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借一块钱

“有富婆养着，不想努力了是吧，走了就别回来，滚！”

坐上高铁，唐丽愤怒的一嗓门还在寇重阳的脑海里不停回荡，那样子简直要将他碎尸万段。

能理解，凡尔赛项目甲方叫停，损失五个多亿，唐丽的心情肯定不好受，这个时候他还拿辞职刺激，唐丽不冲他发一顿火也难。

他是通过校聘来的融创，从实习期跟着唐丽到现在已经四年。

这四年里，他深知唐丽对自己不薄，不然公司每年一套特价房奖励也落不到他手上。

他也没辜负融创，全年几乎午休的坚持在岗位上。不敢生病，不敢请假，又抽不出时间陪女友，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项目上，为公司的KPI贡献了不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但身为上市企业的负责人不会这么想，对于他突然的辞职，唐丽一定认为他是个背信弃义的混蛋，估计这会他已经被那霸道不讲理的女老板拉进了行业黑名单。

手机叮咚响了声，寇重阳打开微信，同事雷万发来一条信息。

雷万：你这一走，霸王龙直接暴走，本来雪上加霜的生活更加难过了。

寇重阳：理解下吧，她也难做。

雷万：我哪敢说话，躲厕所给你发的微信，马上要回去了，不说了。

寇重阳关上手机，靠着座椅背疲惫地闭上了眼。

他与融创已经再无关联，曾经一起共事的同事，领导，客户全部随着那份辞职信成为了过去，再次见面，或许是不同的身份。

车厢广播里播放着轻音乐，相对安静，可能是真累，他竟然睡得一塌糊涂。

梦里出现了罗楠，正和一位功成名就的年轻男人举行婚礼，热情的祝福声持续高涨。

罗楠穿着一身洁白婚纱站在那男人身边笑得非常开心，那模样十分般配。

罗楠终于如愿以偿结了婚，只是给她幸福的人不是自己。

应该替她开心才对，可寇重阳笑不出来，他倾尽七年心血呵护的女人最终败给了门当户对。这是他一辈子不眠不休地测量画稿，各地工地来回跑，呕心沥血地挤破头赚钱也难达到的地位，

何况罗楠等不起。

他醒来的时候听见广播里播报到达南京站，忽然联想起大学时渠皓琰玩王者荣耀认识了一个南京男生，那男生还专门从南京跑去武汉见面。

“他叫什么？”寇重阳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上播放着的美剧问。

“小杜，”渠皓琰手里玩着游戏，想了想，“他之前给我说过全名，我忘了。”

“他知道你是男的？”寇重阳问。

“他拿女号勾搭的我啊，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妹子，”说起这个，渠皓琰就气地抓狂，“前几天听我念道想卖掉游戏群，他主动提出要收的，还要见一面。我是觉得他人错，技术过硬，够当队长的资格。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卖，本来不想见的，就承认了我是男的，结果他告诉我他也是男的，而且早就知道我是男的，我的一世英名啊——”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寇重阳笑着提醒：“这人不简单，你想好了，真要卖掉？”

“有这个想法，还在考虑，主要是舍不得。”渠皓琰说：“这号我经营了两年，花费不少精力建立起来的，但最近群里天天有人搞事情，乌烟瘴气的，我看着好烦，不理吧，我是队长，别的队欺负我的队员我又不能不管。”

“你又不打职业，组的队也不赚钱，谁当队长一样啊，”寇重阳打趣道：“趁早出掉，别等被人知道你是男的全部退群。”

“这不是正找小杜商量了嘛，”渠皓琰道：“我想起来了，叫杜阳君。”

几年前王者荣耀手游最火爆的时候渠皓琰就开始玩，属于最早的一批玩家，组建了一支两百多人的队，担任队长。

玩王者的男性较多，那时渠皓琰玩人妖号，性格温柔人又好相处，群里成员误以为队长是个萌妹子，争着抢着要处cp，面基什么的。

当时队伍面临着不少竞争，处境不太乐观，有不少技术过硬的玩家被其他队撬走，渠皓琰哪敢自爆，能瞒一天是一天。

那段时间寇重阳听得最多的是渠皓琰不想当队长，有卖掉队伍的打算。当时他正和罗楠处在热恋期，对渠皓琰的事关心的相当少。

最后听说找到了接手的人，就是杜阳君。

“叮——”屏幕横幅显示老婆发来一条微信。

寇重阳怀着好奇点开微信，罗楠发来一句：你还有几件衣服在我这里，地址发我，下午寄给你。

这是要彻底断干净，一点余地都不留，寇重阳糟糕透了，他哪还有心情管几件破衣服。

寇重阳：扔掉吧。

罗楠：还有一块手表。

寇重阳刚打出‘我哪有手表，’想了一想，应该是那块卡地亚。

前年生日罗楠送他的，并且一同去见了罗楠的父母，一段很不美好的记忆。

他感觉脑子里面像糊了一团浆糊，真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关上手机，望着窗外发呆，反复问自己：这些年拼死拼活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不好意思问一下，这里是16C吗？”

寇重阳抬头，一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指着旁边的座位看着他，满脸期待。

他下意识往墙上扫了眼，点头，继续看向窗外。

“那个，不好意思。”

女孩似乎又有话要说，寇重阳回头问：“怎么了？”

女孩不好意思道：“我们能不能换下座位，我习惯了靠窗户，坐中间我很没安全感。”

没安全感？

没安全感就别出来啊，小姑娘。

男人都给不了你安全感，窗户就有？

寇重阳这会没心情搭理这种事，扭头继续看向窗外。

女孩估计是吃了闭门羹，没有再说话，在中间悄悄坐了下来。

高铁大概行驶了一个站，寇重阳打开手机，罗楠没有发信息过来。

他顺手往前翻了几页聊天记录，发现最近几个月他们之间的交流屈指可数，甚至好几天才说一句话，语音电话都是二三十秒结束。

“你结婚了呀？”

寇重阳扭头撞上女孩好奇的脸，立马关上手机，脸别向窗户。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看到的，我习惯了看窗户。”

这样下去，寇重阳哪还敢看手机，他索性主动提出换位置，让女孩好好看窗户，最好脸别再转过来。

果然换好位置，女孩没有再说话，看了一会儿窗外靠着窗户玩起了手机。

寇重阳打开微信，把备注改成了罗楠，退出来后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最后下定决心删掉聊天记录，看不见也就不烦。

他点开与渠皓琰的聊天记录，一直往前翻着。

2021年5月21日下午5:53。

他转给渠皓琰五千七块钱。

渠皓琰收了钱，问：？？？哪来的五千七？

寇重阳：之前零零碎碎找你要过。

渠皓琰：卧槽这都记得，那都是给你用的傻子。

寇重阳：老子现在有钱，要报恩。[狗头保命]

渠皓琰：哈哈哈信你个鬼，穷狗。

寇重阳：刚房东把押金退我了，有点钱，我马上就有闲钱了，到时候还可以支援你一下。

渠皓琰：为啥？

寇重阳：上半年公司接了个五个多亿的项目，画完图我应该能拿不少奖金，这个月后就慢慢好起来了。[开心]

渠皓琰：挺好，啊哈哈哈。

寇重阳：努力工作。[加油加油]

渠皓琰：呜呜呜好，我马上也要涨工资了。

他骗渠皓琰一个项目自己能收获不少奖金，其实项目完成也不一定发工资。

工程款批不下来，他们这些员工就拿不到工资，只能一直耗着。

他最穷的时候身上一块钱都掏不出来，最难受的是无法给电瓶车充电，他好几次囧在地下车库找渠皓琰借钱。

借一块钱。

说出来都会被人疯狂嘲笑。

但渠皓琰没有。

一次都没有。

寇重阳一直记得在他最窘迫的时候渠皓琰毫不犹豫地拿出仅有的积蓄帮自己，这样的朋友在这个利益熏心，人心薄凉的社会中很难遇到第二个。

他继续往前翻着聊天记录。

2021年5月19日下午4:00。

渠皓琰：妈的我打算干点违法乱纪的事。

寇重阳：网络诈骗吗？

渠皓琰：我进去了你也没钱捞，记得来看我。

寇重阳：你想做什么非法的事？

渠皓琰：不知道啊，就是在思考。

寇重阳：你来杭州慢慢想。

渠皓琰：[装死表情]

当时他以为渠皓琰是在开玩笑就没放在心上，毕竟平时无聊的时候他俩老乱说话，几乎无禁忌。

一周后他才后知后觉，渠皓琰或许并不是开玩笑，真在干什么违法的事。

渠皓琰的工作不太顺心，工资低，工作时间又长，还养着六只猫，压力相当大，每个月基本是负债状态。

而且大约两月前渠皓琰出差把猫托给同事照顾，结果回来发现六只猫的后腿全部骨折。

当时就医花了好几万块钱，对生活本十分拮据的渠皓琰来说更加举步难行。

寇重阳了解这个人，无论自己多困难都不会找他借一分钱。

因为在渠皓琰的心里，他寇重阳的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

寇重阳试图拨电话过去，显示对方已停机。

他不知道找谁问去，忽然意识到认识渠皓琰这么久连他身边的人都没调查过，一个共同联系人都没。

他绞尽脑汁地想，唯一想到的人只有杜阳君和刘大林。

他没有杜阳君的联系方式，只有刘大林的。

2021年6月1日下午7:28，他给刘大林发了一条微信：在吗？

刘大林：在。

寇重阳：你能联系上皓子吗？

刘大林：你联系不到了？

寇重阳：这人好几天都不回信息，电话关机，短信不回，我感觉出事了。

刘大林：我看看。

寇重阳：从25号就不回信息。

刘大林：电话号码给我打下，没找到。

寇重阳发了渠皓琰的电话过去，问：你离他家近吗？

刘大林：近呀。

寇重阳：帮我问下他妈。

刘大林：好滴，我去问问。

寇重阳直接发了一条语音过去：“我跟皓子每天聊天，25号我给他发消息他没回，然后每天我给发消息，他都没回过。已经一周了，皓子他看到我的消息是一定会回的，但好几天了都没回，我就感觉他是不是出事了。打电话也没人接，还是关机的。”

大概过了五分钟。

刘大林回：家里没人，他妈妈说这两几天有事，具体也没说，估计还要一个星期左右就可以了。

寇重阳：肯定出事了，再过一个星期就是半个月。

刘大林：他妈妈说还有一个星期左右，也没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