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迫近

我从来没想过，腰疼后面隐藏着巨大的危机。2016年夏天，一如平日忙碌不堪的我，总觉得背后隐隐作痛，贴几块膏药稍微好些，便不再理会。过不了几天，疼痛又来了，好像范围还更大了。于是我祭出了老年人对付风湿骨痛的大杀器——黄道益活络油，白天擦晚上擦，走路都带着清凉的味道，疼痛似乎有所缓解。

可是，两三天后疼痛加剧，我便自以为是地判断为白领的通病——腰椎间盘突出。心想坐办公室的这职业病迟早会找上我，听说附近诊所有个医生针灸按摩治疗腰椎间盘的技法很厉害，于是我就跑去看看。

别看这是个隐藏在菜市场旁边的小诊所，来找这位医生治疗的人还真不少，排在我前面的是好几位老人家。等了许久，入了诊室，墙壁上挂着大大的“妙手回春”锦旗，我心定了许多，看来这回找到了神医。中年男医生很耐心地详细询问了我疼痛的位置，然后让我趴在病床上开始施针。他用极细的银针分别在头、腰和腿上施了几针，有点刺痛。过一会儿他开始拔针，接着按摩。我的天啊，这简直是下狠手对付阶级敌人啊！医生的力气怎么这么大？！疼得我哇哇大叫，眼泪都快飞出来了。尽管按摩很疼，按完之后腰疼还是会缓解一些，这更验证了我对自己疾病的判断，对，应该就是腰椎间盘突出了！据说这个毛病就是坐太久引起的，所以我还特意加大了运动量，晚饭后忍着疼去操场散步，睡觉前趴在床上双手双脚往上抬，练习“双飞燕”动作。

只是腰疼并未就此消失，半个月后依然没有缓解。是的，这中间我大概拖了半个月，因为我觉得这个小毛病估计很快就会好了，中间又去找小诊所的“神医”针灸按摩了几回。疼痛愈加剧烈，走路的时候像是腰部插了一把刀。大夏天我浑身涂满止痛膏，腰上贴满了暖宝宝来热敷，但依然没有任何缓解的迹象。这时候疼痛已经不只是走路的时候才出现了，它全面入侵了我的所有时间，让我夜不能寐、茶饭不思，头也跟着像要裂开一般疼起来。我不得不抽空去大医院了。我这种疑难杂症，还是找中医院解决吧！

医院里熙熙攘攘，这莫名其妙的大范围疼痛让我不知道该挂哪个科室。一看内科还有上午的号，就它吧。等了一上午，一位50岁左右的主治医师帮我把脉、问诊，看了舌头之后，初步判断是颈椎导致的头疼，让我去拍了个颈椎片子。X线片显示没有问题，于是医生给我开了几副中药，大概是安神、清热、解毒的作用，让我先吃着，不舒服再看。我期待着这中药能让我好起来，就这样又熬了一个星期。我捏着鼻子喝完了5副中药，除了浑身出虚汗，一点效果都没有，我只好自己买了些芬必得来吃，听说它止痛效果不错。然而，止痛药对我并没有什么作用，连一个好觉都不能保证，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此时头疼已甚于腰疼。

于是我决定转战别的大医院，看看神经内科。找了一家省内排名靠前的大医院，预约挂上了号，医生看了看我的年龄，问我是不是最近压力大。我说是的，工作太忙了。她看我神志清醒，年龄又不大，初步判断应该不是心脑血管或者神经方面的器质性病变，于是给我开了些神经方面的药物和安眠药，叮嘱我不要想太多。然而，这些药一把一把地吃下去，依然没有效果，安眠药都无法让我睡个好觉了。在此期间，有朋友建议我去做个磁共振检查，可我愚蠢地认为磁共振检查比较麻烦，挂号、预约、检查，至少要去医院两趟，每次至少都要半天时间，不就是腰椎间盘突出嘛，颈椎拍了片子没事，最近又太忙，懒得跑了！

直至9月初，我已被疼痛折磨得体重掉了5斤，创生娃后新低。此时，腰疼的程度开始成倍增长，以至于拔火罐、贴膏药、擦止痛膏、贴暖宝宝都无济于事，疼到我使劲掐腰上的肉都不觉得疼了。到了这时候我依旧笃定是腰椎间盘突出作妖，于是决定去骨伤科医院挂号拍个腰部的片子。那天排队的人实在太多，来这拍片的大都是断腿断手、缠着绷带打着石膏的病人，因此检查室外面找不到一个座位。我的腰有些无法直起来，因为太疼了，只能用手撑着靠在墙上，盯着大屏幕数前面还有多少人。心想赶紧结束这个检查吧，弄完了我就能回家躺一下了。拍完片子，中年女医生在计算机上马上查到了结果，她推了推眼镜，神色凝重地说：“你马上住院吧！你的腰椎骨折了，今天就不要走了，刚好这边还有床位。”我没听错吧？骨折？！我仔仔细细回忆，最近没摔跤，没挨打，怎么会骨折呢？！医生看我一脸错愕的样子，指着计算机上的片子说：“你看，这里有一条很明显的骨折线，没错，你就是骨折了。你这个样子不要走了，分分钟很危险的，你乱动的话，损伤到神经你就没法恢复了！”然后不容分说，让我拿着病历上住院部报到。

没办法，我只能打电话告诉先生我需要住院了，让他晚上帮我拿点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过来。骨伤科医院一个房间安置了6张床，狭小的病房里没有厕所和浴室，得去走廊外面，我好多年没住过这样的集体宿舍了，真不适应啊！这里大多是做了手术还不太能活动的病人，病房里有人吊着腿，有人缠着头，有人绑着腰，叽叽喳喳聊着天。一位缠着腰带的阿姨还好心地细细询问我的病史，对我表示友好的关心。由于疼痛，我没心思聊天，只是计算着自己要在这儿待多久，心想大概一周可能就够了吧。虽然骨折的原因还不清楚，但我想医院床位紧张，治疗结束肯定让我早点回家。

进骨伤科医院有个好处，就是可以用上轮椅了，因为我走路实在有点费劲，医生也觉得腰部骨折的病人不能乱动所以需要这个。第二天一位和蔼的男医生给我安排了磁共振检查，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以便于下一步治疗。天知道腰使不上劲的感觉有多么无助，被轮椅推进了磁共振室，我居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检查床。腰椎的问题使得平躺对我来说甚为困难，为了配合检查，只能强忍着疼痛让自己不要侧身。别人做磁共振检查很快就结束了，轮到我，检查时间似乎长得不可思议——检查医生反反复复把检查床前挪后移，又与另一位医生商量了半天，之后又重来一次。30分钟后，我拿到了结果，比骨折要吓人得多——考虑转移性骨髓瘤，伴随病理性骨折。

心一下子沉入谷底，脑子懵了，我不清楚自己是怎样从磁共振室回到病房的，也不清楚我该怎么办，又该如何把这惊天噩耗告诉家人。我拿起手机，按下熟悉的号码，又停了下来，看着屏幕，思索良久该如何开口，手心里攥出了汗，还是不得不拨通电话给阿能（我家先生，当年我为他取名来自二师兄猪悟能）：“这里有个很不好的消息，你听了别着急啊，磁共振结果是骨髓瘤……”我实在说不下去了，电话那头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然后他只说了一句话：“我马上过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神，好闺蜜赶紧帮忙联系转院继续检查，毕竟这里不能治肿瘤。此时我们还不知道骨髓瘤是什么东西，想当然地认为那就是骨头的问题，于是第三天我以最快速度转到了附近一家三甲医院的骨科，开始了正式全面检查。

折腾转院的事情用了一整个白天，等到床位时已经是晚上8点。一位年轻的男医生拿着我的片子，仔细研究了一番，初步怀疑是骨结核，询问我有无结核病史。在此次住院之前，我仅有的住院经历就是小时候扁桃体发炎以及生娃，结核病自然是没有的。有30多年人生经历的我，一直是健健康康、白白胖胖，极少跟医院打交道。那时的我还心存侥幸，觉得骨伤科医院的诊断未必准确，这里或许能找到真正的病因，毕竟这家医院在省内也是出了名的好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