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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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雪 虹藏不见

龙帝纪

小雪节气那天果真下了一场小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在天地间恣意飘洒,如柳絮,又如绒毛,却并不寒凉,它轻触脸颊却又倏然离去,俏皮可爱。

小雪看着这白茫茫的一片高兴起来,它来回扑腾。过了一会儿,它“嗷”的一声,把身体蜷起来,一路滚到山下,直到碰到了人才停。它抬头一看,立即高兴地伸出爪子抓住了那人的衣角。

“小雪,你又淘气了。”

耳边传来好听的声音,如风吹过屋檐的铃铛,随后一只手抱起它,把它抱进怀里。可惜这人的怀里却比雪还冷,小雪冻得一哆嗦,但随即它展开四肢,紧紧地抓住他,把自己有限的温暖传过去,试图给那人带去暖意。那人把身后的披风裹紧一些,就这样慢慢地走上山去。

小雪是一只雪狐,但她捕食的本领却很差。有一天小雪饿晕在这山脚下,被人捡到并供给她好吃好喝的,从此小雪就赖上了他。那人名叫言墨,说是山里修行之人,成天一身玄衣,有些神秘兮兮。

可惜小雪从来没见他修过什么,整天只是种花、逗鸟,然后就是喂饱小雪。

小雪虽然听得懂,却说不出,只能发出有限的几个音,如“墨墨”,这是她在叫唤言墨,言墨听了就用手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言墨在这片山里有些名气。小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顶着神人的头衔,总有些小精怪前来找他。

这天,小雪起来后就看着雪,等着言墨给自己喂吃的,没承想却等来了一个美丽的男子。

男子从山下一步一步地走上来,仿佛带着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他是如此好看,以至除了美丽小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也许就像天上的虹。“请问先生在吗?”男子礼貌地问。小雪摇摇头。“那么,我就在这里等他,好吗?”小雪使劲点头。

男子就在门前的小亭里坐下,远远看去便是一景。

虽然他看似悠闲,小雪却觉得他不太开心,于是想下山去寻言墨,结果一路滚到了言墨的怀里。

见一人一狐归来,男子忙站起身行了一礼:“先生回来了。”言墨对他的到来似乎也不觉得意外,只是点了点头。

“先生,霓衣不见了。”男子说。

“我已知晓。”言墨道。

“我要去找她。”“你知道去哪里找她吗?”“我……”

言墨起身给男子倒了一杯茶:“喝口茶,然后把一切都告诉我。”

霓衣是我一时兴起收的徒弟。那时我自觉修习已颇有火候,开始骄傲自满,却因为身份所限,不得不表现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但想显摆的心思总是不死,可长老们整天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说的也全是老生常谈,令我颇有些郁闷。

我霓虹一族虽不是什么大族,但因修习功法特殊,全族无论男女都举止优雅、容貌出众,如天上长虹得天独厚,惊艳世人。可世人若是因此就看轻我霓虹族,那就大错特错了,起码我虹渊,新任霓虹族族长马上就能让他好看。

那日是我外出布虹,青山绿水,雨过天晴。我默念法诀,一手指天,瞬时一道长虹挂在天际。牛刀小试,果然功成。

我纵身飞上虹桥,左右顾盼,得意扬扬。

可惜没人欣赏,正遗憾间,忽然听到有人赞道:“真美呀!”嗯,是谁这么知情识趣?我往下一看,大树后面冒出个小脑袋,是个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我。“你是何人?”我端出族长的架子,低头看着她。她吓得一低头,连忙回道:“禀君上,我叫霓衣。”

“霓衣?”倒是个好名字,可惜就是脸普通了点,我心里暗想。霓虹一族修习的功法特殊,修为越是高深,容貌就越是夺目。

只要是我族之人,照理从小开始修习,应该就没有长得丑的。眼前这女孩,虽然谈不上丑,可是和漂亮实在也沾不上边。

“你没有修习过本族功法吗?”我问道。她摇摇头。“没有人教你吗?”我又问她。

“有的,是霓衣自己笨,学不会。所以霓衣只能偷偷跑出来看上君施法。”她小声说,“是不是打扰到上君了?”

“哦,你之前就看过了?”我听了倒是没有在意。

“嗯,我每次都站得远远的,我认得上君布的每一道虹。”她把头一抬,声音大了一些。

我一听,顿时觉得那张普通的小脸顺眼了很多,小丫头,眼光倒是不错。

还想再多听两句,那小姑娘却依依不舍地说道:“上君,霓衣要回去了,要不婆婆该着急了。”我点头示意她去,然后隐去身形偷偷地跟在后面。

我看她匆匆忙忙往前赶路,终于到了一个族中村落,来来往往的人个个容貌不凡。当她走进村子时,人人侧目,还有人在一旁小声说“真像个凡人”。

想必她也早习惯了这样的眼光,我看到她只是平静地走进屋去,照顾她口中的婆婆。自然,那卧病在床的婆婆也教不了她太多,但这并不妨碍她去欣赏美丽的长虹。

原来是这样。

过了几天,我又来到相同的地方,又是一个雨过天晴的好日子。我特意留心了一下四周,果然又在一棵大树后面看到了同样的小身影。

“霓衣,出来吧。”我略微提高了声音。

“上君,你发现我了。”霓衣从树后面慢慢走出来。

“你以后不用偷看了,就站在这里,我施法给你看。”“真的?谢谢上君!”她一下子高兴起来。

我看准时机,手腕一抬,法诀一施,长虹顿现,身边的霓衣赞叹出声。我心里得意,有个人在旁边喝彩感觉甚好。

于是,我每次施法布虹都会先告知霓衣。在每个雨过天晴的日子,在青山绿水间,在流霞飞瀑旁,在她清脆满足的笑声中,天际长虹熠熠生辉。

虽然这样的日子不错,可是看着她那张平凡的小脸,我还是想再做点什么。她的婆婆需要照顾,我也不方便把她带在身边,但是,我可以收她为徒。

虽然她从来不说,也不在我面前表现出对容貌的在意,但是我想女孩子总是想要变漂亮的,更何况她是我霓虹一族的人。

只是不能公之于众,长老们若是知道我擅自收徒,肯定会把我的耳朵念聋的,那就先偷偷教着吧。

我打定主意,望着天际虹桥装作不在意地说:“霓衣,你想学法术吗?”霓衣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轻轻说道:“想,但婆婆年纪大了,我不想她费神。再说霓衣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可以在这么美的地方,看到这么美的虹,霓衣很知足。”

这样就满足了?我看着她一脸平静,开口道:“我教你,不麻烦。”霓衣转身吃惊地看着我:“上君,你说什么?”“我说我可以教你,你想学吗?”我也转过头来看着她。

“是真的吗?霓衣只是个普通人,当不得上君如此厚爱。而且上君你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忙吧,不用特意为霓衣做这些。我真的挺好的,我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婆婆。”

她说这些的时候直直地看着我,眼神坚定,我知道她并不是为了安慰我而说大话,而是确实能做到这些。

我周围的所有人都汲汲于增强自己的法力,高了还要高,强了要更强,为了成为人上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而且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为达目的,用尽一切机巧,心早就不知道生了几窍。

而她却拒绝,真是特别。

可是我却想让她变得更好,这样的女孩本就应该得到更好的,她既然遇到了我,就说明上天对她有垂怜之心。

于是我认真地对她说,不麻烦,是我想要收个徒弟,不要想太多,只安心跟着我学就好。

她还是有些犹豫,但是我一再坚持,她最终还是答应了。其实她不知道,她的眼神中早不自觉地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我满意地笑了,于是和她相约以后在这里相见,我来教她。

她不算太聪明但也不笨,对能有机会学习功法,尤其还是我教她,显然十分珍惜。

所以她按部就班地刻苦学着,虽然谈不上进步神速,但胜在扎实。

我们相处的日子多了,她反而变得安静,并不多话,有什么困扰也不太敢开口问我,总是自己默默地琢磨。我于是花更多的时间去教她,看到她豁然开朗的样子,自己也很高兴。

一段时间过去,她终于对我吐露心声。

“上君,上君是霓衣见过的最美的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脸上有突然涌出的红晕,额间还挂着不及拭去的汗水。虽然她一说完就马上低下头去,可是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瞅我。

虽然她在我面前极力表现得自在从容,可是时间长了,还是忍不住露出小女孩的性情。

她就像山间突然冒出来的一棵嫩草,如此清新自然,又充满勃勃生机,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风吹过来,草尖抖了抖,就像有小爪在我心里挠了挠,忍不住地痒痒。

我想我是有些喜欢她的,虽然她没有动人的外表,没有出众的才华,但是打动我的却恰恰是那份不完美,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却留住了我的目光。于是我开始唤她小霓。

修习了一段时间后,小霓在我手里渐渐改变,一张脸虽还是原来的模样,却渐渐添了芳华。自她的婆婆去世后,我可以说是她最亲近的人,于是我把她安排在后山的居所中。

她开始不愿意,但我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她,最终她还是来了。后山只有一片枫林、一口池塘,鲜少有人打扰,可以安心修炼。

而她除了平日修炼,也只待在后山,从不曾主动来找我。

时光如水流逝。不知何时,池塘里来了一尾锦鲤,红白相间,圆头圆脑。小霓有时去喂食,那鱼一见她就凑上去,不久就引起了小霓的注意,成了抢鱼食抢得最多的一条。

为只是一条鱼,我开始也没有在意,小霓平日练功辛苦,有个东西解闷也是好的。

那鱼自从得了小霓的待见之后,更加神气活现,整天摇头摆尾,在池塘里横冲直撞,别的活物见了都纷纷躲闪。这鱼愈发张狂起来,有时还一个甩尾跃出水面,再砸下老大一片水花。

一条鲤鱼倒以为自己是条龙?

我暗自觉得好笑,但它颇可以给小霓解闷,横竖就在池子里,便随它去闹。

过了两天,小霓告诉我她养了条鲤鱼,她难得有了新东西,心里还是想我去看看的。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随她来到了池塘边。

“上君,你看,这是小锦。它能听懂我说话。”小霓指着最肥的那尾,高兴地跟我说。

“哦,那倒是稀奇,你叫它试试。”我装作好奇地问道。“小锦,小锦!”小霓去叫它。

那鱼刚才还搅着水,一见我来到池塘边,浑不见了平日的嚣张模样,一头扎进水里,远远地躲在荷叶下吐泡泡。

“小锦?咦,为什么,早上我喂食的时候一叫它就来了,这会儿怎么又听不懂了?”小霓有些奇怪。

我早知道这鲤鱼能听得懂人话,此处灵气充沛,有慧根的开了灵窍也有可能。

我于是收敛了周身气息,对小霓说道:“你再唤它试试。”

小霓又去唤它,还拿出鱼食来,那鱼探头出水面看了看,迟疑再三,但架不住鱼食的香味,还是犹豫地游了过来,一边吞鱼食,一边不时拿那鱼眼看我。我不禁心里暗笑,吃货一个。

但我转脸对小霓说,这肥鱼一看就颇有慧根,通灵智是迟早的事,还跟她说可以多和它说说话,说不准哪天它就学会了。

小霓对我的话深信不疑,一有空就去招呼那鲤鱼,嘀嘀咕咕和它说话,可是那肥鱼却进展不大。

我看她这么辛苦,有天终于忍不住,扔了颗灵果进去。

过了几天,小霓兴高采烈地跟我说:“上君,小锦真的会说话了!”

“哦?那要去看看。”

我们又来到池塘边,这回这肥鱼一听到召唤就老老实实地游到了跟前,口称“上君”,还试图把前面两个鳍拱起来给我作揖,那滑稽模样差点让我笑出了声。

嗯,不错,是个女孩子,化形之后正好可以与小霓做伴。

小霓到底还是个小女孩,整日练功难免无聊,再加上我事务繁忙,陪她的时间有限,这时有个女孩陪她说说话,有什么女孩的小心思也可以有个吐露的对象,想必对她是好事。

我觉得自己考虑得颇为周到,对这个宝贝徒弟尽心尽力。

想到这里我对那肥鱼说,要好好修炼,不要白费小霓的一番苦心,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问小霓。这样一来,这肥鱼想必会对小霓感恩戴德,忠心对她。

大荒之上,自龙帝登基以来,天下承平,各族各家各有属地,或在天上或在凡间。天庭中也有各族选出、经天帝认定的司职之人管理天下事务,天上地下秩序井然。

只有魔族为祸世间。

魔族并不是天地间自然生成的,一开始只是世间怨念、不忿聚积而成的气息,它浑浑噩噩,并没有灵智,在世间游荡。但如若有人心智不稳,让魔气乘虚而入,不能及时排解,越积越多,便会被魔气最终占领,沦为魔物。

自上古神族几次大战之后,世间魔气越积越多,终于通了孔窍,开了灵智,有了形体,成了族众。

魔族自诞生之日起,就注定了与我神族势不两立,我神族从创世之始就能通过各种方法自天地中获取神力,代代繁衍,生生不息。虽然后世子孙已不能与上古大神相比,但也不是其他任何一族能够比拟的,无论是魔族还是人族。

人族乃我神族一手所创,我神族被称为神人,我们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人族。其起因是大半神族移居天界,天长日久,大地荒芜,上古大神就创造了这一新的种族,教他们生存,受他们膜拜。但人族源于泥土,杂质甚多,为大多数神族所不喜。

魔族自前代凤皇时与之大战几次之后,便一直蛰伏,现在只有零星魔物还逗留世间,不足为虑。

所以这次外出竟然遇到魔族作乱,我着实感到有些奇怪。

只是几个低等魔物,很快就被我收拾了。但是其中有一个心思狡诈,我不小心挨了他一招,负了点轻伤。

魔族蛰伏已久,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他们的聚集之地,这次本来想留个活口探查一下,却没有想到一时大意被他偷袭得手。我慢了一步,那魔物便被其他人拍成了灰,只得作罢。

回来后,我还在想那魔物的来历,却见小霓一头闯了进来。她脸上泪痕尤在,眼眶通红,一副眼泪又要掉下来的样子。我很吃惊,后来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她站在堂中,看到还有旁人在场,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一时踯躅不前。我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忙问她怎么了。

“上君,我听说上君你受伤了!”她奔到我身边,急急说道。

“小伤而已,别担心。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你,你能让小霓看看吗?”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只好伸出手臂让她看,伤口已处理好,并不像最初那样狰狞,但还渗着血。小霓一看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连忙站起来,用袖子去擦她的眼泪。

“你别着急,我真没什么事,这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别哭。”她却不肯听我说,只顾一个劲地流泪。

唉,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爱哭,印象中她确实没有因为自己的事哭过,这头一回竟然是因为我。

我只好伸出手拍拍她:“没事的,我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我答应你不会有下次,别再哭了,好吗?”

她拉着我的袖子,好半天才止了泪,抬起头看着我:“那上君答应了霓衣可不能不算数,下次可不能再伤了自己。”

我连声道好,又帮她把泪擦干净,扶着她坐下,这才问她是怎么知道我负伤之事的。

“是小锦告诉我的。”霓衣答道。

竟然是那条鲤鱼,这我倒是没想到。

见我眉头皱起,霓衣连忙说是其他的小精怪告诉那条鱼的。一条鱼的消息倒是灵通,先前倒是我小瞧它了。

小霓却没多想,又拉着我的手反复看那伤口,然后对我说:“上君,小霓以后会更加努力,希望有一天能与上君并肩而战,能帮到上君。”

说完她眼神坚定地看着我,似乎要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护着我。这么个普通女孩,却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我看着她,半晌才回答:“好。”

又过了几日,诗情来访。

诗情是我幼时的玩伴,她的性情十分爽快,与其名字截然两样。我们两族虽不在一处,我在凡间,她在天上,但她仍时不时地来探访我。

此时,她毫不客气地坐在我对面,等着我亲手给她煮茶。我忙活半天,把茶分好给她。

她端过来抿了一口,“好茶!”赞叹一声,“你这手艺真是一绝。哪天你不当族长了,光卖茶就够养活一家老小的。”

“你这说话的腔调,倒是像个凡人。”我也抿了一口茶回她。

“凡人好啊,生老病死,爱恨痴嗔。他们一生虽然短暂,但精彩非常,比我们这些所谓的神人有意思多了。”她瞅着我说,“你说你虽然在尘世待着,离他们这么近,却还是个正经八百的神人做派,我真是佩服你。”

我看了她一眼:“那是因为他们等闲看不到我。你这么喜欢凡尘,就别在天上待了,干脆去做个凡人好了。”

“我也想啊。说不准什么时候我就到凡尘去做一世的凡人。”她说着又抿了一口茶。

“一世?你去凡尘待着就好了,还回去做什么?”我打趣她。

“凡间虽然百般好,但有一样不好。”“哦,是什么?”

“他们的感情太匆忙,这我实在是消受不了。”诗情大摇其头。“这不正是你说的精彩吗?”我反问她。

“人生苦短,他们中的有些像挣命似的,看着个好的就去恋一场,很可能相处下来不是那么回事,只有分开,或者另觅他人。更有甚者,同时可以兼爱几个,生怕自己这一生虚度了。这实在不合我的胃口。”

“这你就说错了,我就曾经看过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的。你这待在天上所知还是有限。”

“嗯,难道这就是你留在人间的原因?好笑了,那你怎么不去亲身体会体会?”

“说你呢,又扯到我身上。”我不欲多言,也抿了一口茶。

“好吧好吧,话说回来。我们这些神人因为生命漫长,所以寻找伴侣也格外慎重,寻来寻去,老长时间才能找到合意的,找到了就相守一生。可问题是,那个人不好找呀。”说到这里,她凑过来,“你呢?有没有找到合适的?”

我沉吟不语。

诗情一见我这样,又凑近了些:“其实我这次来呢,就是想问下你。那个,你看我们也这么熟了,要是都没有合意的,要不凑合下呗。”

我吓了一跳,转脸问她:“你说真的?”

她凑到我面前,仔细打量了下我的神情,扑哧一笑:“假的。”

“哦。”我舒了口气。

然后诗情又开始东扯西拉,吃饱喝足后她起身告辞了。合适的?我心中一动。

午后,小霓又到池塘边去喂那锦鲤。

“小锦,对不起,今天来晚了,我今天终于把新的功法练熟了,等会儿我教你。你饿了吧,我今天带了你最喜欢的吃食,快出来吧。”

半天那肥鱼才慢腾腾地游出来:“今天不想吃,都吃饱了。”

“为什么,我今天还没来喂过你啊?”小霓好奇地问。

那锦鲤得意扬扬地说道:“我跟整个池塘都说了,我是上君的二徒弟,有什么吃的都要先紧着我,否则让它们吃不了兜着走。现在我天天都吃得饱饱的。”

“啊,小锦,你不能这样说,上君他并没有收你做弟子呀。”小霓着急道。

“你是上君的弟子,你现在负责教我,我不就是上君的二徒弟吗?反正只要把上君的名头抬出来,谅它们也不敢违抗。”

“可是,这样始终不好。”

“好了,好了,我以后不说行了吧,看你紧张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了,你知道吗,今天诗情神君来了。”

“不知道,诗情神君是谁?”“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诗情神君是上君的青梅竹马,他们的关系可好了。”“哦,你怎么知道?又是山中的精灵们告诉你的?”小霓好奇地问。

“那是,这山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只要我招呼一声,马上就有消息传到我耳朵里。倒是你,来了这么久了,还是一个人,看来也只有我愿意搭理你了。据说诗情神君与我们上君自小就交好,神力也相当,平时是住在天上的,只是为了看我们神君才到凡间来的。”

“我还以为上君会跟你说,说不定还会把你介绍给她,可是……”

“上君他自有道理,你不要乱说。”

“好吧,可我这也不是乱说。”“好了,小锦,我今天教你……”

“打住,我不想学。”那鱼摇头摆尾的。

“为什么?小锦,你要加紧修炼,才能幻化人形啊。你不是总说想跟我一样吗?”小霓着急道。

“我哪有你运气好?可以得到上君的青睐。”那鱼咕咕吐着泡说。小霓脸一红:“可是,修习要靠自己,别人帮不了的。”“你少骗人了,不知道上君给你吃了多少灵丹妙药,否则你怎么会进步这么快?也没说分给我一点。”鲤鱼不服气地说道。“没有啊,真的没有!”小霓着急起来,连连摆手。

“还装?还说想帮我早日修成人形,却只顾自己。骗子!不理你了。”鲤鱼掉头游向了池塘深处,只剩下小霓还在岸上不死心地唤它。我看到这里,皱了皱眉。

之后,小霓还是尽心尽力地去教那条鲤鱼,但是那条鱼却并不领情,修炼也总是敷衍。小霓很替她着急,她自己却不以为然。

一日晚间将就寝之时,门外突然有人轻声唤我,“上君,上君?”我以为是侍从有事找我,便说了声“进来”。

就见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窈窕人影闪了进来。门口站着一个娇俏的女子。“你是……小锦?”

“对呀,上君,你认出我了!”那女子惊喜地说道。“你已经可以幻化成人形了?”

“刚刚修成的,就想要上君看看。”她有些扭捏,说着脸似乎还红了一下。

“嗯。那你应该去告诉小霓,她会更高兴。”

“小锦知道。小锦来是想请教上君……小锦才化形,还有很多东西不懂,不知道上君能不能教我……”她越说声音越小,人却往我身前靠。

“好啊,你过来吧。”我不动声色。

她连忙跑到我跟前,双目脉脉地看着我。

要说颜色真不错,看不出来圆鼓鼓的鲤鱼也可以这样窈窕有致。她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又靠近了一些,眼睛眨了眨,似要滴出水来。可惜……

我一指点在她额间,须臾她就被定在我设的屏障里。

“上君,你,你要干什么?我是小锦呀,和霓衣一起的小锦。”她一惊,开始挣扎。

“干什么?你说呢?”我手中再施力,她的身体委顿下去,片刻后就伏在了地上。

“为什么?上君,为什么这样对我?”她拼命挣扎。“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还敢问我为什么?”我凛然看着她。“我知道上回那枚灵果是上君给我的!”她不服气地看着我。

“哦,你倒是聪明。”

“自那次上君给了我灵果,我开了灵窍,就知道上君待我不一般。既然上次能给,上君多给一次又何妨?”她愤愤不平。

“看来还是本君的错了。”

“小锦不敢。可是小锦不服,霓衣有什么好?值得上君这样待她!若不是上君给她吃了灵丹妙药,她怎么能提升那么快?她就像块木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一个资质平庸的人,凭什么能得到上君您的青睐?就因为她认识您早于我?我不服气!如果是我先遇到上君您,我一定……”

“一定什么?我告诉你,就算是你比她先认识本君,你也绝无可能。”

“霓衣她哪里好,你不用明白,本君心里清楚就好。至于你,本就是我为了给霓衣解闷才相助于你,并不是什么待你不一般,这点你最好明白。”

“霓衣能有今日的成绩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我并没有给她吃过什么丹药。说起来也确实是本君的错,一时多事,倒让你以为可以走些捷径,不劳而获。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说完,我再不多言,施力压下,点点灵光过后,只剩下一条普通的锦鲤,没有了灵智。我会派人把她带离山中,放归自然,让她从此自生自灭,也许对她更好。

此事过后,小霓自是时时提起,我说那锦鲤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天地,生活得自由自在,就不必挂怀了。

之后,我还是每日去教小霓,她也还是认认真真地学。只是我知道,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我越来越留意她的样子、动作、神态,就算一个人的时候,也不时会想起她,忍不住微笑。

渐渐地,我习惯在树下等她,等她气喘吁吁又满脸喜悦地飞奔而来,等她全心全意地抬头仰望我,双眸映出我的身影。

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好,以至于后来,我一整天都期待着这一刻,早早地就往枫林迈步。

终于有一天她姗姗来迟,我在林里来回踱步,心如火焚,却在她终于出现的那刻霍然止步,不能动弹。

我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如从天地尽头走进我心里,如天地初开,洪荒初现;心中的情感如嫩芽破土,转瞬便攀爬生长,直至遮天蔽日。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也许是从她怯怯地叫我上君开始,也许是从她日复一日地修习开始,也许是她注视我的眼神,也许是她曾经滴落的泪水,让我渐渐对她有了不一般的感觉。

自我成年起,就有许多女子对我表示过爱慕之意,她们或美丽大方,或善解人意,且都修习有成,是通常人眼中的好人选,但我从来不曾在意。她们都是高高在上的神族,睥睨众生,心中只有神法功业,看不见凡尘的草木枯荣、温暖烟火。

而我并不想成就什么惊天伟业,也不需要怎样的旷世情缘,我只想安安静静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慢慢体会细水长流的小幸福。

之前诗情问我为什么不去凡尘走一回,因为我终究是贪心的,我不想只求一生一世,我要的是生生世世,如凡尘爱恋般的生生世世。所幸,霓衣出现了。她如凡尘的女孩一样,虽然有些卑微羞怯,但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活生生的我,而不是其他。

我自觉不是轻狂少年、纨绔子弟,做的最出格的事也就是收了霓衣做徒弟。我登位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事事处处考虑周到,并不曾出过一丝差错,族中长老们对我也甚为放心。对于此事,我也看得透彻,有一族重任在肩,我自是不会意气用事。但同时我看重这份情,我有能力兼顾两者,并对此负责。

我思虑前后,觉得再无不妥,于是更用心地教她,与她说笑,加倍地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而她也更加依赖我,虽然嘴上不说,但眼中时不时因我的称赞而闪现出欢喜的神色,目光只在我身上流连。

转眼间,“结彩”的日子到了。

所谓结彩就是族中修习到相当程度的男女结缘的日子。结彩之后两人共同修习,便可事半功倍。正因为如此,我族对“门当户对”很是看重。在这一天,情投意合的男女交换七彩的丝带表示结彩,从此以后可以结成情侣,共同修习,相依相伴。这个对大多数人而言美好的日子,往日我却总是避之唯恐不及,但碍于身份没法逃避。

但今日却不同。

我坐在高位上,看着满场彩带飞舞,云裳回旋,煞是热闹。身旁左边的长老们频频点头,赞赏族中修习有成者大有人在;右边的长老们时不时跟我介绍哪家的女子容貌出众,唯恐我这明亮双目还不及他们的昏花老眼,漏掉了一人。更有甚者,有些胆大的女孩直接跑到跟前,把彩带塞进我手里就翩然而退,容不下我说个不字。一人带头,众人齐上。一会儿工夫,我满手满袖都是丝带,真是哭笑不得。

其实一整天,我心中想的全是她。不知道她何时能来到这里,何时才能把丝带交到我手中……

回想前一日,我们依约在树林中相见。

我虽然一时踌躇,但还是决定问她:“小霓,你知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她低着头说:“知道。”

“小霓,我希望明天能在典礼上看到你,我为你准备了丝带。”我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她。

“啊?上君,小霓,小霓从来不曾想过。”她一听此言,大吃一惊。我知道这对于她来说确实突然,但是我就是想在这一天宣布我们已不同于从前,因为这无论对她还是对我都意义非凡。“不要紧,你从现在开始想。小霓,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上,上君,小霓从来不敢奢望,小霓帮不了上君的。”她急急说道,她显然也知道结彩对于我霓虹一族意味着什么。

“不要想那些,你只要回答,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小霓,小霓不知道……”

“小霓……”我叹了口气,轻轻把她揽进怀里,“你是喜欢我的,我知道。”

“上君,小霓……”她吃了一惊,刚想挣扎,我却收紧双臂。

“小霓从来不敢想。能这样天天见到上君,就是小霓做过的最美的梦。”

“那你还可以继续做下去,而且永远都不用醒。小霓,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愿意吗?”我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对她说,“现在,小霓,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她愣愣地看着我,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眼中星星点点,不知是欢喜还是忧虑。半晌,她闭上眼睛说道:“喜欢……”那声音低不可闻。

“我就知道!”我开怀大笑。我当然不会错认她眼中的情意,她小心翼翼地探查我的情绪,她每天刻苦努力只为让我欢喜,她的一举一动都由我的喜怒牵引,因我悲而悲,因我喜而喜。她的神情诉说着对我的仰慕、敬意和依恋,难道这不叫喜欢?除此以外,我不知道何谓喜欢。

“可……可是,小霓还是觉得……”

“你不用担心其他,只要记得你喜欢我,记得我明天会等你。”

“嗯。”

虽然她答应了我,我还是惴惴不安,唯恐她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把丝带交给我。旁边的一众女子看我久久没有动静,以为也会像往年一样,无果而终。渐渐地,就没有人再上前。身边长老看天色已晚,准备宣布结彩到此为止。我一摆手,示意他再等等。

从清晨到晌午,从晌午到日暮,虽然面上不露分毫,其实我心里没有一刻安宁。等等,再等等,也许下一刻她就会出现,也许下一刻我最大的心愿就能得偿。所以,再等一等……

我攥紧袖中的丝带,又按下心神继续等待,却仍然不见人影。天色渐渐暗下来,我开始觉得冷,由四肢到百骸,再到胸口,让我一时动弹不得。我从来没有这种感受,没想到她在我心中已经如此之重。但事与愿违,我也没有办法。

正要挣扎起身,远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我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似乎带来热和光。

她终究还是来了!

虽然还是面带犹豫,脚步也还有迟疑,但终究还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我面前,让我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上君,对不起,小霓来晚了。”“来了就好。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那就给我吧。”

只见她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条丝带,交到我手上。

“帮我系在腰上吧。”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群里爆发出一片惊呼。她红着脸,照着我说的做。

眼看丝带系好,我拿出了自己准备的丝带,也低头给她系在腰上。

身边的长老终于忍不住出声:“上君。”我一摆手,让她与我并肩而立,扬声道:“从此霓衣就是我的命定之人。煌煌东君,为吾见证。”说完,我划破手指,以血点在她额前,那滴血逐渐变成一粒朱砂凝在她眉间,如此,命誓即成。

周遭众人万万想不到我有此举,特别是长老们,均是一副瞠目结舌、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根本不和他们商量,抢先下手,现在他们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想到这里,我很是有些得意。

小霓则目瞪口呆,不明白我为何会这样做。我告诉她:“这只是一种仪式,表示我们从此以后都会在一起。”

之后,我被迅速“请”回大殿议事。临走之前,只来得及跟小霓说明天在树林等我。

大殿之内,长老们一个一个轮番劝诫。“上君,旁人不知,你怎会不知命誓的重要?你,你这是不要命了吗?”“是啊,我看那女子面貌普通,修为想必也一般,怎能与你相配?”

是啊,我怎会不知。

结彩对一般族民而言只是双方的修为都会更上一层,但对于族长而言,意义却不一般,它是未来能否顺利渡劫的关键。族长“结彩”即结命誓,只有两人修为相当、心意相通才有可能齐心协力共抗天劫。所以结命誓之人与己命休戚相关,也因此关系一族的安危,理应慎之又慎。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来命誓人选迟迟未定,我既没有表示,长老们也由得我,以为我自有主张,却没有想到,我这主张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对于这番情景,我早有预见,于是不慌不忙地把我的理由说了一遍,并讲述了我与小霓的相识经历。其间免不了把她大为夸赞一番,说她现在看起来虽然修为尚浅,但从我亲身教导的情况来看,前途不可限量。并告诫他们,不可把实情告诉小霓,否则让她心里有负担,反而不能尽心修行,到时就是害了我。

长老们毕竟不了解情况,听我这样说,只好放下一半心来,并答应我暂时不向小霓吐露实情。但他们又言辞凿凿地说,就以一年为期,要是到时候小霓还没有起色,就是拼上老命也要设法把我这“姻缘”拆了!

说得口干舌燥总算是有了结果,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我忍不住喜上眉梢,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半天睡不着。我想,最大的阻碍已经解决,剩下的就是我们俩的天长地久了。

一想到这里,我就十分欣喜。至于天劫,我功力已深,就算到时小霓差些,但只要两心无疑,自可以安然而过。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树林,看见小霓已在等候,想必她的心情与我的心情一样,于是加快了脚步。

到了近前,我却发现她的腰上并没有丝带。

见我面色迟疑,她用双手捧出丝带,对我说:“上君,小霓实在是不敢接受。”

“为什么,难道你还没有想清楚吗?”

“不,就是因为小霓想得太清楚了,所以不敢拖累上君。”“上君,”小霓抬头看着我,“小霓虽然不知道命誓是什么,但想来是很紧要的东西,要不上君不会那么慎重。小霓只是普通女子,能蒙上君关照已是天大的幸运,又怎可贪心,让上君把一生的幸福都系在小霓一人身上,还可能有碍上君修行。小霓虽然笨,但也有自知之明。所以请上君收回。”说完,她低下头,把丝带向上一递。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毕竟这是我们相识以来,她说的最长的一番话,虽然并不是我想要的。想到自己的情意被这样几次三番地拒绝,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我正要开口,忽然发现她的肩膀颤动,地上也有水滴。

“小霓,你抬起头来。”

“上君,请你收回。”她固执地不肯抬头。

我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果然见她已满脸泪痕。“小霓,”我看着她,“我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开玩笑,也不会这样对你。我选择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你也值得我喜欢。”这个小心翼翼的人儿,小心翼翼地喜欢着我,虽然嘴上说着倔强的话,心里却早已承受不了。

她只是一心为我着想,轻易就要放弃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放弃她自己。这个傻瓜!

我为她擦干眼泪。

“好了,你也要相信我有能力解决这一切。还是说你不相信我?”“相……相信。可是……”

“这就是了。再说,命誓一旦结成就不能更改了。”“啊?上君,你……你怎么不早说?”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所以你要加倍努力,早日提升修为,让我无后顾之忧,这样就行了。”

她的眼神立刻坚定起来:“知道了。上君放心,为了上君,小霓一定会努力的。”

“嗯,这就对了。”

转眼间,一年之期将满,霓衣拼了命地努力之后终于见到了成效。长老们看着霓衣清水芙蓉般的样子,与之前判若两人,倒是没了那么多埋怨,但仍是放心不下,说要我们一起去把苍茫峰上的冰莲摘下来才算完。

苍茫峰在极北之地,横亘百里,其峰高耸入云,飞鸟绝迹,普通人更是不可能接近。传说中的冰莲就在顶峰,只是去那里须费一番周折。

长老们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通往那苍茫峰顶的山道必须两人一心才能过,那峰顶的冰莲也必须两人一心才能采。

看着眼前高不见顶、似与天接的山峰,我叹了口气,长老们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想得出这种拆人姻缘的招数,也是难为他们了。

霓衣跟在我身后,也是一脸吃惊的模样:“上君,这么高的山,我们怎么上去呀?”

“慢慢来,我们爬上去就是。”此山脉之内,因为冰莲的缘故,不可轻易使用法术。要想登顶,全凭人力。

长老们的意思是借此难关考验小霓的能力和对我的心意,我素知她讷言却思重,因此对她说我们此次的任务只是将冰莲带回即可。

我们一路上山,我在前,霓衣在后,厚厚的雪地上留下若干脚印。我在前探路,叮嘱她顺着我的脚印走,于是她一步步走在我的脚印里,雪地上只有一行足印,恍若一人。

山中景物多已凋敝,只有松柏不变本色,犹自青翠。走着走着,“咚”的一声,从树上掉下来一物,小霓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只睡着的小松鼠。

她连忙把它抱起来递给我看。我仔细一瞧,小东西并没有大碍,只是睡迷糊了,不小心从树洞里掉了出来。

“没有关系,你暖它一下就好了。”听我这么说,小霓连忙把它抱进怀里。一会儿工夫,就见小家伙睁开豆大的眼睛,骨碌碌地看着我们。小霓一边抚摸它一边说:“上君,这样大雪的天,它会不会冻坏了,我们养着它好不好?”

“不好。它的家在树顶。只有今冬好好休息,明年才能成长。它属于这片深林,活得自由自在难道不好吗?何况……”

“何况什么?”

“没什么。”还不知道这小东西的品性如何,别养来养去养成了麻烦,跟之前的锦鲤似的,不是每一回顺手捡到的就是好的。所以……

“你还是送它回去吧。”

小霓虽然舍不得,还是托着那小松鼠,只以自身身法纵身而上,转眼到了树梢。

那树高有数十丈,小霓身形拔高,飘然而上,很是潇洒。我站在树下,仰首望她,也飞身而起,与她并肩而立。

她搜索了一下,找到了树洞,小心翼翼地把缩成一团的松鼠送回洞里,又采了些枝叶挡在洞口,免得小东西又掉出来。

“这样好,你若是记挂它,明年开春了可以来看它。”

“嗯,好的。到时上君一起来。”

“好。”

我举目四望,四野一片莽莽苍苍,天高地远,让人豪气顿生。

“小霓,我们比一场,看谁先到半山。”

“小霓尽力。”

话音未落,我转身向半山腰掠去。身后振衣之声传来,小霓紧随身后。

我们在林海飞纵,纵横往来,淋漓畅快处,我忍不住仰天长啸,群山应和,一回顾,霓衣迎面而来。

我在一处树巅等她,看她接近,折下一节树枝朝前一递,她身子一转,躲开前锋,也折下一段枯枝向我而来。霓衣那熟悉的面庞逼近,阳光照耀之下,眉目如洗,隐隐发光。一个照面之后,我手下施力,便有剑鸣传出,一时间,群山回荡,铮铮作响。

霓衣也举剑回应。两道剑气纵横间,激起树间积雪纷纷而落,如飞瀑倾泻,落在这琉璃世界,风光无限。

霓衣站定,一身绿衣,只有束腰的彩带飘摆不定。她已从之前的嫩芽长成了一株绿柳,虽然没有繁花炫目,但亭亭立在水边,抽枝拔条,舒展生发,一身碧华自然能牵起人的幽思怀想,莫名心动。

不知不觉间,她长成了我希望的样子,自在自然,从无矫饰,如世间一切美好那般美好,如世间一切真实那样真实。我愿尽我所能让她一直拥有这些,永远拥有这些。

半晌后,我们行至半山。此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平台,正可休息。站在崖边举目远眺,天边行云缓缓而过,渺渺无踪。近处冰雪嵯峨,千峰竞秀,有无数冰瀑倒挂山间,冰塔拔地而起,形态各异,瑰丽非常。

这时天又下起雪来,不大,纷纷扬扬洒落,如柳絮随风,天色却还好,于是我们继续前行。霓衣还是跟在我身后,在唯一一条向上的山道上一步一步踏在我的脚印上,足音次第传来。

再往前走,到了长老们说的绝境小路,似一直延伸到云间,若隐若现。据说只有同心一意的人才能踏足其上,否则就会跌落山崖,有性命之虞。

我和小霓站在起点,我伸出手去紧握住她的手。只是一条路而已,我对小霓有信心,不怕一试。

小霓紧紧贴在我身边,说来也巧,我们同时迈步时,本来时隐时现的山道变得分明起来,于是两人一起前行。

“小霓,这样虚虚实实的路像不像我们的虹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我转头问小霓。

“记得,上君。那是小霓一生幸运的开始,小霓一辈子都记得。”

“是吗,我也一直记着。”

“上君,小霓的一生因你而变,自那一日始。”小霓也转头看向我。我看她眼中光华流转,俱是不可错认的情意。我突然觉得这次来得真是没错,这条路也很好,没有这些,我就少了一个确认她心意的机会,错过那只会用眼睛表达的心语。我必不会辜负她,而且相信她也如此。

我们相携并肩走了过去,回首望去已不见了来时路,只觉身在云间。

此时雪已停了,红日又出,似是祝贺我们终于到达了终点。再往前走两步,一片碧蓝映入眼帘,一片绝大的湖占据了整个峰顶。万千冰莲在冰封的湖面上绽放,绝世风姿,让人不禁屏息驻足。小霓显然也被如此盛景震撼,久久说不出话来。

终于,小霓开口问我。“上君,这就是冰莲?”

“是的。”我答她,“冰莲是天地清圣之物,传说冰莲在手,可以映现人心,任何心事都无所遁形。关于冰莲还有个故事。”

“噢?上君讲给我听吧。”

“传说一位水神喜欢上了火神,可是不敢告诉他。因为她的性子温柔如水,在暴烈似火的火神面前总是羞于表达,往往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火神就已经走了。”

“啊?那可怎么办?”

“是呀,所有人都说他们不适合,他们的性情、喜好完全不同,属性又相克,根本不应该在一起。人人都劝水神早日打消这个念头。”

“那水神呢?”

“水神也想过放弃。可是心之所系又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她喜欢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火神,他说话做事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永远如一团烈火熊熊燃烧,吸引了她的全部心神。”

“火神总是很忙,虽然水神守在他经常要去的地方,可是能见到他的机会还是很少,即使真正见到了,火神也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小小水神。于是她只能暗自神伤。”

“那水神岂不是太可怜了。”

“是的,可是她不愿意放弃,默默地喜欢着可能永远等不到的人。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意,但是大家都想看看柔弱的她能坚持多久,所以没有一个人去告诉火神,有这么一个她喜欢着他。”

“后来,两族却开始征战,火神贵为族长,亲自带兵讨伐水族。”

小水神虽然不是族长,却也不能背叛自己的族民。于是他们只好兵戎相见。可是随着战事推进,火神一族渐渐不敌,终于行至末路,两族到了最后一战的时刻。

“战场之上本不能片刻容情,可是她却不能眼看着他死在眼前。于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替他挡了死劫,在他吃惊的神色中告诉他,苍茫峰上有自己留给他的话。”

“等到那位火神终于到了苍茫峰顶,只见遍地冰莲盛开,每一朵都藏着她对他的心意,从心动、挣扎、神伤到矢志不渝。每一朵都能告诉他一段情,从始至终,不曾断绝。从那以后,据说冰莲就有了映现人心的作用,它让真心再不用隐藏,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正因为如此,传说只有心意相通的人才能采撷。”

“上君,这故事是真的吗?真希望是假的。”小霓感慨道。

“不知道。我们就当它是假的好了。因为我们必不是他们。”

“上君,我们真的要摘吗?它们在这里无人打扰,不是很好。”小霓听了故事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说道。

“不要紧,我们采一朵无妨,否则没法向长老们交代。这冰莲要两人一起采才能得到。来,小霓,我们一起。”

“好……”

我们在一片晶莹剔透中找到一朵盛放的,同时伸出手去,想要将其采下。

可是,我们的手才触到花瓣,就见那冰莲霎时凋谢,消融成水。为何会如此?我又去采另一朵,这次却没有变化,我舒了一口气,用力想将它摘下,那花却一动不动。小霓忙伸手去碰,冰莲却在她的手指触碰的瞬间凋谢,落地成水!

怎么会这样?!我们又去试采了一朵,同样如此。

小霓的面色转白,手指轻颤。我忙安慰她说:“不要紧,这儿还有这么多,我们再试试。”说着牵起她的手,又去别处试。

可是,无论我们试多少次,结果都一样,转眼间,冰莲已凋谢了一片。

我慢慢直起身来,困惑地看向小霓,看她的脸变得煞白,一丝血色也无。

难道传说是真的,不是心意相通的人就摘不了这冰莲?可是我们明明一起走过了山道。

还没等我理出头绪。突然,天际一声霹雳,整座苍茫峰随之一震。乌云如墨般迅速聚集,遮天蔽日,转眼天光不见。

迟疑间我拉起霓衣,将她护在身后,看来这雷并不寻常。又是一声霹雳惊雷,从天而降,正落在我身前。

竟然是天劫!

我本来打算这次回去告诉她天劫之事,以她现在的修为配合我本该没有问题,但是现在我却不敢确定。

此处虽然是法术禁地,但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施展,而是一旦启用需要付出数倍修为,耗损极大,所以一般人都不愿轻易尝试。但此时此刻,我却顾不了这许多。

我轻喝一声,屏障轰然而起,护住我二人。

霓衣本已惊慌失措,但看我竟然撑起了屏障,马上竭力稳住心神,也把修为灌注其上。

只听一声巨响,又一道天雷呼啸而至,砸在屏障上激起万千火花,瞬间照亮周遭。

霓衣的眉眼一瞬而现,如白纸一般,眼中似有泪光,她用力咬住嘴角,全力帮我支撑。

天劫者,须以自身元功与天相抗,历来大多数渡劫者都抵抗不过,最后死在这劫上。一般渡天劫者都是一人,只有我族族长可以与结成命誓之人共抗天劫,若抗得过则两人一起跃升更高境界,但若是抗不过……

我来不及细想,须臾乌云盖顶,笼住整座山峰,惊天巨雷落在地上,竟将冰封的湖面砸开,万千冰莲落入水中,载浮载沉,支离破碎,一片狼藉。

此刻天际已暗如深夜,我和小霓相对而坐却看不清彼此的面目。只有借着道道闪电,才能瞥见对方是否安好。我后悔没将此事早向小霓言明,到如今让我俩都措手不及。

阵阵雷声源源不断,似要毁天灭地,屏障一颤再颤,眼看就要承受不住。

我一看情势不妙,拔剑而出,纵身而起,巨大的七色彩虹陡现身前,直插云霄。

我功力再催,彩虹发出耀眼光芒,光明大盛,最终变成一道白光,经行天地,贯穿红日,冲破云霄,硬抗天劫。

但此法不能长久,半晌之后,我力竭落地,落在小霓旁边。但我心底明白,天雷九道,已快到尽头。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以我元功维护的屏障应声而碎,此时也只剩最后一道天雷。

拼到此时,只能以自身心血结成虹桥相抗。

我划破手指,逼出心血,单指向天,指间一道七色彩虹横空出世。小霓见状,依样而行,她本就有我的心血加持,就见一道七色彩霓拔地而起,向着彩虹靠近。

见此情形,我心中大定。只要虹霓汇合,就能挡住最后一道天雷。眼见得两道彩桥就要相交,最后一刻,霓桥却再难向前推进。

我大惊失色地看向小霓,小霓显然已竭尽全力,但终究未能成功。她满脸泪水,试了又试,我却面如白纸,心中凉透。

心神一失,虹桥再不能支,猝然破碎。眼见得天雷劈天而来,危急一刻,我心念一横,用全部神力凝聚成最后的虹光,将她护在身下。

我醒来后,浑浑噩噩,侥幸于自己一时未死,料想小霓也逃过一劫,但我的修为已如决堤之水,一泻千里,再不可遏。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怎样面对小霓。

我心中明白,最后霓桥之所以未成,是因为她心中对我们的情意还有迟疑。

对此我无话可说,亦无能为力,却没料到小霓并没在我身边,她早已不知所踪。

男子坐在那里,淡淡叙说,不见悲喜。“如今遍寻不到小霓,我总要确定她安好,但以我现今的功力已感应不到她了。先生见识广博,还请先生相助。”

小雪团在言墨怀里听了这么长的一段故事,竟难得的没有睡着,还盼着言墨能想办法找到那个小霓,让他们两人重聚。

“你要找到她并非难事,只要你令虹桥再现,霓桥自然会有所感。”

“终究只有此法。如此,还是多谢先生。”男子沉吟片刻,起身就要施法。

“慢。你可知以你如今的情形,如要令虹桥再现,就要耗尽最后一点神力。”

“我知道,但我终须见她一面。”

男子并无犹豫,单手指天,说了声“起”,一道绚烂的彩虹应声而现,映在男子神色莫名的眼中。

过了许久,一道同样绚烂的彩霓终于映现天际。

男子看准彩霓出现的方位,就要离去。临走前,他对言墨说:“还有一事告知先生:魔族似有异动,还请先生留意。”而后,他又对言墨鞠了一躬,“先生,虹渊拜别。”说完再不停留,飞身而去。

再次见到熟悉的人时,我以为我会生气,但真正面对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能勉强笑一笑。

小霓一见我,泪如雨下:“上君……”

我却不发一语,看她良久,似乎从未认识过她。

突然,又觉寒意铺天盖地,但这次她却再也不能给我带来温暖。半晌,我才能出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小霓,我只有一点未明。当日,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上君,小霓好后悔。小霓错了,害了上君。”她哽咽难言。我叹了一口气,还是伸手帮她擦去眼泪,却再没有力气拥她入怀。

“上君,小霓心中爱慕上君。但,但小霓始终不敢相信上君对小霓也同样情重!”

“小霓遇到上君,就是小霓此生幸福的开始。虽然上君一开始就对小霓十分顾惜,收小霓为徒,传小霓法术,但是小霓心里明白,自己与上君终究是不一样的人。小霓欣赏上君,也只敢站得远远的,从未想过把这样的美好收为己有。”

“可是上君……上君却一步一步走近小霓,不仅走到小霓的身边,还走进了小霓的心里。上君,你一定不知道,你对一个人在意、微笑,甚至倾心,是多么地让人无法抵抗。小霓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就算知道不应该,又有什么办法?”

“自上君结彩于小霓,小霓日日都像在梦中。虽然上君对小霓更加怜惜,但越是如此,小霓越是惶恐不安,战战兢兢,唯恐哪里做得不好,辜负了上君的信任与情意。”

“小霓拼命努力,努力让自己成为配得上上君的人。只有这样,小霓以为才有让上君喜欢的理由,才能心安理得地站在上君身边。”

“虽然后来看起来小霓脱胎换骨,但小霓心里明白自己与上君之间何止天差地别。虽然上君只留了小霓一人在身边,但长老们的阻挠、旁人的议论,都让我恐惧彷徨,坐立不安。小霓日日夜夜担心害怕,可是,上君,小霓不能时时刻刻见到你……上君肯定想象不到,小霓是怎样时时盼着与你相见,只有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只有那时小霓才能得到片刻心安!小霓拼命地珍惜每一时每一刻,把上君的每句话、每个表情都记在心里。如果得了上君的赞赏,小霓可以高兴好几天。可是上君如果不满意小霓,不,哪怕是上君的一句无心之语都能让小霓坐立难安,夜不能寐。因为哪怕上君有一点嫌弃小霓,小霓就会万劫不复啊!”

“这点执念如梦魇随身始终不停息,日日纠缠着小霓,小霓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小霓不敢跟上君说,小霓不敢啊!小霓能伴在上君身边,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小霓知道,小霓一直知道!所以小霓只有拼命努力,想着有朝一日与上君比肩,就不用再这样煎熬。可是……可是小霓克服不了自己的心魔!都是小霓的错,最终,最终还是小霓害了上君!”说到此处,她已泣不成声。听到此处,我长叹一声,却又觉得安慰。

原来她也是这样喜欢着我啊!

长久以来,虽然心里认定小霓也喜欢我,但还是认为自己才是付出更多的那一个。从我把她引入我的世界,到我尽心尽力地教她修习;从为了她费尽心力地排除长老们的阻碍,到把性命押在她身上,我自问已做到极致。

虽然小霓也喜欢着我,但我从没有奢求她也会做到同样的程度。对此我一点也不在乎,因为是我选择了她,而她只需安心接受。我从不曾后悔,因为这是我的骄傲,是我爱她的方式。

可是如今,我看着柔弱的她,知道她心中一样有着如海深情。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我们明明两情相许,为彼此拼尽全力,可是为何最后还是落了这样的结局?

我长叹一声,半晌无语。

我心里还剩下最后一点疑惑不解,于是问她:“但我们共同走过了山道,那时并未见你有异?”

“上君之前并未对小霓言明山道之事,那时小霓心中也没有他念,可能因此侥幸过关。可是后来上君讲述了冰莲的故事,小霓心里又有了犹豫。后来……后来天劫降临,上君情况凶险,小霓真的害怕,生怕自己拖累了上君。一想到此,小霓方寸大乱,心神难稳,害怕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终于酿成大祸,拖累了上君!”

说到此处,她再难压抑心中的懊悔,放声大哭。过了好半天她才稍稍平静下来,又凄然道:“小霓心中有愧,不敢见上君。但小霓思念上君,担心上君的伤势。今日见上君的虹桥,才……”

我已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来我们的情意就像一尊净瓶,看上去内蕴光华,无伤无痕,内里却在彼此不知道的地方裂隙暗生,渐渐扩展,直到最后稍稍用力就可以令它支离破碎,不复原状。枉我一直自诩能看透人心,面面俱到,却不想如今一败涂地。

也许我应该给她更多的时间等她长大,也许我应该早点让她知道,她的情对我来说一样意义重大,也许是我太高估了自己……

万幸,她还安好,完完整整地站在我面前,并没有一丝损伤。就凭这一点,我亦可含笑。是的,我把最后的心血赋予她身,改变了本来一起消亡的结局。既然是我当初选择了平凡的她,我就会护她到底。

“小霓,别伤心,听我说。”我看向她的眼睛,那里清澈见底,一如初见。

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我终于忍不住将她抱紧,再抱紧。

“我要闭关修行很长一段时间,暂时不能见你。今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知道吗?”

“上君生小霓的气了吗?上君不要小霓了吗?”“不是……”

“那上君带上小霓。”

“那里很远……你,去不了。”

我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已力不从心,原来就到这里了。

想我一世爱恋尽付眼前之人,其中或有偏差,但我已投入了全部的情,付出了完整的一颗心,也得到了同样的回报,虽然未得长久,亦可安心。

如果有来世,来世,我还是愿意遇见她……

“小霓,保重。”就在我再不能支、元神归于天际虹桥之际,忽听得撕心裂肺一声哭喊:“上君!”千算万算,算漏了随着命魂消逝,心血也要随之消失,小霓恐怕已猜到实情。

果然,在我神志模糊之际,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小霓不会让上君一个人走的,小霓会永远陪着上君。这次,小霓不会再错。”天际的彩霓突然绽放出夺目光彩,那一虹一霓,垂天而挂,相依相伴,再不分离。

远处高山上,言墨看着天际的霓虹,久久沉默不语。

那两条彩练如燃烧般发出绚烂至极的光芒,而后又如烟花般慢慢消逝。

就在那最后一点光芒即将消失之时,言墨的袖子突然无风自动,把那点光芒收入其中。他转身回到屋内,袖子拂过已经展开的画轴,那一霓一虹就映在山水之间,画中随即传来流水的潺潺声,他看着画卷若有所思地说道:“之后,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屋内,小雪睡得正香。屋外,飞雪漫天,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