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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黑了下来,窗外的景物依然依稀可辨。没有灯光,这是星辉映照的结果。此刻,他们驶入了水网密布地区。车窗两侧到处可见闪闪烁烁的水面。由于土路狭窄,根本看不见路基,车辆就像是在水面航行一样,只是那剧烈的颠簸起伏才证明他们实际上是在陆地上。由于光线暗淡,看不清沿途河流的宽窄和深浅。摇晃不已的客车似乎随时可能翻倒在路边的河水里。车上的人变得紧张起来。
后来,车终于停了。一个披着蓝大衣的人从车门那儿上来,用当地话喊着老陶和苏群的名字。老陶连忙起身,挤过去和那人握手。后来知道,穿蓝大衣的人是三余一队的生产队长,他们到达的地方叫小墩口。
老陶一家终于抵达了。他们一面和余队长接洽,一面收拾东西,和车上尚未到达目的地的几家人辞别。等来到车下,才发现客车离路边的河道还有好大一截。那河也不很宽,在月光的映照下银白一片。这时他们发现陶文江不见了。
原来陶文江转到车后,想找一个地方解手。可眼前的平原无遮无拦,既没有厕所,也不见有什么草垛。陶文江发现路基下有一条发白的公路,蜿蜒远去,望不到尽头。他以为那是一条柏油路。这条路和他们开来的土路是并行的。陶文江压根儿就没有想,他们为什么没有走这条柏油路,而是走了一条坑洼不已的土路?他看见柏油路的那边有几栋房子,窗口亮着灯。陶文江心想兴许那里有厕所。他试图跨过柏油路,去对面解手,结果一脚踩进了河水里。
柏油路根本不存在,存在的只是路边的一条普通的小河。好在河水不深,陶文江及时收住了脚步,只是把棉裤的裤腿弄湿了。脚下的那双胶鞋从河泥中拔出后灌满了水,走起路来咕叽直响。河水冰冷刺骨。这一变故也有一个好处,就是陶文江暂时忘记了解手的需要。
老陶决定,他和苏群留在小墩口,等着从卡车上卸家具。陶文江、陶冯氏和小陶,则由村上的妇女护送,先去三余一队。
小墩口离三余一队还有一里多的路程。这一段连土路都算不上,实际上只是一截高低不平的河堤,自然无法行车。否则的话,运送他们的客车便可以一直开到村头了。
得到大队的通知后,一队的男女老少几乎倾巢而出,来到小墩口的公路边迎接老陶一家。这小墩口在三余人看来,可是一个不一般的地方。不仅靠着公路,路边还有几栋青砖大瓦房的代销店(就是陶文江隔着“柏油路”看见的那几栋房子),当然现在已经关门打烊了。三余人今晚可不是冲着代销店来的,而是来迎接老陶一家。车下,已经聚集了八九十号人。男劳力带着扁担箩筐,是来帮老陶家抬家具的。妇女、孩子和老人则来看热闹。他们居然也带来了锣鼓家伙,此刻敲打起来。但从音调上听,远没有欢送下放的锣鼓来得热烈,大约只有一面铜锣。那鼓声也不像是由鼓发出的,也不知道他们敲打的是什么玩意儿。
尽管如此,老陶还是感到欣慰。一天之中,他们遇见三拨列队路边的人群,只是眼前的这些村民让老陶觉得亲切,没有什么不踏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