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潏（三）

黎潏踩着一只灵体，不顾它的挣扎，强行渡灵。

“最后一只。”男孩嚼着口香糖，双手插兜。黎潏方才见识了此人的能力，不由得心悸，她先前可没听过学校里还有这种人物。

“米洛，我这边清理完了。”黎天仲走了过来，看见黎潏的所见所为，他不禁多嘴了两句。

“强行渡灵很容易反噬的，是需要灵能十分强大……”看见黎潏的表情，他又把下半句话咽了下去。

“仲婶，这时候就不用充滥好人了。”看见那个似笑非笑的戏谑表情，黎天仲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看向米洛，生硬地转换话题：“米洛，你是外籍学生，本来不用参见这次行动的。”

“是啊，”男孩浅碧色的眸子里满是真诚，“不过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在我的故乡，锻造所的学生都是用十字架圣水一类的东西超度的，我还从未见过这么简便的渡灵方法呢。”

“不不不，十年前画符也是基本功，直到有一个学生改编了教科书……”黎天仲神秘地笑了笑，“他改进了符咒的制作方法，现在用家用打印机打印出来的也可以用了。”

米洛点点头，“听哥哥讲过。好像是姓张？”

“对对，我们级长。”黎天仲点头，却悄悄地腹诽这个英国来的学生。

这个英国人既不用魔杖也没穿着巫袍，反而穿着国内高中生的运动校服，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热爱麻婆豆腐（江浙版），总给黎天仲一种怪诞之感。

“黎泽秋的进度可真是慢啊。”他突然想起自己身为“少主助理”的责任起来。米洛踢着地上的易拉罐玩，不知道是哪个没素质的人丢的，他又来了一脚，易拉罐精准无比地打在垃圾桶后的墙上，一个反弹进了垃圾桶。

手机忽然不合时宜地响了，黎天仲没由来地有点心慌，接了电话后才发现是宁静臣打来的。宁静臣算是他的半个发小，目前的同事。

“很不对劲，”宁静臣开口罕见地没有打招呼，“少主这回居然这么久。”

“是不对劲。”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黎泽秋那货不会和张奕夏打起来了吧？”

“谁？”宁静臣没听清。

“总之你先打电话召集弟兄们向那个方向集合。”万一打起架来，人多也不吃亏。黎天仲心里的算盘打得响响的，完了还自恋一下：像我这么精明的人可不多见，黎泽秋打着灯笼都难找。

如果黎泽秋本人在这里，并且听见了这话，一定嗤之以鼻：确实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蠢货。

“灵视关闭了。”黎潏突然说。

黎天仲心里咯噔一声，来不及思考就直接对电话那边大喊：“速度快点！我们先过去了！联系一下家里人！”

他急匆匆地挂了电话，奔向换乘的方向：“跟我来，那边出大麻烦了！”

千万别出事啊，他心想。

“哦？”魔女看着成年的黎泽秋，挑了挑眉，随即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元纚的女儿没那么简单。”

她的手上用力，没人看清她是怎么把张奕夏推开的。黎泽秋凭直觉挡住了来自魔女的攻击，场与场的碰撞让两人各自后退了半步。黎泽秋咬着牙，硬是又上前了一步。

“黎言，刀！”

黎言心领神会，朝魔女的方向掷出那把唐刀，用力之大几乎让手臂脱臼。魔女闪身躲过，但黎泽秋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接住刀柄，顺势斜劈。

先断其手，封住施术的可能。

魔女的手臂断裂，切口处肌肉组织平滑，竟像是某种无机物。“这东西，早就是一个死物了。”一个想法迅速出现在张奕夏脑海中，她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忍不住要干呕。

“奕夏，没事吧？”黎言把黎泽秋的枪递给张奕夏，“我要夺取魔女对这个场的控制权了，我一旦夺取成功，就会告诉你射击。”她把张奕夏的手放在扳机上，帮助她瞄准和黎泽秋殊死搏斗的魔女，“射击神庭——那个眉心正上方，发际线正中直上5分处左右的穴位。枪里只有一发子弹。加油，我相信你。”黎言笑了笑，就地打坐，口中喃喃有词。张奕夏仿佛感到并不存在的气流正向她的神庭，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究竟是什么时候，她也这样挡在另一个人的身前？

张奕夏稳下心绪，再次瞄准魔女的神庭。

我相信你。

方才黎泽秋也是这么和黎言说的。

张奕夏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时，她却愣住了。

无色无形的水面在空间内逐渐蔓延，地铁站的场景逐渐扭曲，苔藓植物覆盖的大理石柱缓缓升起，这让黎泽秋想起了游戏里的画面。魔女所站的位置升起一个半米高的花岗岩祭坛，表面镌刻着不属于人类文明的文字，那种像是虫豸的字母看得他心惊肉跳。某种超越认知的存在似乎要从那种令人目眩的花纹中跃出，他不敢去理解其中蕴含的意义，面对人类不能理解的奥义唯一的方式就是自我灭亡——他极力避免视线再次在那些文字上聚焦。濒死前极大的求生欲拯救了他。

他看向黎言和张奕夏，两人毫无异样，紧张地看着魔女的变化。张奕夏手里拿着的枪上冒着烟，那些小小的细屑组成烟雾，缓缓地扭着身子。魔女好像睡着了。那些漂浮在她周围的红色灵子像是耗散了能量，停留在原地分毫不动。

黎言憋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她仰面摔在地上，张奕夏连忙托住她的头。黎泽秋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皮掀动、体液流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外界的声音却变得模糊。

“醒醒黎言……醒醒……”张奕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好吵啊，他想，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是的，自己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应该在家睡觉。

初夏的小院内，隐隐传来小女孩的笑声。他光着脚趴在原木的地板上，翻着页边有些卷曲的漫画，吃着妈妈带回家的5毛钱一根的冰棍。

“黎泽秋！”

什么人在叫他。

他懒懒地翻了一页漫画。大概是住在隔壁的小伙伴吧。锦城这边的老宅多山，周边其实没什么邻居。他隐隐地察觉到怪异，于是起身到了院子里。

——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