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终极幻想
林一望着眼前之人，所有的声色在瞬间被抽离，一时间她难以呼吸。
“怎么——可能！母——母亲？”
眼前的女人一身水蓝色的长裙，黑色长发随意盘起，还有几缕调皮的落下来，搭在肩头，五官温柔，声音细腻。
下一瞬间，一股全新的记忆涌来。
母亲没有发生车祸也没有死亡，她一直和母亲生活在这个院子里，虽然有不太友好的邻居，但她和母亲的日子很自在。
四天前发生灾难的时候林一不在家，因为她要偷偷去一趟林家，林家也不认识她，不过不要紧，她要去看一场死亡表演。
她亲眼看见林家的那三位，还有吊眼僵尸一样的管家，以及恶毒苛刻的保姆，迎来属于他们的结局。而后，灾难发生她为了躲避怪物藏在地超里，直到今天才收集到物资，并且在月色正好，能看清前路的情况下回家。
家里有等她四天的母亲。
这一段新的记忆充斥在她整个脑海，而原来的记忆开始淡化，只剩下寥寥几笔的轮廓。
这不对。
超忆症使她不可能忘记任何她亲身经历过的事，她记得母亲的死亡，记得林家的生活，记得这四天她的迷茫与无助。
然而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说：“那只是一场梦，现在才是真的，你把现实和梦搞混了啊。”
“你看，现在不好吗？你讨厌的林家已经全都死了，现在尸体都化成了一团脓液；你不喜欢这世界，所以干脆全部去死，极温地狱，过不了多久，这个世界就不复存在了，几千年的文明，一起融化在高温里；你想要母亲，所以她没有遭遇车祸，她陪着你长大，也不会缺席每一次家长会，你还能听她讲故事，感受她手掌的温柔......这样不是正好吗，你有什么不满？”
她恍惚间觉得：是啊，这不就是她想要的世界吗？有什么不满吗？
林一眸色黑的发光，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恍惚一笑。
“妈妈，不好意思让你等了那么久，我回来了。”
*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小院比外面清凉许多，昨夜在母亲的怀抱里，她睡了四年来最舒服的一觉。
一直以来，因为超忆症，林一总是睡不好，这导致她睡眠很浅，断断续续的，还夹杂着不知是梦还是回忆的碎片，然而这一晚，她睡得很好，以至于阳光从窗口撒进来的时候她依旧有些懵懵懂懂。
“天亮了啊。”
“小懒虫，都十七岁了，还这么赖床。”
母亲柔柔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午饭是凉拌木耳，土豆炖鸡块，快起来洗漱。”
林一在柔软的床上滚了几圈，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她听见自己笑着回答说。
“好啊。”
午饭后，林一和母亲煽着扇子躲在阴凉里，外面阳光璀璨，他们坐着聊天。
“妈妈，以后去京城了，你还要去看姥姥姥爷吗？”
林一嚼着一嘴果干抬头问。
“唉，不去了，现在挺好，别去打扰他们了，这么多年早就过去了，我有你就够了。”
“好啊，等我高三毕业考到京城，咱们就去看故宫，爬香山，看飘雪，看落叶，还有满天繁星！”
“行，等你长大，妈妈以后就靠你啦，一一。”
“没有问题！”
......
傍晚天空一片粉紫色，像水里飘荡的彩纱。
“妈妈？”
“嗯？”
“想吃红烧肘子了......”
“好啊，晚上给你做。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暂时没有，最想吃的就是红烧肘子......”
“好，都依一一。”
*
晚上林一一个人几乎吃掉了整个肘子，这把李香荷吓了一跳。
“怎么吃那多，撑坏了怎么办？快起来走走，别坐下。你说你，慢慢吃不行吗？以后想吃了又不是不给你做，真的是......”
“哎呀呀，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这么吃了，我就是太馋了嘛~”
“傻孩子，下次还做给你吃。”
夜幕拉了下来，天空黑的像一口深井，星星月光都没有了。
林一安静的看着烛光里柔和的母亲，许久才慢慢的呼出一口气。
“妈妈，我爱你。”
“啊？傻孩子，说这做什么呢，当然，妈妈也爱你啊。”
烛光摇曳，一室静谧。
“妈妈，我想你了，想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时间都停了，关于你的很多我也没有全部记着，太遗憾了。”
李香荷有些不解，她转头望着林一。
“妈妈，我——想和你告个别，再次见到你我很开心，今天是我四年零八十一天中，最快乐的一天，谢谢妈妈。”
林一扑了过去，却轻轻地抱住了李香荷，直到眼前的一切静止，然后一点点消散，最后，周围归于黑暗与寂静。
有泪水争先恐后的从眼眶里涌出，她死死咬住嘴不吭声。
兜里的卡牌散着微光飘了出来，停留在眼前，然后变成一片光幕，与此同时一串冰冷的声音响起。
“恭喜玩家林一通过终极幻想，测试结束，游戏'深渊'欢迎您。
玩家林一，正式注册编号：1
'深渊'唯一游戏规则：倘若玩家在游戏中死亡，即真正死亡，游戏中的身体就是现实中的身体，请玩家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其余游戏规则，请玩家自行探索。
低级文明B607星球第一轮测试结束，本轮测试选取一百人，通过测试人数：5人。
测试中关于游戏的资料以卡牌形式发送，通过测试后卡牌将植入体内，卡牌内容仅拥有者可见。
游戏过程中会发送各项任务，任务完成则获得相应奖励与积分，积分可兑换不同物品，本游戏显示排名，玩家可匿名，但编号无法匿名。
每个自然月玩家将被随机分配到不同的任务世界，温馨提示：卡牌将在任务开始前给出提示。
任务期间外界时间流速暂停。
以上条例归游戏'深渊'解释，祝您游戏愉快。”
眼前的光幕突然一变，林一就看到了自己的资料。
“玩家：林一
编号：1
性别：女
身高：173.4cm
体重：53.2kg
年龄：17
视力：5.0
身体素质：A+
天赋：天衣无缝（增幅）
全方位增强各项素质20%
不受限制，永久佩戴（已佩戴）
排名477/500”
眼前所有光线一闪，林一发现自己正坐在烧烤店的储物间里，手里还握着笔，放在眼前的是做了一半的物理卷子，因为突然出现原本要写的“S”长长的划了一笔。
旁边的餐盘也空了，胳膊上缠着白色绷带，怀里属于母亲的温度已经消散了，就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的那样。
她眼里的光变了变，最后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继续做题了，她合上了笔收拾好卷子，背着书包端上餐盘，然后低头无奈的看了看衣服上的金色狐狸。
“看来要去买一套新的校服了。”
走出烧烤店的时候，林一听见大家在七嘴八舌地谈论开始降温的事，长腿不慌不忙，迈出烟酒混杂的空气，吸了一口潮湿闷热的夜空，扬眉一笑。
*
晚上八点四十的时候，林一抱着新买的校服按响门铃，开门的还是吊眼管家。
一切如常。
她换下了身上的衣服，发现身体自愈能力提升了不少，原本需要两三天才能好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粉色的痂，拆下绷带迅速洗了个澡，头发有点长，但不碍事，看起来多了几分清雅。
临睡前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天气。
上面显示着实时气温33度，明天小雨，最高气温31度。
*
第二天周六，天空透着几分琉璃色，偶尔有飞鸟划过。
林一坐在卧室的飘窗前看着远方，身体被黎明的空气微微打凉，她已经坐了很久了，腿有几丝麻意，昨夜几乎一夜未睡。
深夜一点半的时候她又惊醒了，这是林一醒来的第三次，索性就坐在这儿等天亮。
对于林一来说，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她早就习惯了超忆症带来的弊端。
空气里夹杂着海风和青草的芬芳，可以缓解头痛带来的眩晕感，蓝牙耳机里传来佛经声，这是她转移注意力的唯一手段。
眼前的光屏亮着，测试已经全部结束，林一在查看游戏排名，但在别人眼中，林一大概坐那儿听音乐。
“B607排名：
匿名排名1 编号1
匿名排名2 编码2
匿名排名3 编码3
匿名排名4 编码4
匿名排名5 编码5
‘深渊’总排名：
只显示前五百
......”
大概是测试刚刚结束，他们的编码就是按照排名给的，所以没什么不同，而出乎意料，总排名里绝大多数都是实名，他们的名字各式各样，还有的是一段冰冷的声音，应该是当地还未产生文字，可能依靠语言来记录。
总排名第一的一个奇怪的符号，像一只毛毛虫的简笔，林一从来没有见过，可能是其他文明的独特文字。
其实这一场游戏并不是什么用都没有，至少林一知道了这个世界没那么糟，还有古城和飘雪，香山和秋叶，还有满天繁星；至少，她还见到了记忆里的母亲。
耳机里传出连绵不绝的经文，天已经完全亮了，林一起身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骑着共享单车，有风掀起衣角，便利店买来的三明治早早入了肚子，她独自一人来到天河区的小院子前，这里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巷口的老树颤颤巍巍抖出白色的小花苞，零零散散的落了一树，清晨不知谁家在巷子深处到了一盆污水，一只黑猫在舔舐着。巷子里靠边停放着两辆旧单车，有人从别的院子里出来，匆匆忙忙的提着公文包往出跑，路过林一时诧异的抬头扫了一眼，以前林一每次来都会避开人，所以大家已经不认识她了。
可林一记得那人叫什么，现在做什么，在那儿上班。
没人认出现在的林一，毕竟她剪去了一头长发，穿上了长裤，收起了没心没肺的笑容，也不再满身泥泞，她的性别很容易被人忽视，整体给人一种温润儒雅的感觉，像是荧屏里出现的偶像男主，应该站在光亮的镜头前，而不是这条有异味的巷子里。
林一觉得，现在这个人是她，那个暴虐的学渣也是她，两个都是真实的自己，其实，无所谓伪装。
从衣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院子，自母亲去世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踏入。
灰青色的瓦片上落下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院里雏菊长势不错，留下一地黄白的圆，有清风穿过，透出一股暗香。
林一俯身下去，小心翼翼地摘了几朵，在院里伫立良久才转身离开，下一个目的地，生命纪念园，她要带着母亲最爱的花去探望她。
*
“妈妈。”
有一道修长的身影靠在墓碑上，她席地而坐，旁边放着一束雏菊。
“我昨天见到你了，在我最深的记忆里。”
“你还是很美，很温柔，当年我就说，那套长裙穿在你身上一定是最好看的。”
“你做的红烧肘子味道还是没变，我吃了一整个。”
“院子里你种的花开了，我采了几朵带给你看看。”
“今天我看到那只黑猫了，它胖了，还老了，可能是以前你老喂它喂的。”
有几丝雨从云端坠落，掉在了墓碑上。
“妈妈，我想你了。”
“你看，又下雨了，你最喜欢雨天了。”
金色的毛毛雨划过天际，铺在凡间的万物之上，空荡荡的墓园也因此变得热闹起来。
林一离开时，雨已经停了，水滴挂在树叶上，摇摇欲坠。
“妈妈，我会去试着，热爱这个世界......”
有什么东西飘落在空中，引起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