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潏（二）
他们三人被分配到了地铁一号线，据说是闹鬼重灾区。黎言背了一个狭长的黑色布袋，黎泽秋也不用想，便知道那里面装的大概是刀。“黎言，你能不能有点生活常识？”
“什么？”黎言还没反应过来。
“地铁站内不能携带管制刀具。”黎泽秋扶额。
“但是‘绛’不是没有开刃吗，我们可以说这是艺术品。”黎言天真道。
“你……唉算了，”黎泽秋已经预见到接下来的麻烦了。于是老实地闭上了嘴，假装自己不认识她。而这时张奕夏抚上刀袋，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黎泽秋恰好看到了这一幕，神色有些凝重。
“喂！那边的，出示一下身份证明。”地铁里的安保人员早就觉得这些人有点不对劲了，这时便走了过来。
“请……请等一下，我找一找。”这么说只是缓兵之计，黎言只带了一把唐刀和式部配发的枪械，无论哪一样被找到都很要命。安保不耐烦地打开刀袋，里面只有一把奇形怪状的竹剑，别的什么也没有。
“朋友出来学剑道，这个不能带吗？”
“可以是可以。”安保再三确认那只是一把初学者所用的竹剑，这才放过他们，张奕夏拿了刀袋，道谢之后走了。黎泽秋早已过了安检，在闸口处等着她们。
黎言打开刀袋，她愣住了，里面是雪白的唐刀“绛”，而不是那柄竹剑。她望向张奕夏，心中满是惊疑不定：那究竟是什么能力？
“我们先走吧。”黎泽秋看着在原地发呆的黎言，拍了拍她的头。
三人到了地铁站台，停了下来，黎言喘着气，压低了声音：“你们都带了什么？为什么没有被拦下？”
“我们这是在地铁啊，地铁要安检的好吧。”黎泽秋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叠泛黄的符咒。那是黎家压箱底的老货了，由某些法力高强的前辈制作，对付一般的灵体不在话下。
张奕夏掏出同样的一叠灵符：“黎英葵给我的，说是让我给你。”
“那奕夏拿我的枪吧，你射击课不是拿了4分吗？”黎言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先不说这个了，反正带都带了，一会万一遇到大块头的怨灵还不至于束手无策。”黎泽秋拿出手机，给黎英葵发短信，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此时正是晚上10点，临近地铁关门。“我们现在怎么办，在这里干等？”
“当然不，”黎泽秋打了个响指，黎言心领神会，无形的“域”扩展开来，笼罩了整个城市。张奕夏感觉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穿过了她的身体，那种无形的东西似乎又留在了她的体内。“这是黎言的能力，‘灵视’，能让场范围内特许的人看见灵体。”黎泽秋将灵符贴在身边灵体的额头上，准确来说是神庭的位置。神庭是人体灵脉所在，《无名卷》有载。破坏了神庭，就算能力再怎么高超，也不能起死回生。
“场”，确切来说是灵能的作用范围，随着个人灵能的差异而半径不同。这么看来，也难怪那群老顽固会默许黎泽秋更换助理为黎言——显然这种助理的人选是他们决定的。张奕夏突然在炎热的秋天感到脊背发寒，她不禁想，如果她是这个家族的少主，会不会像是现在一样，被自己的亲人慢慢地架空权力？
“其实术部开发的灵视镜也可以，融合了现代科技和灵力造出的高级玩意儿。”黎言把刀袋当作棒球棒一样挥舞着，把灵体送到黎泽秋眼前。
“那东西那么贵，我身边不是有你吗？”黎泽秋振振有词，“术部真是越来越抠门了，这点东西还要我自费，下次拨经费的时候给他们少算点。”说着手中的符咒亮起金色的闪光，灵体自神庭开始裂解消散，最后溶解在空气中。这便算是除灵了。按以前人们的想法，他们是被超度去了彼岸，现在看来，不过是对某种执念的抹除罢了。
周围的灵体不一会便被清理完了，三人变得无事可做。黎泽秋打电话给黎英葵，让她记得删除监控，接着便和黎言坐在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这就完了？”张奕夏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还不太清楚目前就算任务完成了，十分警惕地防备着四周。
“刚刚看了这个，”黎言把手机上的灰尘擦了擦，点开了一个纯黑色的软件，“这是术部研发的软件，扫码就能下。上面显示我们负责的区域已经没有灵体了……等等，不太对。”黎言的呼吸急促起来，黎泽秋的神色也从松懈转为戒备，“有东西靠近了！”
那是一具红色的灵体。它周围的灵力波动躁狂且无规律，像是风暴肆虐。黎泽秋上前一步，挡在黎言身前，右手拔刀。唐刀“绛”出鞘，寒光暂时逼退了它，但也仅仅是一时罢了。
顾不上那么多，黎泽秋大吼：“快跑！”
这一声仿佛把黎言从迷惘无措的迷宫中唤回了现实世界，她的左手伸向刀柄，看架势是要抢那把刀，黎泽秋怕她受伤，竟松了手。“绛”斜向切开灵体，堪堪切下那异形的一根触须。异形咆哮着，触须扭曲变形成锋利的爪，挥爪击向黎言。
清脆的碰撞声。黎言横刀，挡下了这一可能致命的攻击。
“黎言……？”不对，黎泽秋的瞳孔缩小，那不是黎言，而是那个总与他对立的存在，自称黎言“姐姐”的恶灵。“黎瑾。”
“没错，是我，废物。”唐刀被挥出了极美丽的剑花，它的剑刃逐渐由雪白变为暗红，这是它原本的颜色，白色不过是某种特殊的封印，一旦输入反印，它就会暂时解封，展现真实的力量。
红色的灵体扭曲了，一张妖冶倾城的容颜慢慢从那畸形的灵体上浮现。“任敏！”黎泽秋紧握双拳，张奕夏拦下他，摇了摇头。黎泽秋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任敏的对手，但是他，怎么可能甘心……
女人抿唇，“如何？现在你们都在我的‘域’内了。还真要谢谢这位小姐——元纚的女儿。那个令人作呕的女人一定想不到彼时她妨碍我的计划，现在她的女儿就要被我杀死了。”
“拜托对别人死去的老妈放尊重点吧！”黎瑾斩开女人面前的屏障，“要是想杀黎言，那要先问问我！”
“有趣。”任敏接下一刀，舌尖舔了舔微干的唇，“你不像是其他的灵能者。说起来，这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为表诚意，我送你一份见面礼好了。”黎瑾反应过来，堪堪改变刀刃的下落轨迹，同时侧身。但还是晚了，利刃似的骨质爪穿过少女的胸膛，一股铁锈味的香甜涌上喉咙。她用唐刀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虚虚地在半空中划动着，手指触及之处留下蓝色的微光。
“黎言！”此时黎泽秋已经顾不上太多，匆忙便使用了灵能“溯源”。血红色的灵力退离黎言的身体，血肉也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回到了黎言体内。就好像时间在黎言身上发生了倒流，而万物的时间继续流逝。他苦笑了两声，心道这次大概又要折寿了。
“别做无畏的挣扎了，我们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不好吗？”魔女看上去心情很好，用近乎诱骗的语气说道。黎瑾显然不领这个情，缺少血色的嘴唇神经质地抖了抖，看上去也许在笑，兴许是张奕夏看错了。说来可笑，张奕夏只知道魔女让她寻找替难的人，却不知道这个人恰恰便是她身边的黎言，而魔女的这次突然来袭，也是早有预谋。
“你就不好奇，元纚当年是怎么死的吗？”魔女突然问道，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黎泽秋却用手枪瞄准了她的神庭。
“再说一句，我把你的头打爆。”少年的手很稳，手搭在扳机上，像是放在琴键上那样安静。黎瑾眯着眼打量了一下他，黎泽秋不说话的时候，他乖戾的性格便很好地被藏在了海面以下，但同样是默然的，此时的他好像撕开了平日的伪装，暴跳如雷，甚至掺杂了一些黎瑾更加难以分辨的情绪。黎瑾自然不想解读这个人有什么情绪，她讨厌这个人还来不及呢。
“不要挑动她的情绪！”张奕夏虽然认出了魔女的身份，但并不打算袖手旁观，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单纯地觉得不能看到有人在面前死去罢了。她慢慢地靠近魔女，语气尽可能地柔和：“这位任敏女士，我希望能和你好好谈谈，无论你出现在这里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
“总之我们都和她有仇。”黎泽秋最看不惯八面玲珑、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上膛，再次瞄准任敏的神庭。
“这具灵体是我的使魔，就算打伤了也无大碍，但我记得我原来说过，我讨厌别人拿枪指着我的头。”任敏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上沾到的血渍。“哦，让我想想，上次不是和你说的，是和黎胤通说的。你们父子俩可真像啊。”
最后一句拉长了强调，让本就忍无可忍的黎泽秋扣下了扳机。子弹呼啸着，在飞向魔女的过程中逐渐减速，随后停下。魔女不屑地笑了，“那么，接下来该是我了。”
黎泽秋感到自己的手背一阵刺痛，视野变得更高，手臂似乎也更加有力。回过神来，黎言不知何时已经从魔女附近离开，到了这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上。黎瑾的能力虽然强于黎言，但每每涉及到元纚的时候，黎瑾都会失去理智——黎瑾躲不开的，对于黎言来说轻而易举。
“以血为媒，我暂时将你和五年后的你进行互换，时间是15分钟。把你的灵力给我。”黎言没有过多解释，而他也只能选择相信黎言——难道还要相信那个老巫婆会放他们一命吗？
他把手放在她的头上，仗着身高优势摸了摸她的头，那只手骨节分明，白净好看，只是手背上有一个诡异而突兀的黑色纹章。
“我相信你。”他这句话几乎是不经过大脑一般脱口而出。
黎言闭上双眼，尝试去感受空间内流窜的灵力波动，“像气流一样”，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找到它们的‘风眼’，然后控制它”，她试图去寻找声音所说的“眼”，但是越是心急，就越难以寻觅。她的能力是“灵视”，理论上她可以控制场内的流向，但是改变流向对她来说还是头一遭。
至于张奕夏，则无辜地被魔女用来“陪练”；美其名曰促进师生友谊，实际上被动挨打，四处流窜。心中抱怨起那两个人的磨蹭，但不知不觉中，任敏的攻击她大部分都逐渐能躲过，挨打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是张奕夏还没有意识到自身的进步罢了。之后回想起来，据她本人所说，跟做理科判断题卷子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