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没有人因为小静的离去而表现出什么异常——就像当初李博的悄然离去一样，大家只是把那张空了的书桌抬到了后面放上了一些杂物，春天也来的那么及时，惊蛰过后，伴着第一场春雨，被“封锁”了一个冬天的人们都纷纷拿起家伙在田里忙开了，他们珍惜着这播种的季节，像绣花一样细细地侍弄着地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盼着能在后半年有个好收成。

晓娟在第一次换座位的时候特意挑了原来小静的座位，她坐在窗边，发呆地望着外面，她看着远处高耸的烟囱冒出的黑烟渐渐在风中散开成一片灰色的薄纱，笼罩在白色雾气下的麦田里的积雪早就消融了，露出的小麦像是一大块的翡翠一样镶嵌在这安详的黄土地上。晓娟以前总是说小静坐在窗边不好好学习，但此刻她的心也早就飘到了外面，随着春风盘旋在空中微微荡漾着。

这节活动课，晓娟并没有和大家一起出去玩，而是留在教室里学习——但其实她只是在逃避孤单，小静走了她就基本没什么朋友了，就算去操场，那也只是一个人站着看别人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何必凑那个热闹呢？和她一样留在教室的还有张婕，她们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开学以后得这段日子，她们都心照不宣地用各种理由留在教室里来掩饰自己的落寞。

快到吃饭时间的时候，张婕就和她打了个招呼，先走了，晓娟无精打采地抠着桌子上面的一个小洞，听着校园广播里循环了不知道多久的歌。

张婕刚进家门，就被那张小桌子上丰盛的饭菜惊呆了，而平日严肃的父亲现在系着妈妈的碎花围裙正从锅里盛最后一道菜出来，他看到还现在门口的女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解下围裙，从厨柜里端出一个生日蛋糕，一改往日冰冷的表情，慈爱地笑着让张婕赶紧进来吃饭。

张婕一直是看到那个蛋糕才想起来今天是她生日，因为她们家的生日是用农历来算，所以如果没有留心的话会经常忘，这几年因为父母的工作越来越忙，忘记她的生日已经是很正常的事情了，而她自己也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但今年爸爸不但记得她的生日还做了饭菜，张婕属实有些惊喜。

就在张主任把那些一把蜡烛准备插上去的时候，张婕伸手阻止了他，因为晚饭时间只有不到半个小时，这些“仪式”能跳过就跳过算了，不用浪费时间。张主任有些尴尬地收回蛋糕上的蜡烛，就招呼张婕赶紧吃菜，并给她切了水果最多的那一块蛋糕放在她前面。整顿饭都冷冷的，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和张主任偶尔的几句询问，那块略微有些浮夸地蛋糕显得是如此的扎眼，很明显两人都不习惯这种过于亲昵的表达，现在的气氛倒是生硬了起来。

张婕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自己的晚饭，但就在她准备去教室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摆在桌子一角仿佛已经被遗忘了的蛋糕上，张主任以为女儿是怕没吃完的蛋糕会坏掉，就安慰她说待会放到冰箱里就行，不会变质，可以慢慢吃，但张婕的心思并不在这里，她只是想能不能切一块蛋糕给晓娟？毕竟她听说小静过完年就出去打工了，晓娟现在也和她一样成了“孤家寡人”，或许是出于对她的同情，或许只是张婕自己对于这个和她一样孤独地女生的惺惺相惜，又或许是她自己想亲近晓娟好让彼此都有个小小的依靠，她叫住了正准备把蛋糕塞进冰箱的父亲，小声问:“爸爸，我能不能切一小块给我朋友吃？”

张主任还没开口，张婕就连忙补充了一句:“是女同学，叫田晓娟，你应该知道的，她是个好学生！”

张主任当然知道这个田晓娟，几乎每次表彰大会都是他在写奖状，他也从李军那里知道了这个小女孩的人品和性格，如果女儿能和这样的女孩子交朋友也未尝不可，总好过那些整天呜呜喳喳不学好的女生吧！

张婕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父亲的脸色，当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以后，她像是怕父亲反悔似的急急忙忙地找出一个小塑料袋，然后在那块残缺的蛋糕上挑没有破损的地方郑重地切了一块，然后装到袋子里就提着准备走了，当她一只脚刚迈出门口的时候，她有些愧疚地回过头看了一眼正收拾着“残局”的父亲，她想说句谢谢，但因为平日里的淡漠让她没有勇气说出来，最后张婕张了张嘴，低着头走了……

晓娟刚打扫完卫生回来，因为下午没有胃口所以她并没有去打饭，要是以前她没去食堂小静肯定会给她买好一份，但现在小静不在了，那个会一直关注她照顾她的人就这样突然地从身边离开了，晓娟觉得自己失去了些许任性的权利。就在她有些落魄地坐会自己的座位的时候，她从桌框里发现了一块蛋糕，它已经被挤压地有点变形了，奶油和面包混合在了一起，糊得满塑料袋都是奶油，竟然让人不知道从哪里解开。

晓娟疑惑地拿出这块蛋糕，才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请你吃蛋糕呀，张婕。”她往张婕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巧张婕也正一直看着她，两个小女孩心照不宣地笑了，然后张婕就做了一个吃的动作，转过身去看书了，晓娟用一张纸垫在桌子上，打开那个袋子，用手托着吃了起来，而张婕在拿起笔的时候才猛然想起自己忘了给晓娟叉子，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有点懊恼——自己怎么连送个东西安慰人都做不好呢？她回过头看到晓娟快把整张脸埋进塑料袋的样子，不禁有些难过，但当她下一秒看到鼻尖上沾了一点奶油的晓娟有些可爱地看着她的时候，也不由地笑了。

那时候的友谊总是那么简单，一块小小的蛋糕就能让两个在班级里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明白，从那天起她们就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