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高楼索莫临长陌（1）

萧景苼情绪低落，默默前行。

没想到自己雍城一战失利，十六年后竟然所有西域土地都成为花喇的东院。

花喇人在广大的土地上牧马放牛，载歌载舞，胡叙这边向东一直扩张到接近中州三百里的沃土。

十六年来，沃野富饶物产，支撑原来的互市贸易，并不断做大，胡叙虽然腹黑，但并不糊涂，甚至是勇猛而精进的。在他和张冯、沈莛等一众兄弟励精图治下，逐渐翦除连氏党羽，倒不与百姓为难，是以得以生息。

但在暗黑产业合法化的时代，人性也变本加厉的展示出逐利的本性，当人口可以被贩卖，那么每一具躯体，从生到死，都有标好的价格。得以生息之后，便可以收割了。

当人以皮相来论价值，老弱病残自然最先被淘汰的，处境地位急剧降低。女子的命运更加悲惨，城外的那一幕早在十年前就出现了。

像张冯那样脑子还算好使的人，也意识到这样下去不妙，但胡叙已经看不到这些了，他的顶配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没好好享受，怎么会在意这些市井之象！

而邻地大萧的衰落更是肉眼可见，被蚕食了好多城市，转眼就成了弹丸之地，岌岌可危。胡叙洋洋得意，当然以为这都是自己励精图治的结果。十多年来，他也更加老练。只是午夜梦回时，也曾模糊的想起萧景苼。

又努力不想让自己去想起这个曾经被自己背叛、谋害的人。每个大佬的第一桶金可能都来的不正，但他却是以背叛师门为代价，这是他一辈子难以抹去的阴影。为此，他将寿阳王府夷为平地。不许他人提起过去的丝毫。

深宫的胡叙，并不知道几百里以外的某个深山中，他最不愿提起的人和一个穿越来的妖女，正在悄悄逼近他的地盘。

萧景苼还在为弟子们的无端逝去而悲怀，渺渺道：“如果你看到这些难受，不如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说着掏出莫非给的银票，道：“去找个票号兑换了，下半辈子便也衣食无忧，管他什么花喇、萧、梁，在哪里不能好好地活着呢？”

萧景苼并不理睬。他登上一个土丘，定州山峦起伏，城池很小，丘林却很多，此起彼伏。

他看着这十六年后的山河，感慨万千：“祖宗打下的江山，难道就这样拱手让人，何况是陷我等于不义，换了你，你能就此忘却吗？”

渺渺道：“嗯，我能理解，但如果我们不释怀、不接受这个现实的话，又能做些什么呢？难道去大萧召集人马杀回来吗？”

萧景苼道：“永化门外荒陵野地边上，失去劳力的老人们聚集着等死，少女无钱葬父，正欲卖身为奴，骄横权贵逼良为娼，还有一些无耻的优伶助纣为虐……”

渺渺脸一红：“是啊，我们……”

她心想，刚才那一番话确实，自己刚才还就想和萧景苼一起抛却这世间一切，哪怕一起浪迹天涯也行，可那样不正被人家说中了吗？可不就是沉迷女色不顾正事儿么！

万一萧景苼身陷绝境怎么办，算了，拼死护住他就是了，反正自己是不死之身。

萧景苼道：“人固有一死，但此刻我若苟活，也不得心安，祖宗基业间接毁于我手，无颜见大萧百姓和先王于地下啊……”

渺渺正色道：“是，你说的没错，人固有一死，每个人也许都和莫非一样难逃一死，但萧景苼，我不能让你蒙受不白之冤，你绝不是沉迷女色的昏王，你是我见过的最正的正人君子，是这个世界真正可以称之为圣人的人！”

萧景苼呆住了。他虽然贵为王侯，却从小被诸位皇子们看不起，只因自己那出身低微的母亲，从来没有人用华美的辞藻赞颂他，先王也从没有相信他能成事，送他去守边戍疆，更多的考虑是远离中洲的权力核心，让出身低微的他得以保全自身。但先王的关爱，也仅仅到此为止，不会没有更多了。至于母爱，更是完全的缺失。

他胸臆中如万马奔腾，渺渺给了他力量。

他似乎像一匹骏马挣脱了缰绳，将要踏过天河要在人间的原野上驰骋，深深的望着远方。

虽然思绪万千，但也只不过平静道：“姑娘过誉了！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转眼已经到了傍晚，刚才冷清的街道一下子又有很多店开始营业，招牌杂乱。这定州虽然现下也是东院城池其中的一个，但明显不如雍城，而且乞儿也不少，皆是失去父母的孤儿。

却有一些人在其中挑挑拣拣，好像菜场上将要关闭前的捡漏一般，萧景苼和渺渺都看呆了，难道是拿回去做菜吗！渺渺背后冒着丝丝凉气，不禁靠向萧景苼身边更近了。

萧景苼也感到十分可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之前的诸多弟子。

胡叙也是这些孩子中的一个，虽然现在仔细想来，确实容貌和中土人士有一些区别，尤其是成年之后。但当时只是一腔慈悯的不能让失去父母的孩子被荒郊野外的群兽所残，而此刻所见的人类行径，真不如野兽文明到哪里去。

渺渺也知道萧景苼想要出头，但拦住了他，轻声道：“王爷不必用强，对待这些人，硬刚没用，此刻我们人少，我想到一个好法子能救这些儿童！”

萧景苼大惑不解，除了上去打跑这些拾荒者，还有什么办法阻止他们或杀或剐这些婴儿吗？

渺渺就地取材，拿出路边的一些树枝树叶，又猛地搅合了很多泥土，此时暮色已近，视线昏暗，渺渺就弄出好像很多扬尘的样子，那些人都被风沙迷了眼，正要骂娘，渺渺大摇大摆的拉着萧景苼上前，看见这些人就推推搡搡，道：“没事儿的赶紧滚啊！城南的乔家二老爷要选人啦，明天有大事儿要用的，你们赶紧走，下次来！”

立刻就唬住了大半恶人，放下本来已经选好的一些儿童就骂骂咧咧走了。

但也有几个刺头五大三粗特别不怕事儿的样子，渺渺直接施展轻功撂倒几个，摔了那些人一个狗啃泥，又道：“我家老爷大队人马马上就要到了，接几个孩子为主母新丧添丁呢，有要挡路的，只管上来挨打！”说着便使出刚扯的几条树枝，作为皮鞭，到处乱打，这些人才全部吓的逃走了。

萧景苼不解道：“你都胡乱说些什么呢！”但心想救人要紧，便也没有多想，帮她左右开打，打的刚才那些拾荒恶人全部屁滚尿流的跑了。

渺渺这才笑道：“我是骗他们，说这些孩子我们都要了，为老爷新丧的主母陪葬呢！”

萧景苼这才恍然大悟：“你现在也学会使诈了！噢噢，刚才还担心我们人不多，破皮无赖们不怕，因此开始时候要扬尘舞蹈、虚张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