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 折翼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通查和雨青就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
这天下午，是他们俩留守大本营。江涛和绵绵刚出去没多久，忽然，寂静的崇山峻岭间，枪声四起。虽然这里平时也有人打猎，有枪声不算稀奇，但这一回，他们不约而同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雨青心中一惊，本能的想往外冲，立刻被通查拽住。
“别急着出去！”他压低了嗓门，“现在情况不明，这伙人不一定是来找我们的；就算是冲我们来的，这可能是他们的计策，试探我们在什么地方，引我们出去。先等等再说！”
“可是，万一他们是在追江涛和绵绵怎么办？”她焦躁不安，“我担心他们已经遇到危险了！”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见洞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大约有两三个人。听到有枪栓拉开的声音，通查心下大喊不妙，抓着雨青就往后面跑。
“先从后面的洞口出去再说！”他不敢用太大的音量说话，“看样子，这里是不能继续呆了！”
到了洞外才知道，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到处是枪声，有手枪、有冲锋枪，还有杂乱不堪的人声，说着陌生的语言，听上去人数不会太少。
情急之中，通查发现洞口外面有一条窄窄的石阶，不是人工修造出来的，而是被不计其数的探险者经年累月攀爬踩踏而自然形成的石阶，一直通向山顶。
山洞已经被人发现，回是回不去了；对方要干什么、有多少人、搜索了多大的范围统统不清楚，贸然出击也不太安全，只有试试看往上爬，运气好的话碰到一个朝天洞，钻进去躲一阵没准能避过去。
爬着爬着，他才发现自己太过乐观。这一路上再没有可以供他们藏身的地方，光秃秃的山石间，七零八落的歪着几颗矮树，再不然就是一些稀疏的灌木丛。也难怪，这里被那么多人攀登过，那么高频率、长时间的踩踏下来，怎么可能还有什么茂密的植被。
不知不觉，他们爬到了山的最高处，向下一看，不由得一阵眩晕。这座山虽然不高，但十分陡峭，虽然达不到万丈深渊的程度，但四五百米还是有的，一旦摔下去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通查忽然间束手无策了。他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无力感，那种因为无法掌控局势而无处着力的虚无感。
耳边听到了细微的响声。完全基于本能反应，他迅速拿出他的MP5，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击发出去。
枪声过后，是沉闷的肉体倒地的声音。
背后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像是穿着军靴走路发出的声音。通查和雨青同时回过了头。
是一个手持M16的光头男人，大约40岁，面相凶恶，身形健硕。
通查立刻将雨青挡在了身后，严阵以待。
“好枪法，不愧是奥瓦塔皇家特种部队的精英！”与他彪悍的外形正相反，男人的声音是一派的平静祥和，似乎还带着一丝悲悯，“可惜你也只能威风到这里了。上峰交代，今天就要你们的命！”
他说的是奥瓦塔语，对通查的身份也了如指掌，那么这伙人是谁派来的，答案不言自明。
“想要我们的命，你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面对着那男人和他身后越聚越多的同伙，通查心里到底有些发虚，但气势上却不能认输。坦白说，他并没有多大的把握可以保证他和雨青全身而退。
没办法了，只能拼一拼，能拖一会是一会，说不定会有什么转机。他抱着近乎赌徒的心态想着。
可惜对方似乎不打算给他任何机会。
“没有本事不要紧，只要搞定她就可以！”光头男人不怒反笑，把枪口对准了雨青，“不如我们来比比看，究竟是你比较快，还是我比较快。你敢吗？”
持着MP5的右手微微抖动起来，通查沉重地呼吸着，胸腔里像被火烧一般灼痛，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强敌环伺，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他不能拿雨青的命去赌，他输不起！
他咬紧了牙关，硬生生忍下杀人的冲动。在完全处于劣势的被动局面下硬拼，只会让脱身的机会更加渺茫。此时此刻，对面所有的枪口全都对着他们，稍有不慎，他们俩立刻就会被射成两只蜂窝！
“虽然我不清楚你们是谁，又是谁派你们来的。但既然你能把我们的身份摸得这么透，又能追踪我们到这个地步，可见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了，你们也的确不容易。只不过你搞错了一点，这个女人跟我不是那种关系，就算你杀了她，也妨碍不了我把你们全干掉，你们威胁不了我！而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也应该知道，以一搏十是我的拿手好戏！”他晃了晃手里的枪，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他表面上好整以暇，内心却紧张不已，生怕对方会干脆的跟他鱼死网破；但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把对方对雨青的注意力引开，他才有机会救她脱险。
果然，他话一出口，对面就骚动起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还有人脚步开始后退，看得出是有些军心动摇。
就在这一瞬间，枪声突然暴响成一片！刀光剑影中，夹杂着数声惨呼，血花四溅，对面很多人还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就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没错，通查等的就是这么一个对手分神的机会，哪怕只有这稍纵即逝的几秒钟，也足以让他反败为胜！
惊心动魄彷佛只在眨眼间，甚至来不及让人喘息，枪响、叫骂声、哀嚎声交织，在空气中剧烈的撞击。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血，像一条河流，蜿蜒交错，缓缓的流淌。十几具尸体倒在地上，扭曲成怪异的形状，透露出死不瞑目的不甘心。
震耳欲聋的枪声暂歇，MP5的枪口还冒着一缕青烟。通查右手持枪，左臂将雨青死死的护在怀里，大口的喘着粗气，呼吸浊重，一声比一声响。
雨青慢慢的将被他死命按在怀里的头抬起来，眼睛首先接触到的，是他左肩上那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正汩汩地涌出赤红粘稠的液体；目光缓缓上移，她看见他的肩头一片殷红，鲜血正在蚕食着他的衣衫；他的脸色煞白，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冷汗不停滚落，剧痛使他脸上的肌肉不住的抽搐。
她瞪视着浑身是血的他，第一次觉得红色是那么的刺目、那么的可怕、那么的让人反胃！
“哈哈哈哈哈！”光头男人歇斯底里地放声狂笑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一身是胆的巴拿蓬上尉，居然是这么一个怜香惜玉的情种，不惜赔上自己的命也要救这个女人，还拉了我这么多兄弟给她垫背！”笑容渐渐收敛，他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狰狞的表情，“虽然上峰交代一定要活捉你，但我这么多兄弟也不能白死！我豁出去了，哪怕不要我这条命，也必须给他们一个交待！”男人阴沉着脸，举起枪对准通查，准备扣响扳机。
枪声响起，通查闭上了眼睛。
感觉到有热热的液体迸在他的脸上，他疑惑的睁开双眼。
是雨青。她抱紧了他，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的身前，双目紧闭。他摸向她的左肩下方，感觉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间喷涌而出，像一道鲜红的喷泉，迅速染红了他的手掌。
他的牙关紧咬，额上的青筋瞬时突爆！
“雨青！雨青！”顾不得身上的剧痛，他拼命抱住她下滑的身体，疯狂的摇撼着她。他不要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浑身是血，闭着眼睛，仿佛是个没有生命、支离破碎的空壳！他不要！
她艰难的睁开眼睛，用尽最后的力量搂紧了他的脖子，将嘴唇贴在他的耳朵上：“Mark……来生……我还是……只要你……”她的声音逐渐变成了微弱的气音，气若游丝，然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无声无息，躺在了他的怀里。
他呆若木鸡，全身僵硬，抱着她的身体瘫坐在地上，像一滩烂泥，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话别完了吧，我对你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光头男人再度举起枪对准他，神情是极度的不耐烦，“上峰交代过要她的命，这个任务算是完成了。至于你，要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谁叫你沾上这个女人！”
“你知道什么，我和她本来就是一体的，有她才有我，没我就没她！”他面如死灰，缓缓站起身，慢慢挪向悬崖的边缘，“就算她死了，你也别想得到她，更别想得到我，哪怕是我们的尸体！”
然后，在大小不一的惊呼声中，他抱着她，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甚至来不及等待对方的反应。他是那么的决绝，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