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入　班

散戏之后，寒香班的班主知道陈明智尚无一定住处，就强拉他到家中歇了。

第二日，班主摆了好几席酒，来请陈明智。除了本班的角色之外，还约了苏州城里许多出名的角色来陪他。大家像众星捧月一般，把他捧上了天。捺他在首席上坐了，轮流地敬他酒。有那年纪大一些的，说着他师傅当初许多事情，有他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的，却句句都在夸赞他师傅。

大家正吃得热闹的时候，外面有人送进扇子、笔袋、图章、斗方几件礼品，说是那位头品大官叫送来的。那位头品大官传了话来：“这些东西，不值什么，只是表表敬重的意思罢了。那个斗方，是在看过《千金记》以后，写的几首诗，只怕还不曾写出戏中的好处。”又说：“今明天就走了，也不来辞行了，千万请在端午以前，到京城里相见！”

这一来，越发轰动了。有几个人，聚着看斗方上的题诗；有几个人，看这件礼品，看那件礼品。又有几个人，凑着陈明智说：“这位头品老大人是有名的法眼，鉴赏无虚的，你这一到京城里去，怕不立刻就成为梨园泰斗么！”接着，就有那厚脸的，要陈明智提携提携，带他们到京城里去。

吃完酒，回到班主的家中，班主拉着他谈入班的事。

陈明智说：“我学的是做戏。看戏的瞧得起我，我应该很高兴，难道有什么不愿意，真地改行不成？不过，要我入寒香班，我却有些为难之处。”

班主道：“一切我都代你安排好了，不让你有一点为难。”一面说，一面许他，做头牌，很多银子的包银，管这样，管那样，无数的好处。

陈明智道：“我为难倒不在这些地方。”

班主诧异道：“另外你还有什么话呢？”

陈明智道：“因为我师傅当初吃过苦头，今天我不能不小心。我如果贪图眼前一点虚面子，答应了；到后来，一旦情形不同，会不会得到和我师傅一样的下场呢？与其到那个时候我再后悔，不如现在不接这个生意。”

这时候，那个班主有些骑虎难下：去京城，没有陈明智，怎么行？不去京城，抚台大人就会不愿意的。这不是寒香班面子不面子的事；简直说，竟是寒香班站不站得住的事了。想到这里，自然着急。只因他是个老江湖，见那些名利的话都说不动陈明智，不觉眉头一皱，又想出别的话来。他道：“你这一场《千金记》，轰动了苏州城，也算给师傅挣了脸了。你既能在苏州给师傅挣脸，为什么却不肯到京城里去给师傅挣脸？你到京城里去，做得响了，你师傅的名字岂不更响？这‘扬名显师’的事，你都不愿意，只为自己如何如何做打算，未免辜负了师傅栽培你的意思吧？慢说寒香班将来不会亏待于你，即便有什么不到之处，你为了师傅，也应该包涵包涵，不能过分的计较呀！”

班主这一片话，陈明智不是不明白，是为的拉他入班子说的；可是，话总还是不错的。就不免想道，自己反正是要做戏的，只要能给师傅出气、露脸，就在寒香班，又有什么不可！原是人家央求自己，不是自己央求人家；既不辱没师傅，师傅在天之灵，一定也不会责怪的。想到这里，他就和班主说：“要我入寒香班，也不难，除非你能先答应我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