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幸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89章 鹿海之湾

新元三百年左右,十地局势动荡不安,战场还没有维持在庆加山脉,南北各有对方的士兵,水战、丛林游击、卧底搜寻等等,整块十地都笼罩在恐怖的阴影中。

当时黑底城还叫黑底镇,常住人口约三千,以出海打渔为生。一日,三十多位渔民在镇长推演过天气后出海,最少三天的时间才会回程。

看着渔船升起的白帆,镇长松了口气,暗算此次出海他们能打多少货回来,近日城里和南境贼寇作战,他们在后方受到保护,被指每个月交足一定量的粮食,可分批补齐。

不仅如此,镇上至少每三户人家就要派出一位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去城里协助,地大人少的黑底镇愈发空荡。他捋了把胡须,不知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一面感慨一面回村。

傍晚时分,镇里有个跛子慌慌张张地敲门,嘴里边喊大事不好了。镇长忙忙让他喘口气细说,那跛子累得面红耳赤,恐慌道:“爷,海上起大风下大大雨,他们得出事!”

镇长被说得一愣,抬头看亮澄澄的天,西边的太阳还剩半轮。他气不打一处来,怒拍跛子一巴掌:“呸!睁着眼睛说瞎话,赶紧滚!”

跛子也万分委屈:“爷,这事真的怪,不信咱去看看,邪门得很。”

看他信誓旦旦,镇长犯起嘀咕,叫来兽车跟跛子一块去码头,毕竟关系着三十多人的性命与给城里上交的物资,不得马虎。

快马加鞭也就五分钟的路,码头聚着不少镇子里的人,一个个怛然惶恐,窃窃私语。镇长从兽车里下来时也傻眼,只见远处海上狂风大作,漆黑的云滚滚,轰隆声像有柄大锤在打砸苍穹,震得地面也颤三颤。

而码头这边晴空万里,夕阳还没完全沉下去。

他何时见过这般怪异的场景,杵在原地不知干什么。跛子焦急道:“爷,给支个办法啊,叔他们还在海里嘞!”

“救、救人,”镇长抹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朗声道,“赶紧把加固的那几艘战船推出来,摊上这么个怪事,你们看什么,赶紧回镇里去,领好自家孩。”

两艘战船是从海上拉来的敌船,他们重新修葺后等着士兵来用,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一艘船最少得四位船夫,镇长叫来十一位有出海经验的年轻人,自己掌其中一艘船的舵,神色肃穆,就这么驶进怒海中。

深夜里海暴依然凶猛,经历诸多波折与死里求生的险境后,这支十二人的队伍只剩四个人,皆疲惫不堪。镇长早就想那些人应已葬身大海,他们提前回去才是上策,然而队伍迷路了,连最能辨别方向的人都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惆怅地想着自己也逃不了海的魔爪时,队里一人拍拍他的胳膊:“爷,前边有岛。”

镇长心惊,极目看去果真发现一似小岛的漂浮物,其余三人喜出望外,那就是座荒岛也比在水中提心吊胆的强,当即朝小岛划去。

镇长却有些惴惴不安,地图上这片海域是没有岛的,除非海位猛降千米,或许能露出曾经被淹没的岛屿。但他没明说,只在心中警惕。

岛上有光,随着船的靠近,光芒越来越强,至他们接近碎石滩时,光芒刺激得人睁不开眼,更没法辨清上面有何物。

镇长想让大家聚拢上岸,谁想那三人在船没停稳时就离开,他急忙随在身后,一上岛,周遭彻底发生变化。

一个全新的世界在眼中叙叙铺开,到处都是只有国都繁华之地才有的高楼大厦,还有只在收音机中听过的比兽车还快的代步车,全身铁皮,有四只轮子。

这里晴天朗朗,气候温和,他们还见到失踪的三十来人,两方相遇,欲泣无声,商量着在这里住下。镇长冷静下来时觉得哪里透着怪异,在风暴停止后要回去,然而其他人却不肯,说此地有吃有喝还不用打仗,回去受什么罪?

镇长道留在镇子里的家人该如何?却惊讶地发现有几个人已经和岛上的原住民同住。愤然之下他独自离去,在海湾准备上船时,鬼使神差的,他回首去看,顿时面色惨白。

身后哪还有高楼大厦,只现一座寸草不生的小岛,岛中有块高约三米的石碑,其所刻文字繁杂难辨。真正令他惊骇的是在离碑五米的高空漂浮着一个“婴儿”。

这是块极似婴儿的红色玉石,呈蜷缩状,面容祥和;它身中散发一道红色光芒,正对着石碑。

镇长大惊失色,以为遇见邪神妖物,连忙使离海湾,忍不住再回头时,茫茫四方天,何来的小岛?他愈加慌乱,对照太阳辨认方向回小镇。

待回到镇子时世界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南北签订协约划定战场,非兵者不杀不虐,科技发展迅速,小镇人口是原来的二十倍。

他一打听,得知现在是新元六百年,当年海域的古怪景况没有几人知晓;三百年前因为一场大地动,原来的码头被毁,原海域鹿海与靠北的玉海合流,一道汇入“虚神海”。

镇长知物是人非,愧叹不已,留下此奇闻第二日便逝去。

怀幸听完陷入沉思,描述与假十地相仿,可没道理那个时候就有一千年后的发展景象,它不是复制十地么?若不是,庙宇下的空间应该发展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真十地为落后方才对。

“传说而已,你信?”伽洵不解她问鹿海之湾的意图。

“说起来,那个学生很喜欢你啊。”她转移话题。

“与我无关。”

“怎么会无关?”

“别理这个,我没心思。”

怀幸安静少许,言道:“我是说如果你有影响别人的能力,为什么不做点正确的事?”

伽洵看了看她,摇头道:“明白小幸的意思,但我不想在乐曲中掺杂太多东西,你放心,既然我明里是天师的人,就迟早会与她真正接触。”

“不对,就算不说上命,你如今的身份与尤耳相关,你的身份就掺杂了很多东西。”

“是的,可人与物品不同,我只是想作纯粹的乐曲。”

怀幸本没想要求他做什么,一听他被人喜欢就冒出些念头,说:“不用你说得加入上命什么的话,你慢慢来,用别的方式也行。”

伽洵抿了抿唇,还是拒绝:“小幸,别这样好吗?”

怀幸垂下眼睑,声音温和:“纯粹不了的,如果没有战争,歌曲里描述的和平就不会被向往,你所能描写的最大可能是宁静祥和,而非世界。

“你看,你在南境说‘所有人可以一起玩’就是表达立场,你说一个正常人不可能去零号避难所也是证明立场;在北域,你的乐曲中主人公是对勇敢的兄弟,那叫常态,假如换为勇敢的姊妹,观感就是不一样,因为从来没有人将‘勇敢’与‘姊妹’关联。

“反正现在的你一举一动都会与尤耳关联,像加密符文一样被解读,那么为什么不让他们解读出其它东西?是吧,你的曲子有关战争,就会有人说尤耳是不是想替代乌世取代战场指挥权,然后投降,最快速度得到和平。

“我没想让你做什么大的举动,就是改变一小点东西,喜欢你的人一定能得到其它含义。好不好?会有万灵只崇拜本神的纯粹世界,但不是现在。”

“我……可以试试。”

还不知他有没有改变想法后的产物,怀幸收回思绪,拿出电子板用两根手指打字,删连减减终于拼出“伽洵”二字,结果是否定的。

不着急,她知道她的伽洵不会让自己失望。

目前最头疼的是,成为普通人的她……饿了。

那是从未饱腹累积起来的饿。

而她的面前就是一桌丰盛的菜肴。

“那又如何?才不受虐呢!”怀幸哼了声,预计在白傩区得待很长时间,于是把菜全部装进储藏空间,而后躺在床上小憩,休息够了才出门。

月光洒在几案上,反射着温柔的光晕,空荡的大堂里偶尔响起翻书声,怀幸停在楼梯上望着老板,忖度着开口:“我叫泫川,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说真话。”

老板莞尔一笑,收起书托着下巴看她:“这样的话你也不可以撒谎。”

“当然,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谎是什么东西,我是最诚实的孩子。”

她边说边下楼来到柜台旁,老板眸光流转,轻言:“我叫花若宁,是真话。”

怀幸拿过他手中的书:“你回去就继续教书?”

“还不确定,且行且看。”他抚摸着她的脑袋,“看过的书太多,一时想不起黑荽在何处见过,再等等。”

“没问题。”

怀幸翻着那本军事著作,奇道:“你还会打仗?”

花若宁羞愧:“我不懂,是我女儿感兴趣,我想试着了解她。”

“她在哪里?”

“上学,和你差不多年纪,性格倒是截然相反。”

怀幸又问:“她在何处上学?”

“新法学院,很有名的学校,今年五年级。”停了停,花若宁露出愁容,“我们之间存在着一些矛盾,她很不喜欢我这位父亲。”

怀幸不知道要不要再问下去,这似乎是个人隐私,可她听得心痒,得不到此人就算了,也许能得到他的女儿。

于是她说:“如果你想倾诉,我会认真聆听。”

“谢谢,不过不用,”花若宁从柜台下拿出几本书,“要一起找找看吗?”

“好。”她倒是无所谓,翻看一本介绍黑底城历史发展的书。

记录无聊而冗长,怀幸正想换本草药类的书,忽被其中一段吸引。那是当年改造青年村时的记载,对于两座村子的信奉与宝物传说只字不提,只写村内邪神蛊惑负责人放弃改建,有人批判其已被邪神怪祟附身,应烧身净魂。

经过一系列处理措施,三年后市政所派人来拆建,为防邪神再度作祟,特建大小两座镇子,保证有人居住,以人气镇压邪神。

“这就是你说非一般乞丐?”她指着书中原负责人的照片,一挑眉梢。

花若宁歪头:“很不寻常,不是吗?”

怀幸道:“这里是白傩区,若有人说邪神,那个人才该小心吧?”

“理由不需要逻辑,重要的是有人相信、有人做出抉择,目的达到即可。”他轻松地耸肩,“死去的神浮在虚空,掌握权力的叫‘人’。”

“只有活着的人能够决定一切?只能是人?”她觉得该未雨绸缪,考虑考虑上命。

花若宁摇头:“不,是掌控权力的人;如何得到权力?首先要有震慑他人的能力,其次再考虑从属。每一位历史上拥有绝对权力的人都有其大势。”

“大势……”怀幸喃喃自语,询道,“你认为八位大臣里谁有大势?”她就先灭了谁。

“大势很玄妙,假如我去看,”他故意停顿,神秘兮兮地说,“谁都没有。”

“那谁有大势?”

“主神。”

答案出乎意料,怀幸问道:“为什么?你看出了哪些?不会是因为我想要去上命才讨好似的说吧?”

花若宁弯着眼睛笑:“说了是个人,我认为她很有本事。”

“你知不知道她原先在南境杀了好多人,虽然在北域也没停下。”

“这个问题……”花若宁做出沉思状,抚摸着她的卷毛,“是无法忽略,但我在她的身上感受到另一种力量,如同初次修行时所感知的十地能量。我不信所谓的鬼肆天神,我信服这种力量。”

怀幸握住他的手腕:“当人们肆无忌惮地从十地掠取能量且不知感谢时,是否会认为具有同样特征的人所作所为是理所应当?”

花若宁眼神一凝:“是的,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主神永远也不会得到真正的支持。生灵忠诚的爱着十地,同样会选择让鲜血浸染山川河流,让烽烟构筑新的苍穹,这份忠诚的爱是永不背叛的利用。”

怀幸的手在颤抖,眼睛里闪烁着迷茫憎恨的色彩。

大堂里气氛骇人,花若宁打开收音机,说:“这对喜爱她的人来说的确不好受,我在想,是不是注定了拥有强大能量的人会得到与十地同样的境遇,也许这是种赏赐,令人神伤的赏赐。

“若你去上命,又不愿见到主神一厢情愿,就告知真相,我想这比虚假的欺骗要好得多;你要记得说,会有人真正的敬爱着主神,如果她看见了,那一定是真的。”

“真假要怎么分辨?”

“主神感受的到。”

她凝视着他:“你不是不喜欢上命吗?为什么还要帮着考虑这么多?”

花若宁:“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圣斯,上命是个不错的世界,况且我不是说主神很了不起吗?你想得知关于她的一切,就亲自去上命观察,或许可以完全忘记我的话。”

怀幸垂下脑袋趴再桌上,仅凭感受就相信他人未免太冒险,例如星缺,她感受到他的喜欢,但那种出身叫她怎么信任?

有多少喜欢,不能够信任也等于零。

“如果你是主神,要怎么做保证不被利用?”

“只要存在过,就不会不被利用,你看,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都能被利用,使高级要员倒下。”

怀幸若有所思地点头,紧咬嘴角。

这时,收音机里的音乐播放完毕,响起播音员的声音:“感谢大家收听,接下来有请伽洵为我们讲述关于这首曲子背后的故事。”

“听众朋友你们好,我是伽洵,关于这首新曲,它讲述的是一位勇敢的勾汜人征服世界的故事。”

怀幸恍然抬首,怔怔的。

“少年的征途满布荆棘,世俗的枷锁与灵魂的抉择使她迷茫,究竟该顺从内心还是违背所有,她被束缚在一座看不见的牢笼中。

“她该知道,容貌、年龄、力量从来代表不了她,她所拥有坚不可摧的盾牌,是颗充满勇敢的心。”

……

如果能够改变现状,就……被利用吧。

也许,该学着战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