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村社调查小结

一、村寨信仰与头人组织

（一）村寨信仰神谱

从龙竹棚老寨的宗教信仰活动来看，固定的祭祀空间主要有佛房、寨心、家堂及自然祭祀点，祭祀的神灵主要为老天爷（即厄萨、年神）、寨神、山神、祖先、家神等，他们构成了主要的神灵体系。寨民相信祭拜神灵会得到庇佑，而献给神灵的礼需要经头人递交才能被神接受。头人须是德高望重、家庭美满的长者，通过人选与神选双重方式甄选出的头人，也就被赋予了神权。曾经，头人制度是政教合一的村寨组织，头人在村寨中拥有崇高的地位。随着社会的演变，头人的职能发生转变，大部分权力已经消解，但是其作为精神信仰首领的象征地位保留了下来，继续担负着民族文化传承的职责。

佛房中，活业是主体建筑，内部陈设一套信仰象征物，通过膜拜以沟通最高的创世神——厄萨。厄萨是统驭万物的虚空神，没有形象，拉祜人认为普天之下万物都是厄萨创造，其他宗教的神灵以及现世领袖都是厄萨的化身。龙竹棚人习惯称之为“老天爷”，年神是其化身，万物神（如山神、水神、寨神、家神、祖先神等）都由其统领。所以，活业是村寨（包括班考寨子）地位最高的祭祀空间，受到全寨（包括班考寨子）的祭拜，也接受外寨来访，是信仰祭祀的公共空间。

相较于活业的公共性与开放性，四业则显得神秘而封闭，这里供奉的是本寨及班考共11个寨子的总寨神，因为直接关系到本寨的福祉，让寨民愈加敬畏。尽管四业位于佛房中的偏位，然而，这里有着严格的禁忌，除了佛爷、卓巴，任何人不得进入，此处的礼由卓巴掌管，要供奉品质最好的蜂蜡。村民如果遇到难事（如患重病），到了没有方法可以解决的地步，就会请卓巴到四业做礼，祈求总寨神的庇佑赐福。

总寨神管辖着寨神，龙竹棚的本寨神，寄附在卓巴的家堂迭瓦拉之上，本寨神管辖着寨子中的家神，即“总寨神—本寨神—家神”这样一条神谱脉络。再者，神山中的祭祀处呈现出“总山神—山神—自然精灵神”一脉。另外，即是以阿代巴、老人巴为代表的村寨祖先一脉。几条神谱脉络基本构成了龙竹棚村寨信仰系统的主体（表3-1）。

表3-1 龙竹棚的主要祭祀空间与神谱、做礼者对应关系简表

（二）头人组织的新变

1949年以前，拉祜族社会发展到原始公社阶段，由大家庭公社组成村寨公社“卡”，卡可以解释为寨子，卡些（村寨头人）制即拉祜族原始社会形态的村寨自治组织。土司政权将拉祜族卡些制纳入统治体系中，对拉祜族进行控制。清代中后期，随着佛教的渗透，宗教与头人制结合，建立了政教合一的佛房组织，对村寨进行统治，将拉祜族村寨联合起来。如今，龙竹棚恢复了六位头人的组织形式，则是经历了一番演变后形成的新形态。

其一，卡些从词源上来看，是拉祜族的原生词汇，是拉祜族传统社会的代表头人，本来是村寨行政、外交与军事首领，然而，随着佛教的介入，神权凌驾世俗权力之上，卡些退居教团组织之后。如今，卡些的事务性职责消解，只是作为传统村寨角色的象征代表，担当寨内纠纷的调节者以及民俗活动的组织者之一。

其二，在一些拉祜族文本材料中，屡屡提及的“摩巴”“魔巴”，即巫师、巫医，很多寨子都有。本书写作“莫巴”是因为拉祜西方言念作“莫拔”，而且龙竹棚的莫巴不管治病驱邪，他负责农事生产方面，给山神以及山泽精灵神做礼。走神主管给牲畜动物做礼治病，以保佑其健壮。这两个神职与村寨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地位依然较高。

其三，加列意为铁匠，来自傣语，而这个村寨角色在傣族村社也十分重要。拉祜族借用傣语称谓，由此推断，打铁技术及相关习俗可能是从傣族传入拉祜村寨的。铁匠在村寨生产、生活中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充当着重要的村寨角色，并且拥有头人的地位。村寨里会打铁的人不止一个，但是，加列的特殊处在于他负责打铁的礼，并因此被赋予相应的神权。

其四，佛房组织稍后产生，在村寨中的地位却最高。在传佛过程中，到了村寨层面，佛教吸收拉祜族原始信仰与卡些制建立新的政教组织，而大乘佛教的教义与神像崇拜并没有全面传到底层，只是输入些佛礼。这就形成了教团性质的佛房组织：首领为介梦，相当于方丈、住持；波库即佛爷，协助介梦，而且原本不止一位；卓巴管理佛房的财务经济，相当于账房；香坦巴是在佛房学礼的人，相当于小和尚。这是佛房原本完整的组织形态，随着历史演变，介梦消失了，介梦由寨子里最年长的人来担任，其实际影响力有限，传承一度中断了，也就无法接续起来。而原本屈居次位的波库则保留下来，成为佛房的唯一代表——佛爷。卓巴职能也发生转变，脱离佛房组织，主管寨心与四业，财务经济职能剥离。如今，保存下来的习俗是：寨民祭拜寨神给头人献的礼，都交到卓巴处，再由卓巴均分给六位头人。这大概是传统惯例的遗存。

所以，龙竹棚保留至今的头人制度也是经历发展与演变而形成的新形态，将原本的佛房组织、卡些制与村寨神职统合成的新的头人制度。头人的职能保留着信仰的象征性，他们担负着各自的职能，主持着村寨信仰与民俗活动，肩负传承拉祜礼的职责，守望着村寨文化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