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四）
晚上十点，带着一身的疲惫，邱妍回到了家。
学校已经开学了，意味着新的学年正式开始，初二（3）班也就升格为初三（3）班，成为即将面临中考的毕业班。作为毕业班的班主任，邱妍的压力骤然大了许多，不单是日常的教学任务，还有学生升学的压力，这让第一次担任毕业班班主任的她有些不堪重负，精神紧张到晚上都睡不着觉。
她坐在书桌前，重重的叹了口气，对着镜子准备取下耳钉。
当目光触及到那枚小小的珍珠耳钉时，她怔住了，双手停在了耳旁，半晌没有动作。
那是邵争春送给她的，大约两个星期前的一个周末的晚上，她和他去参加一个品酒会之前。
“你就当作是另一个哥哥送你的礼物，不要再推辞了，好吗？”
她的手一震，整个人终于清醒过来。她轻轻取下了耳钉，回忆着那晚的情景。
她记得，当时在他的车里，他和她的距离很近，几乎到了耳鬓厮磨的程度。他身上飘过来一股不重不轻的烟草气味，层层包围着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甚至闻到了他脸上须后水的气味，一丝淡淡的檀香味，稳重，低调，一点都不招摇。
“和你的裙子很配，很好看！”
她重重合上了耳钉的盒子，站起身，旋即扑倒在床上。
邱妍，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对他，是不是已经逾越了老师和学生家长应有的界线？你扪心自问，真的只把他当哥哥吗？
今晚下班后她照例和展翼一起，买菜，回家。展翼打开门的一瞬间，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已经迫不及待的在屋子里四下搜寻起来。
没有人出来迎接他们，没有人在屋子里，没有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不在家。
她轻叹了一声，刻意忽略掉心头的小小失落，什么也没说就进到厨房忙活起来。
“老师，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吃饭的时候，展翼看着邱妍意兴阑珊的搅着碗里的饭，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斗胆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哥不在，吃饭挺没劲的？你也别怪他，现在是他们最忙的时候，都在外面跑，哄着客户回款，好准备过年。今年比往年已经好很多了，他一个星期能有三五天在家吃晚饭；往年我经常一两个月才能见他一次。”
“没有，在想工作上的事情，最近老觉得累。对了，你吃完了赶紧把我布置的题目做了，老师今晚想早点回家睡觉。”见他正眼巴巴的瞧着她，她不由得笑了出来，“小孩子瞎琢磨什么！他不在正好，我还落得清净，否则叭叭叭讲个没完，吃顿饭会被他烦死！”
“哦，是这样啊，那是我想多了。”展翼低下头继续扒饭，有些丧气的说道，“我还以为我哥跟你说什么了呢。我之前问过他是不是喜欢你，他还死不承认。”
邱妍险些被卡在嗓子眼里的一条青菜哽死：“胡说什么呢你！”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好不容易送下了那颗致命的菜，这才发觉自己的心脏突突狂跳，“饭都堵不住嘴！又想被罚了是不是？”
“我才没胡说呢！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们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展翼搁下碗，认真又严肃的继续说道，“就放暑假的时候，有一天我问过他是不是喜欢你，他一开始不承认，后来又问我，如果你当我嫂子怎么样。我说你看不上他，让他好好加油。我觉得他就是喜欢你！”说完之后他马上就后悔了，赶紧补上一句，“老师，千万别跟我哥说这是我说的啊，不然他又要骂我大嘴巴了！毕竟我把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告诉了你……”
她什么也听不见了，脑子里全被那六个字填满了：
他就是喜欢你！他就是喜欢你！他就是喜欢你！……
所以呢，你准备怎么办呢？
你呢，喜不喜欢他呢？你到底是怎么看他的呢？学生家长？哥哥？还是……
她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紧盯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
你怎么能想这些？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还不好说，毕竟他没有亲口向你承认过；就算是，你现在有时间有精力去想这些事吗？难道不应该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学生身上吗？
她头晕脑胀，心乱如麻，直到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手机一看，是母亲打来的。
她打起精神，摁下了接听键。
“还没睡啊？我还担心你已经睡了呢。”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那头穿来，缓慢而亲切，让邱妍感觉她就在自己身边一样，“最近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天还很热，别太累着自己，注意身体，别中暑了。”
“知道了，妈。”她看着书页里夹着的全家福，用手轻抚着母亲的面庞，感觉自己在这个时刻前所未有的想念她，“你怎么样，腰椎最近没犯病吧？哥哥呢，他还好吗？”
“我挺好的，最近天气还不错，你哥也不让我下地干活，就没犯老毛病。倒是你哥，这一阵子忙得很。果园里的柠檬树都结果子了，摘得差不多了，他正张罗着收购的事，盘算着往城里送货呢！”一提到这个，母亲的声音马上高亢了起来，兴奋道，“你看我一高兴差点忘了跟你说了，今年是咱们家的香水柠檬园子第一次结果，我让你哥给你寄了些，两大箱，都寄到你学校了，你给同事们分一分，大家都尝尝。咱们的香水柠檬和别的地方的不一样，皮是金黄色的……”
“你是说，咱们的香水柠檬结果了？”邱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握紧了听筒急问道，“真的吗？结果了？摘下来就可以吃了？”
“傻丫头，那可不是摘下来就能吃了吗！而且不光是咱们家，全村所有的园子都是大丰收！”母亲呵呵的笑起来，“不容易啊，整整四年咯！当初弄这个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能不能成功，毕竟要三年才能出果；就算出了果，果子长得好不好、有没有人要也不知道。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是开花结果了！我听你哥说，城里的饮料铺子都喜欢这种柠檬，因为皮子是甜的，不像其他柠檬有苦味，也不涩嘴……”
“妈！那叫奶茶店，什么饮料铺子！”她听见哥哥在旁边受不了的抱怨道，“老太太真是，说也说不好！给我给我，我跟阿妍说两句！”
母亲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然后就变成了哥哥的声音。一定是哥哥把电话抢过来了吧？邱妍想着哥哥那个急性子，不禁笑出了声。
“阿妍，你还好吧？”邱凯爽朗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妈跟你说了吧？给你寄了两箱柠檬，下午刚发走，估计要两三天才能到Z市，你注意收啊！”
“那么重的东西，快递费就得不少钱吧！”她嗔怪道，“你给我留着，等国庆节我回家不就能吃到了，花这冤枉钱干嘛！”到底是没成家的缘故，一点都不会过日子！
“果子就得现摘现吃，等上一个月，就没这个新鲜劲了。再说咱家现在也不缺这点钱！”邱凯急着向妹妹献宝，“你看到就知道了，可漂亮了，金黄金黄的！个头大，味道也甜，切成片泡水可好喝了！说起来都得感谢邵大哥，要不是他，咱们村哪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这位邵大哥，真是咱们家的恩人呢！”邱妍由衷地说道，“可惜我一直没机会和他见上一面，真想当面好好感谢他！你跟我说过，他当初带你们种果树，帮着联系买树苗、请技术员，还挨家挨户的劝说其他人和你们一起种。大伙有顾虑，怕三年之后竹篮打水一场空，都不肯出钱，他就自掏腰包，贴了差不多十来万在果园里，村里人这才半信半疑的跟在后面搞起来……”
“是啊，邵大哥真的是个好人！而且是那种心存大爱的好人！”邱凯的声音微微哽咽了，“按理说，他做完‘村村通’项目之后，蛮可以直接走人了。可他看我们兰溪这么穷，感觉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就拉着我琢磨，说中央都说了，要脱贫致富，让大家伙都过上好日子才行，他在这里呆了三年，也要为兰溪做点什么才行。他为兰溪的香水柠檬真是操碎了心，说跟风种植也没意思，得让我们兰溪的香水柠檬是独一份，要和别的地方的都不一样，要让人家只认兰溪的香水柠檬。所以去年开始，他又帮我们联系了农科院的专家，说传统的香水柠檬皮是绿色的，他打算把兰溪的香水柠檬改良成金黄色的，要与众不同。还有，他每次从Z市过来，光是路费就是不小的一笔开支，我们给他钱他就翻脸，想给点土特产让他带回去他也从来不收，直说管饭就行，有酒就更好了……”
“等等！”邱妍突然打断了哥哥的话，“你说邵大哥从Z市来的？他是Z市人？”
“对啊，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你当时还说那还真巧，你也在Z市工作。”
“你说他之前在兰溪做‘村村通’项目？”她追问道，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对啊，咱村的大喇叭就是他们公司的产品。”邱凯不解道，“这些你之前不都知道吗？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问了？”
“我在Q省做了3年的‘村村通’项目，Q省很多地方的乡村大喇叭都是我们公司的产品呢！”
她想起了他对她说过的这句话。
她瞪着那对珍珠耳钉，深吸一口气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位邵大哥，他叫什么名字？”
“邵争春。‘俏也不争春’那个‘争春’，和我一样大，今年32。这些好像我没告诉过你。”邱凯按捺不住好奇心，直接问出了口，“你怎么突然对他这么感兴趣？出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