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爱你
父子俩曾在某次掘荒中，发现一具刚死不久的美女尸体，真正的美女，肤白貌美，那双死不瞑目的大眼睛，即便失去了光泽，也有一种迷人的魅力。
但真正让他惊心动魄的，却是她的下半身，只剩下血淋淋的骨架。
这位不知什么原因、只被啃去了一半的美女，所带来的红白相间、对比强烈的恐怖反差，令父子俩比赛似得当场呕吐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核变异巨鼠的可怕。
父子俩在黑市上看过巨鼠的尸体，体形有猫大，毛皮灰暗，畸形的爪子有两公分长，牙齿又长又尖，眼睛幽红，长得非常凶悍。
不过，巨鼠畏光，常年生存在地下，只能在晚上才到地面活动，所以幸存者都铭记一个最重要的生存守则：不要在晚上出门。
只是，父子俩出来一趟不容易，又难得发现一户没有被其他掘荒者光顾过的房子，就这么空手而回，实在不甘心。
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留在这个陌生的房子中过夜。
那道门很牢固，再在阳台上布一道警戒线，安全还是有一定保障的。
倒不是担心巨鼠，而是其他的夜间生物。
巨鼠虽然是晚上的霸主，但它们基本上只在地面活动，不喜登高，所以二楼以上的建筑物相当安全。
主意已定，他放下背包，取出毛绒企鹅，在里面翻起来，找出一张跌打膏药，贴在儿子肿胀的脚脖子上。
除了相当于工具箱的工作口袋，父子俩的背包既有装东西的功能，也有应急包的作用。
每次出门，包里必备一袋备份的压缩饼干、一瓶水、特种蜡烛和火柴、对讲机、纱布、创口贴、膏药、其他应急药品等物，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他让儿子坐着别动，自己去拉警戒线了。
其实就是在阳台上拉上几条细线，线头连着几个在屋里找到的空瓶子，细线一经触动，就会发出摔倒的响声报警。
做好防范措施，他才开始正式的掘荒工作。
从地面的灰尘厚度分析，屋主离开已有一阵子，但肯定坚守了不少时间，离开时，还把家具、床上都盖上了一层薄布，被褥整整齐齐地铺在下面，显示了屋主的眷念与不舍。
他在书房的柜子里找到一箱生存物资，里面的食品种类丰富，相当一部分是非常难搞到的罐头食品，而且尚未过期。
还有药品，包括一瓶非常宝贵的碘片，这是人类在核污染环境中生存的首要必需品。
另有一箱矿泉水，收获之大让他惊喜，一下子冲淡了儿子扭伤的阴影。
他难得奢侈了一回，掀起儿子的面罩，让儿子一口气灌下半瓶矿泉水，剩下的进了他的喉咙，那凉丝丝有点甜的滋味，让他想起核爆炸前某个著名水品牌的广告语。
因为核污染，这个城市的自来水和地表水都无法饮用，只有深层地下水是干净的，但是被黑市的寡头所控制。
除了干净的水，寡头还控制了无污染食物和药品的交易，掌控着这座城市二十几万幸存者的生存命脉。
而代表官方的救助站，自从跟外界断绝联系之后，就变成一个象征性的慈善机构，退缩在城市的一隅。
他将所有的生存物资装进了两个背包，装得满满的，并未就此满足，像个挖宝藏的人，惟恐遗漏地搜索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不负所望，他找到了一台IPAD9，这是个好东西，可以在黑市兑换不少生存物资。
他检查了一下，有电，还可以用，喜滋滋地把它放进了背包，这一趟将满载而归。
在父子俩的掘荒者生涯中，从开始做贼般的新鲜感，到现在行云流水的老练，什么样的遭遇都有过，已经没什么可以让他动容了，但还是有几件事值得一提。
有一次，他和儿子闯进一所别墅，看到客厅里撒满了钞票，至少有几百万元吧，在核爆炸之前，这些现金会让很多人付出一切的，但如今，连废纸还不如，最多可以用来点烟，可是他又不抽烟。
还有一次，父子俩为躲避核尸，进了一家破败的金聚德烤鸭店，在一地的鸭骨架中，躺在几具人类的尸骸，一看就是自相残杀而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老话应该倒过来说了……
他回到了儿子身边，看到他抱着毛绒企鹅、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一定累坏了，毕竟是个孩子。
他也累了，一屁股坐在儿子脚下，喘息一会。
儿子面罩上方的眼睛眯着，睫毛稀疏，看得他又是一阵心疼，默默地说一声：“我爱你。”
他从没有当面对儿子说出这句话，因为要训练儿子坚强，而儿女情长，则是生存的毒药。
他并非无情的人，哪怕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依旧相信爱情。
他和儿子的母亲，早在核爆炸前就离婚了，那时年轻，因为不了解而在一起，因为了解而分手。
他争到了儿子的抚养权，当起了全职父亲，做起了卖服饰的淘猫网店，在家工作，也有更多的时间陪儿子。
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动心的女孩，她走进了父子俩的生活，他让儿子叫她“小妈”。
她懂他，他也懂他，彼此相知相爱，已经快要谈婚论嫁了。
然而，该死的核爆炸，摧毁了这一切，摧毁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情感。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接完儿子的他，再次疯狂地驱车去接她，大路的交通已经堵塞，他只能穿行在弯弯绕绕的小巷子中，沿途好几次差点撞到乱跑的人。
那时，所有的电子通讯工具都已失效，包括有线电话、手机和网络。
他只能祈祷她和他心有灵犀，会留在原地等他，相信他会来找她。
然而，就在他接近她工作地点的最后一段路，还是被堵住了。
他正打算抱着儿子下车，徒步去找她，天上忽然下起了奇怪的雨，没有人见过的雨——黑雨！
黑色的雨滴从天而降、倾盆而下，仿佛地狱降临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