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首战告捷
下午五点,市局全体党委成员、武警支队政委和几个分局局长齐聚刑侦指挥室。他们一坐定,便觉察出气氛不对,指挥室里竟然实施了通讯屏蔽。叶天佑见人到齐,立即宣布开会。他说:“秦副支队长刚执行任务回来,他有紧急情况向各位汇报。”
秦枫两眼通红,面呈菜色,却依然精神抖擞。他站起来,用力地敬了个礼,说:“我要介绍的,是近年来横行汉洲的黑恶势力团伙‘讨账缉查局’的情况。分两类进行,一是视频,二是文字资料。”
秦枫一边说,徐俊一边操作电脑,电脑连接着投影仪,光柱投射在对面墙壁的大屏幕上,上面有一个鼠标箭头在游动。鼠标在一个文件夹点了一下,里面有很多文件。箭头点击了其中一个文件,屏幕上开始播放视频。
秦枫说:“这是明城大酒店十七层多功能厅。”镜头在此时定格了,热闹的赌博场面,其中一个人的头像被拉近。接着,屏幕被切割,旁边出现了另一幅图片,是一张身份证复印件,旁边是此人的姓名籍贯年龄等资料。
秦枫指着屏幕说:“这个人叫苏洪宝,人称洪二爷,地下组织‘讨账缉查局’头目,号称隐身人,多年来组织赌博、放高利贷、收账杀人伤害犯罪,具备十分丰富的反侦查能力。”
鼠标再点击一下,镜头继续播放,又回到赌博画面。不久再一次定格,出现了另一个头像及身份证复印件。
秦枫介绍道:“他叫李凯,人称凯子,马仔称他为凯爷,曾因伤害罪,被判刑六年,刑满释放后跟随苏洪宝,是收账组的头头。”
秦枫前后介绍了几十个人,这些人中,绝大部分是刑满释放人员,极少数几个虽然不属于两劳范畴,却在公安部门监控的重点范围,比如吸毒人员、社会混混等。这里面就有雁厨伤害案中出现的那一高两矮三个嫌疑人。
叶天佑见秦枫还要介绍下去,打断了他,说:“秦枫同志,这些情况,你不必一一介绍了,你直接告诉我们,已经查清身份、地址,他们的组织结构怎样?可以收捕到位的有多少人?会不会溜掉大鱼?”
秦枫说:“由于时间太短,已经查清的有三十多人,组织结构在刚才的介绍中初步讲了,已很清楚。大致是以苏洪宝为首,李凯、佘小文等为骨干成员,阳宝、刘铁头、易粽子等人为一般成员,通过放高利贷、赌博诈赌、强迫交易、非法拘禁、伤害勒索等犯罪活动疯狂敛财,并将非法所得用于违法犯罪活动或维系组织的生存、发展。”
接下来,秦枫介绍了几个具体案例。他说:“这里,仅仅抽取了几个典型的。”
这些案例,在座的大都听说过。当初就让他们义愤填膺,热血沸腾。此时再听一次,仍然觉得令人发指。如果没有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仅仅是介绍事件,人们还以为是香港警匪片里的故事。
在座的都是维系一方治安稳定的大员,在他们看来,正是因为他们的努力工作,辖区才得以安宁祥和,人民生活才安定快乐。然而,秦枫集中介绍这些案例,无异于揭开了他们的伤疤,揭示了美满幸福表象之下,同样拥有崇高生命的底层民众没有最起码的安全保障,活得如此艰难。
但是,黑恶势力团伙犯罪之所以如此猖獗,恰恰是权力在当他们的保护伞。这就存在着两个方面的不确定因素:一是在座的各位充当过保护伞吗?恐怕他们自己都不一定清楚,手里的权力是否被这个组织利用,是否为他们提供过保护?甚至是否因为自己的良知被购买,实际失去了对权力的控制,让这个组织绑架了他们手中的权力?二是就算拿出雷霆手段,如果能一举将黑恶势力消灭还好说,假如一着不慎引火烧身呢?被鹰啄瞎眼睛的猎人又不止一个两个;还有,就算将黑恶势力团伙灭掉了,可他们有手段灭掉黑恶势力团伙背后的权力大伞吗?犯罪组织不在了,保护伞还在,那些人还在台上,仍然握着权力,不经意间,那些权力便可能发生作用,许多作用同时发力,扫黑者的政治生命就完了。
各种不利因素都摆在那里,还有人敢于无所顾忌、一往无前地与黑恶势力团伙做彻底的斗争吗?这也是黑恶势力团伙从潜滋暗长到长期存在的主要原因。
但今天情况不一样了。秦枫摸清了黑恶势力团伙的整个结构,犯罪事实令人触目惊心,叶天佑没有通气就把所有该到的人都请到了指挥室。在座的已经非常清楚,叶天佑和秦枫显示出跟黑恶势力团伙水火不容的决心和勇气。
肖含章作为常务副局长,多次在公开场合听到叶天佑谈到组织扫黑行动的话题。他理解叶天佑的心思,也从某个角度探知到这可能是市委甚至省委的态度。
他首先表态:“关于市内存在黑恶势力组织犯罪,我一直在密切关注,但这个组织活动隐秘,藏得很深,情况不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打击契机。这次秦副支队长深入调查,将他们的情况和盘端了出来,十分了得。我认为,应该趁热打铁,采取统一的全面的集中行动,形成一种泰山压顶之势,将之连根铲除。”
肖含章带了头,其他成员确实被那些案例震惊了,心中有很多话要说,便一个接一个地表态。眼前的事实触目惊心,对于扫黑行动,大家一致赞同。分局长是从底层一步步上来的,社会是个什么情形,黑恶犯罪是怎么回事,他们非常清楚。但是,正如肖含章所说,犯罪组织隐藏很深,不完全摸清情况难以一网打尽。现在,既然情况已经明了,何不一举摧毁。
叶天佑问:“还有没有其他看法?”
分管治安的副局长胡小跃说:“我举双手赞成开展这次行动,但有两点建议供参考:一是请党委对这次行动可能引发的后果进行评估,会不会出现打蛇不死反被咬的局面;二是这么大的行动,需不需要向市委、省厅汇报,争取上级的支持?”
胡小跃此说,又挑起了大家的担心,会场再次议论纷纷。这时,指挥室外响起敲门声,党委秘书出门接过一份材料,递送到胡小跃面前。胡小跃浏览了一下,签了字,又拜托秘书给递送了出去。
叶天佑待秘书坐好,摆手止住大家的议论,说:“小跃同志的建议很重要。雁宁同志跟我汇报秦枫的侦查情况时,实事求是地分析了当前面临的困难和存在的矛盾,预估了最坏的后果。今天,把大家都请过来,就是要党委每一位同志都随时掌握情况,如果出现问题,党委及时研究,立即应对。至于请示上级,这是一定要的。这件事,由我来协调。其他方面,还有什么需要讨论的?”
这等于跟大家说,该考虑的问题,该承担的责任,叶天佑都考虑到了,行动会开展,而且是马上。行动结果如何,出现什么样的问题,叶天佑会一力承担,其他成员做好自己分管的工作就行了。
叶天佑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掠过,会场鸦雀无声。
“下面,我宣布,扫黑行动正式开始!刑警支队、武警支队按预定方案,将抽调人员分成五个小组,分属各分局局长指挥,对各辖区内的黑恶势力犯罪组织成员进行抓捕,不许有任何人漏网。”
钟雁宁、武警政委和各分局局长以军人的姿态,立正应道:“是!”跑步出了会场。
扫黑终于拉开大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反复,出现什么变故,无法预料。但秦枫坚信,有叶天佑的驾驭,不论掀起什么样的风浪,都不会影响最后的结局。
秦枫登上指挥车,叶天佑拉住他的胳膊,说:“老弟,这把火是你促成我烧起来的,能否火烧连营,全看你刑侦支队了。”这是叶天佑第一次喊秦枫老弟,分量不轻。
秦枫说:“你放心吧,您都叫我老弟了,我还不知道您的压力吗?这条命都是您的。”
抓捕对公安来说是小菜一碟,五个分局在刑警支队和武警支队的配合下,利用晚餐时间,在对象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全力出击。在抓捕名单上的小鱼小虾,一网下去,差不多捞了个干净,但三条大鱼,头目苏洪宝和刘浩,以及苏洪宝的贴身保镖李凯,不知是感觉到水势不对,还是嗅到了风声,“哧溜”一声跑了。关键头目脱逃,许多案情无法对证。喽啰也都是些几进宫的“狱里太岁”,装疯卖傻,什么都不肯说,案件陷入被动。
叶天佑冲到秦枫办公室大发雷霆,把办公桌当鼓擂,几乎擂破了桌面的赭漆。擂得差不多了,他才转换了语气,说:“你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复杂的案件,情有可原,不要因为我发脾气而失了锐气。下一步,你必须全力追逃,他们就是窜到天涯海角,也要抓回来。”
钟雁宁听着叶天佑的话,虽不是针对他的,但他是刑侦支队主官啊,心里更不是滋味。汪涛和徐俊等刑警聚在走廊里,听着叶天佑训秦枫,感同身受——这活儿该怎么干下去呢?
叶天佑理解大家的情绪,特地跑到市委为这次参与抓捕的民警请功,并召开了一个全市性的公安庆功会。秦枫心情凝重,可他明白叶天佑的良苦用心,骂是骂,但局长对他和刑侦工作是满意的,值得肝胆相照。
庆祝会开得热闹非凡。会后,叶天佑跟刑侦支队班子成员座谈,说:“这次扫黑,同志们表现不错,市委市政府很满意,市委唐道生书记表示,不仅要嘉奖有功的单位和个人,还要对有突出贡献的人员予以重用。汉洲群众更是欢欣鼓舞,敲锣打鼓地给我们送锦旗。扪心想一想,我们干了些什么?不就是做了些分内事吗?做了分内事,领导群众就给我们如此高的荣誉,我们不该得意,而应该惭愧!这说明我们的工作距党和人民群众的要求差得太远。我向市委唐书记立了军令状,汉洲的公安工作要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我有这个决心,不知大家有没有这个决心?”
“叶局,放心吧,汉洲的每一个刑警都会朝着你既定的目标努力。”钟雁宁说。秦枫和汪涛听着,没有吭声。
“这次行动,漏了几条大鱼,远没有取得成功。大鱼一天不逮住,我们就一天不收网。我们不能坐在党和人民给予的荣誉上面穷开心。记住,要将荣誉当压力,要内紧外松,将追捕进行到底。同志们啊,我们的工作是开多大的花,才能结多大的果,没有轻闲的。抓了这么多人,预审是大问题,对这些人的审讯一定要细,一定要顺藤摸瓜,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旦发现有保护伞嫌疑的线索,直接向我汇报。”叶天佑说话的思路很清晰。
秦枫说:“叶局说的最后一条很重要,扫黑必须斩草除根,保护伞不除,黑恶势力还会滋生。这次大鱼漏网,给同志们脸上写下的耻辱,也许就是保护伞作祟。”
秦枫的话说得几个人心里沉甸甸的。
集中行动那天,指挥室的通讯是屏蔽了的,与会人员电话不能打,微信、短信都不能收发,走出指挥室的同志一律不准带手机,只携带同频对讲机,不能与外界通讯联系。技术监控显示,那天确实没有任何人跟外界有过联系。
其他参战民警事先不知道行动目的。而且,对苏洪宝、李凯的抓捕由秦枫、汪涛亲自带队,如果秦汪两人走漏风声,这次行动不会取得丝毫成绩。
叶天佑让秦枫负责调查内鬼。
秦枫很动脑筋,他熟悉整个抓捕行动方案和所有参战人员,很快排除了参战人员通风报信的可能。
另外,苏洪宝和李凯也不可能在行动前得到消息。他们居住在梅阳区,侦查锁定的地点是两个相距不到一千米的住宅小区。两个小区里还住着另外五名喽啰,梅阳分局安排了三个组抓捕这五人,五人全部落网。如果有一点点回旋时间,他们就可能带走其中一两人。
难道是行动中有人看到公安集结起了疑心?
问题真的出来了。
送材料给胡小跃签字的民警胡安离开刑侦楼后,发过一条信息。这条信息十分可疑,接收的电话号码没有登记。奇怪的是,这个号码前后三个月只跟胡安有过几次联系。
“相当于这个号码是胡安独享的?”秦枫问。
“没错。”技侦民警回答。
“查上次联系时间。”秦枫沉着脸说。
据治安支队长回忆,这个号码上次跟胡安联系的时间,正是支队查获一个赌博窝点开展行动的时间。那次行动,除了收缴到少量赌资,聚赌人员全部脱逃了。
“能够对那个号码实施定位吗?”秦枫问技侦民警。
民警挠了挠头,对机房下达追踪指令。遗憾的是,只能追查到机站,无法确定具体地点。那个机站在梅平区,跟苏洪宝、李凯居住小区相距十多千米。
本想夯实证据再动胡安。没办法,只得找胡安要口供,再查证据。谁知,传到支队长办公室一问,胡安爽爽快快地交代了那个电话号码的持有人。
号码机主是一个孤寡老人,七十四岁,多年中风半瘫,一直接受胡安的资助。胡安出示了那天发出的信息,他告诉老人,下班后,他会送两斤鸡蛋过去。
当地派出所派人到孤寡老人家走访,老人证实胡安在那天下午确实去了他家,鸡蛋还在。
秦枫暗自思考着,看来,深冬寒重,自己的苦日子真的要来了。
出现泄密事件,却查不到内鬼,那就只有等着他再次泄密,再根据泄密的方式和途径找人。真到那时,事情会是什么样子呢?
初进看守所,那些喽啰佯装铁嘴钢牙,试图负隅顽抗,闭口不说话。几天后,因为分开关押,彼此没有联系,与外界也完全失去了联络,对于案件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一无所知。他们之中,有的开始恐惧,有的开始猜疑,思想波动非常大。
秦枫抓住各自心理,旁敲侧击施加压力,有人偶尔露出一两句话。专案组抓住这一两句话,在审讯其他人的时候大加利用。其他人不清楚这些只言片语是怎么来的,以为某人说了什么,明哲保身的想法爆棚,不得不对这些只言片语做出应对。应对的时候,难免又会露出某些细节。这些细节又被专案组利用,如此反复周旋,斗智斗勇,冰山终于慢慢凿开,缺口渐渐变大。
不知不觉之间,缺口越开越大,有些人开始崩溃。专案组抓住这一点,制定了详细的审讯计划。针对组织的外围人员,进行自首从轻的法律教育。告诉他们既然不是主犯,拿的钱也不多,如果继续顽抗下去,很多账就会算到他们头上;如果积极检举揭发,争取立功,就可以得到一个公平公正的从宽处理。
如此层层突破,先审最底层的外围成员,再审一般成员,抽丝剥茧,达到推倒多米诺骨牌的效果,许多人开始与警方合作。
真相呼之欲出,疑点也越来越重。
首先是这个组织的名称,有人说叫“讨账缉查局”,有人说是“地下处警队”,有人说根本没有名称,不过是有人害怕,强给安上的称呼;其次是他们的老大,有的叫洪二爷,有的叫宏二爷,但问到老大的真名,他们却称不知道——从来只听人传达老大的旨意,却从没看到过老大的真面目。
秦枫每天坐在审讯室里听他们东拉西扯,终于获得一条重要信息。洪二爷在广东东莞有一个落脚地——怡景公馆六号楼。综合分析各方面的情况,苏洪宝、李凯很有可能躲藏在那里。秦枫立即请东莞的同行协查,获悉房主为一香港商人,叫夏猫,曾在汉洲投资过娱乐城,但他似乎一直没有住在怡景。
这一情况更加深了苏洪宝住在此地的嫌疑,秦枫向叶天佑做了汇报。叶天佑指示他带着汪涛和徐俊直赴东莞。当天深夜,秦枫三人在东莞警方的配合下,悄悄包围了六号楼。
整个别墅区一片寂静,冬夜的凉风吹得人清爽舒服,楼里一直黑沉沉的,没有灯光。秦枫吩咐汪涛、徐俊小心谨慎,注意隐蔽,作为黑社会头目的苏洪宝手里一定有枪。
子夜一点,秦枫准时展开行动。荷枪实弹的东莞刑警跟在秦枫三人后面,快步接近小楼。秦枫低吼一声“上!”三人几个腾跃,便靠到了门前。
汪涛掏出工具,小心翼翼地插进锁孔,轻轻一扭,门无声地开了。秦枫侧了侧身,迅速钻了进去,身后的徐俊扭亮手电。
客厅很大,大理石地面在手电光映照下泛着幽幽的光,靠墙一圈红木沙发、茶几,却套着灰白的布罩,给人很不吉祥的感觉。对面墙上挂着超大电视屏,厅里别无他物,显得空阔而荒凉,冷森森的,毫无生机。
秦枫不由得握紧手里的枪,指示汪涛将手电光柱移向螺旋式楼梯。他随着光柱往楼上蹑步爬去,徐俊以防范姿势紧随其后。
楼上仍是客厅,窄小些却富丽堂皇,没有罩布帘等物,家具和装饰显得典雅而浪漫,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带着彩色图案的地毯,距落地窗两米处摆着一架钢琴,四周墙壁挂着油画。秦枫细细查找,终于发现钢琴左侧有扇跟墙壁浑然一色的门。推开,里面便是卧室,一张阔大的床,覆盖着淡金色床罩,床头摆放着两个布娃娃,床头上方挂着一张繁花似锦图,情调显得十分温馨。秦枫警惕地巡视着,这里显然藏不住人。
汪涛从卫生间出来,对秦枫摇了摇头。
徐俊找到了另一间卧室,里面连床都没有摆放,仅有一张书桌。
因为是秘密搜查,不能毫无顾忌地翻箱倒柜,只对室内物品谨慎地翻动,查找一些苏洪宝可能来过的线索。
衣柜、床头柜、壁橱,还有书桌,毫无所获。
榻榻米、地毯、抽水马桶、天花板,一无所得。
这时,在客厅细查的徐俊突然低低地惊叫一声,然后神情激动地跑向秦枫,手里拿着一个油纸袋,兴奋得声音发颤地说:“秦支,您看,枪。”
秦枫连忙接在手里,剥开层层油纸,赫然是一把左轮手枪。他将枪掂在手里看了看,正宗的警用左轮,心里禁不住咚咚急跳起来:这会不会是梅阳巡警李成的枪呢?如果是,那也太巧合了,说明苏洪宝或李凯就是抢枪嫌疑人,他们一定藏身在这里。
“怎么办,秦支?是不是把枪带回去?”徐俊见秦枫沉吟不语忍不住问。
秦枫点点头。“拿回去进行枪号比对和弹道检验。”
涉枪是重大犯罪。东莞警方高度重视,向全省发出了协查夏猫的通报。信息反馈过来,夏猫正在南海开发房地产,项目在和兴度假村。
秦枫迅速赶到南海,并与南海警方取得联系,第一时间来到山清水秀的和兴度假村,敲开了董事长的门。在秘书的引领下,他们见到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他按着远超常人的肚皮,用警惕的目光扫了秦枫他们一眼,问:“你们是汉洲市公安局的?”
“是的,”秦枫说,“你就是夏猫先生?”
夏猫企鹅似的返身回到老板桌后面,坐进转动的皮椅里,侧身坐着,好像椅子太小,不足以容下他肥胖的身躯。他斜着眼睛,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有个案子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秦枫对他那种睥睨一切的姿势十分反感,但顾及他的香港身份,为了侦查工作的顺利,不得不耐住性子。
“什么案子?”夏猫翻了翻厚重的眼皮,反问式地说,“我没跟人有经济纠纷。”
秦枫沉吟片刻,说:“刑事案子。”
“哦。”夏猫仿佛突然受惊似的说,“请坐,请坐。”脸上猛地堆起异常热情的笑容,再次从转椅上站起来,移出来跟秦枫等人握手。
秦枫和汪、徐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夏猫招呼秘书倒茶,然后说:“只要不是涉及商业秘密,你问,我会言无不尽。”
秦枫单刀直入地问:“夏先生,请问您在东莞有几套房产?”
夏猫哑了一下,瞬即警惕起来,瞪着秦枫问:“你们……你们是来查我家底的?”
“别误会,我们想从中查知一件事。请说。”
“有两三套,不过装修住过的只有怡景公馆,那是我在东莞搞房产的时候置办的,有两三年没去了,现在只偶尔打发一个工人过去打扫。这跟案件有关吗?”
“最近没安排外地人住过?”
“啊?”夏猫吃惊地看着秦枫,很费解的样子,“南海有的是宾馆,我要安排几个人住,送到东莞费事干什么呢?”
“可里面就住着汉洲的一个逃犯。”秦枫肯定地说。
“你们抓住他了?”夏猫似乎松了一口气,“怎么就躲到我别墅里了?是个什么人呀?”
秦枫注视着他,想看出他是否在表演,但他言行真诚,没有丝毫破绽。“很遗憾,让他跑了。我们希望你能提供一些线索。”说着,拿出苏洪宝的模拟画像,画像上配有身份证大头像和身上绣着美女头像文身和手臂、手背长黑色长毛的文字说明。
夏猫很认真地看了一会,摇摇头说:“这个人?从来没见过。就是他躲在我别墅里?”
“对,就是他。”秦枫将画像放在茶几上,“您在汉洲开娱乐城是哪一年?”
“前年吧。”
“认识汉洲一个叫洪二爷的人吗?”
夏猫摇摇头,接着关切地问:“他的真名是什么?”
“苏洪宝。”
夏猫再次摇了摇头。
汪涛耐不住性子,说:“不认识?你把东莞别墅的钥匙都给了他,还说不认识。”
夏猫很无辜似的看着秦枫。秦枫苦笑了笑,意识到问话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起身跟夏猫告辞。夏猫很热情地送他们出门,表示一定尽快把东莞的房产处理掉,以免藏污纳垢,招惹是非,费神费力。
回到住处,秦枫跟汪涛、徐俊商量下一步怎么办。上门找夏猫时,他们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如果夏猫真藏匿了苏洪宝,已做了转移,他绝不会向警方承认,即使拿非法藏枪来威胁,他也会百般搪塞、遮掩。
徐俊说在秦枫跟夏猫谈话时,他注意观察过夏猫,发现他是在做戏,貌似坦然的表情很僵硬,目光不安惊惶、游离不定,由此可见,他心里有鬼。如果是他为苏洪宝提供藏匿之所,一定清楚苏的行踪,不妨采取秘密侦查手段,咬住夏猫,争取有所突破。
汪涛十分赞成徐俊的说法,认为逃犯在外一般不会惊动太多的熟人,人多容易走漏消息,所以苏洪宝可能还跟夏猫在一起,盯住夏猫,才可能抓住苏洪宝。
在南海警方的全力协助下,秦枫三人秘密查知了夏猫的住所南海度假村。但蹲点守候了几天,度假村夏猫的住处一直没有动静。南海警方反映他频繁出入鲸洗浴中心,甚至有时在洗浴中心过夜。
秦枫决定主动出击,汪徐两人继续监视度假村,他化妆潜入洗浴中心,一探究竟。
这天晚上,秦枫西装革履,油头粉面,一副一掷千金的模样走进洗浴中心,在桑拿房待了一会儿,便进了专为贵宾设计的休息室。刚坐下,身着粉衣红裙的妈咪就款款走了过来,嗲声嗲气地问:“先生,要不要按摩?”
秦枫斜了她一眼,不客气地说:“按什么摩,有没有品位高些的小妹妹?别他妈的我要小天鹅,送来的却是大肥鹅。”秦枫装着常客的样子,玩幽默。
妈咪忙献上一张谄媚的脸,说:“这次一定让您满意,您等着啊。”
过了一会,秦枫正在假寐,忽听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喊道:“老板,您好!要不要换到包房里去。”说着,小姐将如花的小脸凑到秦枫的眼前。
秦枫瞄了一眼,二话没说,跟着她来到一间相对隐秘的包厢。
“老板,请上床,我帮您脱衣。”
“别忙,小姐几号啊?”秦枫佯装老手似的问。
小姐巴不得拖延时间,于是在他身旁坐下答道:“9号。”
以秦枫的经验,像这种大型洗浴中心,小姐少说也有上百人,能排前十的都是老资历的佼佼者。这种人钱看得重,懂江湖,心思灵活。
秦枫侧过身子问:“你在这里做了多长时间?”
“两年多了。”
“那一定接待过不少客人,见多识广啦。”
小姐耸耸肩,丝毫没有羞涩感,反而直率地说:“像您这样进来还有心情聊天的老板倒是见得不多。”
“哦。”秦枫不以为意,“有笔轻松赚钱的买卖,你干不干?”
“那要看是什么钱啰。”
“跟你说实话吧。我有个债主,是你们这里的常客,这几天突然找不着他了。他欠我一笔大钱,如果你看到他或者他的马仔及时告诉我,给你三万,怎么样?”
小姐迟疑了一下,说:“有照片吗?”
秦枫掏出苏洪宝的画像和李凯的照片给她看。
“啊,就是他呀!早先我还陪过他。”小姐指着苏洪宝说,“他好像跟我们老板很熟,常常白吃白拿尽占便宜。原来是个欠债鬼,难怪。”
秦枫心里了然,装着很熟络的样子问:“是夏总的朋友,对不对?”
小姐点点头,突然悄声说:“这事你只能拜托我一个人。”
秦枫心里不觉好笑,旋即做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道:“那是当然,你给我盯着,只要帮我找到他,不会亏待你。”
小姐两眼放光,跃跃欲试地说:“那我这两天不休班,没时没刻地帮您盯着。哎,老板,你电话多少,发现了好联系您。”
秦枫掏出准备好的电话号码纸条。小姐像捧着金块似的,小心翼翼地折了折放进胸罩里。
第二天是圣诞节,洗浴中心生意火爆。9号小姐为了盯住苏洪宝,放弃一个又一个点单客。她坚信讨债鬼一定会来。晚十一点,洗浴中心二楼走廊突然出现两个男子,一个壮实魁伟,走在前面,一看就是老板像,一个精干稍矮,像个跟班。9号小姐揉了揉眼睛:就是他们!她立即给秦枫发了个信息,并说定下包房后,再告诉他详细情况。
秦枫接到信息,一边带上汪、徐两人往洗浴中心赶,一边给南海警方打电话,请求支援。
圣诞节本是西方节日,国内商人为了促销,大肆宣扬,弄得花里胡哨,土不土洋不洋,倒是吸引了挥金如土的富贾目光。苏洪宝是个赶潮的人。他跟李凯窝在租住的平房里无聊,心痒痒地,便打夏猫的电话想出来玩玩。夏猫本来担心警察,但经不住苏洪宝磨叽,又考虑到今晚人多,不易被人察觉,便从暗门把他们接上二楼,秘密地安排进暂时空着的202、217两个包房。
秦枫三人赶到洗浴中心。他让汪、徐两人各守住前后门,防止苏、李两人溜掉,并等待南海警方的支援,然后只身一人往里面闯。
汪涛拉住他,担心地说:“秦支,他们两人,而且身上可能有枪,你一个人进去危险。”
“顾不了这么多了。”秦枫摔开汪涛的手,说,“走一步,看一步,不一定需要硬拼的。”
他已经来过一次,懂得房间的结构和娱乐程序。简单地办好手续,也不进洗浴室,直接往9号小姐指定的楼梯口走。9号小姐正焦急地等着,一见面,便拉着他要钱。
“少说废话!”秦枫耍起大老板威风,“告诉我那个欠债鬼在哪里,钱不会少你的。”
9号小姐想想,既怕秦枫跑掉,又怕得罪他闹开了,自己收不了场,只得往二楼指了指,说:“壮的在202,瘦的在217……”说着,溜进了楼梯口里。
秦枫没等她把话说完,箭步一跃,便往二楼跑去。
再说苏洪宝正在和小姐亲热,外面响起轻扣房门的声音。这是他跟夏猫约定的暗号。苏洪宝很不耐烦地推开小姐,拉开门栓。
夏猫慌里慌张地冲进门,二话不说,拉起苏洪宝就往门外走。苏洪宝焦躁地甩开夏猫,狠狠地说:“夏总,你这是干什么,事儿还没干完呢?”
“要怪只怪公安不给你干事的时间吧。”夏猫冷冷地答道,“我刚才得到消息,公安局的警车正往这边开,好几辆呢,如果我估计得没错,就是冲你来的。”
苏洪宝大吃一惊,霍地窜出门,却又疑惑地问夏猫:“警车往这边开,你怎么能断定他们是冲我来的呢?”
“这么晚,又是圣诞节,没点征兆就如此兴师动众过来,你以为他们上山打猎吗?”夏猫狠狠地瞪着苏洪宝,“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苏洪宝要往里面跑:“我去叫凯子一起走。”
“你疯了?自身难保,再耽搁,警察上楼了。我去安排他好了。”
苏洪宝还想争辩,夏猫手下用劲一把将他推进了暗门。夏猫把暗门关好,从二楼走廊观察,丝毫看不出那里有门开关的痕迹。他疲累地倚在202门首,正考虑着如何通知李凯,秦枫像个醉鬼似的冲了过来。
秦枫夹克披在右肩,右手握着手枪裹在夹克里。他一看见夏猫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看情形,苏洪宝已经溜了。但他还是假装不认识夏猫似的闯进202,在里面搜索一番,又假装走错门似的冲了出来,往217跑去。
李凯已经接到苏洪宝的电话通知,但他正在跟小姐滚床单。秦枫冲进包房时,他衣服还没穿齐整。但此人被苏洪宝拉为心腹,在黑道上立起山头,不是白混的。他身上随时带着手枪,穿衣前便上膛放在顺手的地方。拉门声一响,右手抓起手枪对着门口便是一枪。
秦枫早有准备,但没料到李凯如此不计后果,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左臂中弹,全身一震,滚倒在地。与此同时,他裹在夹克里的手枪开了火。李凯应声倒地身亡。
闻讯赶到的南海警方将鲸洗浴中心进行彻底搜查,没有发现苏洪宝的踪影。
秦枫被送往医院就诊,南海警方对夏猫采取了强制措施。汪涛和徐俊参与对夏猫的讯问。
“夏猫,这是我们第二次传讯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夏猫对这种场合已经司空见惯,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目光沉稳地看着几位刑警。“大约是为了发生枪战的事吧,我也不知道客人怎么会带着枪啊?”
跟这种老油子兜圈子是白费劲,汪涛单刀直入地问:“你把苏洪宝藏到哪里去了?”
夏猫脸上闪过一丝惊悸,马上又恢复平静,否认道:“你说的苏洪宝是什么人?”
“洪哥,洪二爷,你总知道吧?”汪涛紧接着问。
“什么二爷三爷,我哪认识。”夏猫明显露出掩饰的神情,却仍狡辩。
“李凯呢?”汪涛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不认识。”
徐俊拍案而起,指着他鼻子尖问道:“苏洪宝不认识,李凯不认识,那他怎么跟你阴魂不散呢?你在东莞的别墅由他们住着,你在南海开的洗浴中心任他们出入,你敢说你跟他们不认识?”
夏猫额头流汗,强忍着没有擦拭,眼角大约被汗水浸了,眨巴眨巴的,盯着汪涛。
“你明知他们是什么人,却知情不报,并为他们提供藏身之地,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这是严重的包庇罪!可以判处三到十年有期徒刑。”汪涛说,“如果你积极举报,检举有功,则可以想办法将功折罪。”
“我……我不舒服,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夏猫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耍起癞皮手法。
这时,秦枫包扎好伤口,来到审讯室,逼视着他道:“夏猫,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个苏洪宝我们监视很久了,我们有确凿证据证明他是你洗浴中心的常客,昨晚他就是跟李凯一起过来的。而你,一定知道他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夏猫惊恐地摇着头。他明白警察已经怀疑上他,只是他们没有证据,看来一味地抵赖难以过关,只能用拖延战术。但无论如何,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供出苏洪宝,那样自己的协同犯罪无法摆脱,只能跟着完蛋。
想到这里,他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说:“你说的这个苏洪宝我有印象,因为他常到洗浴中心来消费,可我的确不晓得他是个逃犯。我该死,只会钻在钱眼里,谁花钱谁就是大爷,没有讲实话,没有想起向你们报告,请你们原谅。不过,请放心,既然现在你们已讲明了利害关系,我一定盯紧这个人,一旦发现,立即报告。”
秦枫冷冷地看着他,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对手不是等闲之辈,既半真半假地说话,又让你抓不住他的把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还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于是,他再次直捣要害:“你从暗门送走了他?”
“暗门?没有的事,店里没有暗门。”夏猫牙口很硬。送走苏洪宝后,他自知暗门逃不过南海警方的搜索,干脆撕掉伪装,当作消防门敞开在那里。秦枫第一次经过时,那里明明没门,返身搜查时,却发现有门大开,吃了一惊的同时,却无话可说。
叶天佑听了秦枫对南海追捕工作的汇报,觉得不敢小视。汉洲、东莞、南海,有一条协助苏洪宝潜逃的线,有恃无恐,早知早觉。叶天佑决定,亲自参加一次案情研讨会,了解整个黑恶势力团伙的来龙去脉和细枝末节,研判督导下一步工作。
叶天佑是工作起来不要命的男人,来汉洲两年,熟识的人都知道他只会工作,根本不懂得享受生活。不过,话说回来,快五十的人了,干了近三十年警察,要光想着享受,他到不了今天。如果今天的副市长、公安局长是果,那三十年的摸爬滚打艰辛付出就是因。
案情研讨会开得很热闹。秦枫利用多媒体展示团伙的详细材料,条分缕析人员组织结构和案件情况,落网的、在逃的,已破的、未破的。接着,他又在这些人员和案件之间划上线,对比最容易发现情况。
大伙儿看着秦枫展示的内容,窃窃私语。叶天佑抽着烟,将投影上的资料印在脑海里。汪涛和徐俊一左一右坐在叶天佑身边。汪涛皱眉不语,徐俊不时指点着屏幕,跟叶天佑解说。几个分局局长和刑侦大队长沉默不语。
秦枫将情况展示一番,眼睛扫了一下众人,说:“不知道我写的这些东西大家想过没有,感觉告诉我,整个案件存在着极大的漏洞,这个漏洞让在座的诸位面临一场极大的考验。”
秦枫说到这里,再次扫视了一遍众人,接着说:“下面,请几个小组介绍工作中的疑点。”
东莞怡景别墅搜出的左轮手枪,已经鉴定确认是李成被抢的枪支,抢枪案也就并入了扫黑专案。负责抢枪案侦查的二大队大队长率先汇报,他说:“李成左轮被抢现场五米处有一治安监控镜头,但抢枪当天,监控被破坏,提取不到监控视频。经我们全力侦查,没有找到目击证人。另外,现场也没有找到有利的物证,袭击李成的套头袋是普通的二十千克装米袋,没有指纹或其他痕迹物证。”
接着,徐俊介绍发现左轮手枪的情况。他说:“枪是我从六号别墅二楼的钢琴里搜出来的,油纸包裹,油纸较新,枪支也是最近擦过油,说明放进钢琴里的时间不长。只是枪支和油纸上都没有检出指纹和其他残留物,十分遗憾。”
负责信访的同志接着说:“与涉黑案件有关、直接接受的和上级交办的几起信访案件,包括伤害、勒索、高利贷讨账致使破产等,无论以前闹得多凶,最近有息访的表示,甚至有几个上访户电话也不接,不愿跟我们见面,或者离开了住处,或者不让我们进门。”
叶天佑说话了。他说:“伤害案、抢枪案、信访案……一个个个案,看起来毫无关联,你们能够将它们一环扣一环地并起来,很不容易。这说明大家在办案中不仅能够劳累奔波,还善于动脑,并案对了,方向对了,也取得了显著效果。但是,为什么看起来打掉了一个特大团伙,却团伙的名称存在疑点,头目抓不到,保护伞没有影子呢?还有行动当天的消息走漏,仍然是个问号。几个月的侦查能够摸排出一个这么大的团伙——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是这样。那么,这个团伙的生存土壤是什么呢?横行汉洲十几二十年,没有受到打击的原因又在哪里?”
叶天佑故意停了一下,想看一下众人的反应,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他吸了一口烟,接着说:“李成回局途中被人‘捂麻雀’。我敢肯定,他是被跟踪了,是有预谋的。要不,为什么是李成而不是其他民警;要不,转角的监控镜头偏偏坏在当天;要不,没留下任何痕迹?他们的目的难道就是一支枪吗?如果急需用枪,为什么抢枪后两个多月,一直没有响枪?”
“苏洪宝、刘浩脱逃固然存在疑点。所有受害人、信访人为什么集体喑哑呢?恐怕和威胁恐吓有关。抓了几十个犯罪嫌疑人,破了几十起伤害案、杀人案,成果辉煌,有人觉得我们应该沾沾自喜,就此止步了,有人不想让我们再有更大的进展,在帮着我们堵受害者的口,催促我们结案了。这样看来,这个团伙的背后有一股更大的势力,害怕我们,也想操纵我们,甚至深谋远虑,预埋了更大的伏笔。”
叶天佑呼地站起来,不由自主地拍着桌子说:“我们要将这个伏笔作为打击的主体目标。不然,我们前期的工作就是白做,脑门上的耻辱会越来越深,留下历史的骂名。”
“对。”秦枫随着叶天佑的话说,“叶局的分析切中了脉门,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凶残至极的高智商黑恶势力犯罪组织。结局很明白,要么我们就此止步,把自己关在耻辱门里,要么,奋起侦查,将这个组织掀个底朝天,办出一个惊天大案来。”
会场上响起嘀嘀咕咕的议论声。叶天佑和秦枫侧耳听着同志们议论,说这个案件最大的漏洞和难点恐怕是保护伞,打掉比公安权力大得多的保护伞谈何容易。
秦枫喝了口水,隔着一室的烟雾望着叶天佑,差点被二手烟呛出眼泪。他揉了揉眼睛说:“我们面对的确实是一帮高手,我们的处境很艰难。但很明显,对方已经出招,叶局说的不是先入为主,不是凭空臆断。我们在明,案犯在暗,我们明枪,案犯暗箭。从今天起,我们就要更加没日没夜地侦查,努力找到一帖良方,力争尽早破案。”
散会后,叶天佑拉秦枫一起出去走走。秦枫自进汉洲,给自己立下规矩:凡是叶天佑做出的决策,坚决维护;凡是叶天佑的指示,绝不打丝毫折扣执行。虽然古人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但他相信叶天佑,这人不仅是智者,而且是君子。
深冬的汉洲郊野,尽管寒风凛冽,有些许枯黄秃萎,也有着绿意葱茏。薄薄的冬云后面浮着一轮蛋黄似的太阳,给人水粉画的意象。旷野无人,天高树低,静寂萌动,正应了英国著名浪漫主义诗人雪莱的名言“冬天如果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汽车驶上一条狭窄的村道。叶天佑闭目养着神,不经意地问道:“最近听到些什么吗?”
秦枫不知道叶天佑话里的意思,轻声问:“您是指哪方面?”
叶天佑依然仰靠着,平静地说:“丑化我们俩的。”
“听说一些。说我当派出所所长都不合格,还担当破案重任的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只配当一般民警。说我无能倒是无所谓,只是拖累了您,让您背了识人不明,排除异己的骂名。听说有人到市委、省厅领导那里建议免了您。”秦枫说着,心里来了气。
叶天佑用一只手扶了扶下巴,吐出一口长气,说:“是非功过让他们说去,我们自己要有个正确的态度,不要狗肉上不了桌席,钻了人家的魔道和罪犯设的伏击圈。搞公安,其实就是搞斗争,但我不想搞窝里斗,不想把有限的精力耗在无谓的内部矛盾上,只想为社会发展尽点绵薄之力。”
秦枫说:“您的品格和作为是有目共睹的。”
叶天佑说:“不愿斗的最好办法是学会斗,并且得心应手地运用斗争手段。只有你玩转了斗争,就没人敢跟你斗。鸡蛋碰石头,谁愿意呢?”
秦枫感觉很受益。在派出所这么多年,他就是在斗争中成长起来的,有时斗坏人,有时不得不斗自己人,但他并没有把斗争意识提升到这个高度。他说:“真对不起,您将我从草莽中提拔起来,却让您丢丑了。”
“这样说,你就不对了。”叶天佑说,“你是组织提拔起来的,你更没有丢我的丑。自始至终,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汉洲,你的忠贞智勇无人能及。你知道吗?我上任之后,用心体味着汉洲的文化底蕴,‘唯楚有材,於斯为盛’。这么一片历史悠久、文明昌盛之地,岂能让她藏污纳垢,岂容流氓地痞暴徒恶匪撒野。我说过,我们是城市的清洁工,那就要扫除一切污秽,还城市美丽和文明。”
秦枫说:“善恶自有报,我就是鞠躬尽瘁,粉身碎骨,也要将这个犯罪组织摧毁。只有这样,才能堵上是非的嘴巴。”
叶天佑赞赏地点点头,说:“你是个干实事的人,但也要记住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您说,我一定牢记在心。”
“世上所有的人都是朋友,越是我们的敌人越要当朋友对待。”叶天佑说,“这话要琢磨得越深越透越好。”
秦枫会心地笑了,说:“谢谢兄长。”
两个人缄口望着远处的风景,好像都在体会这句深入浅出的话。
有人说破案如同解数学题,无非是勾三股四弦五,找对了条件,找对了因,必然有结果。其实不然,相对于直角或等腰三角形,也许如此,如果碰上不规则的,如何找它们的因果关系呢?黑恶势力犯罪就是不规则的,甚至是变形的。
秦枫跟叶天佑聊天后回到支队,心里急得跑马似的,一天到晚不是蹲看守所审讯,磨在押嫌疑人,就是去现场找线索,磨受害人。几十起伤害案和信访案,现场没留下什么破案条件,有的似是而非,你什么都可以想象,什么都想象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像案犯精心布下的迷宫和设计好的死胡同,等着你来钻。
天气越来越冷,快除夕了,竟然下起了大雪,无数白银碎屑纷纷洒落。在汉洲,冬天也是温暖的,下雨是常事,下雪却较稀罕。秦枫印象中,上次大雪还是2012年。嘿,转眼四年了,秦枫叹一口气。他记得清楚,那年大雪封山,冷珊专门请假到派出所陪他值班,其实是为怀孕做准备。结婚几年没有孩子,俩人总结原因是夫妻俩聚少离多,让精子与卵子没有碰面的机会。
秦枫一头扎进案件,推了好多破案以外的事。他唯一的愿望,是抓住苏洪宝。一日抓不住,他就要一日在冷嘲热讽的夹缝里站雪地。他心里清楚,要揭开整个黑恶势力团伙的黑幕,挖出保护伞,苏洪宝是关键。
冷珊又给秦枫打来电话,说联系医生做手术的事。前不久,冷珊自己去做了个检查,发现她输卵管中度堵塞,需手术才能怀上孩子。秦枫自告奋勇,找医生的事交给他了。
这是个雪冬,冷珊正好推掉采访任务,专心在家疗养。“快找医生吧,再迟就怀不上了。”
“别说傻话,警察的精子和记者的卵子是最活跃的。”秦枫说,“别急啦,我现在就抽空去找医生。”
常务副局长肖含章的妻子李洁是雁雅医院最有名的妇科医生,早几年,就有人建议他去找她。那时,他是所长,跟肖含章一点不熟,怕跟他说不上话;现在,他是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重要的是他是叶天佑的红人,肖含章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笑脸,主动跟他打招呼。
秦枫不想让妻子不高兴,何况妻子也是为了他老秦家传宗接代。立马扔下案子找到肖含章,肖含章果然万分热情,不顾正有人汇报工作,当即给李洁打电话,并郑重其事地交代妻子一定要高度重视,把冷珊当亲姐妹看待。
接着,肖含章将电话递给秦枫,李洁在电话里说:“秦支,您带冷妹妹过来吧,我会把她当作特等贵宾接待,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事情落妥,秦枫立即给冷珊回了电话,狂吹了一番李洁的医术和态度。雁雅医院的李洁,正是同事向冷珊推荐的良医,冷珊自然欢喜,立即催着他请假回家。
最关心他是否生孩子的还有欧娭毑。这个老人一直将他视同己出,听说冷珊需要做手术,便给秦枫下了死命令,一定要通知她到医院照顾,不得再请别人。老人的是非观念十分偏执,说出的话一诺千金,不容改变。
又一次想到娭毑,感觉真好。他一生顺遂,克服所有艰难困苦,没有留下懊悔的事情,都是拜她所赐。“今天你做了什么好事?”自从懂事起,娭毑总是这样问秦枫。
秦枫谨遵娭毑的教诲,如实回答。没有做出好事,或者犯了过错那天,她就准备好了装满石头的背包,让他背着,跟她一起徒步。一开始路很短,随后越来越长,也越来越艰难。
“为什么我要背石头呢?”幼时的秦枫这样问。
娭毑没有看他:“石头代表你的过错,小枫。一个人,从小就要懂得为过错付出代价。”
说实话,成年之后,秦枫忆起娭毑这话,有些怯。因为过错的概念更加丰富、更加复杂化,有些惩罚并不是因为过错,比如漫天飞雪般的流言蜚语。
走出肖含章办公室,一位在市委组织部工作的好友给秦枫打电话,你是不是得罪了公安局说得起硬话的人。秦枫莫名其妙。
“他在多个场合说你既没破案经验,又没有侦查智慧,案子办得残残破破,收不了场呢。”
好友没有点破那人是谁,秦枫也不想深究,内心升起一股烦躁的愁绪,曾因提拔进城树起的自信变得恓惶。不知哪里飘来《北京北京》,声音很大,只听汪峰吼着嗓门唱道——
“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
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
我似乎听到了它蚀骨般的心跳……”
秦枫跟着汪峰吟唱着,唱得忘乎所以。忽然间,他感到脸上热热的,是泪。
叶天佑在秦枫的请假条上爽快地签了字,但秦枫并没有立马回家里去。从南海回来后,综合侦查情况,刘浩可能没有离开汉洲。他怎么能空气似的化得无影无踪呢?秦枫分析,那他一定有保护伞,或者改名换姓,躲藏在隐蔽场所里。一般来说,警方在忙,犯罪分子也不会闲着。他们一定密切关注着警方的动向,琢磨一套套计划,制定一个个方案,想方设法躲避警方的侦查。所以,秦枫安排汪涛和徐俊展开地毯式搜索,相信只要下大功夫,一定能查出刘浩的蛛丝马迹。
这天夜里,汪徐两人正在梅阳区暗中摸排,秦枫想将近几天排查的情况进行汇总,以筛选出有价值的线索,确定下一步的侦查方向。三人在假日酒店二楼开了一间房,悄声商量着。突然,窗外传来“吱喳”“吱喳”的响声。汪涛和徐俊都“唰”地拔出手枪,秦枫抬手压了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翻身跃起,迅捷地靠近窗口。只见窗外黑影憧憧,倏忽闪过,似乎不止一个。
他伸手摁灭电灯,闪入厚重的窗帘里面,耳朵贴在墙上,凝神倾听外面的动静。
夜骤然间变得如凝固般无声无息,只有远处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淡雾般幽幽地抹在窗玻璃上,使夜色显得更加神秘、狰狞、恐怖而又深不可测。
三人虽然都是久经考验的刑警,但不明敌情,心口怦怦直跳,握枪的手汗津津的,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窗外。
过了一会,窗外又响起“吱喳”“吱喳”的声音。秦枫不敢怠慢,从腰间拔出枪来,轻轻地推弹上膛。窗外的声音时有时无,持续了一阵子后,忽然又消失了。秦枫示意汪涛去门外查看,汪涛正欲蹑足过去,响声突然又在房门外响起。
这时,徐俊爬上了靠走廊的观察窗,借着窗外照进来的路灯光循声一看,头不由得“轰”地懵了,只有警察围捕罪犯才能出现的场景出现在他眼前:只见房门口左右各站着一名蒙面人,一人正要扭动门锁,冲门而入。
秦枫此时异常得冷静,他从窗帘里出来,和汪涛呈攻防兼备的队列,举枪对着房门。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锁的响声奇怪地戛然而止。汪涛不由自主地向秦枫投去征询的目光。
秦枫将平端的手枪举过头顶,悄悄地顺着墙角向房门移动。当他接近房门时,徐俊突然向他打了个手势,告诉他门外的人莫名地预备撤走。
事不宜迟,应主动出击。秦枫要看看门外这些家伙是什么货色,竟胆大妄为到如此程度,敢深夜上门袭扰。只见他猛地拉开房门,徐俊也跳下观望窗。正欲悄声离开的两人显然有些猝不及防,赶紧加速逃跑。
上门贼匪岂容放过。秦枫三人不敢怠慢,迅速追过去。前面两人也是壮汉,起步早,速度更快,不一会儿便跑进消防梯,“哧溜”几声便下楼往马路跑。
贼匪显然早有准备,马路上正停靠着他们的现代牌汽车。“嘀咕”一声锁响,两人拉开车门钻入,便听汽车发动,“呼”地往前面疾驰。
秦枫三人下楼便有分工:秦枫和汪涛追击,徐俊去停车场开车。贼匪的现代驶出几百米,秦枫和汪涛追得气喘吁吁时,徐俊的车也呼地窜了过来。秦枫两人不等汽车停下,熟练地拉门、上车,几乎一气呵成,前后仅用十几秒时间,现代车仍在视野之内急驶。
前面的汽车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上了去高速公路的高架桥。秦枫一边让徐俊加快速度,一边用对讲机联系指挥中心,报告车号、方向,请求沿途堵截。贼匪的汽车安装了ETC,在收费站前没有刹车,便一冲而过。
现代车一上高速路,就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般极速奔跑起来。尽管徐俊将油门踩到底追赶,距离仍在一步一步拉远。一百米,一百五,二百米……对方的车速则是一百四,一百六,很快突破一百八十千米/小时……现代车身开始发飘,发抖……
突然,现代车飘离高速路面,撞上护栏仍没有减速,像一颗流星似的,划过高速路面,飘上半空,一声巨响,坠在路基下的深沟里。
徐俊车速很快,不敢当场急刹,驶出几百米后才在安全岛停下。秦枫三人赶到现场,现代汽车已大火熊熊,烧得面目全非。
现场勘查表明,汽车上没有炸弹,没有明显的人为设置安全隐患,似乎并非精心策划的杀人阴谋,纯粹是车速过快引起的交通事故。
死者的身份很快查明,坐在副驾上的竟然正是警方苦心追捕的刘浩,驾车者虽然不在警方追捕的这个团伙成员名单上,却也是一名几进宫的“贼油子”。
商议抓刘浩,刘浩却自撞枪口,然后在追捕中车毁人亡,这也太巧合了。秦枫由刘浩的死想到刘智华送情报,由来得轻松的情报想到苏洪宝的脱逃,里面似乎有一根线牵着。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木偶,线后面有个真正的操纵者。他把这个想法跟叶天佑说了,叶天佑沉默半晌,拍拍他的肩道:“走吧,政法委开结案协调会的时间到了。”
走出办公大楼,迎面一个敷着厚厚脂粉的中年女人停住脚步,直视着秦枫,还促狭地对着他瞟眼色。叶天佑看到,差点忍不住笑。秦枫愣了一下,想起她是丁良萍。
秦枫原计划跟叶天佑坐一辆车去市委政法委开会,看来不行了。他附耳跟叶天佑汇报了几句,忙把丁良萍让进刑侦会议室。秦枫给她倒了一杯茶,问:“丁姐,大冷的天,有什么好事?”
丁良萍抱着茶杯哈气,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秦枫说:“想汇报一个重要情况。”
“什么情况?”秦枫问。几个月前,秦枫将这个女人发展成特勤,做了些工作,她的正义感不错,可毕竟缺乏见识,资源有限,一直没有提供有价值的信息。
丁良萍眼珠转了几圈,颇神秘地说:“我有个发现不知该说不该说。”
秦枫皱着眉头,问:“什么样发现?”
丁良萍说:“我……我觉得你们抓到的都不是真正在荷花池作恶的人。他们在饭店吵过架,打过人,做过一些坏事,但杀人的好像不是他们,你知道我家的案子……”
秦枫说:“你往下说。”
“打伤我家儿子的人就没有抓到。”
“你凭什么说那些人没抓到呢?”秦枫吃惊地问,“你最近看到他们了?”
丁良萍说:“没有。”
“那些人你都认识吗?”
丁良萍摇摇头。“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找他们。按你的说法,找他们的同伴,找他们的老板,找他们的住处,我找出一些名目了。我找的那些人一直很平静,没有惊动的样子。”
秦枫觉得丁良萍说得有些离谱,这么大的行动,抓了这么多的人,即使有人漏网,怎么可能没惊动呢。“丁姐,你找错人了吧,他们也许都是些好人。”
“昨晚电视报道的那个人才是好人呢。我儿子被打后,那个人还看望过我们,让我们别怕,到公安局去告到底。”
秦枫被丁良萍的话搞得哭笑不得,便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那人叫刘浩,是黑社会的头头,大坏蛋。”
“就算他是头头,也不算最坏的。”丁良萍说,“刘浩说过,另一帮人才最坏了,凭着背后当大官的靠山,做了坏事也没人敢抓他们。”丁良萍说着,语气软了不少,似乎有疑虑。
丁良萍的逻辑推理有些荒诞,但似乎触及了秦枫心里的一个疑问。他突地想起辛弃疾的一句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秦枫思考了一下,决定派徐俊认真问一下丁良萍提供的情况,如果需要,请她去看守所辨认,看是不是里面真没有她在找的人。
“你找的那些人姓名和地址你都清楚吗?”
“知道一些。”丁良萍说,“我没跟你说,是因为我不知道他们做过哪些坏事,就像你说的,犯过些什么罪,能判什么刑,我也不敢直接惹他们。”
秦枫叫来徐俊,简要做了交代,让他带两个人跟丁良萍去摸摸底。为了丁良萍的安全,最好化妆隐藏身份,也不直接与丁良萍做伴去。
有警察在身后跟着,虽然是暗地里,丁良萍来了劲,走在路上眼里没了一切,头昂得老高,更显得虎背熊腰。
送走丁良萍,秦枫赶到政法委,会已开了一半。其实会议没他什么事,无非是公安尽快报送案卷,检察尽快起诉,法院依法从严从快审理,争取在春节后的两会前拿出结果,给人民群众一份满意的答卷。然后是研究如何召开庆功会。秦枫本来是个对形象、荣誉看得很重的人,因为丁良萍会前这一搅和,心里忽地了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