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卷纂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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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雨雪天(二)

又是一年冬天,他摸到了火车站,准备扒货运火车。夜晚的火车站很安静,只有猫头鹰稀稀落落的叫声。他偷偷溜到发车的地方,找了一辆去BJ的火车。他这么干已经好几次了,但每次坐火车到一半就会被人发现,并被赶下车。对方不送他去拘留所或者少管所已经算好的了。他用能力撬开了门,心安理得地在快递箱里睡了一夜。

醒的时候所幸列车没有到站,他偷偷拆开了几个快递箱,里面有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下几罐八宝粥和几包火腿后,他觉得这里宛若天堂。

没人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他只是顺从活下去的本能。

吃饱喝足后,男孩决定跳车,他感到火车的速度变慢了,如果不下车的话,被人发现会很麻烦。

他用能力打开这节车厢的门,像进来时那样,他在这对快递箱中找到了一件羽绒服的快递,把羽绒服垫在一个大的快递箱里,把快递箱推到门口,自己钻了进去,接着晃了晃。他从火车上摔到了一个树木丛生的小山坡上,眼前有些晕眩,耳边像是有什么虫子在叫,喉管深处有铁锈味的液体上涌,他生生抑制住了这种呕吐感,带上破烂的纸皮,穿上羽绒服,沿着铁路走向目的地。

快到市区内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雪花,男孩只好走快一些,心里想着今晚去什么地方留宿。

雪越下越大,天也快黑了,男孩的脚已冻得发紫,他的鞋早就跑坏了,只剩下一只穿在脚上,摇摇欲坠的。他的脚上新伤与旧痕交织,血应该被雪冻住了,他想。心里莫名的有些伤感,又有些快乐。

前方走过一个女孩,大约十多岁光景,她撑着一把纯黑的大伞,留着半长不长的头发,敞穿驼色的羊绒大衣,蹬着一双长筒靴,边上有一圈白色羊毛。

男孩有些恍惚,他向前走了两步,却脱力摔倒在厚而软的雪地上。

“梅……”他用尽剩下的力气喊出那个名字。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完全陌生的脸庞上带着冷漠。他这才知道自己认错人了。

夕阳中那女孩的双眼却是那样夺目,让人移不开视线,澄澈而明亮,让他想起了山中盛开的白梅。

他终于失去意识,闭上了双眼。那个女孩看到自己的话,会困扰的吧,他想。

门被敲响,黎英葵放下茶杯,走到房间门口开门。门打开的一瞬间,她愣住了。黎言扶着一个颤抖的男孩进了房间,把他搀到沙发上坐好。屋内开了暖气,男孩很快就不抖了,但双目仍然紧闭。

“他身上受了很多伤,现在应该有些低烧。葵姨你把毛毯给他盖上。我去煮一点姜汤。”酒店内有自带的厨房,黎言熟练地打开电磁炉,烧水,切了几片昨天做饭剩下的生姜,加到锅里,又加了点红糖。

“等等,你煮的东西不对吧……”黎英葵看着黎言熟练的样子,毫无身为成年人的愧疚感。“这不是来大姨妈喝的吗?”

“他受了伤,红糖补血,生姜驱寒。”她洗好菜刀,把菜刀放回原位。“葵姨一会也喝一点吧,我也会喝。”

黎英葵愣愣地点头,去里屋拿了毛毯和被子,给那男孩盖上:“酒店里还有你上回没吃完剩下的退烧药,接下来我照顾他吧。”

黎言乖巧地点头,回房间去了。

黎英葵不过二十来岁,这个年纪也就博士学位肄业,以前过的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生活,哪里会照顾人。好不容易把红糖水从锅里倒出来了,又发愁怎么给这男孩喂进去。终于,她认命般地敲了敲黎言的房门。

“拜托了,黎言。”黎英葵异常真诚。

黎言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笑了:“姐姐,我帮完你这个忙,是不是就能知道你一直瞒着我的事情了?”她知道这个人应该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路过她在的那家福利院时把她捞了出来,并出于某种疑似义务责任的情感举报了那个贪污的院长。无论如何,这个人不是坏人。

更何况,某种存在于血缘中的亲切感,让她相信黎英葵。

“行吧,也是时候告诉你家族的事情了。我这次出来主要是为了找家族的少主——就是家族未来的老板吧。你刚刚捡了那个男孩,和我们这次来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驰了……”

“但葵姨你不也把我带上了吗?”黎言有些不服气,“他很需要帮助,他在我面前晕倒的,我不能坐视不管。”

黎英葵拍了拍黎言的脑袋瓜,把那一头短发揉乱,“宝贝,你有这样的想法固然是好的,只不过我们一旦把他安置好,我们就得跟他say goodbye了。”

“为什么?”

“没有灵能的普通人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不能让普通人了解我们的世界。因为他们会惧怕我们,会用暴力来应对他们的无知。”

黎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很想反驳黎英葵的话,但是又不知道从何开始反驳。她很想说世界上是存在好心人的,即便他们可能没有灵能,也会抱有理性地对待在自己认知之外的东西,而非诉诸于暴力。可是自己的遭遇又无时不刻地在提醒自己,那些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假话罢了。现实就是,人们施加暴力,无论冷热,无论对象。他们因为自己的不成熟施加暴力,有些人会为自己的过失道歉,有的人却遗忘了自己的罪孽,像是这类事情从未发生过。

像张奕夏那样愿意帮助自己的人,终究还是少之又少。

黎言回到房间,床上散落着几叠纸牌和飞行棋,但是她现在都没心情玩。她躺在酒店的床上,就这样无聊地杀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