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冯玉祥:千机变
一个人的千机变,精彩无限:从小兵到集团总司令,从排斥基督到基督治军,从联共到反共,再从反共到联共。即使是死,也是变数难测!
小档案
姓名字号:名基善,字焕章
籍贯:安徽巢县
生卒年月:1882年11月6日至1948年9月
最高职务: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总司令
家世:
父亲——冯有茂,幕僚。
兄弟姐妹——兄弟七人,长兄基道,其余的皆夭折。
妻子儿女——原配夫人刘德贞,子冯洪志,女冯弗能、冯弗伐、冯弗矜;续弦李德全,子冯洪达,女冯理达、冯颖达、冯晓达。
简历
1882年——11月6日(清光绪八年九月二十六日)出生于直隶(今河北省)青县兴集镇一个下级军官的家庭。
1896年——入保定五营当兵。
1902年——改投武卫右军,历任哨长、队官、管带等职。
1911年——参与发动滦州起义,失败后被革职,递解保定。
1914年——任陆军第七师第十四旅旅长,率部在河南、陕西一带参加镇压白朗起义军。9月任陆军第十六混成旅旅长。
1915年——奉令率部入川与护国军作战,暗中与蔡锷联络,于次年3月议和停战。
1917年——被免去第十六混成旅旅长职务。7月率旧部参加讨伐张勋辫子军有功,复任第十六混成旅旅长。
1918年——奉命率部南下攻打护法军,在湖北武穴通电主和,被免职留任。6月率部攻占湖南常德后,被撤销免职处分,11月任湘西镇守使。
1921年——任陆军第十一师师长,旋署陕西督军。
1922年——率部击败河南督军赵倜部,5月调任河南督军。10月被派为陆军检阅使。
1923年——任河南省政府主席。
19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中任直军第三军总司令,发动北京政变,推翻直系军阀政府,驱逐清逊帝溥仪出宫,任中华民国国民军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电邀孙中山赴京共商国是。
1925年——任西北边防督办,仍兼西北边防督办,12月命令部下张之江劫持并杀害曾收复外蒙的著名爱国将领、民族英雄徐树铮。
1926年——在奉、直军联合进攻下被迫通电下野,旋赴苏联考察。8月中旬被广州国民政府任命为国民政府委员、军事委员会委员。在苏联和中国共产党帮助下,9月17日就任国民军联军总司令,随即率部参加北伐战争,出师甘、陕,11月解西安之围。
1927年——任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总司令,旋率部东出潼关鏖战中原,一度附和蒋介石、汪精卫“清党”反共。
1928年——率部参加第二期北伐。10月任行政院副院长兼军政部长。
1929年——因军队编遣等问题与蒋介石发生利害冲突,爆发蒋冯战争。
1930年——中原大战中失败下野,所部被蒋收编。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积极主张抗日,反对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
1933年——与方振武、吉鸿昌等在张家口组织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被推举为总司令,指挥所部将日军驱逐出察哈尔省(今分属河北、内蒙古)。8月在蒋派重兵威逼下辞职,隐居泰山。
1935年——4月被授为陆军一级上将。12月以蒋答应实行抗日为条件,在南京出任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
1936年——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第三、第六战区司令长官。
1937年——任第三、第六战区司令长官,不久受蒋排挤离职,奔走于鄂、豫、湘、黔、川等省,积极从事抗日救国活动。
1946年——以水利考察专使名义出访美国,同时被强令退役。
1947年——在美公开抨击蒋介石的内战、独裁政策,积极支持国内人民的爱国民主运动,撰写《我所认识的蒋介石》一书。
1948年——当选为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常务委员和政治委员会主席,随即发起组织民革驻美总分会筹备会,7月应中共中央邀请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筹备工作,9月1日在回国途中因轮船失火遇难,享年66岁。
信仰
敬神,如神在。
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第四十协(旅)第八十标第三营管带冯玉祥畏的是君上,想的是忠君。
老佛爷慈禧太后祸国、光绪皇上无能,但太后就是太后,皇上就是皇上,是天下百姓的太后和皇上。太后死、皇上驾崩,冯玉祥连哭几天,就像死了父母。
冯玉祥小时候虽然没读过几年书,《论语》、《孟子》倒是读过几回,忠君的思想深深地印在脑海中。再说了,冯玉祥12岁就当了兵(只拿钱、不上班),扛的是皇上的枪,吃的是皇上饭,睡的是皇上的床,对皇上当然有几分感情。
1911年,武昌起义枪响,冯玉祥振臂一呼:哥几个,反了!
冯玉祥喜欢读书,又是带兵的管带,有人就给他送了两本书——《嘉定屠城记》和《扬州十日记》。书写的是明朝那些事,清军入关后对汉人进行大屠杀。
因为信任,抬起头仰视,简称信仰;但如果不信,也许平视,也许就是怒视。冯玉祥心中的神塌了,原来皇上不是汉人的皇上,只是踩着汉人的头上位的。此仇不报,真小人。
孙谏声轻笑,革命不是一个人的战斗,只有激起大众的积极性才能成功。冯玉祥无疑是革命的潜力股,手中有枪,管着一标人,也冲动。
冯玉祥和兄弟营营长王金铭、施从云等成立了秘密组织“武学研究会”,大家公推冯玉祥为会长,准备有机会就搞他一下子。南方孙中山密派的国民党员白雅雨也已经和冯玉祥等取得联系,宣传革命思想,招人的招人,搞枪的搞抢,相机行事。
起义开始就太平。
武昌起义的消息传来,冯玉祥大量翻印传单,暗中散发到各兵棚,宣扬革命成果,上级的目光就盯了上去。
冯玉祥的护兵往冯玉祥家里搬油印机,都统范国璋起了疑心:冯大个复印啥东西,连油印机都往家里搬,军中最近出现乱党的传单。
冯玉祥被从驻地新民府调到海阳镇,严加防范。王金铭倒是有自由,从滦州(今唐山)赶到海阳,秘密会见冯玉祥,两人商定起义的事。同志王某与烟台都督商震约定时期,率兵由海道至秦皇岛登岸,和冯民及王石清、郑金声等三营会合。王金铭为北方大都督,施从云为总司令,而冯玉祥则为参谋长,乘机占领山海关,然后沿京奉路,直捣北京。
计划很完美,执行却有困难。各方面还没有沟通好,白雅雨就觉得形势一片大好,应该再做点事情。
1912年1月1日,白雅雨大贴反清公告,大有“爱你就要让你知道,恨你就要让你明白”的架势。王金铭想死的心都有:想死,也不用拉着大家一起往火坑里跳。我们起义不是为了寻死,真要寻死,用刀子抹脖子就行,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准备。
王金铭仓促宣布滦州独立,成立北洋军政府,自己当大都督,施从云为总司令,冯玉祥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参谋总长”。只不过这个参谋总长有点背,通电一出,立马被人看得死死的,上个厕所都有几个人扛着枪说“同去同去”。
滦州(唐山)走到北京不是一般的近,串亲访友很是方便,但一大群拿着枪来要命的人来就太不方便了。朝廷慌了神,一面调遣军队防御,一面派直隶省通永镇总兵王怀庆往滦州劝谕革命军。
王怀庆被扣留,革命党人要求他重新站队,带着大家闹革命,当然也不会亏待你,大都督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王怀庆一口答应,我想造反已经好多年了。给我挑匹好马,咱们打到北京去。
王怀庆打马就走,马果然是好马,子弹都没有追上,更别说革命党人死命追。
王怀庆一走,王金铭变了主意,决定从铁路急攻天津,扼住北方之咽喉,再攻北京。部队到了雷庄,王怀庆已经拔去轨道。
革命军下车,大败王怀庆。王怀庆提出停战,派代表来请王金铭、施从云到军中商量,称一切好说。
王怀庆为人狡猾,首鼠两端,这方面的知名度极高,有人不赞成到他军中走一趟。王金铭去,怕什么,不就一个字:死。施从云也去,为革命做事,谁怕死。
同去,同死。不怕死,不是不死,最少王怀庆不相信。
起义军完败,冯玉祥也走到了他事业的一大坎:造反有理,那也是要杀头的。
死了的,政府也就算了;活着的,当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冯玉祥别无选择,等着政府报仇,或者说报怨。
青眼
冯玉祥没有被砍头。
冯玉祥被削去军职,押回原籍,交地方看管。
北洋军第四镇第七协统领陆建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要人在,想翻身就有机会。
陆建章不是个善茬。平头百姓时,陆建章就夺寡妇家产、逼人改嫁,获罪入狱。后来越狱投军,当过伙夫,做过哨官、帮带,跟着袁世凯沾满山东义和团的血上位。
陆建章百般为冯玉祥作保,案发时冯玉祥不在现场,说不定有人借他的名气也说不定。陆建章一直跟着袁世凯混,办事也有几分能力。砍不尽的人头,少砍一个也不算什么,袁世凯手一松,冯玉祥脑袋保住了。
陆建章是看着冯玉祥从小兵升到管带,这家伙是个角色。
军营生活枯燥无味,士兵们逛街、冶游,抽烟、赌博,哪样舒服做哪样。冯玉祥不这样,一有空闲就练字读书,勤苦练习摔跤、劈刀、攀杠等武功。
做事有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有股冲劲。部队十分注重喊操,喊得好的人容易升级。冯玉祥昼夜喊操,走在大街上也是傻头傻脑地一边走一边喊。大街上喊操,回头率高,白眼也挺多,心儿都跳出来了,能高兴吗?冯玉祥视白眼如粪土,爱怎么地怎么地。同伍的兵士受不了他,送他一个绰号,叫作“外国点心”冥冥意思是说他喜欢喊洋操,最后一定被外国人打死。
冯玉祥刚到自己新军,副目五艺精通,是个吃喝嫖赌玩的好手,对手下的士兵开口就骂、抬脚就踢。副目管理着每棚的伙食账目,有一次,同棚有一姓柴的弟兄来营看看哥哥,没有路费回去。全棚的士兵就提出用盈余的伙食费资助他,副目不肯,反而开口骂人。骂完人以后,心情不好,把所有的伙食钱都输光了。吃饭没有菜,士兵们就问他,被劈头劈头盖脸地骂了回去。冯玉祥不管,上去就是一顿狠揍,不请我吃菜,总得请我拳头吃点东西吧。上级听了,这副目被新兵蛋子狠揍,棚里是站不住了,副目以后就是你冯玉祥了。
同伍的士兵中有两个人得了伤寒病,医生药也不开了,开也是浪费。同棚的人害怕被传染,就想把他们赶出去。冯玉祥把这两人搬到另外一间小屋,死磨着医生开了药,煎药、看护,一直服侍了两个月,两个人居然又生龙活虎起来。营中的士兵对冯玉祥心生敬意不说,城里一位姓马的商人听说这事,特意跑来和冯玉祥拜了把兄弟。
冯玉祥奉命剿匪,擒获土匪头子孙景山。孙景山却是一名官军把总,又是张作霖的盟弟,平常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群众关注度很高。冯玉祥特别慎重一方面呈报协统王化东,一方面自己先行提讯。孙景山自认是把总,职位与队官相符,即使被抓也不肯下跪,承认抢人钱财、奸人妇女,但不承认是犯法,并且和张作霖攀比,张作霖劫财绑票比我更厉害都当了统领,我这算什么,并提出交3000大洋放人。
孙景山人脉复杂,冯玉祥不敢大意,大洋也不敢要。第二天,标统范国璋和军法官来提犯人,提是提到了,但已经永远不能走。冯玉祥背上了擅杀的罪名,有功变无功,上峰极为重视,总督徐世昌电令嘉奖冯玉祥大洋3000元。
有理想,想往上爬;有毅力,昼夜喊操不怕苦;有胆色,不怕死敢揍人;有义气,肯帮忙已不容易,肯卖命更是难得;有运气,出事以后总有贵人顶。
陆建章很是欣赏,从棚目到管带,这小子是连升四级,有潜力。
潜力股很多,陆建章就算欣赏,也未必死力地为冯玉祥作保,只是潜力股在自己手里就不同了。
陆建章不是什么高人,但结人要在未发达之前还是知道的,早在滦州起义之前,陆建章就把侄女嫁给了冯玉祥。
冯玉祥在家闲着,等重新出来的机会。有人,机会是有的。
建军
袁世凯扩军。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手中有枪,做事稳当。袁世凯当上了民国总统,立即着手扩充军队。
陆建章出任左路备补军统领,借此机会召回冯玉祥,提拔他为营长。冯玉祥受命后,先后赴直隶景县和河南郾城一带招兵,这是他一生建立自己队伍的开始,前后招募了近两千人,亲自带回北京,着手编练。
冯玉祥招兵有标准:只招收乡间质朴精壮的少年,从前当过兵的一概不要。回到军营,让新兵排成长队,忽然大叫“立正”。长官喊立正,混进新兵行列里的兵油子反应迅速,立正,立即被扫地出门。
新兵入伍以后,如果不识字,就要学文化。冯玉祥亲自编写了《六百字课》,士兵要学字,伙夫、马夫也不放过,每天每顿饭必须学两个字,要学会讲、学会写,不认识就别吃饭。《六百字课》学完以后,再学《八百字课》,认识一千四百字,给家里写信就不用求人了。
1914年10月,冯玉祥部改编为第十六混成旅,他被任命为旅长,晋升陆军少将,加封焕威将军,授予一等嘉禾勋章,归北洋政府直接指挥。
为了把部队建成劲旅,冯玉祥狠抓下级军官干部训练,全旅的干部他自己选配,他选出能识字的百多个骨干士兵编成模范连,以副官李鸣钟为连长,参谋长蒋鸿遇等为教官,教授学、术两科。蒋鸿遇是保定军官协和第一期学生,习骑兵科,曾在云南当骑兵营长,为人机警干练,足智多谋。冯玉祥极其器重他。训练了一个多月,成绩很明显。不久,第十六混成旅与十五旅在咸阳野外搞学习,一举而占优胜。
为了提高部队的向心力,冯玉祥把自己多年的经验与带兵心得实施于训练中。部队除了正式操练之外,还增设铁杠、木马、拦阻等项目,以培养士兵的强健体格。冯玉祥自己编写《精神书》,内分道德、爱国、军纪三部分,提高士兵的纪律意识。
当时军饷经常不到,给养不足。5月份太阳高照,全军上下还穿着破烂棉袄,单衣都没得换,身上一掏就是一把虱子。有一天,冯玉祥在营门看见一个军官坐着捉虱,就问:“有虱子吗?”军官起身,立正答道:“不很多,不很多。”
条件艰苦,冯玉祥对士兵的饮食、冷暖、起居亲自督查。他曾经让官兵全体坐在地上,脱掉鞋袜,自己挨个检查脚丫子是否干净、有没有湿气,甚至有一次替士兵洗脚。碰上士兵家里来信要钱,他就往口袋里摸钱,左边不够,再往右边口袋里摸,交给士兵说:“我身上只有这点,你全拿了去吧!”
建军很累,但也很值。冯玉祥的实力大增,共有步兵两团、炮兵一营、骑兵一营、机关枪一连,每营300多人,全旅五六千人。军械共有步枪千余支、山炮18门。
暗伤
建军,冯玉祥很累。
袁世凯也很累,大总统够威风,但总让人不踏实:总统可以连任,不可能一辈子不下岗。
人至贱无敌,袁世凯不想至贱,却想至尊,玉皇大帝做不成,只好做皇帝。
1915年,袁世凯透出消息,我袁世凯想进步。领导要进步,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领导,为了自己前途也得捧场。鼓掌的人鼓掌,发电报的发电报。
陆军总长王士珍牵头,组织北洋军少将以上的军官联名通电拥护袁世凯称帝,要求一个都不能少。
冯玉祥接到电报,拒绝签名,怒道:“老子这官不做,也不签这个字!”电报发出,除了冯玉祥,袁世凯北洋系少将以上的人都签了名。
太阳都有黑子,冯玉祥不签名丝毫不影响袁世凯的好心情。
1915年12月13日,袁世凯登基称帝,改元“洪宪”。百官上朝贺,袁大皇帝也不小气,爵位一顶一顶地批发出去,也没有计较冯玉祥对自己的怠慢,封冯玉祥当了男爵。
冯玉祥听到消息,很是郁闷,戴绿帽子固然难受,这硬扣在头上的保皇帽子也承受不起:当年滦州起义死了那么多的人,不就是想打倒皇帝。现在这顶帽子下来,革命党人不在背后戳自己的脊梁骨。
牧师刘芳来找冯玉祥,递给他一封信。信皮上赫然写着“广东军政府孙寄”,内容是:“听说台端与冯玉祥将军熟稔,请劝其相机在华北起义,革命倒袁。”这封信着实把刘牧师吓得不轻,因为袁世凯说过,谁反对他做皇帝,他就收拾谁。幸而信是通过日本邮局寄的,没有被发现。刘牧师把孙中山的信转达给冯玉祥后,冯玉祥表示只要时机成熟,必将有所动作。
袁世凯称帝后,蔡锷等在云南举义,组织护国军起兵讨袁。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袁世凯特派他的心腹大将陈宦入川指挥,坐镇西南。陈宦调冯玉祥十六混成旅随他入川,抵达内江待命,接着又命令他开往泸州。冯玉祥的处境非常为难,和护国军作战,违背他的心意,环顾四周,袁世凯的领兵大将曹锟、吴佩孚、张敬尧等实力雄厚的部队也都入川,而他兵力单薄,不能公开表示反对袁世凯。经过反复权衡,他密派自己的参谋长蒋鸿遇持信去和蔡锷接触,因为蒋鸿遇在云南时就和蔡锷是棋友。他在信中表明对蔡锷正大光明的行动非常钦佩,不过自己的队伍势单力薄,身处重围,不能立刻有所动作,但必定竭力设法避免对战。最后表示“不久的将来,亦必寻求机会和您携手,共同担负起打倒帝制的任务”。蔡锷复信表示对冯玉祥的处境很了解,只要能共同合作,一切都不成问题,并且也希望冯部进驻泸州。
冯玉祥部开驻泸州时,护国军刘云峰部已攻下叙州。陈宦命令冯玉祥出兵收复叙州,十万火急,冯玉祥按兵不动,曹锟等再三电令,催迫出兵。
冯玉祥不得已缓兵行进,又密派蒋鸿遇去和护国军师长刘云峰、参谋长张璧接洽,提出:第一,约定彼此不打,万不得已时只放朝天枪;第二,只要有机可乘,即通电表明态度;第三,说明北洋军队在后边紧逼,无法违抗命令;第四,交代已与蔡锷接洽的经过。
对方提出冯玉祥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立刻通电讨袁,再是立刻缴械。此时陈宦又急令反攻叙州,冯玉祥无奈,仓促出战,先打了一个败仗。他考虑只有先攻下叙州才能再和护国军议和合作,便奋勇迎战,一战而胜。护国军败退,这才和冯玉祥议和,实现了局部停战。
冯玉祥入城后,安抚百姓,恢复秩序。护国军留下的伤兵和官眷百人十分恐惧,冯玉祥派员调查,挨家发给大米,对伤员一一治疗,痊愈后各发十元、二十元不等,分遣原籍,人人感激。冯玉祥致电陈宦,劝告他不要和革命的护国军打仗,而要反对袁世凯称帝,宣布四川独立。陈宦举棋不定,又担心成都的安全,催令冯玉祥部速赴成都。冯玉祥就把叙州防务交给蔡锷部队接收,自己率兵北上,并把第十六混成旅改编为护国军第五师。
在全国一致声讨的巨大压力下,袁世凯被迫取消帝制,但仍称大总统。陈宦在冯玉祥的劝说和压力下,终于通电宣布四川独立。四川的独立以及贵州、广西、广东、浙江等省的先后响应,给予袁世凯沉重的打击,不久袁世凯便猝然而死。
袁世凯死后,黎元洪代理大总统,护国战争宣告结束。冯玉祥率部队回陕,恢复第十六混成旅编制。没多久,国务总理段祺瑞命他进驻廊坊一带,于是他又率部由汉中出发,到汉口上火车,北归河北廊坊。
主和
击败张勋之后,冯玉祥对段祺瑞好战的行为极为不满。曾经与吴佩孚、商震、张锡元、王汝勤等怨名旅长在北京掌扇胡同军人俱乐部聚会,相约不再参加内战。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冯玉祥虽然同情南方的革命行动,但终究自己吃的就是这碗饭,不能公开反抗。
不出兵是不可能,但什么时候出兵、怎么出兵就只有看我冯玉祥了。冯玉祥答应得挺快,缓兵之计用得可是到了极致。
冯玉祥给段祺瑞打报告:出兵远征,兵力单薄,请求增加一个补充团。段祺瑞不是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主,一口答应。
补充团的新兵招来后,冯玉祥仍然迟迟不动,称津浦线北段被大水冲毁不能通车,等通车以后再发兵。
通车以后再发兵,那个时候黄花菜早就凉了。再说世上树这么多,不一定非得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段祺瑞气得不行,再三催促:赶紧换树换频道,带队出发。
11月中旬,冯玉祥绕道京汉、陇海前往福建。
12月初,冯玉祥驻军浦口。冯玉祥任命李鸣钟当团长,大练补充团的新兵,很有炼铁成钢的架势。
福建督军李厚基早就听说冯玉祥到了浦口,却是一直没有他开往福建的消息,耐不住寂寞,派了海船迎接冯玉祥的部队到福建去。
到福建和护法军打仗,想去早就去了,还等到现在?冯玉祥头直摇:部队走海路容易受到攻击,还是走旱路安全,从浙江到福建就不错。李厚基的使者回到福建,冯玉祥依然没有去福建的意向。
总统冯国璋向来主张和平统一,听说冯玉祥猫在浦口不走,美得不行,多次给江苏督军李纯发电报:要多关心人家冯玉祥,他在浦口一天,咱是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千万不能委屈人家。
冯玉祥在浦口炼钢,护国军却是步步进逼。长沙、岳阳先后易帜,武汉的形势开始紧张。段祺瑞眼见局势不妙,赶紧调兵遣将大举南下。1918年2月,冯玉祥接到军令,命他入湘。
冯玉祥率领部队乘江轮沿江而上,走到武穴,借口前方黄石港水浅、军用物资笨重不方便登陆,在武穴上了岸。在武穴停了几天,冯玉祥发出一封通电,大意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总统冯国璋不想开战,如果有人想开战,先得踏着我冯玉祥的人头过去。
过了几天,冯玉祥又通电全国,矛头直指段祺瑞:“不与外人较雌雄,只与同胞争胜负……”
段祺瑞大怒,招集数万大军,把冯玉祥一个旅围了个水泄不通。挑战权威有勇气,还得有实力。随后,段祺瑞免去冯玉祥的旅长职务。
刀架在脖子上,冯玉祥不敢不从。冯玉祥的部下和武穴当地的百姓不干,多次致电政府,请求收回成命。冯玉祥的部下电文尤其激烈,称如果不肯收回成命,就请将我九千五百五十三人一律枪毙,以谢天下。
万人抗命,总不能来个万人坑,一坑了事,段祺瑞头有点大。
奉命查办的曹锟想把冯玉祥的部队收为己有,于是向段祺瑞求情,允许冯玉祥在职察看,戴罪立功。
段祺瑞就坡下驴,任命冯玉祥为湘西镇守使,驻守常德。
强势
冯玉祥皱着眉头进了常德。
日本膏药旗到处都有,保境安民的告示落着日本兵舰的名字。
常德为兵家必争之地,各方势力来来往往,打了败仗常做的事就是大肆抢劫捞一笔。散兵游勇和土匪强盗也看上这个好地方,揣上杆枪,拿东西时从不把自己当外人。商家谁也得罪不起,生意也亏不起,于是请了日本国旗作门神。有辱国威,冯玉祥立即派人撕毁那些安民告示,并召集商人开会。在会上,冯玉祥给了商人承诺:常德的治安交给我冯玉祥,以后绝不会再有骚扰的事情发生。如果我的士兵动了你们的,你们拿我冯某是问。
冯玉祥特别加强城内治安,派士兵把守城门,严查过往的可疑之人。
冯玉祥毁了日本国旗,日军很是愤怒,琢磨着整点事出来。
一天,几个日本水兵从南门进城,守城士兵对他们进行检查。
一个日本兵抬手就打了中国士兵一个耳光,不长眼,你们商家从前都是我们日本人罩着的。打人不打脸,挨打的士兵也不含糊,端起刺刀就给三个日本兵放了血。
常德日本侨民居留会会长高桥新二和日本舰舰长前来问罪,冯玉祥装熊,问应该怎么处理。
高桥和日本舰掏出《日本海陆军刑法》的小册子指指点点,说依照《日本海陆军刑法》第××条规定处置。
冯玉祥脱下鞋子,用鞋底连抽日本舰长十几个嘴巴,然后理直气壮地指出:“用日本军法来处置中国士兵,这是对中国的侮辱。用鞋底抽你,该!中国士兵在中国执行检查,违抗就是奸诈之徒。我现在给这个忠于职守的士兵颁奖,二位有时间可以观摩一下。”
高桥和日本舰长脸都青了,嚷着要上告日本天皇和段祺瑞总理。冯玉祥轻轻地来了句,说:“我冯某人前不久才在武穴通电痛骂姓段的,我不介意找机会再骂他一回。”
段祺瑞远在京城,但老段对冯玉祥的恨从不藏着掖着,时不时地叫亲信湖南省督军张敬尧找冯玉祥的茬子。
冯玉祥虽然是湘西镇守使,但督军和你过不去,那是完全不需要理由。冯玉祥心中愤懑,把目光转向基督教,开始寻求精神上的支持。
冯玉祥盖了一座可以容500人的礼拜堂,名为“思罗堂”。教堂全部用木料建成,可以随时拆开、搬动,军队移在哪,就把这活动礼拜堂搬到哪。
冯玉祥请英国传教士仁修本为部下讲道,鼓励官兵信上帝,借此牢固军心。并认定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强盛与信仰基督教很有关系。冯玉祥曾说:“非基督教不能救中国。耶稣是全能全知的,我说一句话,耶稣在天上能听见;若是对人说话,隔着墙就听不见了。”
一时间,冯玉祥军中信上帝的风气流行,有人就称冯玉祥为“基督将军”。
1920年7月,冯玉祥奉北京政府命令,率十六混成旅离开常德开赴武汉。
冯玉祥信上帝,段祺瑞却是信奉有仇不报非君子。部队调防可以,军饷一分不给。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冯玉祥顿时陷入困境,一万多人得吃穿住。营房太小,只能大部分搭帐篷。这时正赶上大水之后,天气奇热,猪圈似的住处像蒸笼一样,官兵病死的就近400人。
冯玉祥郁闷得不行,别无他法,只能和官兵同吃同住。老大都和自己一样,底下人无话可说,对冯玉祥倒是更添几分尊敬。
段祺瑞关上了冯玉祥开心的大门。营房的门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只是不知道冯玉祥的开心之门是否有打开的机会?
督陕
段祺瑞下台。
1920年7月,段祺瑞在与冯国璋等人的争斗中落败,拱手让出大权。直系军阀曹锟、吴佩孚控制了北京政府。
曹锟、吴佩孚控制了北京政府以后,立即清场,皖系的人马能换的换、该撤的撤。
陕西督军陈树藩不服:老子这督军做得舒服,你一张破纸就想打发我,没门。
破纸不行,我打得你服。北京政府派二十师长阎相文率兵进入陕西,武装驱陈,又命冯玉祥第十六混成旅协助他。
冯玉祥在临潼大败陈树藩,顺利进入西安,阎相文就职陕西督军成功。
打了胜仗,政府很开心,下令第十六混成旅改编为第十一师,冯玉祥任师长。师长是师长,但都是虚的,既不增饷又不加枪。
枪杆子里出督军,阎相文这督军来得不容易。打仗,阎相文不担心;当督军,阎相文怕。陕西地穷枪多,各方面的军队多达20万人,军需是个天文数字。
阎相文心软,不忍从老百姓口中刨食,又想不到办法捞钱。绝望之中,服毒自杀,留有遗书:“我本愿救国救民,恐不能统一陕局,无颜对三秦父老之诚。”
冯玉祥接到省城急电,赶过去协同处理后事,调兵维持治安。
阎相文撂了担子,督军总得有人当。北京政府来电,任命冯玉祥为陕西督军。陕西是个难题,冯玉祥请辞不就,并推荐他过去的长官张绍曾任此职。政府不允,冯玉祥只好赶鸭子上架,署理陕西督军。
当了督军,冯玉祥的头等大事就是筹饷养军。为了筹饷都逼死督军,这事不重视不行。
抢,那不可能,督军身份在这;发展经济,不怕闹兵变就试试,一天不吃饿得慌。
冯玉祥给中央发电报,我要军响。
中央不给,曹锟不理,吴佩孚没钱。
中央不能靠,只能靠自己。冯玉祥把曹锟和吴佩孚派到陕西吃闲饭的800名顾问、参议、咨议全部打发走,别怪我姓冯的有地域歧视,我得先解决本地的就业吃饭问题。
饭碗砸了,吃饭的人不干了,跑到吴佩孚那里吹风:冯玉祥排外,不重视外来人才,手下人不是基督徒,就是革命党人。
排外、用基督徒,吴佩孚不在意,谁没个私心和信仰。革命党人,吴佩孚的眼神凄厉起来。
为了改善窘困的财政,冯玉祥公布了《治陕大纲十条》。冯玉祥做了一些具体的工作:从整顿陈树藩时滥发纸币入手,稳定金融;重罚毒贩,每月可收入六七万元;清理盐务,设盐务局。每月收支账目公开,处处节俭。
政府收入大增,军队的境况有所改善,但是也只够维持日常生活,按期发饷做不到。
冯玉祥禁绝鸦片和娼妓,取消苛捐杂税,劝导放足,提倡清洁,实行种树,设立平民学校及运动场。
直鲁豫巡阅副使吴佩孚在洛阳大摆宴席,庆祝五十大寿。
国人一向喜欢热闹,尤其是凑有名望人的热闹。吴大帅庆生,各方人士都带着贵重礼物去祝贺。“牧野鹰扬,百岁功名才半纪;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康有为送的贺联让吴大帅很有感觉,抚掌大笑。
冯玉祥也送礼,一个坛子,一张纸条。吴佩孚打开一看,不是珠宝,不是美酒,而是清水。吴佩孚再看条子,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君子之交淡如水。
庆生送水,吴佩孚却不能不收,总不能让人误会自己不做君子只爱财,虽然自己不是君子。
吴佩孚收礼,笑着说:“知我者焕章也!”
吴佩孚一生贯彻“不积钱,不纳妾,不入租界”的三不主张,很得当时的人称赞。不过吴佩孚却是一向自傲自大,有己无人,而且心胸虽然比针眼大,有仇、有怨却是必报,从不欠账。
吴佩孚在心中结下对冯玉祥的怨恨。
卧榻
吴佩孚向冯玉祥求救。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一向是吴佩孚的强项,冯玉祥在五十大寿的寿宴上大挫自己的面子,吴佩孚本应该回报,但他已经不能够。
奉系张作霖发难,入关进攻曹锟、吴佩孚的直系。曹锟、吴佩孚败。
吴佩孚对冯玉祥不感冒,对冯玉祥部队却很感兴趣,如果能拉哥们儿一把就好。
冯玉祥欠着曹锟一个人情,武穴主和时曹锟保住了他的旅长职位。
人情是需要还的,冯玉祥派第二十一旅旅长李鸣钟率孙良诚等两个步兵团和孙连仲的炮兵团星夜北上,听吴佩孚指挥。
河南督军赵倜本来是直系的人,一向被吴佩孚排挤,地位降低。张作霖就散布谣言,说吴佩孚已经战死。赵倜信,袭击郑州。
吴佩孚给冯玉祥发急电,称河南省后防空虚,还得冯玉祥坐镇洛阳。人情做到底,送佛到西天。冯玉祥亲率张之江、胡景翼两部和炮、骑两团,以及辎重、手枪、学兵等营赶到洛阳,布置后防。
冯玉祥,张作霖想过,生日宴会上惹吴佩孚生气的主儿。冯玉祥出兵,张作霖觉得不可能,感情好,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做那种事。
冯玉祥迎战赵倜,将赵军全部击溃,并乘胜追击,一举攻下开封,赵倜化装潜逃至上海租界。
一着错,着着错。直奉战争,以奉系失败而告终。
冯玉祥有功,北京政府免除了赵倜河南督军职务,特任冯玉祥为河南督军。
为了补充实力,冯玉祥在吴佩孚不知情的情况下,征得北京陆军部长张绍曾同意,招募新兵增编第七、八、二十五三个混成旅,任命张之江、李鸣钟、宋哲元三人为旅长,另把空着番号的十六混成旅重新组建。吴佩孚知道以后,很是不爽。
吴佩孚向冯玉祥索要款项,头一次就要80万,并命令以后每月缴20万。吴佩孚知道冯玉祥手中有钱。赵倜走后,冯玉祥抄没他的全部财产,得2000余万元。冯玉祥不给,回复说:“我没有这个本事,要钱你自己来当河南督军好了。”
吴佩孚拿不到钱,就推荐人到开封找冯玉祥求职,冯玉祥没给安排。
要钱不给,索职被拒,吴佩孚很受伤。
受伤是小事,要命却是大事。从北京到汉口,沿线都处在自己势力控制之下,除了河南。
河南离北京不远,冯玉祥的部队强悍,如果是自己人,北京有个风吹草动,星夜赶到不是梦。
冯玉祥现在不是敌人,但绝对不是自己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北洋政府发布命令,冯玉祥进京,改任陆军检阅使,授予扬武上将军衔。
1922年11月,冯玉祥离开河南,准备将所属一个师和三个混成旅的全部人马带到北京。
全部人马进京,吴佩孚不肯,升你做陆军检阅使就是让鱼儿离开水。吴佩孚只许他带走第十一师,其余新兵留在原地,并扣留铁路局准备的六列运兵的火车,军费照例不给。
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得上。没有军饷,冯玉祥从财政厅筹得3万多元。车皮被扣,大枪一扬,车站凑了五列。
冯玉祥仍然不放心,多了个心眼:让新兵打着老兵的旗号先走,走完后,老兵打着第十一师的旗子全数开走。
等到吴佩孚接到消息,冯玉祥已经到达北京,驻兵南苑。
兵变
骗过吴佩孚,冯玉祥还是不开心。
冯玉祥不开心,实在是有原因:进京,吴佩孚刁难;发枪,总统曹锟敲诈。
曹锟是个敢想敢做的人。当直鲁豫巡阅使的时候,一些想巴结他的奉承他:“大帅威风,可以当总统。”曹锟口中不说,心里却是惦记上了总统的宝座。
1923年6月,直系军阀把黎元洪逼下台,曹锟的心就活泛起来:参选,一定要参选。
为了实现票房保证,曹锟在北京甘石桥设立议员俱乐部,为进行选举的活动机关,只要选我曹锟就赞助出场费,下线五千,上不封顶,视个人能力和影响力开价,绝不委屈人才。
曹锟当选。
曹锟与冯玉祥有分香火情,曹锟帮冯玉祥求过情,冯玉祥救过曹锟的急。政府买了一批旧军械,曹锟念在香火的份儿上,指定拨给冯军一部分——枪两千支、炮十八门,及子弹几百万发。
冯玉祥很开心,多次派人去领,不能到手。
着急,上火,云深不知处。有人就私下点他:唐太宗为什么要送唐僧紫金钵,无他,料到取经后要交好处费。
冯玉祥凑了10万大洋送入总统府,钱到,心到,枪到。
第二天,曹锟见到冯玉祥,欢欢喜喜地说:“焕章,您真是客气,还要送礼来!”
钞票大把地送了出去,冯玉祥已无心和他客气。
近年来,国民党党员徐谦奉孙中山的命令多次接近冯玉祥,劝说冯玉祥实行革命,希望一举克复首都。冯玉祥考虑到孤立北方、实力不够,不想孤注一掷。曹锟贿选总统,冯玉祥虽然不高兴,但没有站出来反对。
曹锟贿选总统,对很多人是恨事,对冯玉祥却是一个试金石。察言观行,冯玉祥找到了一个同盟者。现任第十五混成旅旅长的孙岳对曹锟贿选总统深恶痛绝,与自己关系一向不错。冯玉祥把孙岳请到南苑的“昭忠祠”,二人密议。
1924年9月,张作霖进兵山海关,威逼北京。曹锟北京政府发布了对张作霖的讨伐令,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曹锟下令对张作霖开战。
冯玉祥并不想战,多次当面劝说曹锟,无功而退。
冯玉祥写了一封长信给吴佩孚,要求谨慎考虑,不可轻易开战。吴佩孚直接把原信退回,在信封写了三个字:少说话。
少说话,不等于少做事,或者不做事。战争一爆发,吴佩孚强行任命冯玉祥为第三军总司令,开赴热河。
到热河一路,道远地险,防守不易,吴佩孚义不容辞地交给冯玉祥,能者多劳。至于军饷、粮秣、子弹、服装(塞外御寒,皮衣尤要)之类的供给,老吴绝口不提。
冯玉祥找到吴佩孚询问供给的事,吴佩孚回答很轻松:“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打奉军也是为了当地百姓,你就地征取就行,回来给你报销。”说完,吴佩孚只发给士兵每人铜钱一串,单裤褂一身。
冯玉祥汗不敢出。热河一路人迹稀少,拿着钱都没处买去,何况手中没钱。塞外的奉军都已经穿上数寸厚的老羊皮军服,自己部下没有皮衣,提着火炉打冲锋不是个事。
冻死人,吴佩孚不在乎,部队是冯玉祥的,如果和奉军拼得精光,这大结局更不错。吴佩孚对冯玉祥依然不放心,又命令王承斌和胡景翼监视冯玉祥。
曹锟对张作霖宣战,孙中山则在广州发表“北伐宣言”,讨伐曹锟、吴佩孚,并派孔祥熙给冯玉祥送来他亲笔书写的《建国大纲》。冯玉祥心中一动,与其自己死,不如他亡。联手南方,胜算应该很大。
张作霖压力也很大,两派相争,说不定就把老本赔了。他派出代表马丙南面见冯玉祥,提出强强合作,一致对付曹、吴。
张作霖表示“奉军不愿与冯为敌,只要推翻曹、吴,奉军不向关内进兵。”冯向奉方提出两条:一是请孙中山先生北上,二是奉军不得入关。
直奉开战,吴佩孚在山海关出战失利,于是命令冯玉祥火速增援。
冯玉祥退兵,剑指北京城。
10月22日午夜12点,守城的孙岳打开城门。
冯玉祥进城,缴了曹锟总统府卫队的枪,囚禁曹锟于延庆楼上。
对于清朝末代皇帝溥仪,冯玉祥也一直惦记得紧。张勋复辟失败以后,冯玉祥就提出废除对清王室的优待,但被段祺瑞阻止。
冯玉祥派部下北京警备总司令鹿钟麟将溥仪驱逐出紫禁城,张勋早败,段祺瑞已走,无人可以阻止我。
溥仪出了紫禁城,两个冯玉祥不想见到的人却施施然进了北京城。
张作霖违背不入关的协定,率奉军大举入关,占领了秦皇岛、昌黎、滦州、芦台、塘沽等地。
吴佩孚垮台后,南北各省直、皖两系督军群龙无首,担心冯玉祥、张作霖联手坐大,纷纷表示拥戴段祺瑞为临时执政。
段祺瑞和张作霖相继率军开进北京,段祺瑞宣布就任中华民国临时执政,政权又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新仇、旧恨联手,冯玉祥知道在段祺瑞、张作霖融洽的情况下,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坚决辞去陆军检阅使的职务,取消国民军组织,隐居天台山。
赤化
冯玉祥辞职,段祺瑞深为惋惜。
冯玉祥虽然看着有点不顺眼,却也多少抵消了张作霖一家独大的势头。三国鼎立变成两国争雄,自己有的只是临时执政的空架子,想和枪多人众的张作霖掰手腕,分量绝对不够。
段祺瑞要求冯玉祥出任西北边防督办,分担一下张作霖的压力,当然这种事情只能天知、地知、己知。
冯玉祥不想出山,夹心饼的滋味不是太好受。
徐谦又来找冯玉祥,要求他出任西北边防督办,给他吃定心丸:察哈尔、绥远接近外蒙,如果接受西北边防督办一职,统辖这些地域,如果他赞成国民革命,苏联的援助物资运进来是和过家家一样。
冯玉祥的日子不好过:奉军掌握天津,日本好像把西北军当作杀你仇人,实行门户封锁,军需物资飞都飞不过去。冯玉祥想搞些汽车跑单拉些私货,李景林只收钱不发货。
关键时候,有人铁顶,而且是苏联这样的强援,冯玉祥立即下天台山,走马上任西北边防督办之职。
在徐谦的陪同下,李大钊来到张家口和冯玉祥商谈苏联给予军事援助的问题。这些军用物资约值4000万元,这样的武器装备,使冯玉祥的军事实力仅次于东北军,位居第二。
为了加强部队的战斗力,他请苏联方面派遣军事顾问协助训练部队,帮助士兵掌握苏式武器。选派团以上军官组成代表团赴莫斯科,考察苏联的军事和教育,他自己也听苏联政治顾问讲政治课。
冯玉祥的思想和政治方面的见解开始起了变化,决心为实现孙中山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而努力。他的势力也如日中天:察哈尔、绥远、甘肃三省控制得密不透风,部下鹿钟麟当了北京警备司令,西苑、南苑以至张家口以外都是冯军驻防区;全军已扩充至步兵十二师、骑兵两个师、炮兵两旅、卫队一旅、交通兵一团,统称西北陆军。到了1925年夏,兵力已达10多万人了。
兵多,地广,北方军阀眼中已经是红通通,不安、恐惧写满心头。苏联支援,更让他们疑虑大增:冯玉祥是想借苏联的势,革我们的命。
命是宝贵的,当然仅限于自己。吴佩孚与张作霖握手言和,准备联合攻打冯玉祥,后发制人不如先动手为快。
广东的革命政府还没有出师北伐,即使打过来也得一些时间,只能从同情上支持;西北军势力虽然见长,想和吴、张联军对决,自己相信,上帝也不相信。
冯玉祥宣布下野:想打我,哥哥我不和你玩了,找不到正角,你张作霖还能唱独角戏?
通电以后,冯玉祥把指挥权交给了多年生死相从的部将,委任张之江为西北边防督办,李鸣钟、鹿钟麟、宋哲元分掌军权,命张之江、鹿钟麟将所有军队开驻平地泉以西,以此表示和中原无争。
计划很完美,张之江、鹿钟麟执行力跟不上思维。两人稍一迟疑,后果很严重。吴佩孚、张作霖联合山东的张宗昌组成“讨赤军”共同向冯军扑来,山西的阎锡山加入奉、直联军阵线,出兵威胁冯军后方。
冯军四面受敌,冯军孤军难挡。鹿钟麟反应过来,一夜之间把天津的部队完全撤到北京附近,想和各方议和。
吴佩孚首先不干,拆我的台,就得付出代价,在复电里发出了“恨不能食汝之肉,寝汝之皮”的高调,提出要鹿钟麟交出军队。张作霖也反对议和,男人就得对自己狠点,对别人就不要狠了,干死人家就得了。奉、直的“讨赤军”继续进逼,鹿钟麟为保持实力,退兵南口。
张作霖、吴佩孚和直鲁联军李景林等人再进军南口,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冯玉祥跑了,庙跑不了。
国民党的要员徐谦、于右任等和苏联顾问鲍罗廷从北平取道海参崴到广东去,途经库伦与冯玉祥相遇。在徐谦的介绍下,冯玉祥在抵达苏联的次日,就加入了国民党,并令国民军全军将士一律加入国民党,以实现孙中山主义。
冯玉祥找到党组织,国内的部队在南口却是无依无靠,老大躲难了,和人干架一个帮手也没有,只能坚守在南口山道的堡垒里。
张作霖信心十足,奉军强大不说,吴佩孚的直军、阎锡山的晋军又联合作战,三打一的局面,想输都难。
三个月后,西北军没有能力再苦撑,以败退告终。
西北军败退,广东革命政府却已经正式北伐。政府发表《北伐宣言》,国民革命军在广州举行北伐誓师典礼。
败局需要人收拾,北伐得有人支持。将领们电请冯玉祥尽快回国,于右任到达苏联,敦促冯玉祥早点动身。
冯玉祥回国。
北伐
冯玉祥举行誓师大会。
1926年9月17日,冯玉祥宣誓就任国民军联军总司令。国民军全体官兵遵照冯玉祥的命令,已经集体加入国民党,今日都是以党员的身份来参加大会的。
国民党中央委员会任冯玉祥为西北军的国民党党代表、国民政府委员会及军事委员会委员等职。
冯玉祥改五原县为义旗县,又颁布治军新条令:“烟酒必戒,嫖赌必戒。除去骄惰,除去奢侈。实行勤俭,为党牺牲。国民革命,方能成功。”条令名为“九一七新生命”。
冯玉祥在军队中开展政治工作,委任薛笃弼为政治部长,刘伯坚为副部长主持工作,乌斯马诺夫为政治、军事顾问。冯玉祥提出“全军政治化”,也就是“全军革命化”。国民军人人右臂上佩戴一块小红布,中有青天白日;胸前佩一长方形小白布,上面有红字“我们为取消不平等条约誓死拼命”。全军都要能背诵孙中山总理遗训,中下级军官须为士兵一字一句地讲解,务使大家都能理解其意义。
联俄联共,冯玉祥对于俄军事顾问乌斯曼诺夫等人向来只作礼貌的优待,信任不是难,而是太难,尤其是西北军的秘密。
乌斯马诺夫有一次询问行政的人事安排,冯玉祥很不高兴地说:“顾问先生,你知道在我们中国顾问是什么意思吗?”乌斯马诺夫摇了摇头:“不知道。”冯玉祥告诉:“顾者看也,问者问话也。顾问者,就是当我看着你,有话问你的时候,你答复就是了。”
五原誓师后,冯玉祥立即着手召集回南口大战后四散各地的旧部。在认真分析了当时的敌我形势后,他接受李大钊的建议,确定了“固甘援陕、联晋图豫”的方针,准备在取得陕西后,出潼关,沿陇海路南下河南,与北伐军联成一气,夹击奉军。
甘肃和陕西两省以前就是冯玉祥的地盘,这时甘肃已成为国民军的后方,而陕西则受到了地方军阀刘镇华的侵扰。从1926年2月起,在受吴佩孚的支持下,刘镇华以十万重兵围攻西安,城内国民军李虎臣和杨虎城所部被困已有八个月之久,不断致电五原求援。
10月,冯玉祥率领部队进军陕西,击溃了奉吴佩孚之令围困西安长达八个月之久的刘镇华的军队,解了西安之围。解围西安,国民军取得了五原誓师以来的一次重大胜利,不仅在陕西站稳脚跟,还有了一块巩固的后方基地。
同时,冯玉祥故意在大余台、石嘴子等地布置设防,用虚虚实实的战术吸引了部分奉系兵力西进,以减轻南方北伐军的压力。西安解围后,冯玉祥指挥部队乘胜追击,攻下潼关、商雒、同州等地。
1927年1月26日,冯玉祥进驻西安,命令各部陆续向东开拔,在关中集中,准备出师潼关,声援豫鄂。3月上旬,国民军联军各部陆续集中关中。当时,奉军已进入河南许昌、郾城一带;在长江中下游苏、皖两省,北伐军与直鲁军阀联军以及孙传芳的军队,激战正酣;而同时,直系残部于学忠正勾结四川的杨森和湖北北部的反动军阀,阴谋偷袭由广州迁至武汉的国民政府,革命形势十分危急。
3月19日,冯玉祥发布出师文告:于右任、刘郁芬分任驻陕、驻甘军总司令,镇守后方;刘镇华为东路军总司令,进军河北,其余部队分三路向鄂、豫、晋、绥四省出击。
北伐即将胜利,国共合作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共产党人李大钊在北京被张作霖杀害,蒋介石已经动手抢革命的果实。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和革命群众。
随后,蒋介石在南京另立国民政府。
晴天,霹雳,天变,人又如何?
待价
4月18日,蒋记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南京国民政府的建立,标志着武汉国民政府的分裂。这样,在中国南方的大地上,出现了两个国民政府,两个国民党中央。宁(南京)与汉(武汉)对立局面形成了。
南京政府成立后,武汉与南京双方之间坚持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口水白泡满天飞,也不知道是张飞打赢了岳飞,还是岳飞打赢了张飞。菊花茶虽然可以去火,嘴仗打久了也会起泡,所以两边都在北方撒了一把野,武汉方面北伐军攻占了河南,南京方面北伐军深入到江苏北部。
撒野放了火气,却解决不了宁汉之间的矛盾,该正视的还得正视,该斜视的还得斜视。武汉方面正视的是冯玉祥,斜视的是南京方面;南京方面斜视的是武汉方面,正视的是冯玉祥。冯玉祥赞成革命,最重要的是这家伙拥兵十万,在宁汉双方半斤对八两面的情况下,他站在哪边,哪边就赢。
对于冯玉祥,民国总统徐永昌曾批评冯玉祥历来是“论变不论常”。
1922年,直奉战争爆发,吴佩孚欲将冯玉祥推举为“库仑都护使”,借此将他逐出京城。
冯玉祥和吴佩孚一向不合:一是因为冯玉祥枪杀了吴佩孚的亲信鲍德全;一是因为他在河南任上将赵倜的财产全部充公,并拒绝了吴佩孚见者有份的要求;最重要的是,冯玉祥练兵有方,手下战斗力特别强,因此成了吴佩孚的眼中钉、肉中刺。
冯玉祥也知道这次恐怕是肉包子打狗,眼珠一转先去保定见曹锟。冯玉祥就说:“吴玉帅对我毫不体谅,动不动就找我的岔子、揪我的小辫。”曹锟看到他视黄金如粪土,深为佩服,向他再三保证不让这种事情发生,冯玉祥才平静离开。
1923年,曹锟贿选总统,作为曹锟一派,冯玉祥没有直接参与贿选操作,但是以“索饷”、辞职等举动逼得黎元洪出走、张绍曾内阁总辞职。
1924年9月,直奉战争爆发,在喜峰口与张作霖义战的冯玉祥回师北京,请大总统曹锟整天喝茶。据张作霖的亲信副官马炳南透露,冯玉祥反曹,只不过是他给冯玉祥带了一份厚重的结婚贺礼——一批军火和150万的军饷。
冯玉祥知道宁汉双方都很正视自己,愈发显得端庄,越不容易得到越珍贵。
1927年6月10日,武汉方面道行浅,先沉不住气,和冯玉祥在郑州举行了相亲会。为了得到冯美人的青睐,武汉方面决定把唐生智部队拼了老本占领的河南省全部让给冯玉祥。
眼看着武汉就要抱得美人归,蒋介石不肯干,这事不仅是面子问题,还是人身安全的大事,率领文武大臣亲友团就往徐州赶,为了赢得冯美人的好感,蒋介石提前三天就到了徐州,恭候冯玉祥的芳驾。
胡汉民大打反共牌,对冯玉祥讲共产党的种种,如“共产党在学理上主义上的不对,在革命事业上的不对,在两湖盘踞巢穴,各种情形的不对,以及最近也打官话,办清党,一班共产党和跨党的分子,仍旧戴起假面具来,进行他们工作的不对。”
共产党的对不对冯玉祥不关心,冯玉祥关心的是苏俄方面援助的数目对不对、有没有后继的跟进。胡汉民也知道冯玉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想法,想了又想,要想美人动心,还得加强她的危机意识,也不和她说八大纪律、五项注意,就和冯美人说了两点:
一、共产党在国民党内部,目的是借国民党的力量一统中国,这是他们基础的计划。
二、共产党想借北伐损耗国民党的实力,他们现在是怎样对付蒋介石,将来就会怎么样对付你冯玉祥。
蒋介石在一旁插不上话,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个劲地往冯玉祥裤袋里塞红包,五十万、一百万、一百五十万、二百万。不知道是胡汉民的危机意识起作用了,还是每月给西北军二百万元的包月费起作用了,反正冯美人的心动了。
相亲成功,蒋介石和冯玉祥联合发表爱的宣言,声明:“中正、玉祥与数十万将士为三民主义信徒。谨偕全国革命军誓为三民主义而奋斗……必期尽扫帝国主义之工具,以完成国民革命之使命而后已。”
6月19日,冯玉祥与蒋介石、胡汉民等南京方面要人召开徐州会议,鼓吹“宁汉合流,联蒋反共”。23日,冯玉祥致电汪精卫、谭廷闿等人,“力促他们与蒋介石合作,制裁工农群众过火行为,并建议武汉国民政府命令邓演达出洋,鲍罗廷立即回国。”
蒋冯谋面和徐州会议,加速了第一次国共合作的最后破裂。
回到河南后,冯玉祥按照徐州会议达成的协议,在自己所辖的地区开始了“清党”。
冯玉祥命令部下写标语、撒传单,并把刘伯坚等共产党员“礼送”出境。苏联顾问鲍罗廷回国途经郑州时,他不但没有按汪精卫的密电予以杀害,而且以礼相待,馈赠礼品,派员一直送到库伦,使鲍罗廷一行平安返回苏联。
血腥屠杀也好,“礼送”出境也好,冯玉祥一手参与了对国民革命最后的毁灭。
风云起,世事变。宁汉相争,蒋介石虽然曾经下野,最后成功复出。
在冯玉祥等人的坚持下,1928年4月,蒋介石在徐州再次誓师,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四大集团一致北伐。
奉军退入关外,张学良东北易帜,中国形式上统一。蛋糕已经做好,一个人吃怎么也不会有争端,麻烦的是四家都不是善茬。
裁兵
蒋介石不想有人和自己争,现实也不允许四家相争。
军队太多,国家太穷,老百姓饱受战乱之苦,也渴望和平。借势裁兵,既可以减轻财政负担,又可以去削去一些心中的刺。
其实,在北伐结束之后、借势裁兵之前,蒋介石就有意识地压制成长。
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北伐表现最突出,论功行赏,蒋介石对第二集团就很是照顾。第二集团打垮张作霖的安国军、夺取平津地区以后,蒋介石把平津地区划给参战最晚、功劳最小的阎锡山,蒋介石自己则占据了江浙和南京、上海地区,把最贫瘠的陕甘宁地区划给冯玉祥。
蒋介石的解释是冯玉祥在国际上影响不好,不受日本人待见,驻防平津地区恐怕引起国际争端。台面下的理由则是老冯枪多人壮,再放在富得流油的地方,到时捅天自己也得看着。
蒋介石想要裁兵,配戏的人极多。国民政府发表“对内宣言”,称北伐成功之日即应为兵工政策实施之时。
在上海召开的全国经济会议上,有人提出了《请政府克期裁兵从事建设案》,要求政府从国家的财政考虑裁军,全国只保留五十个师,每师一万人。
群众的呼声要注意,合理的需要得满足,蒋介石不敢怠慢,赶紧向国民政府提出设立“裁兵委员会”。两天以后,国民政府召开国民政府委员会议,设立裁兵善后委员会。上海商会也很关心国家大事,成立了“国民裁兵促成会”,督促政府裁兵。
民意难违背,蒋介石开始了实施裁兵的具体行动。
碧云寺祭典孙中山总理的时候,各军政要员当然都得到场。蒋介石向在座各位讲了人民群众的要求裁兵的心声以后,提出了裁兵的要求,随后拿出早已准备的《军事善后案》:全国三百个师中要裁汰下去二百五十个师,留下五十个师,每师一万五千人,全国共留八十万军队;全国划分为十二个军区,每个军区按比例保留军队;各集团军分头办理。
国家财政困难,民众心声,桂系、冯玉祥、阎锡山当然不敢反对,众怒难惹,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桂系、冯玉祥、阎锡山一致同意,裁军很容易,这两个字师娘教过,也都会写。但他们都不同意蒋介石提出的裁兵方案,他们提出了自己的裁兵方案。
冯玉祥建议中央应组织裁兵委员会,明定裁兵条例为:“枪支不全者裁,老弱不堪用者裁,纪律不佳者裁,训练太乏者裁。而且他强调,不可令各集团军平均或按比例裁汰,在裁兵之前应严禁招兵及收编敌军残部为扩充一己实力之用。”
桂系的李宗仁、白崇禧则鼓吹实行兵工政策,化兵为工,平时在工厂当工人,一有战事,操起家伙就是军人。诸葛亮在四川的时候就是这样干的,很有成效,既不误了做农活,也不降低战斗力,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一有机会,向北向南都可以打。
阎锡山是山西人出身,饥饿销售法用得极是顺手,好东西就得珍惜,要限价、限量、限购,所以提出限定兵额、分期裁减的办法,然后头痛难忍、先走一步,养病去了。
1929年1月1日,全国编遣会议召开,要求各位大佬以人民为重裁兵。
人民的幸福是重要的,但总不能就此幸福着你的幸福、郁闷着我的郁闷。编遣会议热闹了20多天,各位老大离开了南京城,打一打饱嗝,不带走一片云彩。
编遣会议以后,桂系李宗仁非但不缩编,反而不断扩兵,成为拥兵十万的军事集团。成为蒋介石的心腹之患,再加上蒋桂矛盾较深,远有桂系逼蒋介石回家种田之仇,近有桂系将领对蒋介石不敬之恨,所以桂系很幸福地被雷击。
蒋介石动了手,胡汉民跟着动了口:邀请李济深到南京来调节蒋桂之间的矛盾。李济深是广西梧州人,与桂系的老大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很有交情,在政治上倾向于桂系。李济深雄霸广东,财力充裕,但士兵的战斗力不强;广西士兵勇敢骁战,但广西穷得响叮铛。蒋介石生怕李济深做了李宗仁的送财童子。
李济深进了南京城,蒋介石欢呼:“孟德兄,燕人张翼德在此恭候多时了。”
李宗仁败!渔翁是做不成了。
李宗仁独斗蒋介石,冯玉祥作壁上观,想坐收渔翁之利。冯玉祥独钓寒江雪,再不出手,李宗仁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
1929年5月19日,冯玉祥召集重要将领在华阴开会,宣布对蒋开战,并部署了作战计划。
冯玉祥命令山东的孙良诚部、河南的韩复榘、石友三、马鸿逵、庞炳勋等部一律撤退至潼关以西,沿途且将洛阳以东之的陇海路轨破坏,以防止中央军的进攻,军队陆续退至豫西且深入陕西。
二集团军将领二十八人则联名致电中央,请蒋主席下野,催冯氏挥兵进攻。同月15日,冯氏成立“护党救国军西北路军总司令部”,希望和蒋介石一决死战。
冯玉祥一心死战,却忘了战争不是一个人的战争。
多年来,冯军在陕、甘那鸡不下蛋的地方过着无衣、无食、无饷还得苦战的生活,没见过大场面,苦就成了一种习惯。可自从走出中原,才知道同样是当兵,南方的同行生活多姿多彩,腰中有钱,袋中有粮,下雨时南方将领身披雨衣款款而行,自己则只能撑破伞。
一夜回到解放前,冯玉祥愿意,部下有人不愿意。
一直与蒋介石保持秘密联系的韩复榘、石友三率部投靠蒋介石。韩复榘、石友三都是冯玉祥手下的著名猛将,名牌就是名牌,影响不是一般的好,冯玉祥的军心大乱。冯玉祥在此打击下,只好宣布下野。
单兵作战不行,只能抱团取暖,阎锡山积极联系桂系、冯玉祥以及汪精卫派、西山会议派,组成以他为中心的反蒋联盟,与蒋介石开战。
1930年2月10日,阎锡山首先发难,提出“礼让为国”,要求蒋介石与自己同时下野。3月15日,冯玉祥部鹿钟麟等人通电,拥护阎锡山为陆海空军总司令。南京国民政府视此为叛逆下令通缉阎锡山,并于5月1日发布讨伐令,持续6个月的中原大战由此展开。
东北的张学良出手,反蒋势力败走。冯玉祥的西北军集团土崩瓦解,冯玉祥仅带着一个团和西北军官学校的残部隐居在山西汾阳的峪道河。
隐居无事,冯玉祥读书、写字、著作、绘画打发时光,尤其喜欢作白话诗,自称“丘八诗”。
抗日
隐居的生活很快打破。
1931年,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九·一八事变。蒋介石执行不抵抗政策,东北三千里江山落入日本人手里。
听到九·一八事变的消息,冯玉祥发表通电谴责蒋介石媚外误国,并指责蒋介石政府企图依靠国联来解决日本侵略中国问题的做法是“与虎谋皮,自欺欺人”,是“甘为帝国主义之工具而不悔”,提出13项抗日救亡的具体主张,并向正在南京召开的国民党四届一中全会提出了“以武力恢复东北失地”等3个提案。
1932年1月28日事变发生以后,驻守上海的十九路军奋起抗战日军。消息传来,冯玉祥向南京政府提出迅速增援上海、从沿海口岸炮击日舰、同时集中北方军队反攻东北等建议。蒋介石、汪精卫一口拒绝。
南京政府决定和日本侵略者签订淞沪协定后,冯玉祥借口有病离开南京,前往泰山居住。冯玉祥在泰山五贤祠旁的石亭内写了一条标语:“你忘了没有,东三省被日本占了去。有硬骨的人,应当去拼命夺回来!”
1933年1月2日,日军攻陷热河以后,又向平、津及察哈尔进兵。蒋介石政府仍然采取不抵抗政策,驻长城一线的官兵和长城内外的义勇军奋起抗击。冯玉祥出钱购买了1万件皮衣赠给长城抗日将士。
蒋介石对日本不抵抗,冯玉祥决心自己出山拉队伍和日本人干。
老部下宋哲元在察哈尔省担任主席,冯玉祥在察哈尔树起抗日的大旗。冯玉祥与共产党派来的代表宣侠父、张慕陶等人开始商讨抗日的具体计划,同时派人去天津和两广、上海等地与吉鸿昌、石友三等联络。
脱离中央和日本人作对,蒋介石心中不安:抗日和日本人闹僵不说,冯玉祥就此东山再起,威胁自己不是不可能。汪精卫知道冯玉祥准备抗日后,十分惊慌,在南京发表谈话,公开骂云:“察哈尔的共产党,又在多伦闹出事来”。
1933年5月26日,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成立,大家共同推举冯玉祥为同盟军总司令。冯玉祥当即就职,同时通电全国谴责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罪行和蒋介石政府的妥协政策,表示自己决心“率领志同道合之战士及民众,结成团结战线,武装保卫察省,进而收复失地,求争取中国之独立自由。”
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的成立后,接连收复康保、宝昌、沽源等地。
7月初,同盟军大军直指察北名城多伦。多伦城外有32座炮台和各项坚固的工事,易守难攻。驻扎多伦城的敌军是日寇茂木骑兵旅团和伪军李守信部,共计有日军3000余人、伪军数千。日军武器精良,并且有飞机助战。
吉鸿昌、邓文、李忠义等亲临前线率领同盟军攻城,冯玉祥则发电报激励将士们英勇。7月12日,同盟军攻克多伦,毙敌1000余人,察哈尔东北各县完全光复。
抗日有成效,冯玉祥决心乘胜收复东北四省。7月27日,冯玉祥在张家口成立“收复东北四省计划委员会”,任委员长。
冯玉祥干得欢,蒋介石心中没底,老虎一旦长了翅膀,想再摁下去就困难。蒋介石、何应钦调集重兵包围张家口,封锁了平绥线的交通,同时用糖衣炮弹瓦解同盟军。
蒋介石压制,日军当然不放过这种好时机,大举进攻同盟军。同盟军败,冯玉祥离开张家口,重新回到泰山。
亲共
同盟军败,日军侵华的脚步更加迅速,华北几乎全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1935年,中国共产党提出了“停止内战,共同抗日”的正确主张,将全国的抗日救亡运动进一步推向高潮。
迫于全国抗日呼声日高的压力,蒋介石不得不做出姿态,发电报邀请主战的冯玉祥去南京共商大计。
冯玉祥抵达南京后,多次发表讲演,呼吁停止内战、一致对外。他积极与宋庆龄、何香凝、沈钧儒等著名民主人士取得联系,多方营救被拘捕的青年学生和进步人士。1936年11月,七君子事件发生,沈钧儒、章乃器、王造时、李公朴、史良、邹韬奋、沙千里因宣传抗日被蒋介石下令逮捕入狱,冯玉祥竭力参与营救,亲自致电蒋介石为七君子的抗日行为辩护。
冯玉祥在身边叫喊着要抗日,蒋介石听着心烦,就打发冯玉祥到平汉线南段以及豫西、豫东、鄂东各地视察国防工事。冯玉祥正合心意,沿途进行抗日宣传,动员人民群众送子弟参军抗日,发动各县收容安置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甚至组织基督教会的力量来做抗日宣传及救护伤员和难民的工作。
蒋介石抗日不积极,冯玉祥渐渐地向共产党靠近。抗日,只有依靠共产党才行。
1931年年底,冯玉祥在武汉与共产党合作创办了“三户印刷所”。“三户”之名是取“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意思,表示了抗战必胜的信心。“三户印刷所”创立后,大量印刷了《列宁全集》、毛泽东的《论持久战》和《新华日报》社论的单行本等进步书刊。
冯玉祥写信给当时在河北担任冀察战区司令长官的老部下鹿钟麟,嘱咐他与八路军精诚合作,共同抗日。他说,不管什么党什么派,只要是主张抗日的,就是朋友。大家唯一的敌人是日本帝国主义,不应该自己人打自己人。
国民党掀起反共高潮后,冯玉祥利用各种机会宣传八路军英勇抗日的事迹,向大众公布苏联援助中国的实情,说明在国际上只有苏联是真诚可靠的。
1946年春,冯玉祥听到国民党企图在潢川平原诱歼李先念、郑位三率领的新四军第五师和中原军区的第一纵队,立即通知周恩来,并提醒中共千万不要相信蒋介石的和谈。周恩来立即通知部队转移,国民党的阴谋就此落空。
毛泽东到重庆与蒋介石谈判,冯玉祥派夫人李德全前往机场欢迎。后来在家中热情款待毛泽东、周恩来、董必武,并亲自喝酒陪客,打破了自己几十年不喝酒的习惯。
大肆宣传,只是耳根不清静。亲近共产党,蒋介石对冯玉祥的想法就多了,亲日的何应钦等人更是看冯玉祥不爽。上头不高兴,下面人的动作就多了:特务监视,限制言行,封锁消息,诽谤中伤,送子弹。
冯玉祥不得不考虑暂时出国,以避迫害。1946年9月2日,冯玉祥以考察水利为名,远赴美国。
1948年5月11日,中共中央在纪念“五一”劳动节时,向全国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发出了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的号召。冯玉祥闻讯立即响应,毅然决定返回祖国,参加新政治协商会议,加入建设新中国的行列。
7月31日,冯玉祥带领全家从纽约乘苏联“胜利”号客轮横渡大西洋,准备绕道苏联回国。9月1日,“胜利”号客轮在黑海航行,客舱突然无端起火,冯玉祥不幸罹难,终年6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