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版自序

我对《上海歹土——战时恐怖活动与城市犯罪，1937—1941》的优秀中文译本十分感激，我希望读者们能在诸多的关于近代上海的著述中，发现它是有用的一本。

我对“孤岛”的兴趣，是被日本人占领位于公共租界与法租界周边之华人区的为期4年的非常局势所激起的。诸般紧张关系不仅由于这种不稳定的对峙（它最终在日军袭击珍珠港时起了不小的作用）而产生，并且还由于在中国爱国分子与日、伪力量之间为控制沪西“歹土”所进行的秘密战争而变得剧烈。

然而，我对这场秘密战争的研究，最终是受原始资料，尤其是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政治部档案的驱使。这些包括中国暗杀队成员口供在内的文件，在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被美国人秘密搜走，带到台湾，美国情报机关在那里对此进行仔细审阅，最后它们被转移到华盛顿，并被秘密存放起来。

与此同时，有志于探究上海“孤岛”时期秘密战争的历史学者们，则基本上没有对其他资料进行考察的可能性。中文原始资料或是由于后来的战争，或是出于故意而被销毁。虽然存有黄美真及其同事们精心编撰的战犯审判文献，以及汪精卫伪政府的原始资料，但据说工部局的档案还是非常零散。

此外，尚有回忆录，尤其是日记和《文史资料》集子中的个人叙述。但这些资料及其他中、西文的报纸报道，也多属当时旁观者的转述。许多日本人的回忆录也是这种情况。对东京档案关于该主题的资料做详尽的考察，尚有待于完成。就目前而言，最可资利用的文献是日本宪兵队当时公布的报告。

所有这些都强调了工部局警务处文件的重要性，美国国家档案馆于20世纪80年代对研究者们开放了这些文件。在这批对于研究1919—1949年上海社会史至关重要的宝贵资料中，可以发现被逮捕的中国“别动”特工们的案卷。这些人员在国民党特工官员领导下，在战时上海专门执行对日本人和汉奸的暗杀任务。

由于公共租界当局于1938年7月同意将这些“恐怖分子”引渡给日本宪兵队，工部局警务处因此对在押犯人是否确实犯有这类政治罪特别谨慎。结果是，在把这些嫌疑犯引渡给日本当局之前，他们对这些人做了非同寻常的彻底而漫长的审讯。他们所获得的口供因此包含了构成暗杀小组的这类年轻“小市民”的极其详尽的社会背景、他们在等待任务期间的日常生活的世俗性，以及如银幕上展现的故事般的暗杀事件。

当然，由于审讯人的偏见和犯人的自我保护，人们在对待这些审讯（用英文记录）资料时应当特别谨慎。尽管如此，它们使我们得以深入了解那些宣誓致力于政治谋杀的秘密特工的社会生活，而这种资料未见于其他地方。

这些资料基本上是外文的这一事实，可能使其在中国读者心目中不如那些稀少得多的中文资料更具有权威性。而这是应当尽量避免的偏见。我希望这部简明而初步的研究著作，能进一步展示：中外文资料的结合，能加深我们对20世纪中国黑暗而英雄的历史的理解。

2002年12月于上海

注释

[1]编者注：此次出版，书名改为《魏斐德上海三部曲：1937—19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