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资本论》(全新增补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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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是永远的现实
——《话说〈资本论〉》全新增补版序

胡晓军

兴人先生请我为他的《话说〈资本论〉》全新增补版作序。我开始翻了几篇文章,竟一直读了下去,直到读完最后一页,便欣然同意了。吴兴人先生已过耄耋之年,竟有如此勇气、有如许精力“重操旧业”,三写《话说〈资本论〉》,令我心佩,促我时习。

对马克思的《资本论》而言,时间不是问题。既然如此,对《资本论》的解读,时间也应该不成问题。我在什么时候读,当然也不成什么问题。据我的轻浅体验,当认真阅读了马克思的著作,诸如《资本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尤其是《资本论》,哪怕仅仅是其中某些重要章节后,便会发生“写一点什么”的冲动。盖因书中那浑厚透彻的思想力,会将读者本有的思辨力唤醒、激活所致;然而最根本的,恐怕还是“实践”二字。

马克思主义既是思想,又是力量,正如吴兴人先生所说,这种思想“是能够推动和改变世界”的,且已被人们所证明了的。马克思主义所以成为世界上最大最广、最持续、最深刻的人类社会实践,盖因其理论直接联系于、付诸于行动,这行动何限于、何止于令人想“写一点什么”而已。

新世纪似乎没能为人类带来更多欲望中的东西,而雾霾、恐袭、病毒、局部战争却更多、更频繁地到来。究其实质,它们也正是欲望中的东西,又是对欲望本身的惩罚。实体经济和金融市场的飘摇动荡,包括次贷危机、石油暴跌、黄金暴涨、汇率剧震、股市崩盘……先是自西而东,后又由东至西,波及万众,遍达全球,它们全都是欲望中的东西,又都是对资本这个怪物的一次又一次痛击。资本既促进了文明,也进化了野蛮。

而人类呢,既创造了繁荣,又制造了灾难;既带来了财富和殷实,又生成了贫穷和空虚……人们需要资本,但又无法完全控制资本。马克思自然不会复活,《资本论》却是再度走红,经典又一次证明了自己。不,经典证明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是别人用经典证明了他们自己。

经典诞生之后的境遇,大致是这样的——当社会安乐时喑哑无声,当世界危难时璀璨生光。这是每一个活着的人的感觉、感知和感悟。经典会无数次地被发现,但每当再一次被发现,总像是第一次被发现。盖因人们总是用目下发生的现实,去重新印证经典。所谓重新,此处该是“新重”才对,即以新的现实,对经典进行重识和重温。我读本书,便有和“第一次”“再一次”“再而三”的三重感觉。

“新闻人学者”——也许我可以这么称呼吴兴人先生。他毕生从事新闻工作,其对新闻的敏锐度、辨析力和挥发性不但成为本职、本位甚至本能,而且升格为学问、学术以及学养,同时依然保持着新闻所特有的“迅捷”精神。其实,《话说〈资本论〉》第一版早在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时就已问世,写作起因便是一条《资本论》在中国某省脱销的新闻。

《话说〈资本论〉》正是以经典的关键语句为引子,由原著中的例证引申,引了大量古今中外的“新闻”,来作注释。吴先生以新闻的眼光择取它们,以学者的逻辑贯串它们,以作家的章法演绎它们,以诙谐的性格调侃它们。这些正是全书最核心的部分,也是我最关注的部分——丰富鲜活的事例,精准科学的分析,以及历史的、辩证的唯物主义的阐释和论述。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文章中的思想和情感,既源自于吴兴人先生的广闻博识和深思熟虑,更得益于他对数十年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关注。世界经济本已趋于下滑,加上此次新冠疫情,可谓雪上加霜,危机卷土重来,反思势所必然。我由此认为,《话说〈资本论〉》的“话说”,可以无限地增补和再版下去,因为“再一次”永远会发生、“第一次”必将要出现。从第一版、第二版到最新版,可以发现吴兴人先生正是以此反思,并不断作出观察、判断和研究。

在本书中,吴兴人先生依然采用了“兼顾两头”的老办法——一头是马克思原话,另一头是新冠肺炎疫情。两头一碰,便碰出了思想的火花,碰出了精彩的议论,碰出了幽默的语言。如《伦敦成为一座“瘟疫之城”》《再谈黑死病对人类的威胁》《居住的贫困和肺病的流行》《春天为何寂静?》《牛奶怎么又倒入河了?》诸文,均紧密联系人类历史上的瘟疫,结合如今新冠肺炎的流行,探讨了人类与疾病之间的关系,分析了瘟疫对人类生存、发展中造成的各类影响,给人以温故而知新的感觉。

在读了新增的文章后,我感到吴兴人先生在这11年间,从未停止过对“新一次”的观察和对“再一次”的实践;至于他的写作初衷,也有十分明显的进化,即从仅仅是“以易为人们接受的方式宣传《资本论》”(第一版序)进化到“试图提出一些解决问题的思路或建议”(第二版序),再进化到为了“洞悉和分析这个时代和这个世界的各种难题”,从而寻找“进一步的思考、促进进一步研究和为真理而斗争的不竭的源泉”(最新版自序)。这是时代和新闻的要求,是实践和理论的要求,更是头脑和人性的要求,是一个详参并透悟了马克思主义的“新闻人学者”的自然生长、不断发展的行为。就像吴兴人先生自己所言,他平素多关心时政新闻,但这些年来更关注经济新闻。时政的核心也是经济,如同言论的核心是思想一样,这是一种先由外向内、后内向外的自觉作为。

读《话说〈资本论〉》新版,不免经常联想起吴兴人先生的杂文,尤其是那些采用拟人写法、带些童话色彩的“青霉素自述”“医托自述”“穿山甲自述”“白羽鸡自述”来,这些文章,读者可在《人民日报》《新民晚报》和新媒体上轻易找到。新闻素材基本相同,写作手法却不雷同,更是直行旁逸,有若杂树生花、变幻多姿。我总结为,博闻敏思是其质地,活脱风趣是其风格,强大而发散的想象力则是其作为一位作家的天赋。这是别具一格的杂文。我读他的文章甚多,与他交谈极少。透过大量的文字和少许的言语,我感觉吴兴人先生的诙谐是以严肃打底的,他的夸张是以逻辑打底的,他的热诚是以冷静打底的,他的分析是以理论打底的。他集新闻人的笔力、治学者的思力、杂文家的才力于一身,举重若轻,信手拈来,使书中所摘录的一百多年前马克思的话,真切若方出口、亲近如临耳畔,似针对当前的社会现象所说,具有很强的针对性和可读性。

《资本论》的首版已过去了一百五十多年。作为经典,《资本论》的长寿不仅映射着资本主义无法克服的短板,更透视着人性和人类社会难以改正的弱点。商品、货币、资本,生产、过剩、危机,循环往复,不断自身否定自身,马克思超强的“抽象力”需要新的现实和想象力加以还原,让今天的人们,尤其是当代的中国人充分地认知其另一面,即除了作为政治家、革命家的马克思,还有作为哲学家、经济学家的马克思,更有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的马克思。马克思之所以既伟大又平凡,便是因为他的主义属于被其肯定和被其否定的双方,或鼓励其坚定和坚持,或训诫其改良和改进。马克思和他的《资本论》是对全人类、全社会的贡献,无论无产者还是资本家,无论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马克思自然不能复活,但马克思主义会使所有的人睿智和成熟起来、坦荡和担当起来,用他的智慧指导我们继续前进。

(作者为上海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上海诗词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