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北京『市变』》:“大疏非”风云
一切过往,皆为序章。
北京,中华文明的不朽之城,3000多年的建城史,近1000年的建都史,在日月星辰的守护下,在风雨沧桑的洗礼中,在中国崛起的雄风里,不断谱写着恢宏的时代篇章。
曾几何时,北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世界城市飞奔。没有哪座城市,像北京一样,被赋予如此多重的功能,承载如此多元的期望,汇聚如此多彩的梦想。这座千年古都、不朽之城,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首都,70多年来日新月异,一枝独秀,因为承载了新中国对现代化的无数梦想更是高歌猛进,一往无前。
北京,东方大国的首善之区。当历史车轮驶入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当全国的优质资源都在向这座城市聚集,当各种时代的重任都压在这座城市的肩上,当高速城市化的野蛮生长开始在这座城市显现……
此时,北京开始沉重喘息,步履蹒跚。人口膨胀、交通拥堵、资源短缺、环境恶化、公共安全事件频发,这一切预示着不可持续的发展方式正在使这座城市不堪重负,难以为继,由于过度集聚而导致的“大城市病”仿佛一夜之间,猝不及防,突然爆发。
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表面看,北京的问题是人口过多带来的,其实深层次上是功能太多带来的。北京不宜发展的产业要明晰化,不要再继续发展了,在这方面要痛下决心、壮士断腕。采用疏的办法,做些外科手术,适度疏解北京的功能。把握好‘舍’和‘得’的辩证关系,紧紧抓住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这个‘牛鼻子’,进一步优化城市功能和空间结构布局。”
“建设一个什么样的首都,怎样建设首都?”——7年前,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北京重要讲话中,站在党和国家事业全局的高度,以透视历史、洞悉未来的战略眼光,提出了重大时代课题。7年来,沿着总书记指引的方向,首都北京励精求变,京畿大地协力向前。加强“四个中心”功能建设、提高“四个服务”水平,以疏解非首都功能为“牛鼻子”推动京津冀协同发展,这是首都转型蝶变的基本方针、基本经验,也是区域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遵循、重要动力。7年间,宏图渐次铺开、变革静水流深,成就举世瞩目。
迄今为止,人类城市发展史上最为艰苦卓绝、恢宏壮阔、激动人心的时代篇章轰然开启。
第一节 病来如山倒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在北京的雾霾天里牵着你的手,却看不见你。”
“早晨,你在法国,坐一小时车,到德国了,再坐一小时车,就到波兰了。同一个时间点,你在北京朝阳区,坐一小时车,你在朝阳区,再坐一小时车,你还在朝阳区。”
曾经,网上流行过不少这样的段子。生活在北京的人看后也会跟着笑,刻意掩饰扎心的感觉。
北京的“大城市病”,仿佛一夜之间,突然降临。京城居,大不易。大国首都,突飞猛进,光鲜亮丽的背后,人满为患、环境污染、交通拥堵、房价高企、能源告急等问题在积聚多年后,终于集中迸发了,打得人们措手不及。
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北京的“大城市病”,可谓沉疴痼疾。
北京3000多年的建城史,近千年的建都史,就是“招”和“聚”的历史——战国时期燕昭王修黄金台,招的是人才;元世祖忽必烈修积水潭,聚的是物资;明成祖朱棣从全国招来20万工匠、上百万民工修建北京城,奠定的是城市格局。
1950年,毛泽东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用手指着广场以南一带兴奋地对站在身边的北京市市长彭真说:“将来从天安门上望过去,应该处处都有烟囱。”当年,林立的烟囱曾被认为是现代化的标志。自此,北京也长期被作为新中国的经济中心和工业基地来全力打造。
新中国成立前,北京是一座消费型城市。新中国成立后,北京既是国家首都,又被定义为工业城市。70年间,北京在制造业方面形成了“大而全”的产业体系。2014年,制造业39个大类中,北京市有35个,其中13个工业行业还存在比较突出的聚人多、占地多、高耗能、高耗水、高污染的问题。20世纪80年代,北京城区就有大大小小1.4万多根工业烟囱,空气污染十分严重。
当年,一批批制造业企业、服务业企业和高等院校纷纷落户北京,人才、技术、工业等优质资源的高度集中,在助力北京发展日新月异的同时,也对周边地区的资源产生了强大的“虹吸效应”。
进入21世纪后,伴随北京经济的高速发展,城市规模也越来越大,人口拥挤、交通堵塞、房价高企、缺水严重、环境污染等问题接连出现。雾霾频现、河水断流、地面下沉等生态问题也开始爆发。
北京的“大城市病”来势汹汹,势不可挡,触目惊心。
首先,北京人口控制目标一再被突破,城市陷入人口爆炸危机。1949年,北京市常住人口420万人。北京人口总量由500万增长到1000万,历时33年;从1000万增长到1500万,历经19年;从1500万增长到2000万,仅仅用了6年。尤其是2000—2010年,平均每年全市净增70万人口,人口膨胀速度史无前例。城市历次总体规划中,1000万、1250万、1800万的人口红线一再失守……
对于生活在北京的人,最为直观的感受就是,当早晚高峰挤地铁、当去医院排队挂号、当打车遇到拥堵时,这些冷冰冰的数字立刻就会鲜活起来,并促使人们不住感慨“人怎么都来北京了”?
人口过快增长与淡水和土地等资源紧缺的矛盾,成为制约北京发展最重要的因素,人口膨胀也加剧了基本公共服务与社会管理的压力,有效控制人口过快增长,成为北京面临的重大考验。
其次,交通压力空前增大,北京成为全国“首堵”。交通是城市发展的命脉,对北京这座拥有2000多万常住人口的超大城市来说,“车多路堵、地铁拥挤”仍然是人们的普遍感受,“海量人口”出行是一道亟待破解的世界性难题。
北京的汽车保有量,1950年,只有1757辆;1997年,北京成为全国第一个突破100万辆的城市;而仅用了6年半时间,便从100万辆发展到2003年的200万辆,增长之快超乎想象。2007年,超越300万辆;2012年,增至500万辆。2019年,北京市机动车保有量为636.5万辆。北京机动车增长率、保有量水平明显高于东京、首尔。
1992年,二环路建成;1994年,三环路完工;2001年四环路贯通;2003年五环路通车;2009年六环路全线贯通;2018年8月,首都地区环线高速公路(七环线)实现全线通车。“摊大饼式”的发展,使城市如同一个体形越来越庞大的巨人,步履沉重,举步维艰。
目前,北京轨道交通线网已成为客运量世界第一、总里程世界第二的超大城市轨道交通线网。2017年,北京地铁日均客运量千万人次、公共电汽车日均客运量1045万人次、机动车保有量574万辆、小汽车每车年行驶里程15000公里……在地上地下、行车停车各个环节,交通压力都与日俱增。
2019年北京首都国际机场旅客吞吐量突破1亿人次,是中国最大、最繁忙的民用机场,客流量居世界第二,全球第二座旅客吞吐量过亿的机场,仅次于美国亚特兰大国际机场。航站楼面积141万平方米,机位数量314个,共有三条跑道。2019年,起降架次59.4万架次;货邮吞吐量195.53万吨。
一连串“百万级”“千万级”数据背后,映射出“海量人口”为北京这座超大型城市发展带来的交通负担。
第三,北京淡水资源短缺、土地资源紧张等问题十分严重,淡水资源成为城市承载力的最大短板。
水资源是保障城市健康发展的重要基础性资源,然而水资源是北京发展最大的刚性约束。习近平总书记明确对北京提出了“以水定城、以水定地、以水定人、以水定产”的量水发展要求。北京市在新版总规中反复提出“要坚持以水定人,将北京市常住人口规模2020年控制在2300万人以内”。目前,“以水定人”已成为北京市发展天花板,这也成为中央到地方普遍的共识。
北京属于资源性缺水地区,按照联合国标准,属于世界极度缺水型地区。据北京市水务局的统计数据显示,2014年南水北调进京前,北京市人均水资源量不足100立方米左右,相当于全国人均年拥有水量的二十分之一,国际人均拥有水量的八十分之一,大大低于国际公认的人均1000立方米的缺水警戒线,成为中国最为缺水的大城市之一。更为可拍的是,彼时的北京地下水位正在以每年1米的速度下降。由于多年的地下水超采,华北平原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漏斗区”。
从历史上来看,北京曾是一座依水而建、因水而兴的文明古都,现在水却成了第一制约要素。多年来,为了解决用水危机,北京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北京多次向与河北、山西借水,据河北省统计,从2008—2014年,北京每年需要从河北借水3亿方。2014年12月,南水北调中线一期工程全线建成通水,来自丹江口水库的清澈江水,一路向北奔涌,全长1276公里,进入北京城的千家万户,保障了北京普通老百姓的饮水需求。南水北调工程线也被戏称为北京的“解渴生命线”。
北京可利用土地资源稀缺。北京三面环山,西部是太行山余脉的西山,北部是燕山主脉的军都山,两山在南口关沟相交,形成一个向东南展开的半圆形大山湾,人们称之为北京湾,三面环山的北京就像一把太师椅。北京土地总面积为16410平方公里,平原面积只占38%,约合6338平方公里,其中北京市区规划面积为1041平方公里,占北京平原面积的16.3%。2015年统计数据表明,北京约60%的人口,70%的GDP分布在占北京总面积8%的城六区。近年来,由于城乡建设用地规模增长过快,五环以内已经基本以存量土地为主,很难再有新增建设用地的空间。
第四,北京生态环境持续恶化。大气污染、水体污染和固废排放一直是北京市城市污染的治理难点。
2014年,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发布《国际城市蓝皮书:国际城市发展报告》指出,在全球40个国际城市中,北京的环境指数约为平均水平的一半,仅高于莫斯科,世界排名倒数第二。
2009年,所有人开始重视一种叫作雾霾的现象。此后多年,北京雾霾一度成为世界级热搜话题。盘旋在头上浓重的灰色雾霾让北京这座城市显得异常压抑,让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人们真切地感受到“呼吸的痛”。2015年,北京的雾霾污染一度达到顶峰,此年冬季重度及以上污染天气级别竟然持续了100多个小时。
近年来,随着产业结构、能源供给的调整和城市治理的不断深入,大气污染源结构开始发生较大变化,污染主体已由大中型污染源向移动源、生活源转变,点多、量大、面广,治理难度加大。
同时,北京水资源紧缺、水环境质量较差的局面还没有根本转变,下游水体水质普遍较差;加之,京津冀区域以重化工为主的产业结构、以煤炭为主的能源结构、以公路运输为主的交通结构短期内不会根本改变,北京的环境治理依然任重道远。
2015年,北京的生活垃圾产生量达到790.33万吨,在全国246个大、中城市中居于首位,垃圾清运量正在逐年上升,垃圾处理能力已经超越极限,对城市治理形成严峻挑战。
第五,北京的高房价拉大了贫富差距,抑制了消费升级,降低了城市的幸福感。网上曾有一篇文章,比较了纽约和北京的房价后,得出三点结论:A、高级豪宅,纽约比北京贵;B、高端公寓和市中心普通住宅,两者差不多;C、郊区住宅,北京要远高于纽约。
郊区住宅,对于那些大多数没有足够资金,但又想挤进大城市的人而言,成为最后的选择,这个群体正是“房奴”的重要组成者。虚高的房价令绝大多数老百姓无法承受,如今买房已经成了一个老大难的问题。尽管政府不断出台调控政策来解决老百姓的住房问题,可仍然有许多人买不起房,绝大多数人被高昂的房价压得喘不过气来,高房价已经严重影响到现代人的正常生活和消费。
第六,教育、医疗、科技等优质资源的高度聚集,极大增加了北京城市人口和环境资源的承载压力。
2015年发布的统计数据显示,北京市88家三级医院年诊疗人次超过2亿人次,儿童医院、天坛医院等全国知名医院中,来自全国的患者就诊比例超过70%,周边省份就医患者占到56%。据国家卫健委统计测算,2013年北京市内三级医院外来就诊患者达3036万人次,外来就医、陪护等流动人口每天多达70万人次,北京被戏称为“全国看病中心”。大量外地人员进京看病就医,不仅使北京三级医院不堪重负,而且还加剧了城市的人口负担和交通拥堵。
这其中,就最高级别的三甲医院而言,北京有65家[1],占了京津冀地区(132家)一半以上。北京市常住人口就医需求已经比较大,再加上北京很多医院如安贞医院、天坛医院、协和医院等还承担着治疗全国疑难杂症的任务,吸引了大批外地患者来就诊,造成大量的进京就医流动人口,进一步增加了北京市的人口压力。
这些患者纷纷涌向北京,主要是因为北京的医院高度集中了全国先进的医疗手段和医生。例如北京儿童医院、肿瘤医院、301医院等国内知名医院周边,成了交通拥堵的“重灾区”,每天都人来车往、熙熙攘攘,基本是“满场”状态,多家医院统计外来病人大约占三分之一,有的甚至更高。
目前,全国75所教育部直属高校中,北京市独占24所,双一流大学34所。北京市不仅集中了清华、北大等67所高等学府,还有中国科学院、中国社会科学院及各部委下属研究院的研究所,其中国家重点实验室79个,占全国同级实验室总数的31%。北京市已经形成了高等教育资源与高端科研力量过度集中的局面。
当年坊间戏言,北京有三宝——“雾霾、堵车、高房价”,每当提到这三样东西,每一个生活在京城的人都能吐槽三天三夜。人口膨胀、交通拥堵、资源短缺、环境恶化、公共安全事件频发……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在走向世界舞台中央的大国首都应有的样子。
第二节 沉疴用猛药
北京,作为14亿人口大国的首都,面对有史以来最为迅猛的城市化浪潮,过度追求“大而全”的发展模式,城市以天安门为中心、“摊大饼”式的快速扩张,迅速聚集了大量和首都功能毫无关系的资源,导致生态环境、资源容量、治理能力的“短板”日益凸显。
北京面临的突出难题是城市拥挤、资源紧缺,环境容量顶到了“天花板”,“大城市病”的各种症状集中显现。如果抱着老目标、守着老机制、继续走老路,不断扩充城市功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就挡不住趋之若鹜的人口膨胀,寸步难行的交通拥堵,持续严重的缺水危机。同时,产业转型、节能减排、雾霾治理的任务也无从谈起。
北京“大城市病”的综合治理,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这要求城市的决策者们必须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想得更多。
“建设怎样的首都,怎样建设首都?”、如何正确处理北京“都”与“城”,“舍”与“得”的关系?“北京要不要发展,如何更好地发展?”
……
党的十八大以来,北京的“大城市病”症状,引起党中央的高度重视,集中爆发,愈演愈烈的态势,尤其让习近平总书记揪心。
2014年2月,习近平总书记来到北京市就破解特大城市发展难题进行考察调研,并主持召开座谈会发表重要讲话,亲自进行战略部署。
此次,习近平总书记针对北京城市的未来发展提出5点要求:一是要明确城市战略定位,坚持和强化首都全国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国际交往中心、科技创新中心的核心功能,深入实施人文北京、科技北京、绿色北京战略,努力把北京建设成为国际一流的和谐宜居之都。二是要调整疏解非首都核心功能,优化三次产业结构,优化产业特别是工业项目选择,突出高端化、服务化、集聚化、融合化、低碳化,有效控制人口规模,增强区域人口均衡分布,促进区域均衡发展。三是要提升城市建设特别是基础设施建设质量,形成适度超前、相互衔接、满足未来需求的功能体系,遏制城市“摊大饼”式发展,以创造历史、追求艺术的高度负责精神,打造首都建设的精品力作。四是要健全城市管理体制,提高城市管理水平,尤其要加强市政设施运行管理、交通管理、环境管理、应急管理,推进城市管理目标、方法、模式现代化。五是要加强大气污染治理力度,应对雾霾污染、改善空气质量的首要任务是控制PM 2.5,要从压减燃煤、严格控车、调整产业、强化管理、联防联控、依法治理等方面采取重大举措,聚焦重点领域,严格指标考核,加强环境执法监管,认真进行责任追究。
久病的城市,遇到了良医,一出手就摸准了病根儿,开出“疏解突围”的药方,标本兼治“大城市病”。
2017年2月,习近平总书记再次来到北京市考察城市规划建设工作,并主持召开座谈会,再作重要指示。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北京城市规划要深入思考“建设一个什么样的首都,怎样建设首都”这个问题,把握好战略定位、空间格局、要素配置,坚持城乡统筹,落实“多规合一”,形成一本规划、一张蓝图,着力提升首都核心功能,做到服务保障能力同城市战略定位相适应,人口资源环境同城市战略定位相协调,城市布局同城市战略定位相一致,不断朝着建设国际一流的和谐宜居之都的目标前进。
习近平总书记特别强调,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是北京城市规划建设的“牛鼻子”。在这个问题上要进一步统一思想,围绕迁得出去、落得下来,研究制定配套政策,形成有效的激励引导机制。要放眼长远、从长计议,稳扎稳打推进。要坚持人民城市为人民,以北京市民最关心的问题为导向,以解决人口过多、交通拥堵、房价高涨、大气污染等问题为突破口,提出解决问题的综合方略。
2014年、2017年两次视察,习近平总书记的重要指示,高瞻远瞩,深刻精准,一语道破天机:“表面看,北京的问题是人口过多带来的,其实深层次上是功能太多带来的。”“采用疏的办法,做些外科手术,适度疏解北京的功能。”“北京不宜发展的产业要明晰化,不要再继续发展了,在这方面要痛下决心、壮士断腕。”“把握好‘舍’和‘得’的辩证关系,紧紧抓住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这个‘牛鼻子’,进一步优化城市功能和空间结构布局。”
习近平总书记曾用两段生动比喻,说明疏解非首都功能是北京城市发展的“牛鼻子”这个道理:“不能什么都要,贪多嚼不烂,大小通吃,最后消化不良”;“家里的东西总也得经常清理清理,想买套新沙发,得有地方摆,不能叠床架屋”。
最后,总书记还语重心长地叮嘱:“必须下决心动手治理,不要把难题都留给后人!”
习近平总书记为北京开出一张治理“大城市病”的良方,对北京而言,这是对“城市核心功能”的一次重新定义,也是对城市发展思路的一次深刻思考与根本转变。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实现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首先要明确什么是首都功能。全国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国际交往中心、科技创新中心——“四个中心”明确了北京的功能定位。而从实际情况看,北京承担了太多核心功能定位之外的一般功能,已经到了非疏解不可的地步。
然而,北京地域空间有限,资源有限,力量有限,只有把解决北京的“大城市病”问题纳入到京津冀和环渤海地区的战略空间加以考量,打通发展的大动脉,实现发展的大协同,用“大空间”的协同发展来解决“小空间”的现实难题,才是根本之道。
有鉴于此,2015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审议通过《京津冀协同发展规划纲要》。此次会议表明,经过14个月的时间,京津冀协同发展终于完成了顶层设计,实施这一重大国家战略的主要着力点已经清晰明确:京津冀协同发展的核心是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
《纲要》中明确,京津冀协同发展战略的核心是有序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调整经济结构和空间结构,走出一条内涵集约发展的新路子,探索出一种人口经济密集地区优化开发的模式,促进区域协调发展,形成新的增长极。
《纲要》还提出了非首都功能疏解的三大手段,要求“严控增量、疏解存量、疏堵结合”调控北京市人口规模;最重要的三大突破口是“交通一体化、生态环境保护、产业升级转移”。
坚冰已经打破,航向已经指明,道路已经开通。
北京,只有明确定位,做好“减法”,腾出空间,舍掉不符合首都功能的产业,才能“瘦身健体”,放下包袱,轻装前进,走出一条内涵集约发展的新路子,探索出一种人口经济密集地区优化开发的新模式。同时,只有融入京津冀协同发展,才能更有效地调整经济结构和空间结构,激活北京的优质资源,解决自身发展中的难题,形成新的增长极。
第三节 瘦身要健体
思路决定出路,细节决定成败。
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的战略方针确定之后,如何制定行之有效的“路线图”和“施工图”,便成为治理“大城市病”成败的关键。
2014年2月,习总书记要求“疏解非首都核心功能,建设国际一流和谐宜居之都”的话音刚落,北京市委、市政府便以猛药去疴的决心,壮士断腕的勇气,背水一战的气概,撸起袖子加油干,接连出台了一系列务实高效的疏解政策与重大举措。
随之,一场“瘦身健体”行动全面铺开。北京市政府表示,要按照首都城市战略定位优化产业布局,处理好“舍”与“得”的关系,做到“瘦身健体”。除了自觉“瘦身”,还要在加快构建“高精尖”的经济结构上积极作为。“瘦身”是为“健体”,“健体”更需“瘦身”,二者是辩证统一的关系。“瘦身健体”以“瘦”为先,北京市瘦身“疏解”分增量控制和存量疏解两部分。
剥掉“白菜帮”,做好“白菜心”,这是北京的重大抉择。腾笼换鸟、有破有立,转型升级与城市更新相互撬动,这是北京的成功实践。
2018年,北京的城镇化率高达86.6%,由于规模膨胀过快,大城市病亟待解决。此前在城镇化过程中,人口的迁移很大程度上源于就业机会的变化,归根到底还是产业对人口的吸附作用,尤其是大量低端产业对劳动力的无序聚集。因此,一个良好的产业布局对于疏解人口,解决大城市病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鲧治水无功而返,失于堵;禹治水遗泽千年,成于疏。
2014年7月,北京市率先制定实施了全国首个以治理“大城市病”为目标的新增产业禁限目录,并两次修订完善,严把新增产业准入关。
《北京市新增产业的禁止和限制目录》中的管理措施分为禁止性和限制性两类。禁止性是指不允许新增固定资产投资项目或新设立各类市场主体;限制性主要包括区域限制、规模限制和产业环节、工艺及产品限制。其中,全市禁限行业占国民经济行业分类的比重达到55%,城六区达到79%,决心巨大,力度空前。
与此同时,北京市发改委将非首都功能界定为四类:①一般性制造业;②区域性物流基地和区域性批发市场;③部分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功能;④部分行政性、事业性服务机构。
自此为始,北京市坚持功能疏解、人口调控和产业升级统筹推进,围绕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持续“瘦身健体”,久久为功治理“大城市病”。
2017年1月,北京市全面启动“疏解、整治、促提升”专项行动,探索城市治理的长效机制,全面推进“大城市病”治理,着力疏解非首都功能,优化提升首都核心功能。
本次专项行动,旨在通过疏解整治的减法,实现腾笼换鸟、功能提升的加法,优化资源配置,改善人居环境。专项行动启动后,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将责任迅速落实到各部门和各区县政府,并把任务细化到项目、具体到区域。以城六区为重点、以核心区为重中之重,集中力量、攻坚克难,以重点带动一般。城六区以外各区县也同步加大工作力度,积极做好功能、产业、人口等的疏解和承接工作。
2017年9月,党中央、国务院正式批复第七版《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16年—2035年)》,千年古都站上了全新的历史起点,正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未来。本版规划围绕“建设什么样的首都,怎样建设首都”这一重大历史命题,以解决“大城市病”为突破口,为北京城市发展划出了一道道红线,要求标本兼治,综合施策,坚持抓住疏解非首都功能这个“牛鼻子”,紧密对接京津冀协同发展战略,着眼于更广阔的空间来谋划首都的未来发展。
北京,中国的首都,一座特大城市,一座为“大城市病”所困扰的城市,再也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仅仅进行局部治疗。如果想收到长治久安的效果,就必须认识、尊重、顺应城市发展规律,施以“全身手术”,不是治标,而是治本,而且效果要长期保持。
此前,北京城市空间的发展,更多的是“市场”在起作用,首都天然吸引了大量资源的无序聚集。此后,北京城市的转型发展,则更多要体现政府“规划”的意图,按照既定目标,依靠法律、经济、行政等手段,对城市空间布局进行重新布局,有些留下,有些疏解,有些提升,这就是所谓“全身手术”的蓝图范本。
2018年1月,北京市发改委正式宣布,非首都功能疏解将着力从以零散项目、点状疏解为主的“小疏解”向以点带面、集中连片,央地协同、形成合力,系统联动、整体推进的“大疏解”转变,推动形成一盘棋疏解格局。自此,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从“小疏解”阶段迈入“大疏解”阶段。
所谓小疏解,又被称作“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1.0时代”,即对一般性制造业等行业的分散性疏解;而大疏解,则被称作“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2.0时代”,是指对高校医院、金融部门、央企总部、科研院所等中高端产业进行向外溢出。
此年,按照北京市委、市政府的工作部署,针对新形势、新要求、新任务,北京市发展改革委会同北京市经济信息化委、北京市商务委、北京市工商局等22个市级相关部门,在2015年第一次修订的基础上,又对《北京市新增产业的禁止和限制目录》进行了第二次修订。本次,新版《目录》为了“瘦身健体”,实现更高质量、更可持续的发展,进行了73处修订,力度更大,施策更准。
2018年新版《北京市新增产业的禁止和限制目录》的出台,正式宣告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从1.0时代开始迈入2.0时代。
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1.0时代的主要任务是低端企业的转移,主要是围绕一般制造业中的“高消耗”企业进行疏解转移。严格按照新版《禁限目录》,全面配合全市各大产业园区,瞄准高消耗企业,——高耗水企业、高耗能企业、高耗人企业、高耗材企业、高耗地企业,精准施策,加快转移是重中之重。因此,第一阶段1.0时代也被坊间形象地戏称为“斩草除根”。
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迈入2.0时代后,主要任务是中高端产业协作,积极引导北京的中高端产业,放弃“大而全”、聚焦“高精尖”,甩出作为“手脚经济”的制造、服务环节,做强作为“首脑经济”的研发环节,实现产业链条的全国乃至全球的大协作。因此,第二阶段2.0时代也被坊间形象地戏称为“身首异处”。
此后,随着“大疏解”力度的持续加码,北京教育、医疗、科技、人才、资金等优质资源迅速向全国辐射,向各地输出技术合同成交额成倍增长。
对于北京来说,“大而全”的产业发展模式一直制约着北京向更高端方向发展,“大而全”意味着一些低端产业也必然夹杂其间,不仅占据了稀缺的空间资源,还会对环境、资源等造成污染与浪费。所以,北京要集中力量发展十大高精尖产业,就要抓紧时间疏解转移低端的产业与产业的低端环节,腾出空间全力聚焦高端的产业与产业的高端环节,才能在“瘦身”的同时,不断实现“健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