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老馆长
一束熹微的晨光透过玻璃窗投入了房间,天佑被它唤醒了,慢慢睁开了眼睛,在逼仄黑暗的金库里经历了种种之后,这束阳光显得格外珍贵美好。天佑缓缓坐起身,把手伸向了那束光,像在触摸一条丝带,感受它的柔软和温暖。阳光渐渐明亮起来,天佑的双手洒满了金色的细沙,每一粒沙都在皮肤上跳舞,她眯起了眼睛,金色的光分出了五彩的光晕。
此时,透过迷蒙的彩晕,天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画面:是一间画室,一间明亮温暖的小画室,阳光滑过有着亮黄色边框的玻璃窗洒进屋里,各种色彩斑斓的画铺满了周边,一个女人正坐在窗前,安静地画着一幅画,更准确地说,是在临摹着摆在面前的一幅画。远远看去,那幅画色彩强烈,有着柠檬色的天空、火红的烈日、紫色的树干、深绿色的一团火……画着画着,女人把头扭了过来,温柔地对着她微笑……
“是妈妈!”天佑突然喊了一声。
趴在桌前沉睡的司辰被唤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看着天佑,问道:“天佑,你想起了什么?”
天佑说:“这幅画是我妈妈临摹的,在一间画室里。”
“临摹?那真画当时必定也在那里。是间什么样的画室?”
天佑思考了一下:“画室有黄色窗框,其他……”天佑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想再看看那幅画!”
司辰马上拿起电话打给了司宇。不久之后,画被送了过来。
司辰说道:“看看吧。也许你的妈妈在这幅画中留了什么线索。”
“嗯。”天佑把画放在了阳光下,一点一点仔细地看着,透过每一道笔触,她用心体会着原创作者的灵感与情绪,同时也在努力回忆妈妈临摹此画时的情景。
“你是不是第一次看见它时,就发现有点不对?”司辰问道。
“嗯。色彩、画风、笔法、内容完全没问题,只是……这经过了百年时间和经过十几年,颜料的油质感和颗粒感会有细微的差异,还有这画布的材质和织造方式会有不同,但差异实在太细微了,我并不敢确认。”
“那黄锋又怎么知道这幅画是仿造的呢?他并不像是个懂画的人。”司辰有些想不通。
天佑摇了摇头。她仔细地把画看了又看,并没有发现什么。
这时,她的手轻轻抚过华丽的画框,陷入思考:“这幅画是妈妈仿造的,可为何这个画框并没有做旧,反倒贴附金箔,做得如此华丽张扬……也就说原画肯定是没有外框的,这个框是妈妈后来添加到这幅仿画上的,可能是为了向黄锋显示这幅画确实很珍贵,需要好好保存……除此之外,还有……”
天佑突然想到什么:“帮我找把小刀!”
司辰找来小刀,天佑小心翼翼地把外画框拆了下来。她仔细地查看原来被画框遮盖的地方,一点一点仔细地看着,果然在画布的边缘发现了几个用铅笔写的字母,被盖在一层轻薄的外延油彩下,字体有些潦草,像是随手的笔记。
两个人仔细地辨认着。“Lucas de Zwaan”——天佑在纸上照着写下了这些字母。
“这……像是一个名字。”天佑说道。
司辰说:“是的,这是一个人名。而且这样的拼写方式,通常在一些欧洲国家会用到……”这时,司辰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马上打开了电脑,搜找起来。
“天佑,你看这个!”司辰指着屏幕中的一篇简讯,题目为“凡·高诞辰150周年纪念活动在荷兰凡·高博物馆举办”,报道非常短,但其中有一句话异常刺眼,“由我国著名画家、凡·高研究学者冯依曼等人组成的考察团应邀参加活动。”报道发布日期——2003年3月28日。
“是的,就是去参加这场活动。爸爸妈妈带着我一起去的,而在回途中飞机失事……”
“嗯,那我们再想一下,这跟那幅真画会有什么关系?”
天佑的脑中梳理着各种线索:“在荷兰此行之前,妈妈在一间画室仿造了那幅画,她把仿画存放在了黄锋的晋延博物馆中,就是为了牵制住黄锋的贼心。保险库密码的信息留给了我,也就是说未来只有我才可能知道这个真相。而这幅真迹,她这样保护起来,是想……”
司辰在一张纸上列出了几个关键词:“2003年3月,荷兰,凡·高博物馆,Lucas de Zwaan……”
当这个人名和几个词放在一起时,答案跃然眼前。
“这个名字,会不会是他们此去荷兰要找的人?想把真画呈于凡·高博物馆?”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天佑非常兴奋,“当我看到那幅画时,最想做的事就是去做研究,去深刻地研究这究竟是不是凡·高的作品,是不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幅作品,是不是颠覆了对他的死因一贯认知的重要作品!所以,联络凡·高博物馆,去查阅各种资料,与专家们探讨,才是证实猜想的必然路径!”
“我们必须找到这个人,也许当初你的父母已经把那幅真画送去了荷兰!”司辰说道。
“嗯!”
通过网上搜找,司辰和天佑确认了推测:
Lucas de Zwaan——此人正是荷兰凡·高博物馆的上一任老馆长!
经过几番周折,司辰和天佑终于查到了这位老馆长的电话号码。
看着那一串数字,两个人的心里充满忐忑:如果这幅画当年真的被送到了荷兰的凡·高博物馆,那么他们的这个电话打过去,会不会给那幅画、给更多人带来危险?以黄锋的个性,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是,不打这个电话,线索被卡在了这里……他们又能找到什么出路呢?
司辰搓搓手,打算拨出号码。“等一等!”天佑突然拦住了他。
看着一脸愁容的天佑,司辰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那幅画应该不在那里!”天佑说。
“啊?为什么?”
天佑想了一下,说道:“如果,当年那幅画被送到了博物馆,这十几年过去了,对于这幅画的研究早就该有定论。那么,关于凡·高真实死因的报道也该铺天盖地。可是……”
“可是,并没有……”司辰接过话茬,“也就是说这幅画还在某个隐秘的地方,未现于世!”
“抑或者……”天佑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沉重,她迟疑了一下,“抑或者那幅画并不是凡·高所作,种种猜测都是错的!可如果真是这样,爸爸妈妈、祖老师……所有人的牺牲,价值何在?!”
想到这里,天佑快要哭了出来!
司辰赶忙拉住天佑的手,说道:“天佑,别这样想!我们会把事情搞清楚的!善恶有报,没有人会白白牺牲!”
“命运真是折磨人的东西!”天佑叹了口气,把头转向窗外,天色已经变得阴沉。
“但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我们现在就是要让一切尽快大白于天下,让罪恶受到惩罚,让逝者早点安息!”
天佑深吸一口气,抚平了情绪:“打电话吧!”
电话拨通了……
虽然事隔这么多年,谈及此事时,越洋电话那头的老馆长还是显得无比激动。
“小女孩,嗯,我记得那个小女孩……哦,是你,你还活着,哦,天啊!上帝保佑你!”
司辰和天佑从老馆长那里知道了答案——当年,梁化呈、冯依曼夫妇来荷兰参加纪念活动时,是与其有过一次私密的会谈,谈及有这样一幅意义非凡的画作,准备带来博物馆与专家们共同研究。都已定好了带画来的时间,却在此次回程的时候,飞机失事。从此这件事便石沉大海……这也成了老馆长难以释怀的巨大遗憾。
“你的爸爸妈妈是那样优秀,那样友善。他们谈及这幅画时,是怀着对凡·高深深的敬仰和对艺术的严谨态度,我很尊敬他们,也特别希望能与他们共同开展这个研究……但是……哦,天呀,我真的太难过了……”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来荷兰参加活动,也不会发生那样可怕的事故,你的父母还有那些艺术家也不会……”老馆长用颤抖的声音诉说着那场短暂的相遇,以及那场事故留在每个人心里深深的伤痕,父母的影子又一次在天佑的脑中定格又慢慢消散,像一场梦。
往昔已成回忆,跟老馆长互道珍重后,谈话结束了。
司辰和天佑又被拉回了当下。
“也就是说,这幅画还没来得及送去……那会在哪儿呢?”
天佑紧皱双眉,深深叹了口气。那幅画当年并未送到荷兰……这到底是不是她此前期待的答案呢?她的心像是走入了沼泽,没了方向。
线索又断了。
“要不要再回南高村的老屋找找?”司辰建议道。
天佑思考着:“当年妈妈在出发去荷兰之前,确实回了趟老家。在那里给我留下了金库密码的线索。但,如果同时把真画也带了回去……”天佑迟疑了一下,皱起了眉,“我觉得不太可能。”
“那也先排除一下吧。”
“嗯,我给小姨打个电话!”天佑说。
电话接通后,那边立刻传来了亲切温暖的声音:“诺诺呀,你都好吗?现在在哪儿?吃得好吗?睡得好吗?要是天太热,可得多喝水,要是下雨就得添衣服啊!千万别感冒了!这些天没见,我们好惦记你呢……”
这些“唠叨”让天佑立刻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颤抖:“小姨,我很好。你们不要担心。”
“嗯,我们刚养了几只鸡,喂的是最好的谷子,等你回来,给你炖鸡腿吃!”
天佑的心里涌过一阵热流,她稳住了声音,说道:“小姨,我想跟您问件事,当年妈妈最后一次回家时,是否带了什么东西回去?比如……一幅油画?”
“画?我想想啊……”片刻后,小姨回复道,“没有!记得她就带了个很小的手包……嗯,没错,很小的包,进家门的时候我还问她,也不背瓶水,路上会不会渴呀……”
小姨接着说道:“家里的那些画,都是她在这儿画的,没见她从外面带回来过画。”
“小姨,我记得您说过,家里遭过一次贼?”
“嗯,是的,就是有人在家里翻了一遍,弄得乱七八糟的……但确实没丢什么东西。”
“密码!他们在找密码!”天佑半捂着电话对司辰说,“妈妈肯定也会知道,那帮家伙很可能会去找密码,所以更不会把画带回去,那样太危险了。”
“什么危险?”电话那头的小姨隐约听到个词,立刻担心起来,“诺诺呀,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嗯,您放心。我们没事!”
“什么时候能办完事?早点回来呀!”
“快了,快了,我会很快回去看你们……”
“好嘞,我们等着!”
天佑不忍地挂断这个带着浓浓亲情的电话,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怎么做呢?”
天佑拿出了从南高村带来的一家三口的合影,看着上面爸爸妈妈亲切温暖的笑容,天佑沮丧地说道:“爸爸妈妈,对不起,女儿好笨,还是找不到答案。”
她努力地回想,希望从脑中挖掘出来有关当年的任何记忆,可惜她失败了,除了那个画室中的场景、除了那个黄色窗框,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无奈地拍着自己的头。
司辰连忙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心疼地说:“天佑,不要这样,会有线索的,别急啊。”
司辰给天佑倒了一杯热茶,这时,他看到了掉在桌上的另一张照片——那张四人合影。
司辰拿了起来,仔细地看了看,心里猛地一震:“天佑,这张照片是……”
“这是我从南高村妈妈留的那本相册中发现的。”
天佑一一指着照片上的人说道:“妈妈、爸爸、黄锋……旁边这个……看不清,也认不出……”
司辰直盯着照片,显出一丝紧张的神情,天佑关切地问:“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司辰敷衍了一句。显然这张照片让他感到很不安。
“这不能是真的,是我看错了,想多了……”司辰甩了甩脑袋,把刚才那个令他不安的念头抛到了脑后,把照片还给了天佑。
这盘棋,他们已经被“将”住,且仍未找到起死回生的步法。只听着倒计时的表针嘀答嘀答地在催促着他们。桌上的茶已经凉透了。
看着天佑失去光彩的大眼睛,司辰说道:“咱们静静想想,既然画正准备送去荷兰,那当时必然是在一个短期的存放地……很可能就在BJ!我们在这里也找不到新的线索了,而且画也不在老家,要不,咱们明天一早回BJ吧!”
“嗯。”天佑点了点头,视线转向了窗外。
此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在漆黑的夜里,只听到噼里啪啦的雨声,像是要把这里的罪恶冲刷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