让子棋。

古代和现代一样,棋手是分等级的。古代的分法比现在要宽一些,九品当中上三品从高到低分别是入神、坐照、具体。通常棋力达到这上三品的人,是可以称为国手的。这三个等级之间对局的棋份是:入神与入神对子,坐照对入神受先相先(三局当中两局执白先行),具体对入神受让先(一直执白先行)。古代由于有座子的缘故,先行的优势远比现代围棋要小,所以古代这上三品之间的胜负都是称得上棋逢对手的。上三品以下的六品(通幽、用智、小巧、斗力、若愚、守拙)差距就大了,每低一品多受让一子。也就是说第九品守拙对第一品入神得先在盘上摆七个子才有得下。不过自从南北朝之后,中国古代没怎么进行过大规模的棋手评级活动,所以古代棋手基本没有像现在这样严格按照品级划分水平的。但依照这个次序,按照被让了几个子,就可以清晰地体现出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少。这就是让子棋的意义所在。

也就是说,如果能让鲍一中一直跟别人下让子棋,那么鲍一中的名声就可以追上范洪。但这只是第一步——鲍一中还得能赢才行啊!

那么,鲍一中小朋友做得怎么样呢?

四个字来形容——相当出色!

鲍一中的棋路本来就古怪得厉害,完全不合当时的主流围棋观念。前文说过,鲍一中小朋友不喜欢那种四平八稳的下法,他喜欢把自己的棋扔到对手的棋堆子里去,让对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活出来,然后心里遭受打击以至于不敢不服他。这是鲍一中独有的特点,别人学不来。

鲍一中这种喜欢将自己置于险境的古怪下法简直就是专门为让子棋设计的。若是对子下,这么出招风险确实太大,一旦失误后果不堪设想。但是让子棋是有容错率的,偶尔输个一两次不太影响名声,毕竟我让了子嘛。另一方面,让子棋本来一开局让子一方就落后,孤军深入打乱局面的战术在落后的情况下不失为一种有趣的下法,而鲍一中恰恰精于此道。相反,鲍一中的对手想必都是各地豪强,哪个受过被人让子的侮辱,自然是志在必得。而一旦杀棋失败,必定心理上出现波动,招法上便容易乱,一乱反而就更施展不出来,一旦输了就更加心惊胆战。也就是说,鲍一中这种古怪的下法一旦配合上让子棋,反而能具有更加恐怖的杀伤力!

于是,鲍一中很快立下了这个规矩:不下对子棋,开局先让对手放几个子再跟我下。一时之间,这事又成了轰动性的大新闻,慕名而来的挑战者数不胜数。鲍一中在与这些高手的较量中,棋艺飞速地成熟起来。到二十岁的时候,他竟然已经在江淮之间没有敌手了,真的到了“范洪以外,天下棋手皆受我让子”的地步!

杨一清为鲍一中布名,这件事在明朝围棋史上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从杨一清开始做广告的时候起,他一不小心就揭开了明朝棋坛历史上最灿烂的一页的序幕。

有些人为了挑战鲍一中而大老远搬到永嘉来,这些人又带动了永嘉当地棋手的棋力迅速成长起来,没过多久永嘉一带的棋手水平就明显高于其他地方了,让人觉得但凡永嘉的棋手似乎棋力都不弱。于是,不知是杨一清自己传的,还是他请来的媒体朋友吹出来的,又或是好事者自己胡诌的,总之渐渐开始有人将以鲍一中为首的这批浙江棋手划成了一个门派。鲍一中,这个还没成年的孩子,突然被封为了一派之祖,做了掌门。当时的人们将鲍一中为首,永嘉为活动中心的这批浙江棋手称为“永嘉派棋士”。第一次,围棋史上出现了“永嘉派”这三个字,明朝围棋三大派的第一家就此诞生!绵延百年的三大派争霸时代也正式到来了。

也许这也是杨一清一手策划的吧,至少不会在杨一清的掌控之外。

让我们暂时把眼光从刚刚当上了掌门的鲍一中小朋友身上撤开,回头来看看杨一清老同志。按道理说,杨一清刚刚在京城体会了一月半月才能认真下回棋的感觉,如今范洪正在京城吃香喝辣,而杨一清一个人在京口享受寂寞。好不容易又抓到了一个神童,怎么就这么急匆匆地要把他捧成了永嘉派掌门呢?要知道,这一捧,鲍一中身价飙升,他杨一清一个离职干部,养不起怎么办?那岂不是又要在京口享受寂寞?就算是爱才心切,有心想做个棋界伯乐,也没必要这么大架势,突然抓出个还没成年的孩子要说他是国手吧——略有些拔苗助长的嫌疑啊。

估计即使鲍一中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突然之间能受到杨一清这位国相级人物如此礼遇,十几岁的孩子,不被吓个不知所措才怪呢。

众位不妨设想一下,一个初中刚毕业的孩子,突然被前国务院总理接到家里,整天说这孩子不是一般人,中国第一神童什么的,还动员自己的各种关系,到处拉来媒体朋友帮忙做宣传,恨不得马上把这孩子送到北欧去领个诺贝尔奖回来,这孩子恐怕心理状况不会太稳定吧。说句老实话,笔者胆子小,初中刚毕业那会儿要是前国务院总理跑来跟笔者聊两句作文,就狂赞“你文章写得真好,我做主给你弄个作协,你来做主席吧,今后咱就当个好朋友吧,我叫你小伯翔行不”什么的,笔者非吓得屁滚尿流不可……

笔者十分好奇,这种状态下鲍一中和杨一清下棋,会是个什么状态。

当然,就历史真相而言——杨一清也许就是闲的,没别的什么特别的原因。

又也许,某一天下完棋后,可能(只是可能)发生了下面这段对话。

“大人,晚生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一清刚下了个尽兴,自然潇洒地一挥大袖:“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鲍一中恐怕还得先咽一口唾沫:“大人对晚辈如此关照,晚辈不知何以为报。大人可有什么事情,要差遣晚辈?”

杨一清却突然停了下来,眼中竟有几分落寞。

过了良久,杨一清缓缓说道:“小朋友啊,我对你如何?”

“胜似父母。”鲍一中答道。

“我若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你做得吗?”

“莫说一件,一百件也当做。”

“待你棋艺练成,去京城,击败范洪。”杨一清只是淡淡地说道。

鲍一中却似遭晴空霹雳一般……

击败范洪,也许很难。但如今鲍一中身上所要承担的,就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荣辱了,而是整个浙江棋界,整个“永嘉派”的荣辱。

而对范洪来说,堂堂永嘉派第一高手前来挑战,他能不应战吗?

——范洪,我就是想知道,你究竟有多强。我杨一清才华不济,使尽平生所学也不能一窥你的真实实力。但是我做不到的事,我会派别人来帮我做到。

我要让鲍一中成为一个足以与你匹敌的强大棋手,我要亲眼看到你真正施展出一切手段会是怎样的情境。

鲍一中,你就是我的棋子——我面对范洪这个对手时最强的一步棋。

很快,让鲍一中击败范洪的机会到来了。

嘉靖三年,杨一清再次被朝廷征召入京。不用说,杨一清带上了当时已贵为永嘉派第一棋手的鲍一中。

而远在京城的范洪,也许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了。

鲍一中即将随杨一清上京的消息,立刻在天下棋手之间传开了。尤其是浙江棋界的众多豪杰,无不翘首以盼,期待着即将在京城展开的那一场新旧国手决战。永嘉派能否就此称霸棋界,就在此一举了!

不错,鲍一中,我们该动身了,范洪就在京城等着我们呢。

杨一清也许在那段漫长而熟悉的路途中还曾关切地问了鲍一中一声:“准备好了吗?”

已是翩翩少年的鲍一中早已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许久了,他坚定地回答道:“只等车马到京师。”

然而,远在京师,范洪也早已等待着杨一清和鲍一中的到来了。此时的范洪,早已是京师第一高手,上至朝中权贵,下至平民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江淮鲍一中,那个杨一清费尽心思捧出的弈坛新秀,他究竟会是何许人物?杨一清对他真的那么有信心吗?

也许,范洪的心中还有另一层情感在——杨公,想不到我们之间还有此一战。当年我范洪科举失利,走投无路之时,还多亏杨公出手相助,这份恩情还未报,却招来了杨公此番的挑战吗?

鲍一中,一个棋坛后辈,从浙江闯入京城,争夺天下第一国手的宝座——这条路,不正是当年范洪自己走过的路吗。

从浙江到京城,路虽远,但两个即将面对面的对手,此刻却似乎已能遥遥相望了。

一场龙虎之争,看来已不可避免。弈坛风波再起,由此将卷起惊天巨浪,动荡百年而不息。这正是:

老骥回魂临故地,江南幼鲤向龙腾。

一朝朝野风云动,从此棋坛乱世成。

欲知这王者之争究竟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