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溺

天冷，月圆。

身边周围是无尽的见不到光的黑暗。

一路靠脚疾行，阳生嗓子干燥凉疼，饥寒交迫。

胸口的伤，不知何时撕裂，血全浸透衣衫了，风一吹遍骨生寒。

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在逃，狼狈而又无能的逃，早在跟琴叶说完话后，就敏锐的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完全脱离子涯的控制，迟早会被寻着，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万世极乐教，他没有关心他们的后序是怎样的，毕竟是他做的推手，最好最坏，都早早想好，如果死了那最好，如果没死，那就想想下一次怎么谋化，

外表再怎么温柔，脾气再怎么温和，他本质都是冰冷无情的，像冷血动物。

阳生如此想着，

要暂时找个地方，处理下自己了……(喃喃)

————

恢复的记忆有断层，是中途的刺激(指被控制自己捅自己那次)？令心理暗示出了偏差。

阳生的眉不可遏的轻拧了下，淡淡的看了看胸口离心脏几分之差狰狞的伤口，

那已经结起薄薄褐红色的痂，在白皙如雪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醒目刺眼，仿佛只需轻轻一按，伤口就能崩裂流出鲜丽的血来。

先生是怎就成了上弦零，真不幸，连安眠也没了，倒霉，倒霉……

…杀起有些麻烦，能力太变态了。

他冷静又带着些诡异的放松，闭上眼，缓缓吐出嘴里含着的空气，整个人往下沉去，沉入温泉之中，缩成一团，如一个说在母亲羊水里的胎儿。

温热的泉水包裹着他，是那么的温暖，短暂的压抑了他身体上彻骨的寒冷……

他感觉自己在坠落。

坠落到深不见底的深处。

有种很无助的感觉。

他不受控制的下落。

一直一直。

坠落到深渊里……

水很温暖，热热的，柔柔的，

能让人忘却生理上带来的窒息感。

皮肤血管在扩张，

大量血液流到肢体末端，

这可能是在死之前出现幻觉。

大脑和视网膜之间的信号发生了障碍，

他看到了非常柔和的色彩。

一生的过往，在眼前闪，

幸福的，快乐的，悲伤的，痛苦的，

以前，现在，

一幕一幕的闪过。

此时的他，

不在疲惫，

不在寒冷……

他想……如果就这样，似乎也不错。(陷入半昏迷状态)

陌时，你对自己，对所有人都够狠啊！！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越来越多。

你分明有能力救下琴叶母子，却迫使母子两人分离，一个丢给危险的童磨，一个丢入森林，让野猪拾去。

如果没告诉她童磨自杀的消息，她或许能不用死，伊之助也不会失去世上最爱他的母亲。

是你杀死了琴叶小姐，杀了伊之助的母亲。

你分明再快点，忍前辈，香奈惠前辈，清水寺的，那几个孩子就不会死，实弥前辈，玄弦的母亲也不会变成杀死吃掉，攻击自己亲爱的孩子的恶鬼。

是你，你间接杀死了他们！

你毁了别人的家！

分明再快点，找出彼岸花的保鲜的方法，就能更早更快的研究出破除叔叔家的诅咒，叔叔可能就会早日恢复健康，

是你，慢吞吞的，让叔叔平白无故，忍受着这早该结束的痛苦。

分明在细心点，就不会被控制，不会拾起手里斩鬼的刀对向自己的友人，伸出那种可笑又可悲的，认为恶鬼是有善良的，可怜的，悲哀的想法。

你当真愚蠢致极！

陌时……

心魔富有蛊惑的声音，笑吟吟的喊他。

被吵醒的陌时，睁开红色的眸，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心魔，他殷红的嘴角翘起，好像是水鬼般，冷冷朝着心魔说了句囗型。

心魔认出了那句话，陌时在说：

“好吵。”

“……？”这是被嫌弃了？！

这是从出现到认识以来，陌时第一次对自己的心魔说的话。

心魔明显一咽，以往都是自己念念叨叨，费心费力的蛊惑，结果理都不带理的，高冷的如一棵大铁树，唯一次蛊惑成功，还是京死去的时候趁虚而入。

可惜时效期只又两天……

心魔：……(心酸)

心魔想了会故意凑近他，笑的花枝乱颤：“陌时，你终于理我了啊……”

陌时没有回应他，只是默默打量着他，他一向如此，不然又怎么会被大家喊做冷美人呢？

听说人的眼睛不属于人类，他很另类，他完全是在透露人的内心状态，而且是最无法掩饰的那一种，他就是一个透过内心的管子，但凡仔细关注，足以能看到他的真实表现，要么只有一克，要么只有一刹那。

你的呢？陌时。

为什么我什么也没看到，是你太会伪装了吗？我老是攻破不了你的内心呢~

心魔棒着陌时因缺氧而发青的脸，好奇又玩味的笑道。

谢谢，连最了解我的你，都无法发现，这真是荣幸。(囗型)

所以……再见。(囗型)

陌时猛的袭向自己的心魔，将其打散。

哦~？真是无情，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救了你的呀~

唉，那么再见了~哈哈哈哈~

破水声骤响，阳生破水而出，

“哈——呼—”(微喘)

精神放松完成，

断层记忆找回，

寒呼副作用压制完成，

思路已理清，

……

各种嘈杂的想法换来换去，只剩下最后个念头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起来——他要变得更强。

————————

……

“如果救下他，你可从尸体上翻找出一封信，一块身份牌，拿下尸体脖间的铃铛，把这些交给主公大人，紫藤家族会全力报答。”

“请你救下尸体下藏着的孩子！”

光影之下，有着一头鸦青色的利落短发，清秀的脸庞，修长的身形，眼神锐利而不失温和，给人一种翩翩君子的感觉的男子。

此时他正哀求一个漂亮的赤眸少年。

“紫藤葳华，取自葳(weⅰ)蕤(rui)生华一词，意思是美丽华贵，连在一起就是花草树木长的茂盛，颜色美丽，灼灼生华的意思。”

红眸少年抓住一点，“四个月大，金发碧眼，腰那块有颗红痣，乳名唤春，是不是？”

“你是谁！”(警惕)

怎么会这么详细，名字的寓意，连乳名都知道，就仿佛在取名字时，就在现场一般。

分明这次的护送任务，只有同行的几人和族长知道，是谁泄露吗！？又或眼前之人一直密秘跟踪他们……(思绪飞转)

见眼前炸毛的青年，阳生连忙伸出左手露出手婉上的红月牙，以表自己的身份。

“……”青年先是晃神，有些担心的问了问：“你生日在几月？”

“一月。”诚实回。

“你……心态到是好，仅仅三十多天的寿命，还到处跑。”

紫藤家但凡医术好点的，都会看人，性别，年龄……，看不出的情况下，要么是对方故意隐藏，要么不是人。

“谢谢夸奖。”谈定接受。

“……”要适应，自愿成『蜉』的这伙人，心态都好的一批。

“竟是本家人，就赶紧去救人！要是冻生病了可不好。”青年不客气的说到。

“嗯，我会救我弟弟的。”

“你弟弟？你是族长大人的孩子？我怎么没见过你？”(惊讶)

他眸色一深，顿了一顿：“…见过。”

“？”青年疑惑，仔细端倪着眼前的少年，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生机与活力在他身上几乎是完全不可见，比他还似灵魂。

尽管如此，也难掩好看到过分的脸，眼睛也很漂亮，有一种在看干净清冷又遥远的似月亮的感觉。

通常来说，人生了重病，受了重伤，会显得憔悴、也就没那么好看了，但是有一些人，越这样越好看。

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这种病态的苍白，让他有了几分独特的空灵感。

渐渐的，青年脑海中的某个身影与之重合。

【池沼哥，我能看见死去的人。】(稚嫩软萌)

他微微一怔，沉默片刻道：“没想到，还能见到你长大后样子，神明眷顾啊。”

“你告诉池沼哥，好好一女孩子，扮什么男装，比我都帅。”

“前几个月才小小的一团，现在竟能见到，或者说从未来而来的小雪割，小陌陌。”

池沼发自内心的笑着，静静望着他。

“对，没想到恩人竟是我自己。”

“他……”京过的怎么样。

“死了，为救我，被鬼吃了大半。”(平静)

“哦。”点头淡定，“回到过去有代价吗？”

池沼的身体已经若隐若现，绚丽的金色光芒碎裂，他的身体，似一只破败的碟，……化为碎片慢慢消散，但他浑然不在意的问着。

“世间，哪有这等便宜的事呢。”

“原来是这样啊，很幸苦吧，小雪割。”

他在意识迷蒙之中突然间想到，似乎他消散的时候，其实好像与平常并没有两样。

“古老的钟声执著千年的祈盼

废弃的神殿默守一生的誓言

风中的摇曳沐浴飞雪

宿命的轮回藐视时空的界限

冰雪尘封下的一世繁华

诅咒是否还会在此重演

白衣宫主拂袖之间

柔和的圆弧烂漫天边

雪割草绽放灿烂到无可救药

有种感动注定再现人间

如果可以我不想在你面前死去”

他没有哭，甚至并没有太大的悲伤和恐惧，有的只是遗憾和不舍罢了。

阳生静静的听着池沼似在虔诚吟唱，又像是在诉说一个神秘古老的传说的歌声。

…

头顶月明，群星闪烁，黑发红眸的少年独自一人站在山崖上，目光直直看着前方，

暴风雪要来了，要赶紧……

北风呼呼作响，越刮越大，苍穹愈发昏暗，天空中慢慢飘荡起横飞的雪花和冰屑，路旁的老树疯狂地摇曳，呼啸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