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金风帆
司辰跟司宇要了辆车,天刚蒙蒙亮,车就已经在酒店门前等着了。经过一夜的雨,空气潮湿阴沉,被打落的叶子在地上透着腐败的气息。
司宇轻轻捡掉一片落在挡风玻璃上的树叶,转身把车钥匙递给了司辰,目光凝重地问道:“有线索了?”
“目前还没有,但愿很快会有。”
“小心。”司宇低沉地叮嘱了一声。
回想起不久前同样的一句叮嘱,司辰此刻的心境已完全不同,他终于体会到了这两个字从哥哥口中说出的分量。
司辰轻声问了一句:“哥,你不回BJ吗?”
司宇没有回复,用手扶了下司辰的肩膀,转过身离开了。
到底有多少秘密藏在心底,司宇跟弟弟的对话越来越简短,越来越压抑。这种沉默中夹杂着太多不可言表的情绪,就像有怪兽在抓挠着两人的心,却又捂住了他们的嘴。
司辰感到很难受,他迫不及待地想破开这个死局,让一切敞敞亮亮地暴露在阳光之下!让天佑平安,让司宇变回那个给他温暖、可以依赖的哥哥,他需要那片天。
几个小时的车程,司辰和天佑一刻没停赶回了BJ。
一回到BJ,他们直接奔向了五环边上的一所废弃的学校——金风帆艺术学校。当初冯依曼在这里任教多年,这也是他们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目的地。
“应该是这里了!”按照搜到的地址,兜兜转转了几个圈,一道长长的围墙挡在了眼前,而那围墙里面便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红砖砌起的围墙很粗糙,还有很多破损,司辰和天佑顺着墙边绕了半天,终于来到了一扇大铁门前,铁门上松散地挂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
“施工作业,闲人莫入”——一块破烂的警示牌歪斜地钉在铁门旁的砖墙上。但周围并没有人,墙内也没有传出任何动静。很显然,这里的“施工”处于停滞状态。
司辰对天佑说:“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在你记忆中的那间黄色窗框的画室,起码真画曾在那间画室出现过。我们先在这里碰碰运气吧!看看能发现什么,走吧!”
天佑点了点头,司辰拉起天佑的手,从半掩的门缝中钻了进去。
几幢破破烂烂的灰色小楼出现在了眼前,它们被荒草包围着,大大的“拆”字画满了一层的墙壁,斑驳的墙砖,破碎的窗户,一片破败死寂的景象,只有藤蔓植物攀着外墙努力地伸展着,固守着一丝生机。
司辰和天佑走向了正中的一幢,依稀辨认得出大门上方“1号教学楼”几个红色的大字,破烂的大木门歪歪扭扭地敞开着,他们轻轻地走了进去。
教学楼的地面混乱不堪,满眼都是破墙砖、碎玻璃、零零散散的桌椅教具,布满了尘土。一道幽暗的走廊,两边对称布着几间教室,中间是通向二楼的楼梯。
司辰和天佑走进了其中的一间教室,黑板上依稀看得到板书的痕迹,墙壁上还有几幅掉了色的画作,已经跟剥落的墙皮浑然一体。破损的石膏人像被丢弃在角落,仿佛已经这样躺了一个世纪,空洞的眼睛诉说着无尽的寂寥。
这里与天佑记忆中的画面没有任何匹配的地方,房间的大小与格局,窗的样子和颜色都不对,也没其他发现。她摇了摇头,接着走入了下一间。这些教室的状况都差不多。“不是……不是……”天佑一间间地看着,又失望地一间间走出。
一层找完,他们又顺着楼梯走上二楼,二楼又走上三楼……空空荡荡的教学楼里只听得到两人匆匆的脚步声,悠悠的回音似乎是在回应这久违的来客。
在这栋楼里毫无收获,他们又走入了另一幢小楼——“2号教学楼”。
这幢楼已经被砸掉了半面墙,感觉颤颤悠悠的,随时可能坍塌。
两人踏着碎砖,钻进了楼里,一间一间地继续查找起来,一直走到二层走廊的尽头,一间房门上方半吊着的木牌子吸引了两人——“档案室”。这里肯定不会是作画的地方,但会不会发现什么其他的信息呢?
吱的一声,门被推开,声音特别刺耳,像是有什么“守护者”要被惊醒。但屋里只看得到落满尘土、挂着蛛网的架子,架子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天佑叹了口气,正要离开时,在房间的一角看到一堆丢弃的垃圾,其中有一本证书被丢在一些破旧的牛皮袋和几张废纸上,虽然也落满尘土,但红色的封面在这间黯然的房间里还是十分显眼,吸引着她走了过去。
“2002年度优秀教师”几个字清晰地印在红色的封面上。拍拍尘土,天佑好奇地打开了证书。
“啊!是妈妈!”天佑发出了一声惊叹。只见证书内页贴着一张冯依曼的证件照,下面清晰地展现着对其授予“优秀教师”的嘉奖内容,纸张虽然有点泛黄,但那张照片、那个名字却像会发光一样,异常夺目。天佑激动地把证书抱在胸前,如获至宝。
恍然间,天佑又看到了妈妈,在楼道、教室、讲台和这个学校的任何一个地方,天佑看到了那个年轻的、优秀的、美丽的教师的影子……她微笑着,在阳光下微笑着,在学生们的簇拥中微笑着……
一滴眼泪打碎了幻影,韶华芬芳如今都已融化为眼前的残败和荒芜,除了这个再也没有颁出的荣誉证书,什么都没留下了。当钢筋水泥倒伏在尘土之中,曾经受庇于其下的一切都将在它的消磨中遭到遗忘。
司辰和天佑搜找了每一幢楼,每个房间,他们唯一的收获仅是那张护在怀里的证书。
时间不等人,面对毫无进展的找寻,一种急迫感压得他们很难受。
两人无精打采地坐在1号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让这个被人遗忘的校园显得更加荒凉。夕阳斜射的光线,从残存的玻璃上反射着斑驳的影子。一阵风吹过,感觉背后冷飕飕的。
天佑轻轻翻开荣誉证书,看着上面的照片,皱着眉轻声地说:“妈妈,是我们找错了方向……对吗?不在这里,对吗?”
司辰叹了口气:“是呀,为什么画室就要在学校里呢?那么重要的一幅画,怎么会拿到这么嘈杂的学校中临摹呢?我们来这里仅是盲目地碰碰运气而已……”
“可我们还能去哪里呢?”两个人陷入了沉思中。
这时,嘎啦啦……大铁门响了,从门缝里钻进来一个人。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蓬头垢面,脸黑得像是刚从泥坑里爬出来,衣服破破烂烂,一手提着个饮料瓶子和一袋馒头,另一边手臂下夹着一卷肮脏的棉被,肩上还半挂着一个破背包。
男人进来后环顾了一下,就晃晃荡荡地朝着1号楼这边走来。
男人一直走到司辰和天佑面前,抬眼瞥了一下,操着沙哑的嗓音问道:“你们今晚也睡这儿?”
司辰连忙摇头:“哦,不,不。”
“没事,这地儿大呢!”男人满不在乎地念叨了一句,便迈步向楼里走去。
“你晚上睡这儿?”天佑问道,“不怕吗?”
“怕啥?”男人回复道,“我在哪儿睡,哪儿就是我家,在家里怕啥,哈哈哈……”他的笑声里带着狂妄,在楼里格外响亮。
男人的笑声伴随着脚步声一直上到了二楼,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流浪汉的这句话点醒了坐在台阶上的司辰和天佑,他们同时冒出了一个字:“家?!”
“可是……可是……家已经没有了!”天佑转念一想,低下了头。
司辰握住了天佑的手,说道:“虽然你很恨那个人,但还是需要再见他一面的。好吗?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四目相对片刻,天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