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时代精神

孕育思想的历史背景

在诸子百家活跃的春秋战国时期，周王室彻底失去掌控能力，强有力的诸侯为了霸权你争我夺，战火纷飞。在力量与力量相互碰撞的分裂状态里，思想家们反复思索应该如何统一天下、如何统治国家、如何生活等问题，产生了多姿多彩的思想。

旧体制一天天地崩塌，对未来的展望遥不可及，这就是当时的混乱状态。这个时代对于一般百姓而言麻烦至极，但对思想家而言却是绝佳的机会，说不定世界就按照自己的构想统一了，说不定自己的思想就变成现实了，因为这种可能性真实存在。梦想给了思想家勇气，驱使他们去构筑庞大的思想、著书立说、开展热情洋溢的游说活动。魏惠王曾对前来游说的孟子说“叟不远千里而来”（《孟子·梁惠王上》），这个可以相信梦想的时代支撑着思想家的热情。

另一方面，各国君主也积极地接受诸子的游说，常以待客之道给予厚待。诸侯也在摸索让国家安定的统治策略和应对敌国威胁的策略等，希望从前来游说的诸子处得到有益的秘方。若迎来有名望的学者做客，还能扬国威、提高君主名声，所以诸侯就更加欢迎诸子来访了。

繁荣的诸子百家活动造就了中国学术史上稀有的黄金时代，以上是它的历史背景。但是，经历秦朝的思想镇压再进入汉朝，支撑诸子百家思想活动的社会条件已经不存在了。虽然汉朝不同于秦朝，采取了保护和奖励学术的方针，但对于诸子而言，最重要的土壤还是秦汉以前那种分裂的状态。

跨越两千年时光而来的思想

汉帝国成立后，国家体制日益完善，安定程度越来越高。目前的王朝体制被认为是唯一理想的世界图景，思想家们不能无视这一体制而自由自在地构想或宣扬理想的世界蓝图。如果这样做，很可能被视为叛国行为。思想家们的创造性思维急剧萎缩，变成了一个齿轮，被安装在以皇帝为顶点的严密的既成阶级秩序的框架中，需要关心的只有自己能爬到这个金字塔型阶级秩序中的哪一层。

假设一个人不能在这个体制中上升，而是沉到底层或被驱逐到体制之外，那出头的机会永远不会转到他头上。春秋战国时期的路再也走不通了，那时即使被一个君主拒绝，还可以找下一个君主，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随着汉王朝体制越发坚固，汉王朝的价值观变成唯一的价值标准束缚住了人们，思想被逼进了死胡同。

反过来看现代日本，日本从战败导致的混乱中复兴，打着国家重建的口号朝经济大国的道路突飞猛进。在这个过程中，社会日益安定，我们身处的战后日本框架也逐步建成。只是对年轻人而言，这恐怕是一种苦闷的体制，这个社会虽然非常安定繁荣，但年轻人自由思考、追逐梦想也极其困难。一种看不见的闭塞感深深笼罩在年轻人的意识之上，从他们的灵魂中夺走了那份新鲜的活泼生动。近年来的超自然现象热潮和宗教热潮的背后，大概就是绝望背面的期待在发挥作用，说不定这个无聊透顶的世界下隐藏着一个完全不同的令人心动的剧本。

但是，战后日本的经济繁荣也开始出现巨大阴影，社会规定的各种框架在吱呀作响，走向崩塌。年轻人从时代的价值观中解放，相信梦想而活着的时代也许就在眼前。说不定世界就会变成自己想象的样子呢？诸子百家就是怀抱这种信念，满怀热情地探索，尽情地纵横驰骋于天下。他们描绘的轨迹跨越两千年的时光告诉我们，我们可以用自由思想构筑未来。

本书从诸子中选择了十一位思想家，按照道家、儒家、墨家、名家、阴阳家、兵家、法家的顺序排列，虽然未必符合时间顺序，但我认为按照学派归纳会更清楚。我会尽量举出有代表性的思想家，同时为了能够了解当时思想界的整体情况，也会介绍一些不太为人知的思想家。本来也应举出荀子、列子、吴子等思想家，但由于篇幅的关系只能割爱。本书并没有网罗所有诸子百家，但如果读者通过本书能感受到一点诸子百家时代的氛围，我便深感荣幸。