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饭桌上露马脚（二）
满屋酒糟的香味，把饭菜的香味都盖住了，大抵是酒糟开胃，众人吃什么都更有味了。再加上方二哥不似之前那么油盐不进，变得好相与了些，这顿饭吃起来便爽快多了。
李赫斜了一眼，“甜豆腐脑儿有啥好吃的？加了咸菜和腐乳汁的，才叫神仙滋味。”
“甜咸口味，各有所爱，这没什么好争的。”姜棠怕李赫与方二哥不对付，再起争执，索性重起话头：“方二哥，既然金炳刚那么爱吃豆腐脑儿，怎么舍得砸你的豆腐摊子？”
“发羊癫疯！”方二哥愤愤不满，“他一个上门女婿，一双眼睛好的时候，有的是力气干活，金家人自然舍得出钱让他每天吃一碗豆腐脑儿。可他瞎了眼后，没干什么活还穷讲究，金家人能答应？我白送他几碗豆腐脑儿，谁知他得寸进尺还想一直吃下去。我做豆腐卖是要养家糊口的，长期做赔本买卖，那可不行。那天，我就跟他说，想吃豆腐脑儿得先付钱。他拿不出来钱，就冲我发火砸摊子。”
应硕嚼完一块烤鸭，才问：“不给他吃，他就砸摊子，实在是鲁莽粗鄙之人。不过，本官听人说他骂你不务正业，做豆腐是想吃女人豆腐，可有这回事？”
“那天他骂得难听的话多了去了，我从不把这些话放心上。”方二哥不以为然，“我不偷不抢，用好大豆做豆腐，起早贪黑的，挣的是辛苦钱，比他入赘吃软饭强多了。他就是见不得人好，不光骂我，不还骂朱老汉一家？”
“金炳刚过得不如意，又是入赘的上门女婿，没法朝金家人发火，就冲你们这些卖豆腐的和邻居闹，着实是不该。后来你好久没去卖豆腐，直到金炳刚死了再继续去卖，怕的是他再砸你的摊子？”姜棠循循善诱地问。
“那可不？一大家子人全靠我卖豆腐养活，别看豆腐摊子不值几个钱，可要是三天两头被砸了，我豆腐没卖成，还要倒贴钱买摊子，鬼都不愿意这么瞎折腾。”
应硕接着问：“这么说，你对金炳刚和金家人知之甚少？”
“就每天买豆腐见一面，能晓得些什么？况且，金家不像别家人，看我热了或冷了，给口水喝啥的，从来都没有。还骂我卖豆腐，害得金炳刚给馋上了。遇到这种人家，我宁愿把豆腐丢了，也不愿再卖了。好在金家人全搬走了，我卖豆腐再也不用怕他们了。”
金家人跟邻居朱老汉一家结仇，跟卖豆腐的不对盘，跟村里人甚少往来，等于是即使住在村子里，也独进独出，形似孤岛，为啥要这样？莫非想掩盖什么秘密？
应硕再问：“金炳刚买豆腐，总要打开门的，你可曾看过金家人有啥异样？”
“全是女的，穿得花花绿绿的，开个门缝，我哪里看得清？”方二哥言外之意就是啥也不知道。
金老汉生的全是女儿，金炳刚入赘后，为挡煞气好生孩子，金老汉才跟朱老汉为剑墙大动干戈。后面金炳刚瞎了到死的两年间，也没听村里人说他生孩子的事，那到底生没生？
这个疑点，待回了朱家村或找到金家人再解开谜底也不迟。当务之急，是从方二哥这里挖出更多线索。
“那年端午节，你被金炳刚砸了豆腐摊子，前一天也就是五月初四，朱家村发生过巨蟒缠人的怪事，你可听说过？”
“怎么没听说过？端午节一早我去朱家村卖豆腐，就听他们说了。他们还说我卖豆腐到处走动，小心还有巨蟒，让我一定带着雄黄酒。谁知，巨蟒没遇到，豆腐摊子被他给砸了，真是倒霉催的！”
方二哥想起往事仍感怨恨难忍，连干了两盅酒。
姜棠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倒霉，朱家老大也倒霉。我这一直想不明白，大家都说一把火把巨蟒给烧死，斩草除根多好，金炳刚偏要把巨蟒拿去卖。难不成他想卖了巨蟒，好继续买你的豆腐脑吃？”
“很有可能！金家人不给他钱，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巨蟒身上。可惜大家不听他的。他没卖巨蟒就没钱买我的豆腐脑儿，他吃不到豆腐脑儿就气急败坏砸我的豆腐摊子。说来说去，倒霉的还是我。”
应硕另有看法，“巨蟒卖钱固然值钱，可朱家村没有捕蛇的，万一巨蟒再咬人，那可是必死无疑的。金炳刚想赚钱，大可想其他的法子。”
这些线索看似指向明显，实际上又串联不起来，疑点全在死者身上，难道死者是自杀嫁祸给朱家人的？
这一念头刚冒头，应硕便按下去了，断案讲究真凭实据，等搜到了证据，真相和真凶自然浮出水面。
原以为挖到了金子，实则是块硬石头，白高兴一场。众人味同嚼蜡，光吃不言。
倏地，方二哥用筷子拍桌道：“他就是想不劳而获！”
“不劳而获？”应硕反问。
“对！”方二哥答得斩钉截铁，“哪家男人娶媳妇不得花钱，他倒好，一个臭要饭的叫花子，不花一文钱，摇身一变成了新郎官，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还好吃好穿伺候他。”
人都死了，再编排这些有什么用？况且，金炳刚生前瞎了眼，又那么好几年没生孩子，过得不尽如人意。
姜棠道：“倒也不能说是不劳而获，机缘巧合而已。金老汉没有儿子，生了招赘的念头，恰好金炳刚去讨饭，金老汉心善送他吃食，再问他愿不愿意入赘。人家答应了，成了上门女婿。你不也说他连买碗豆腐脑儿也要找金家人要钱，由此可见，他过得并不痛快。”
“白得了个漂亮媳妇，金老汉死后，那么大的家产全是他的，可不就是不劳而获？”
方二哥陷进嫉妒金炳刚不劳而获的念头里顾影自怜，众人却不再劝他。这世上，不论贺氏，有得必有失，入赘的男人，就跟嫁进婆家的女人一样，凡事要受管束，因而大部分男人是不愿意当上门女婿的。
应硕沉默多时，“如花似玉的女人”“漂亮媳妇”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着。
从方二哥怒火中烧的样子来看，他是十分嫉妒金炳刚娶了个好看的媳妇，而他自己的妻子长得丑，又没生下儿子；他不比金炳刚差，累死累活地卖豆腐，还被金炳刚砸了豆腐摊子……人比人气死人，他因此怀恨在心，也是极有可能的。
此外，金炳刚砸他的豆腐摊子，曾说他卖豆腐就是想占女人便宜，难不成金炳刚看过方二哥对女人毛手毛脚的？
换句话说，金炳刚为入赘女婿，跟朱家村的人少有往来，自然也不会关心别家女人被占便宜的事。因而不难推断出来，方二哥吃女人豆腐，便是从金炳刚媳妇身上揩油了！
唯有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应硕忽地放下筷子，直起身子，望向远处，“我们走。”
“应侍郎，这一桌子菜还没吃完呢。”李赫赶紧用筷子夹了许多菜送进嘴里，生怕没吃饱。
“那你留下慢慢吃。”
姜棠和朱益群早已站起来，袁粟也只得放下筷子跟出来。
男主人慌了，“各位大人，吃得好好的，怎么就要走了呢？是不是小的招待不周？”
应硕不答，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门槛。
姜棠代答：“菜很好吃，酒糟也很好喝，今儿我们吃得很尽兴。只是，有公务在身，不宜久留。”
“既然很好吃，那为啥不吃完，还剩那么多呢？”男主人茫然不解。
听到客走的动静，厨娘拎了个竹篮出来，“甭问那么多，挑些好菜装进竹篮里，叫大人们带着路上吃。”
“姑娘，你们大人是要去哪里？”方二哥开口问。
姜棠一脸歉色，“侍郎大人，是去是留，我们只有跟着的份，哪敢过问呢？”
“那倒也是。”
“侍郎大人也爱吃豆腐，若是有空，可能会赶早去你家吃豆腐。”
“那我就恭候各位大人大驾光临了。”
姜棠拎着一篮子好菜上了马车，低头扁嘴闷闷不乐的李赫这才笑开了，“我就说嘛，那么多好菜花了银子的，没吃完忒可惜了。那家主人也是聪明的，叫你带来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在饭桌上喝酒聊天，正经吃菜倒少，没吃饱的李赫，又开始拿着筷子，准备大块朵颐。
“不许吃！”应硕厉声呵斥。
李赫委屈极了，“应侍郎，为啥不让我吃？”
“这些好菜，要送给县牢的朱家人吃。”应硕解释道。
李赫不以为然，“他们要吃，去酒楼叫一桌好菜送去不就得了？”
“本官可没那闲工夫久等。”满脑子吃的李赫，定想不通应硕怎么就没时间等了。他再道：“送了菜，我们要去找金家人。”
金家人住在百里之外，必须赶在天黑之前到，否则天黑了开始宵禁，他们到处走动，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本来打算晚点再去找金家人，刑部侍郎忽然提前，定有其用意。姜棠凝眉苦思，细想其中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