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等到晓娟睁开眼，墙上挂着的那个旧表盘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八点多，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摸了摸旁边窝在奶奶枕头上的猫，她知道奶奶早就起床开始准备一家子的早饭了，这个现在忙碌在厨房的老奶奶不但要喂饱晓娟和爷爷，还有院子里叫唤个不停的鸡狗，田福顺也起床了，在隔着窗户在问奶奶事情，奶奶一边回答他一边让他小点声。晓娟在被窝里钻来钻去，然后把被窝里奶奶放好的面盆往旁边挪了挪，伸了个懒腰就穿好衣服准备下床了。院子里的小狗看见她兴奋地跳来跳去，晓娟在此刻才真正感到了家的好，就像以前看书的时候有些从远方回家的人会激动地说不出话一样，原来家真的是这么神奇！

早饭的时候，晓娟想起昨天和小静一起约好了来家里玩，就和爷爷奶奶商量，田福顺老两口当然是满口答应，本来他们还担心晓娟在学校没个说话的人，现在好了，有个小姑娘一起，宝贝孙女也不会寂寞了。

到中午的时候，小静还没有来，晓娟心不在焉地写着作业，每次狗叫的时候，她都会赶紧跑到大门口看一下，但每次都很失望地回来，奶奶还在往那个小茶几上摆家里去年打下的核桃杏仁什么的，还有田福顺买的小零食，奶奶看着晓娟有点蔫头耷脑的，也是心急地撩起围裙不停地擦着手。

一直到快下午，小静才来，她跑的身上汗津津的，晓娟给她递了毛巾，小静在擦脖子的时候晓娟突然看见了她胳膊上的伤痕，小静可能也意识到了，连忙扯了一下袖子笑着说是家里的猫抓的，晓娟也没有追问什么，但她还是隐隐觉得小静是因为要来自己家才这样的，有些愧疚，可小静还是像以前一样咋咋呼呼地，嚷嚷着打开电视说要看电视剧，奶奶在坐在沙发上看着两小脑袋在电视机前面晃来晃去的，笑着提醒:“你们往后一点，钻进去了哎！”两个女孩子嘴上答应着，仍然靠在电视跟前，奶奶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再说什么，悄悄地出去了。

小静扭头看见屋子里只有她两了，偷偷地把嘴凑到晓娟耳边说:“你是不是喜欢路以新？”晓娟一惊，瞬间感觉血都拥到了脑袋上，她匆忙地用手捂住发烫的脸，嘴里支支吾吾地反驳着没有没有，声音小的自己好像都听不见。小静看她这样，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得意地说:“得了吧你，军训的时候我就看你一直往旁边瞅，一和他说话就结巴，还脸红，以为我看不出来啊！”晓娟赶紧捂住她的嘴，看了看周围，小声说:“你可别乱说啊，没有的事！”小静把头转向电视，说了一句:“你不承认就算啦，反正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晓娟低下头绞着手指，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了，有点滑，她心跳的好快，感觉呼吸都有点急促，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把这些不该有的感情表现得这么清晰，现在她好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一样接受着小静的审判，小静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就没有再说什么，假装认真地看起了电视，于是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似乎可以听到太阳透过玻璃照进房间的光束的声音，晓娟看着飞舞在光束里的灰尘，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无能，这些情感就像一团乱糟糟的麻线缠绕在她心里，却不知道怎么去说，如何去做……

小静并没有呆多久，下午吃饭前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说是怕家里人说，田福顺两口子极力劝她留下来吃晚饭，晓娟却没有挽留，她知道小静肯定有难言之隐，就帮她说服了爷爷奶奶，送她出了大门，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越跑越远，直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知道，比起自己刚才那看起来甚至有点可笑的烦心事，小静瞒着她的才是真正的未知的担忧。

星期日下午，学生们背着胡囔囔的包，极不情愿地回到了学校，他们的背包里除了还没有做完需要抓紧补的作业以外，还有家里人努力塞进去的各种零食，这是父母以防孩子在学校吃不饱的补充。现在教室里除了抓紧写作业的，吹嘘着这个周末玩游戏的，讨论新电视剧的以外，还有催促着打扫卫生的班委在讲台上布置着任务，可这个时候大家一般都没有太多的注意力在他们身上，所以他们也只能完成任务一样地说完然后扫兴地回到座位上。而此时的女生宿舍就更热闹了，女孩子们纷纷掏出自己家里带来的菜，馒头还有买的辣条，围在一起一边吃一边大声地说笑着，整个楼道里都飘着一股浓浓的饭菜味。

晓娟这个时候已经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了，虽然她想极力控制自己，但眼睛还是会不由地去看准备和其他几个男同学去操场打球的路以新，虽然好几个男同学都聚在一起，可路以新看起来真的很特别，他的衣服那样整洁，好像还有点洗衣粉的香味，笑起来的他很像最近看的电视剧的男主，当路以新的眼光突然扫到她这边时，晓娟匆忙低下了头，为了不让别人看出她的窘迫，晓娟赶紧趴到了桌子上，这个时候的晓娟觉得有点可笑——可能人家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而她却因为这件事一个晚上没有睡着，一闭上眼就是他现在排头走正步的样子或者是站在讲台上发言的神情，整个晚上她都在翻身，连奶奶都被她折腾醒了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是这种事情怎么跟长辈说呢？或许，这个小秘密会像被爷爷遗忘在角落里的木材一样慢慢地腐烂吧！

上了大学的晓娟回忆起这略微有点苦涩的初恋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手机朋友圈里路以新和张婕的合照，简简单单的文案，只是最后句号前面那个红心刺痛了她的眼睛，但她还是默默地点了个赞，翻看着照片下面一连串的评论。夜空里静谧地飘着几颗星星，路灯接替了月亮的班，在随意交错的道路上撒下闪亮的小精灵，还有情侣在宿舍楼下依依不舍，晓娟独自捏着手机站在阳台，用手轻轻地拨了拨散乱的头发，纪念着自己早已放在角落里曾经用尽全力遏制的感情，抬头看了看浓稠的黑夜，又想起了那个以前小小的，还不懂如何去正确对待萌芽情感的自己，苦涩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