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梅（二）
黎泽秋深夜才回到宿舍，发现宿舍的门已经锁上了，为了不惊动宿管，他悄悄爬上了那棵梧桐树，每个动作都精准地仿佛千锤百炼，然后翻进了305的窗户。
黎天仲还没睡，蒙在被窝里打游戏，见到是他，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冷哼：“我就说级长不可能亲自翻窗查房的。”男生宿舍熄灯后打游戏可是大忌，这可是专门为了黎泽秋和黎天仲二人设定的新规。
“有也没有关系。”黎泽秋翻了个白眼，“他可欠着我爸天大的人情。”
“他是有欠，可我爸没欠，老秦也没欠。他告诉这俩人中的随便一个，我们这学期就都得玩儿完。”黎天仲小时候在BJ长大，初中后又独自一人回白梅山读初中，最近又在微博上耳濡目染，BJ话里掺着各地口音，很是新奇，黎泽秋被他烦得受不了。“还有说句不好听的，鬼知道你爸去哪个雪区寺庙里猫着去了，我看你就是全白高最自由的社会人。”
“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你是不是皮痒痒了？”黎泽秋莫名地恼怒，可能是因为想起了自己那个可有可无的父亲。黎天仲好像浑然不觉：“老张明天也到，据说还有一个英国来的转校生。说起英国——我拿你的switch玩了玩，看到有个叫Arthur的……”
“先不说这个，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黎泽秋见他又要开始，连忙打岔。“哦，这么说好像是有件事，有人入侵了。不过黎言、许璐还有一个叫做张奕夏的新生解决了。”
“张奕夏？”黎泽秋愣了愣，“她怎么会……”
“嘘嘘嘘！家长们可喜欢她了，完全就是内定的第一名。”黎天仲挤眉弄眼。“我可不想和她作对，接下来的话别讲了。”他翻身钻进被窝，“不说了，睡吧。”
黎泽秋仰面躺在床上，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清冷的月光照下树叶摇曳的阴影，仿佛魔鬼在暗夜中狂欢舞蹈。
那是个约莫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化了精致的淡妆，黑色的长发编成三股麻花辫，盘在脑后，一袭纯黑长裙。张奕夏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
“嘿，你好。”女子见她发觉了自己的存在，笑得越发开心，眉间一点绯红的印记衬得她的脸更加生动。
“你……你是谁？”
“我是谁暂且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女子乜她一眼，让张奕夏想起了吐着信子的毒蛇，那是危险的信号。
“我……我是张奕夏。”她咽了口唾沫，警惕地防备着这个女人接下来的动作。
女子却只是冷冷地笑了，仿佛在看什么不谙世事的孩子，“错了。等你再直面自我一些时，我再告诉你更多的事情吧。”
一条黑色的巨蛇张开大嘴吞噬了所有视线，她感觉到了切肤的痛苦，仿佛身处比真实更加真切的现实之中——清晰的脆响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刚烤熟的肉干，一点点被蟒蛇的消化道肌肉绞杀。
太疼了，比磕在青石板上还疼。
满风阁，白梅高中宿舍区。她猛然睁开双眼，手不自觉地移上胸口，剧烈喘息着。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入耳中，不知为何让她有些安心。白梅高中的宿舍是双人间，并含有独立卫浴，想必这便是她还未见面的室友了。
正如许璐所言，她被录取了，还是以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分被录取的。当天下午她就拿到了白梅高中的学生证，一卡多用，既可以用来刷食堂又可以开宿舍门，于是她整个下午就把时间浪费在闲逛校园上了：吃食堂特色菜、体验宿舍区洗衣机和健身房，简直乐不思蜀。
昨晚她睡觉的时候，宿舍里还没有人，她还以为自己一个人一间宿舍，白高兴了一晚。
浴室门开了，清秀的少女高高挽起发髻，汗水和热水混合着滴落在她印有小熊图案的睡衣上，她的笑容也和那只小熊一样，甜甜的，不过有点生涩和紧张罢了。
“你醒啦。我是何歌语，以后就是室友了，烦请关照！”她一边用毛巾擦干头发，一边看向张奕夏。她的声音很好听，光是听着就让人感到惬意，像是山上的清泉那样不含杂质。
“何歌语，真是很好听的名字呢。”张奕夏也笑了笑，她慢慢地从床上起身。“我叫张奕夏，意思是盛夏，我是在七月份出生的。”
手机响了一声，张奕夏拿起那台让人厌烦的机器，看了看短信：“是通知。上午要去开分组会。”
“什么是分组会？”何歌语冲她晃了晃手机，“我也收到了。”
“我也不是很了解，校网上说高中是导师制度，一个导师四到五个学生这样的。应该会有不同届的学姐和我们一组，以后有生活上的问题可以请教他们。”
“这样啊。”
令人不安的社交冷场。看起来是和自己不同类型的人，张奕夏想，要照顾她应该很麻烦。母亲说过，在陌生的环境中动物会本能依靠第一个给予帮助的人，因此在“狩猎”时应该怀有虚假的善意，等到猎物安心后一招致命。我并不想利用她，但是作为室友应该还是要好好相处的。张奕夏这么告诉自己，她不想让自己变成母亲那样的人。
“我们一起去吧。”张奕夏露出一个恰如其分的微笑。那个她开始与新认识的室友交谈。另一个冷漠的她却在细细观察女孩的表情变化。她这么做不是一次两次了。余光中老先生写过人们会喜欢高级而有趣的人，而很凑巧，她知道怎么在他人面前做一个高级而有趣的人。这也是她的表演。
她是个不错的演员，但她是一个不错的人这一点还有待商榷。
两人简单吃了早饭，在校园里转了转，熟悉了大致环境：白梅高中前身为白梅堂，建立于1920年，是黎氏集团的产业之一。她昨天去的中心城也是这个黎氏集团的产业。张奕夏没怎么听过这个家族，不过官网上的介绍是主攻教育和前沿科技的新兴企业，也许是什么政界新贵吧。白梅高中坐落的白梅山，便是黎氏集团长期购买了使用权的；白梅山的半山腰上便是白高，山脚则是他们的员工住宅区，或者说别墅群。社区内建有小学。山的另一面是白梅初中。据说山顶还有历史建筑，但是禁止学生参观。
白梅高中校内的建筑让古建筑爱好者大饱眼福：不仅有“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更有“复道行空”。教学楼依山而建，楼与楼之间以复道相连。学校中央的天井内还有仿园林式的池塘，内植莲花，水光潋滟。此时正是莲花花期，藕粉色的莲花开了满池。何歌语不顾炎热，硬是拉着张奕夏在室外拍了20分钟的照片。
教学楼内倒是十分普通，就像是中国沿海地区随处可见的新多媒体教室。课桌让张奕夏想起了那种日式校园的书桌，只不过桌子不是《窗边的小豆豆》里那种翻“盖”式。
“貌似他们一年有5套校服可以换。”
“这么多？”何歌语微微张大了嘴巴。
“一套民国式装扮、一套传统唐装、一套中学校服、一套运动服。女生还有一套洛丽塔，听说上面有纯银的装饰品。当然，你可以自己选择做几套衣服，都是校内裁缝定制的。”
“真有钱……”
两人有说有笑，走向了白梅堂——就是学校的礼堂，被当作临时的分组会场地使用
“听说这里马上要进行学生会大选。”张奕夏看着室内歌剧院一样的装潢，不禁赞叹几声。“不知道回声效果如何。”
“学生会大选……？”
“是的，一年一度的学生会选举，第一轮就是个人才艺展示。”张奕夏回忆着她在官网上阅读的内容，“白梅高中，不，黎氏教育集团是十分重视学生的素质教育的，这里的学生基本上都会一门艺术特长。我原来练了一点小提琴，应该能派上用场。”
“好厉害……我只会唱歌。”何歌语笑了笑，“我妈妈教我的。”
张奕夏愣了愣，她分明看到了何歌语眼中别样的情绪，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攫住了她。
“你应该也听说过吧？我妈妈就是那个何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