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新安派诸强争天下 南京城群雄决高低
上回说到,天下第一国手方子振逃弈出游,三年不归,后又只身赴广东上任,自此再不涉足棋界。而那林符卿吓走了方子振,从此将北方棋界尽数收入囊中,声威日盛,俨然魔王再世,李釜重生。
而江南一带,苏之轼游历了一圈,回到了徽州,却发觉此时的徽州,已经变了容貌。
时值万历三十年,距离苏之轼出徽州不过过去了短短数年而已。此时的新安派他却几乎认不出来了。
先是那吕存吾、汪绍庆称雄南北,一时瑜亮,后是江用卿、苏之轼游历四方,战绩颇佳,一时间新安派在江南名声再起,俨然天下第一大派的架势。受此激励,原本一直在徽州磨砺棋艺的一批小将又登上了弈坛。这批小将中,最引人瞩目的乃是新安汪幼清、许敬仲,无为雍皞如三人。
汪幼清,名一廉,字幼清。此人“沉雄精悍,绝伦逸群”,每逢对局时,目光如炬,就像是要把那棋盘看穿似的。而这个人下棋很奇怪,他前半盘很弱,但后半盘奇强。有人说汪幼清下棋的固定套路是:前半盘下着下着就走了个勺子,让对手抓住机会狠狠砍上一下,然后他再敛手静思,过一会儿又出一个奇策,“自误而自救,自救而得胜”。更有离奇的,传闻跟汪幼清下棋,不怕他不失误,就怕他失误,“小误则小胜,大误则大胜”,堪称当年新安棋界一大“惹不起”。操使这种赢棋靠自救的下法,也难怪这厮下棋的时候总是“目光迸裂”了。而这汪幼清除了是棋手之外,还是个武艺高强的侠士,日后曾参与到南明朝廷与满清的战争中,善使短锤,犹精弓箭,乃是一员战将棋手。
雍皞如,名熙世,号穆野,无为人。与汪幼清相似,雍皞如也是一名武艺高强的侠士。他少年时喜欢谈兵论剑,好与人武斗,为此惹了不少麻烦。也不知是他爸妈为了教育他,还是他自己觉得整天打架没出息,突然有一天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月整月地不出门,光看书。涉猎群书之后,这孩子突然觉得眼界开阔了,再看自己过去做的事情真是蠢到了极点,于是改过自新,不再惹是生非。也不知是不是那书房里他爹还藏了几卷围棋书,这雍皞如从书房出来之后竟然迷上了围棋。他虽学棋晚,但天分极高,资质卓越,很短时间内就达到了新安派顶尖高手的水平。他自己说是因为发现围棋这东西与兵法相同,原理相似,所以某日恍然大悟,于是就成了高手。与汪幼清一样,他也是一个极其擅长后半盘的棋手,尤其是史载他“能以收着胜人”,可见其官子功力不凡。
许敬仲,字号不可查,只知籍贯新安。他的棋艺从何而来不得而知,身世如何也是个谜,但棋招凌厉,攻守得法,棋下得堂堂正正,而且一出世就颇有实力,在新安派中算是一员神秘的强手。
随着这三位天才出世,新安派内又生乱象。眼见徽州内部资源已经无法满足新安派这么多高手了。万历三十年,苏之轼回到徽州一看,此地已是物是人非,换了景象,不禁大吃一惊。他深知那江用卿、汪绍庆、吕存吾都是棋力高强之人,与自己不相上下。这新安派后辈真能有这么厉害,竟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苏之轼不信,于是找到了徽州当地曾认识的公卿,请求与新安派后辈对垒。此言一出,新安派内一片哗然。
老霸主(其实此时苏之轼顶多也就三十来岁,但是新安派更新换代太快了,他也就成了“老一辈”了)回来要找回昔日的威风了,新人怎敢怠慢?只是那汪幼清、雍皞如乃是好武之人,平日里还兼顾着舞枪弄棒,从军报国什么的,前来迎战苏之轼兴致上稍难了点。徽州公卿们一合计,唯有那许敬仲适合做苏之轼的对手。
前去一请,那许敬仲听闻要跟苏之轼对垒,也不客气,欣然应允。
新安派新老两代豪杰代表的对决,眼看将是一场激战了。究竟哪一代胜得过哪一代呢?
却说那许敬仲,端得是个怪人。此人留下了棋谱无数,又名声不小,当时乃是争国手的人物,偏偏不见多加记载,甚至连篇撇脚的诗文传记都没有。笔者寻思,想必这许敬仲是个不好投人所好之人,性子耿直,因而朋友少,更不屑于去巴结文人高官,于是也就没什么诗文流了下来。但要论棋艺,这许敬仲却端得不弱。
苏之轼与许敬仲对弈,只管施展自己那天下闻名的阵法,要去框住许敬仲。岂料这许敬仲也非等闲之辈,竟与苏之轼斗起阵法来。这一斗,双方真个是神仙碰厉鬼,诸葛遇仲达,竟斗得不分胜败!
苏之轼心底暗叹,自己行走南北棋界多年,从未在阵法上遇到过敌手,这许敬仲不知何许人也,竟能与我以阵相争!他却不知这许敬仲留守徽州许多年,也是潜心研究过布势阵法之人,绝非凡夫俗子。这两大蛟龙在徽州一番争夺,次次杀得天昏地暗,却胜负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称得上是一对好敌手!
苏之轼没想到徽州竟还有如此后辈,许敬仲也才知晓新安派尚有这般人物。两人互叹对方棋才,竟惺惺相惜,就这么留在徽州争夺胜负,几年下来也没分出高下来!
至此,苏之轼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在徽州跟那许敬仲争霸,咱们也就暂时抽出空来看看此时天下棋界的光景吧……
徽州庙小,容不下新安派这一众虎将,于是他们时不时出了徽州试试身手,一时间江南棋界鸡飞狗跳,人人自危。这批新安高手,个个身怀绝技,都非善与之辈,直杀得江南棋界硝烟四起。偏偏这江南地界上,此时正好是诸侯并起的乱世,于是各地豪杰为保自己名声,纷纷现身试图力抗新安众将。那几年,江南群豪力敌新安群狼成为了江南棋界的主旋律。而在这场激烈的争夺战中,江南棋界这时势也造出了一批英雄人物。
先来说说永嘉派。当年胡应麟住在杭州时,偶遇汪绍庆、吕存吾,一时兴起,赠诗两首,却不想惊动了新安众将,把那苏之轼逼出了徽州,从此天下大乱。就在遇到汪、吕二人的一两年之后,胡应麟又在浙江遇到了一个姓郑的少年。这个郑生乃永嘉人,酷好围棋。彼时郑生才十五六岁,但棋艺已有小成。胡应麟游历四方,见惯了高手。那日与这永嘉郑生一对局,却被那郑生犀利的招法惊得目瞪口呆,连连惊叹国手之才。也是天不亡永嘉派,自当年二方之后,这郑生出世,终于让永嘉派保住了天下顶尖棋手名册中的一个名额,不至于被新安派、京师派甩得太远。
几年后,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故,那永嘉郑生突然落发为僧,法名野雪。至此后,江湖人称郑野雪或郑头陀。那郑头陀人虽出家了,棋盘上本领却不见退步,反而日益精进,很快便成了永嘉派的顶梁柱。
新安众将出山之时,首先遭到打击的便是当年曾长年压制新安派的浙江棋界。汪绍庆、吕存吾、苏之轼、汪幼清、雍皞如轮番去永嘉派寻事,五虎合力,直杀得永嘉众将叫苦不迭,死伤惨重,眼看就要到了一派灭亡的关头。那个传闻中“以善弈名天下”的陈谦寿,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总之都没敢出来跟这五位过上一招。正当此时,方才弱冠的游僧野雪如神兵天降,竟一人前去抵挡新安五员虎将。那五人如转灯般轮番上阵,先后与那郑野雪交锋多次,来来回回总共战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永嘉派这边除了一个郑野雪,哪还有第二个人能出半分力,只得躲在野雪身后眼巴巴看着这少年力战群狼。但这郑野雪也端得是一条好汉,一己之力,竟然寸步不让,逢战必应,好似个西天金刚矗在这永嘉地界。那新安五虎虽个个本领高强,但却谁也无力彻底击败这郑野雪,次次杀得天昏地暗,却基本胜负各半,哪边也没占得便宜。
新安众将惊叹,那永嘉和尚手段确实高明,攻守得法,勇猛善战。永嘉派得这和尚镇守,纵新安众将也难破得永嘉派城池。好在永嘉地界上也只有郑野雪一个高手,纵使放着不管,这个过气的棋派也闹不出多少风浪来,于是众将便也绕过了永嘉,继续往东,要去江苏棋界闹个天翻地覆来。
那边郑野雪奋力击败了新安派的轮番强攻,终于长舒一口气,总算保住了这永嘉派声威。永嘉派得那野雪助力,也终于得了喘息之机,总算躲过了这灭派大劫。于是浙江棋界,各个把那少年和尚野雪当个宝贝供着,永嘉派的安危存亡,便就此系于郑野雪一人之身了。
绕开永嘉,新安众将一路向东杀去,如风卷残云,所到之处直杀得鬼神皆惊,无人敢挡,一路留下血迹无数。
过了浙江,杀到了江苏,新安众将正要一展风采,却很快发现,此时的江苏棋界,几乎就是整个江南棋界最恐怖的一个地区……
几十年来,三大派在江苏棋界各划地域,争霸许久,这小小江苏几乎成了三大派交锋的主战场。江苏本地棋手在这片战火中沐浴了几十年,竟已是人人善弈,高手辈出了。昔日那已去了河北,登顶天下第一人的方子振自不必说,后起之秀又英才辈出,堪称明朝末年与徽州齐名的另一大天才棋手盛产区。
江苏六合一带出了个王寰王元所,棋名广布,乃当地棋王。新安众将前去争抢地盘,却只见那王元所横刀立马,来者不拒,逢阵杀敌,好不利落。一场场硬仗下来,直杀得那新安众将拨马不前,抢不到半点便宜。新安众将寻思这王元所,布阵毫无破绽,兵法运用纯属,乃是一个极不好惹的角色,比那永嘉和尚郑野雪更难对付。与郑野雪对弈,虽难免会有败局,但总也有胜绩,胜败之数大致相当,杀起来也觉得有机可趁。而那王元所却更是霸道,不论新安派哪路豪强出手对弈,都只觉步履维艰,看不到半点胜机。一场场大战杀下来,王元所把个六合守得如铁壁铜城,那新安众将各个喘息未定,暗叹这六合是攻不下来了。
于是新安大军又不与那王六合纠缠,调转马头,奔着江苏别处杀去。众将四散杀开,沿路不逢敌手,只把江苏棋界又杀了个鸡飞狗跳。然而杀到了吴兴一代,这批新安虎将又碰到了对手,纷纷杀不动了。
那吴兴一代,有两位豪杰。
一个是当年胡应麟曾见识过的范君甫,此人棋法神出鬼没,弃取自如,盘上对弈如有仙气。新安众将有不服者,前去对敌,却只被那范君甫盘上神出鬼没的招法杀得晕头转向,盘上大军一个个如进了鬼神之域,哪还有半点战意,纷纷四散溃逃。新安众将被那范君甫杀败几阵,心惊肉跳,叹服此生未曾见过如此精妙招法,竟莫能杀动那范君甫分毫。
纵使绕开那范君甫,此时吴兴却还有一位少年豪杰。那少年,姓周名冕字元服,年不过弱冠,棋艺却超乎寻常。新安众将与之对弈,只见盘上这少年周生招法灵活多变又咄咄逼人,手法细腻精湛又步步杀机,直教那新安众将惊为天人。吴兴得范、周二将守城,也是坚城一座,旁人撼动不得分毫。
而彼时江南棋界,新安派棋手四处肆虐,除浙江永嘉,江苏六合、吴兴之外,新安将士所到之处无不被破城斩将,杀得纳降求和。能与新安诸将匹敌者,唯有永嘉郑野雪,六合王元所,吴兴范君甫、周元服四人而已。新安众将与这四人争夺多年,大小百余战,却始终分不出高下来。江南大地,一片乱世,诸侯并起,争霸不止,与那北方林符卿镇守下一片死气沉沉的京师简直有天地之别。
万历三十一年,方子振逃弈出游,自称退出棋界。其后三年不归,在蜀中默默著书整理了自己一生的棋谱对局,取名《弈微》。此书总结了方子振一生棋艺得失,同时也正式宣告这位当今天下第一品彻底离开棋界,不再与棋手对弈了。
方子振正式罢弈,天下棋界再失魁首。方今豪杰并立,各不相服,眼看天下棋界就要进入前所未有的乱世,天下国手之位只怕数十年内难有继任者。
然而,万历三十三年,两个人的一个决定改变了这种现状……
谢肇淛,字在杭,号武林,福建江田人。此人自幼勤学,博览群书,诗文皆工,万历二十年高中了进士。在明朝历史上,谢肇淛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长年在地方任职,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不过,万历三十三年的谢肇淛还没有那么优秀,他还只是个刚刚开始官运亨通的文化人而已。这一年,谢肇淛被调往了南京任职,官职不可查,但应当是个不小的官。当时同在南京的,还有一个日后在明朝政坛上名声响亮的人物。
万历十一年,一个名叫叶向高的才子中了进士。万历二十二年,他被派往南京国子监任职,在南京官场上连连高升,至万历二十六年,已经官至南京吏部右侍郎。但由于当年他的一道奏折得罪了当朝重臣沈一贯,他被沈一贯压制得九年不得升迁,在南京默默过着安逸却又消磨锐气的日子。
叶向高好棋,在南京一代公卿中也算是无敌的人物,号称“天下第二品”——也就是国手顶多让他二子。在南京任职期间不得升迁,他也就心情郁闷,终日下棋解闷。而谢肇淛也素来好棋,二人很快便因棋成了好友。再加上南京的差事本来就是闲职,空出来的时间全都用来下棋也没问题,于是这两人一有空便杀个天昏地暗,最后以叶向高获胜告终。这叶向高的棋艺一边进步着,棋瘾也一边增长着,很快就成了江南头号大棋迷。万历三十一年,方子振罢弈了,于是天下第一的位置空了出来。按照道理,天下第一没了,天下第二品自然就要顺着往前进一位,成为天下第一。谢肇淛时不时笑话叶向高,是不是也该做做天下第一了?叶向高知道自己那名声是吹出来的,自然笑道:“我只做天下第二就好了,做不了天下第一。如今方子振虽不在了,但接下来必定有人能继任天下大国手之位,到时候我还继续做我的天下第二品就行。”
说笑归说笑,叶向高心里当然很想知道,究竟下一个排到他名号前面的是个什么人物。而他的好棋友谢肇淛,就更想知道这一点了。
谢肇淛不只是个棋迷,同时也是一个棋坛见闻记录者。他曾专门写文章评价过当时棋界的诸位豪杰,看起来应当是一个对各大棋手都相当了解的人物。
恰好彼时这俩人都在江苏,于是他们脑筋一转——既然江南高手都在江苏附近转悠,何不把他们全部聚集到南京来,让他们分出个高下,用棋力真正决出个天下第一呢?
二人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实在太绝了。
好事不宜迟,叶向高出面,当即广发英雄帖,信使随即向着四方奔去了。
明朝末年最大的一次棋坛盛会,诸侯间排定座次的大决战就此到来了!
江苏六合,王元所家中。
南京叶向高送来的战书就摆在他的桌上,而他则静静地与人对弈。
那对手看不到胜机,早已无心恋战。但面前的王六合,却仍旧专心致志,似乎棋盘上随时还会再突生变故似的。
看那王元所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对手只好把早就想问的话一直憋在心里。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他不顾还在局中,轻声向王元所问道:“王兄,你会去南京吗?”
王元所仍旧盯着棋盘,只是轻声答道:“下棋。”
那友人自讨没趣,于是盯着棋盘又看了一会儿。可满盘上哪见得有半点胜算,他只得投子认负,然后又急切地问道:“王兄,你会去南京吗?”
“复盘。”王元所又是淡淡地答道。
友人无奈,只得陪着这王元所又复了半天盘。可他心思哪里在盘上,只好不容易等这盘棋复完了,他便急切地又问道:“王兄,你就给个话吧。南京城几个月之后想必是群雄毕至,高手云集。谢大人已经送来了战书,邀你代表咱们六合出战。这一战,你若力挫群雄,那就是天下国手了啊……”
王元所仍旧满脸严肃,似乎没听到那友人说话一般。友人见王元所不搭理,更加焦急了,竟站起身子来大喊道:“这一战,你可不能怕啊!”
“别吵……”王元所只是轻声答道,“天下群雄各有绝招,我正在苦思力破群雄的办法呢……”
那友人听了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又笑嘻嘻地坐了下来,试探着问道:“那,王兄,你这是决定要去了?胜算如何呢?”
“胜算?”王元所却只是轻声答道,“若胜算不足九成,我便不去了。既然要去,天下国手之位,舍我其谁。”
江苏吴兴,茶楼间。
范君甫和周元服轻轻打开手中的叶向高战书,摊开来,面对面展开。只见两封信上内容,除了名字不一样,其余几乎毫无二致。二人相视,哈哈大笑,周围吴兴棋界众人也一片赞叹。
“原来范兄也收到了战书,看来几个月后的南京城,恐怕会出现不少高手啊……”周元服笑道。
“只怕整个江南,几乎所有高手都会去南京。到时候,南京城必定热闹非凡。”
“只是不知这天下国手之名,会花落谁家呢?”
范君甫却又大笑起来:“吴兴有你我二人出战,这天下国手,除你我之外还能有别人吗?”
二人互抱一拳,互相高声喊道:“南京一战,愿君凯旋!”
永嘉,城门外。
一众永嘉棋手聚集在城门口,前来送郑头陀出城。
那郑野雪,向乡亲父老们重重一拜,喊道:“野雪此去南京,必争得天下国手之名,重振我永嘉雄风,各位只管在此敬候佳音吧。”
众永嘉高手纷纷还礼。望着那小和尚远去的背影,众人口中称赞,真是天不亡永嘉,让我永嘉之地又生出郑野雪这般人物来,门派复兴有望了。
“我永嘉派自宗师鲍一中以来,受尽欺凌,威严尽丧,昔日第一大派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一位永嘉老手涕泪纵横地说道,“今日郑头陀这一去,只求上苍怜我永嘉派几十年苦难,佑野雪在南京横扫四方吧!”
楚中,三楚第一强手李贤甫静静坐在向南京去的马车中,手里紧紧攒着那叶向高送来的战书。
去往南京城的路上,汪绍庆、吕存吾、江用卿、汪幼清、雍皞如也从四面八方启程,向着那南京城进发了。
而另一边……
徽州,苏之轼与许敬仲刚刚战罢了一局,胜败难分。二人相视笑了笑,各自将手中的战书拿起,撕了个粉碎。
“苏兄,下一局该是你先行了。”许敬仲一边将撕碎的纸屑扔到一边,一边说道。
“许兄弟,请了!”那苏之轼抱起一拳,手便伸向了棋盒。
京城,林符卿看着那战书,笑道:“天下豪杰?有几人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待他们决出了英豪,只管来京城找我,我把他们杀个屁滚尿流,让他们知晓什么叫天下国手。”
而在清源……
叶向高的信使来到了朱玉亭的住处,却发现大门紧闭,家中无人。
朱玉亭,不知所踪……
且说那南京高官叶向高一封英雄帖,竟引得四方高手齐往南京城去了。一时间,只见南京城茶楼间四处都是高手,街头巷尾卧虎藏龙,任何一个陌生的面孔都可能是一方豪杰,别处霸主。
风云际会,时势所趋,叶向高、谢肇淛不过推了一下手,只见新安有汪绍庆、吕存吾、汪幼清,婺源有江用卿,无为有雍皞如,六合有王元所,吴兴有范君甫、周元服,永嘉有郑野雪,三楚有李贤甫,再加上南京本地棋手,真可谓是群雄毕至,几乎汇集了此时江南所有英才,堪称江南群英会。
而这江南盛会,各路高手都是目中无人的厉害角色,相聚在一起,不免要有些摩擦——很快,这场大战的前奏就打响了……
话说那新安派汪绍庆、吕存吾二人收到战书之后,便毫不犹豫,日夜兼程赶到南京城,要先来探探虚实,顺便震住南京城附近豪杰。这二人走进一间茶座,却见棋座旁有二人正在对弈。这俩人心中早想到一块儿去了,偷偷溜到了旁边观战。
那正激战的二人,想必也是南京一代名手,知道过几日南京城将群龙聚首,到时这些本地棋手只怕要面临大敌,于是趁着高手还没来,自己先好生练练棋艺,免得过几日丢了人。
那汪绍庆和吕存吾在旁边看着,只见盘上黑白两军杀得难分难解,却各自又奈何不得对方,只得陷入拉锯,两边都下得好生辛苦。
那吕存吾耐不住性子,看了不久,竟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俗手,竟还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汪兄,看来这南京棋界,果然没有高人啊……”
汪绍庆也是个爱显手腕的人物,被吕存吾这么一带,一时间意气也涌了出来,笑着答道:“这棋局若换了你我去下,随便帮着哪一方但指一手棋,管教那对手被杀得屁滚尿流!”
二人旁若无人大笑一通,搅得那棋座旁下棋的二人好生气恼。其中一个忍不下这口气,竟拍案而起。
“二位好汉,有道是观棋不语真君子。我二人还在下棋,您二位有高见大可小声议论,这般羞辱却是为何?”
那吕存吾跋扈惯了,哪里怕这气势,于是竟理直气壮地答道:“我观你二人对弈,行军布阵竟无一步可取,实在忍不住这口气。若你不服,不妨上盘上与我杀上几合,如何?”
那南京棋手知道这二位必定是外地赶来参加南京棋会的,想是一方霸主,不好对付。又看吕存吾气势极盛,心中惊惧之下,那拍案而起的棋手此刻竟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这边几个人争吵,却不意间惊动了一旁一位正饮酒的客人。
“那看客,好大的口气啊……”
棋座旁正争吵间,一个声音却从不远处传来。
汪绍庆、吕存吾这边只看着背影,却不知真身,只道是个管闲事的。那吕存吾嚣张跋扈,怎忍得有人突然插嘴帮着两个南京棋手说话?吕存吾厉声喝道:“那小子,好生无礼。你有眼无珠识不得本大爷,等会知道了大爷名号可别吓破了你的胆!”
“哦?”那插嘴的冷笑一声,只顾饮酒,连脸都没转过去,“未请教,阁下是哪路高人?”
吕存吾冷冷一笑,高声喊道:“我乃新安吕存吾,你可知道?”
那两个南京棋手一听,吓得浑身一抖,急忙躲开。新安虎将吕存吾,乃是新安派一员上将,战功卓著,曾经在京城打下过赫赫威名,胡应麟还给他写过诗呢!一听说这吕存吾大名,众人自然惊慌起来,不敢再多嘴。
吕存吾只道唬住了那插嘴的小子,正得意间,那人却不屑地答道:“区区吕存吾,也敢如此放肆?”
众人皆惊,不知那人究竟是何来头,竟敢得罪吕存吾。
吕存吾大怒,吼道:“想我当年大战京师,连方子振、蔡学海都不敢说能胜我。行走天下,四海皆知我名,你竟敢说我是‘区区吕存吾’,胆子可真不小啊!”
“大战京师?这话似乎从没听别人提起过,莫非是你胡诌的?”那人说完,竟哈哈大笑,哪有半点忌惮。
想那吕存吾与人对敌,从不见哪个对手在他面前尚能如此镇定,一时间吕存吾的心气反而落了千丈,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那汪绍庆比吕存吾心细些,知道这个插嘴的必定不是凡手,想必乃是有些本事的人物。江南棋界,但凡有点本事的,新安派众将基本都见识过了,只是现在看着那人背影,纵使眼熟却也无从辨认。那汪绍庆挤上前来,朝那人拱手抱拳,道:“阁下不知哪路豪杰,可否报上名字?”
那人哈哈大笑,转过身来。众人只见这高手大约三十岁年纪,生得气宇非凡,一表人才,在场众人无不惊叹。
看着那长相,汪绍庆、吕存吾岂能不认识,此刻早已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半声不能言语了。
只见那人也向汪、吕二人拱手抱拳,厉声应道:“在下六合王元所,在此静待南京会战开幕。汪先生,吕先生,好久不见了!”
这正是:
欲起风云百兽行,江南雄主聚南京。
双英意气风发日,不意先锋入敌营。
欲知这汪绍庆,吕存吾与那王元所究竟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